李雁红闻言瞟了纪翎一眼,心想,倒看不出你还怪会说话呢,假使我要没和砚哥哥订亲,又没见过砚哥哥,先认识你,自己就难保定会喜欢你了。可是如今,我这一颗心已给了砚哥哥了!
一想到砚哥哥,他那挺俊的丰态又上了眼帘,一回想到在曹州旅店彼此对拥的一幕,不禁情丝万缕,往空抛系,眼圈一红,两行情泪顺脸流下……
纪翎见李雁红流下泪来,只觉当是自己言语有所冒犯,当时窘道:“姑娘……唉!我是无心说的,你千万别在意……”
李雁红愈发哭出了声,在枕上摇头道:“纪大哥,你别误会,我不为你……我有我的事,想起来就难受。”
纪翎皱着眉道:“姑娘,到底是一件什么事,叫你伤心成这样?能不能告诉我……也许我能为姑娘少效微劳,解除一点忧愁……”
李雁红闻言,用一双泪眼看了纪翎一眼,愈觉得他简直太像叶砚霜、不由喃喃道:“天啊……怎么像……”
纪翎一愣道:“像什么?……姑娘,请你把你心里的话,告诉我一些好不好?你这样一直闷在心里,实在对你眼前的伤势没好处!”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死了算啦!反正我活着也是多余的……”
纪翎愈发不解,急道:“姑娘你可不能说这话,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令你伤心成这样?
天下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只要姑娘凡事本着正常的心去做,一定有一个好的归宿的。”
李雁红闻言颇受感动,在枕上点头道:“谢谢你,纪大哥!我能认识你,实在是值得我高兴的,但是……看到你,我又怎么会不想到那负心人呢!”
纪翎一听这话,简直就像浇了一盆凉水,半天才苦笑一下道:“我还不明白姑娘的意思,不用说姑娘所谓的负心人一定是一个少年英士了。”
李雁红闻言,脸一红,偷眼见纪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不禁不忍,但瞬即又想到,既然自己早晚都是叫他失望,不如现在早早告诉他,叫他死了这条心算了。
想到这,在枕上点了点头,纪翎见状面如死灰,忽然二目圆瞪,闪出奇光道:“我对姑娘敬若天神,谁要是欺侮了你,就是我纪翎的对头。姑娘,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告诉我,早晚碰在手,叫他知道我的厉害!”
李雁红见状心内暗惊,因为她已看过这年轻人的手段,而且是说做就做。要是告诉他叶砚霜的名字,日后要叫他碰上,以自己判来,叶砚霜还不是他的对手,岂不害了叶砚霜,我怎么能告诉他呢?
李雁红想到这里,慢慢道:“你只要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就算了,何必要知道他名字……
其实也许他并没有错,但…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都怪我命苦罢了!”
纪翎闻言,在窗前发了半天愣,又回头对李雁红道:“我们相处了两天了,我还不知姑娘芳名怎么称呼呢?”
李雁红想了一想道:“你已知道我姓李就够了,何必一定要知我这名字……”
纪翎苦笑一下道:“我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呢!以一番赤心待人,人家却连名字都不愿告诉我……”
李雁红闻言,翻着那双泪眼,看了会这悲伤的纪翎,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相信你……既然你一定要问,我告诉你叫李雁红,一个苦命的朋友,不值得你记住罢了!”
纪翎反复地念着李雁红三字,李雁红笑了一声道:“干什么嘛!早知道就不告诉你了!”
纪翎似才惊觉,含笑道:“李师妹,你别生气,承蒙你还把我当成朋友,足见你尚看得起我……”
话还未完,李雁红已抿嘴笑道:“才告诉你名字,就改了称呼,叫我师妹!你可知我师父是谁呢?”
纪翎摇摇头道:“不是师妹说我都忘了,我只看出你是少林家数,却不知尊师何人,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在枕上摇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愈来知道的愈多了。要告诉你也可以,那就是你先把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才行!”
纪翎笑道:“提起我师父,你一定不认识,如今武林中除了几位前辈知道他名字外,几乎没一人知道老人家来历。”
李雁红笑道:“你说说他名字吧,也许我知道。”
纪翎想了一下道:“我师父姓尤叫天民,江湖上人称野叟,他老人家到处云游,以卖野药及为人治病为生。如今愈发行踪神秘,差不多的人都不知他的来历,就是我要想见上他老人家一面,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呢!”
李雁红想了想,的确也想不出江湖上有这么一位人物,只是这纪翎武功已是如此了得,这位野叟尤天民的功夫,想来定是骇人听闻了。
纪翎这时笑道:“怎么样?你是决不知道的。现在你可以把你师父名字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道:“我师父人称华山侠尼一尘子,你也许会不知道!”
纪翎一笑道:“原来是一尘侠尼,我久仰大名了!侠尼以一套‘庶人剑’名扬江湖,师妹一定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了!”
李雁红心中暗惊,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居然见闻如此广博,不由笑道:“得啦,别夸了,我师父可能还没你厉害呢!”
纪翎摇头道:“我一介平凡后生,岂敢与侠尼相提并论,姑娘你真会说笑话!”
李雁红知道他是客气,当时也不和他争论;忽然脸色一冷苦笑道:“我问你,我这伤还要多久才会好?我真等不及了呀!”
纪翎皱眉道:“师妹功力毕竟不凡,普通人中了我这掌力,此时怕早就没命了。以眼前境况,恐怕再有十天就可复原了。”
李雁红白了纪翎一眼道:“看样子你还嫌打得轻是不是?你干脆打死我,也免得活着受罪了!”
纪翎见李雁红这一娇嗔,简直美不可言,心中愈发感到一股酸味,心想那位负她的人,真是一位特大号的傻瓜,如此俏丽佳人,居然无福消受,我纪翎只盼此生能与她同饮同出,含笑论交于愿已足!想到这,一双俊目不自主地盯住了李雁红,千言万语在心中起伏不定,竟忘了回李雁红的话了。
李雁红见纪翎那份憨态,当时不由噗嗤一笑。待纪翎惊觉后才假作正色道:“你可别老这么样看我,我脸上又没有花,有什么好看?告诉你,要叫他知道,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纪翎一愣道:“谁有这么大胆?我不打他都是好的了,他是谁呀?我不相信他有这么大本事?”
李雁红一笑道:“告诉你他姓叶就够了,他本事可大着呢!像你这样来上两个还不是他的对手……你相信不?”
纪翎闻言只气得剑眉一竖厉声道:“哼!叫他来试试看,我纪翎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人物,可是一生就没服过人。此人到底是谁,师妹你一定得告诉我!”
李雁红一翻眼道:“告诉你干什么,好叫你们打架,我看热闹是不是?”
纪翎气得一声不出,心想这姓叶的莫非真有这么大本领?自己从出道到今年八年来,尚无遇见对手,就不信这姓叶的有这么大本领,早晚我要遇着他,一定要和他比比,看看到底谁强,而且还要叫李雁红在面前看看,叫她心服口服。
正想着此事,忽听李雁红哎呀了一声,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啦?”
李雁红这才摸着胸口道:“糟了!我的一个草囊还忘在马上了,还有一把剑也不知放到哪去了!”
纪翎才放下一颗心,笑道:“你放心,这些东西我都收得好好的,就连你那匹马,我也派人给牵回来,喂在马棚里好好的!”
李雁红又羞又笑地瞟了他一眼,纪翎顿感这一眼令自己通体舒适,见状笑道:“你等一会儿,我这就把你东西拿来,免得你又担心!”
言罢开门而出,须臾回转,手中早拿着一剑一翼,一面走一面再端详那剑柄赞道:“聚萤,好剑!这穗儿尤其美。”李雁红闻言心中一动,接过剑,第一眼就看着那浅绿红穗,不由用手轻轻摸着那穗儿,眼中透着痴情。
纪翎见状暗想:这穗儿怎会被爱成这样?忽然,李雁红一抬头冷然问道:“我问你,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纪翎一怔道:“问谁?有名便知,无名不晓!”
李雁红道:“这人姓铁名叫守容,“你知不知道?”
纪翎点头道:“那当然知道啦!这两年江湖上谁不知新近红遍了半边天的女侠云中雁,只可惜我没见过她,你莫非认识她么?”
李雁红冷冷地道:“人家是大侠客,我们哪配认识!不过我一直怀疑,她是不是真有本事?而且真长得那么漂亮?”
纪翎点点头道:“长得如何我是不知道,不过本事是不会差了,你没见人家孤单单的一个人,就在乌鸦岭杀了那条千年以上赤仙怪蟒,没本事这事能办的了?”
李雁红啊了一声,慢慢道:“那蟒原来是她杀的,师父只说是一个女侠客,还不知竟是她呢!真令人敬仰!”
纪翎又道:“杀了那条蟒还不说,姑娘,你可知有一位前辈叫金七老的么?”
李雁红点头道:“冷面佛金七,我知道,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纪翎道:“怎么没关系?你听呀,有一次云中雁路过关外,被金七师徒知道了,因金七徒弟看上云中雁长得美,想娶她为妻,结果他师徒三人在半路上,把人家铁守容给截下来了……”
李雁红一惊道:“什么?铁守容嫁给他徒弟了?”
纪翎一笑道:“那怎么可能?你听呀!”
李雁红心中又好像放了心,却又似微微有一点失望,道:“你快说呀,急死人了!”
纪翎笑道:“我说的好好的,你自己打岔。我不是说那铁守容在半路上被金七师徒给截住了吗?一言不和,就给他们打起来了。”
李雁红急道:“结果怎么样?铁守容真可怜!”
纪翎看着李雁红一笑摇头道:“云中雁才不可怜呢,可怜的是他们三个人。”
李雁红闻言皱眉怔道:“他们把人家欺侮够了,还可怜?”
纪翎道:“我的小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以为金七师徒把铁守容给打败了抢走了是不是?”
李雁红奇道:“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笑道:“满不是这么回事,人家铁守容真有两下子,先用掌震住了金七徒弟马兆新,再用剑把铁狮子钱剑秋肚子划开了条大口子!”
李雁红皱眉道:“那金七会答应呀?这位老人家向来心狠手辣,云中雁惨了!”
纪翎闻言皱了一下眉道:“你怎么搞的,怎么尽想着铁守容败。”
李雁红看了一眼纪翎,眼中透着惊奇,纪翎这才又开始言道:“金七他不答应也得行呀!也怪他夸下海口,要以手中的那枝旱烟袋对云中雁手中那把剑,而且还说要在二十招以内把云中雁制服,不想一动上手,叫人家云中雁用剑把他旱烟袋给砍断了。你看这一下不丢脸到家了?”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算她走运,后来怎么样呢?”
纪翎笑道:“金七说过二十招要是制不住人家,就得乖乖叫人家走,当然只好放她走了。不过此老仇心太重,一月后听说就带着徒弟上山去苦练一种功夫去了,最近听说已二次下山了,以后事情就不清楚了。”
李雁红此时内心对云中雁真是既羡慕,又不服,暗想但愿自己早日遇上她,也好和她比比,看看谁厉害,她要是真如所言,也不负砚哥哥对她一片痴情,要是沽名钓誉空负其言,真有些令人不平了。
纪翎说完了这番话,才暗奇李雁红好好地怎会问起铁守容来,而且满脸忧郁之色,不由道:“师妹莫非认识这位云中雁么?怎么好好的问她作甚?”
李雁红摇头道:“她是我心中一直想看的人,当然我要问啦!而且她还送了我一件衣服。”
纪翎道:“送了件衣服?什么衣服?”
李雁红把革囊拉过来,才一打开,室内已闪出一圈圈的红光,竟是一件红光闪烁的衣服。纪翎还弄不清这是什么衣服,李雁红已把那件红衣抖开来道:“你方才不是说云中雁在乌鸦岭杀了一条千年的赤仙怪蟒吗?这就是那蟒的皮做的。”
纪翎道:“真的?怎么会到你手上了呢?”
李雁红道:“是我师父把那蟒皮剥下,拿回山去交给大师伯作了两套衣服,还用那皮在华山之顶扯了一个太阳棚,她老人家日夕在那上面练坐功,听说好处还多着呢!”
纪翎一面翻阅那衣服,一面点头赞道:“果然是件无价之宝,师妹要是穿上,非但普通刀剑不能砍人,就是水火也恐不能伤它分毫吧!”
李雁红笑道:“其实我倒不在乎它这些功效,只是喜欢它如此鲜艳,别有一番大方高贵的气质。”
纪翎赞道:“这衣服也只配师妹来穿,穿上了不知要害多少人着迷呢!”
李雁红似笑又嗔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呀,什么都好,就是这张嘴,我还以为你有多老实呢,原来也是一张油嘴,老夸人家,你也不嫌烦。”
纪翎红着脸笑道:“本来是如此,你难道要叫我说瞎话不成?”
李雁红用手遮着双耳道:“不听!不听!狗儿念经!”天真率直,娇态可人。纪翎在一旁看得如醉如痴,心想这女孩真是美若天人,自己如能得妻如此,真是不愧此生。
想到这,突有一人在门外一伸头,纪翎一纵身已来至门口。见是那钱顺儿,正想喝叱,钱顺儿已一缩脖子道:“得!三爷,我可真怕你发脾气,要是没事,我天胆也不敢来这里找你呀!”
纪翎急道:“有什么事快说!”
钱顺儿笑道:“不是又到了吃中饭的时间了吗?可别又叫我挨骂,就是这么点事,提醒三爷一声。”
纪翎又气又笑挥手道:“我知道了,你可真讨厌!”
钱顺儿一咧嘴道:“有了她,我当然讨厌了!”
纪翎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钱顺儿一拍后脑瓜道:“咳……我说……连我自己也觉得讨厌,不是这么回事么?”
纪翎明知他说的是什么,可也不愿追究,当时笑了笑道:“你这家伙,早晚得给你点厉害,说话不分轻重,你去关照厨房一下,叫准备一份午餐,要精致一点,等会我自己去端。”
钱顺儿答应着,心想我来的倒真是时候,正赶上跑腿的了,当时故意皱眉道:“何必还要少爷自己去端,打发个小丫环不就行了么?”
纪翎一瞪眼还没说话,这小子可真精,当时咧了一下嘴叫道:“得!爷,算我没说,这两天风水不好,一说话准挨骂!”心里可在嘀咕,三爷对这小妞可真孝顺,连饭都要自己端,从前他不是最讨厌女人么?现在变得可真快!
纪翎待钱顺儿走后又回至房内,李雁红在床上道:“你有事就请便吧,我自己一个休息一下也好。”
纪翎道:“哪有什么事?我现在去吃饭,呆一会我再给你送饭来。还有,我去叫个小丫环来侍候着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招呼她好了。”
李雁红笑道:“我有什么事?才吃过饭没多久我还不饿。你快请吧,我睡着了你可不许吵我。”
纪翎皱眉道:“不吵你当然行,只是你不吃东西可不成,你再怎么也得少吃一点!”
李雁红叹了口气道:“纪大哥,我真谢谢你对我这么好,只是我吃不下怎么办,等我饿了再吃总行了吧?”
纪翎想了一想道:“这样吧,等下午你睡醒了再把饭送来,好吧?”
李雁红点了点头道:“就这样吧。你呀,反正不胀死我你也不甘心。”
纪翎闻言喜道:“岂敢,只要你乖,听话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羞得双颊飞红,有心说他一句,只是一见他那份直率无心的劲,又觉不忍,只骂了一声:“死东西!”
纪翎已笑着跑出屋去了,剩下李雁红一个人,心中更是心绪不宁,想到这纪翎对自己分明似有深情,只是自己对他只是尊敬和喜欢,谈不上爱,总觉这人难得古道热肠,而且又有这么一身惊人的功夫,各方面条件都不比叶砚霜差。只是叶砚霜独有那么一种超人的个性,叫人只要和他相处些时就永远忘不了他,和眼前的纪翎比起,真可谓之一时瑜亮并生,然而自己的心只为早给叶砚霜占去了,并不能再少分一点给眼前的纪翎。
李雁红想着这恼人的“情”字,真是柔肠寸断,一时多愁善感在床上抽搐了一阵,真是侠骨柔情,无限的相思情意凭空抛寄,冥冥中砚哥哥可知情乎?
院中的一对八哥,正在一枝枯藤上闭目小想,室中的李雁红也正是忧伤初定,小睡正浓。
那雕框的小窗扇下,正背着手站着一个面如冠玉的公子哥儿,只见他剑眉深蹙,似在倾听什么似的,此时他时而仰天长叹,时而低头深思。显然的,这年轻人已陷入了爱情的圈井里。
从那雕框的小圆形窗中此时传出了续续断断的呓语,那声音似泣似诉,令人闻之百肠绕结,一掬同情之泪!此时只听得那多情的李雁红半泣半诉道:“砚哥哥……我不怪你,都是小妹不好,你……真的就生我的气了?……
“砚霜,我不来啦!你尽欺侮人家,你答应要带我去的,又赖皮!我……不在乎铁姐姐,如果她能容我的话,我也能容她……只要你凭良心就好了……
“纪大哥……只是……你可别乱想!”
窗前的那位年轻公子楞了一下,更注意地去听,可是话就此结束,他已洞悉了这些话中的真意,只听他慢慢念道:“他名字是叶砚霜……他是几世修来的福啊!唉……”
他又叹了一口气,由廊边的栏杆上端起了一份食盘,轻轻绕到这房门口,以一手轻轻地叩了两下门,里面李雁红似已醒转道:“是纪大哥么?请进来吧。”
纪翎答应道,先在门外揉了一下眼,这才推门入内道:“姑娘你醒啦?愚兄特地给你送点心来了。”
李雁红闻言心想他这会怎么变得客气起来了,当时笑道:“都是什么?你告诉我听听,难为你记得这么清楚,我真还不大饿呢!”
纪翎进室前一分钟,还打算人家既然情有独钟,自己何必再苦费心思,反而平添彼此苦恼,立时对她变得端庄礼貌一些,不想被她这芙蓉一笑,玉齿呈娇,那早先心意又不觉飞到哪里去了,强忍着内心的不安情绪,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略为惺松的睡眼透着点点的泪痕,情然的美笑带起一对梨涡儿,愈显得玉体柔娇惹人怜爱,心中暗暗叫了声,这真是造化弄人!我……实在放不下你雁红!哪怕为你沦为千古的罪人,那怕为你捐弃一切,甚而我这条命,我只要你……
想到这,他愣愣地看着李雁红不发一语。李雁红见状惊觉,一扭脸嗔道:“又来啦,又是这一套……”纪翎这才惊觉,叹了口气。李雁红一回头笑间:“好好的你叹什么气?年轻轻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愁成这样?”
纪翎心想这好,我前天问你的话,你倒搬出来回敬起我来了,不过问的倒是时候。想到这,摇摇头道:“每个人都有一件伤心事,姑娘你就别问啦,就像姑娘你还不是一样吗?”
李雁红脸一阵红,忸怩道:“谁跟你谈这些个,纪大哥,我正有一件事要给你商量呢,不知你答应不答应。先吃饭,等会儿再给你谈。”
纪翎浅笑道:“姑娘的事还有什么好商量的,但听吩咐也就是了!”
李雁红笑道:“其实这事情也不算是求你,等会再说吧!”
纪翎已把食盘放在桌上说道:“我知姑娘这两天胃口不好,所以也没叫他们弄什么油腻,只烙了几张玫瑰鸡油饼,熬了一点大麦粟子粥,另外还弄了两个下粥的菜,也不知这些你爱不爱吃?”
说着把那食盘盖儿揭开,李雁红见那玫瑰饼一色粉红,似有数层叠在一起,还未吃呢,那味儿已香啧啧地直透鼻梁,不禁食欲大振笑道:“纪大哥,你真好,你挑的也正是我爱吃的,你也陪着我吃一点好不好?”
纪瓴笑了一笑道:“我才吃过饭怎么会饿?不过能和姑娘同室而食,这是多大的荣幸,我就陪着你再吃一点也无妨,好在我肚子是弹簧做的。”
李雁红笑着道:“你这人真没办法,跟你说也说不清,自己想吃,吃就是了,偏有那么多说头,今天我们各人吃各人的,我可不叫你喂了。”
纪翎笑道:“你能吃饭我当然最高兴,要是不行还是早点叫我,别又用筷子碰碗,可真好玩……”
李雁红脸一阵红,也没说话,瞟了他一眼。纪翎盛了一碗大麦粟子粥递上,食盘放在她床边,自己拿了一块玫瑰鸡油饼在一旁慢慢撕着吃。
这次她倒真能自己吃了,纪翎见状大喜道:“师妹的伤快好了,再有两天定可下床,不出十日以内定可复原,真是可喜可贺!”
李雁红白了他一眼道:“有什么可贺的?你当时多用点劲打死我才好呢!”
纪翎在床前打躬道:“我的好师妹,别再提那回事了好不?我真惭愧死了!”
说着把吃剩的食具搬至几上,打了一杯漱口水递上,又递了一块自己洗脸的手巾,李雁红接过毛巾道:“这是谁的手巾?”
纪翎笑道说:“除了我的,谁还配服侍姑娘?”
李雁红笑道:“那我可不用,男人的手中最脏了,臭死人了!”
说着樱口一撇,纪翎笑着道:“姑娘放心用好了,这手巾我都洒过香水,保险味道好闻。”
李雁红把鼻子凑近闻了闻笑道:“难为你一个男人,心怎么这么细,还用香水,也不害臊!”
纪翎脸一阵红道:“这是专为姑娘洒的,我怎么会用?你不是有事要跟我说吗?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李雁红笑道:“我给你介绍一个徒弟,你看好不好?”
纪翎闻言摇手笑道:“这可不行,我这样怎可教徒弟,姑娘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佯愠把头一偏冷笑道:“好好,那就不谈了,有什么了不起嘛!”
纪翎见状只急得抓耳挠腮,半天才皱着眉头道:“姑娘你可别生气……唉,好吧!你说说是谁吧。这事还得给师父他老人家禀告一下,我可作不了主。”
李雁红这才转喜道:“只要你答应就好了,这徒弟保险根骨奇佳,就和你小时候一样的。”
纪翎皱了一下眉道:“是谁?”
李雁红想了想道:“我本来是答应人家把他介绍给另一个人的,只是我也不知道还遇得见那个人不?现在既然认识了你,而且本事也这么大,是可以收徒弟了。”
纪翎苦脸道:“如果你能介绍给别人,还是介绍给别人好些。”
李雁红叹口气道:“这人我不是说了么,见不见得到他还成问题。你只说你愿不愿收吧,我可不敢勉强你。”
纪翎点头道:“冲着姑娘的面子,我就收下好了,这小孩现在在哪呀?”
李雁红笑道:“他是我一个世伯的儿子,名叫方凤致,样样都好,只是太顽皮了,以后你得好好管他。”
说着把方家地址留下了又道:“等我走了以后,你有工夫就去一趟,我再写封信给你带着去,就可领回来了。还有我告诉你,方凤致有个姐姐叫方风仪,长得真美极了……”言到此用眼看了纪翎一眼道:“和你作个朋友倒挺合适的,人家人品才学样样都好,你一见了她保你喜欢。”
纪翎苦笑了笑道:“姑娘谈这些作什么?除了一个人以外,天下就不会再有我喜欢的人了。别开玩笑了。”
李雁红明知他话中有意,却仍装作不知,有意俏皮道:“哟,这么专情呀!这人是谁呢?说出来听听。”
纪翎心想小丫头你真会装,当时嘴角动了尖獐,想说总怕不当,还是没说出来,笑了一下道:“是谁了姑娘以后就知道了,我也用不着说。”
李雁红笑道:“你不说我也不问你,只是我劝你不要去用情爱一个被人家爱过,或者曾经爱过别人的人,这种人不是不值得你去爱,只是会令你失望的。”
言罢满脸凄寒之色,纪翎闻言心中怦然一动,怔了半天才苦笑道:“姑娘这话也不尽然,我想一份至情是能融化一块钢样的心,我倒不介意那人是被人家爱过的或是去爱过人家的,我就知道我是爱她就够了!”
李雁红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着躲开了他那双痴情的眼睛,低头叹了口气道:“那你何苦呢?天下女人多的是,也许你见的那人是最不值你爱的也未可知,你何不再多去发掘一些呢?”
纪翎此时已泪流满面,由对方的话中,已体会出人家是劝自己不要痴心妄想,但自己哪能做得到,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心如铁石,我常常去妄想一些我得不到的东西,冀图在这妄想里会产生些奇迹。”
李雁红猛一抬头,注视到这年轻人那张痴情的脸,泛着坚忍的毅力,不由心中一酸,抖声道:“我不知你说的那人是谁,但是我自己常想我这平凡的一生,早经上天注定,是不会有什么奇迹出现了!”
纪翎闻言脸色苍白,半天才道:“姑娘,奇迹是不能事先预测得到的,我只劝姑娘凡事顺心去做,不要太拒人于千里就够了。”
李雁红一惊,暗想这纪翎却是一坚志的痴心人,似此下去,自己早晚又要害一个有为的人,这是何苦呢!由此想到自己的伤,但盼早日康复,好来个远走高飞,乘着此心尚未被他摇动以前,还是早点远离他好些,俗云“烈女怕缠郎”,这样发展下去,再有一月时光,自己也不敢想那下场如何了!
想到这不由抬头一笑道:“纪大哥,我这伤快好了吧?”
纪翎也正为这些伤情的话,感到断肠,也乐得转一话题,克制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当时点头道:“依我看再有几天就可复原了,现在姑娘如不嫌累,待我用本身乾元真气,再与你通行一周,这样就好得更快了。”
李雁红想了想道:“还像上次那样呀?”
纪翎笑着摇头道:“姑娘请放心,这次只四掌相对,各行坐功就够了。”
李雁红喜道:“那就快点吧!”
言罢在床上盘膝坐定,伸出两只玉掌。纪翎把窗门关好,脱了鞋在李雁红对面坐定,须臾热气通行全身,这才伸出双掌,合抵在李雁红的双掌上道:“从现在起姑娘不管何事,都不要开口说话,约一个时辰也就差不多了。”
李雁红点头答应,纪翎遂合双目,把那乾天真气提贯双臂,一丝丝都逼进李雁红掌内。
不一会儿李雁红但觉五内如焚,七孔中都透出丝丝热气,全身好像是万千火蛇钻咬,奇苦难耐,但因纪翎关照过,不可开口出音,也只好深锁蛾眉苦苦耐着。
这样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得全身渐渐舒泰,出气也无方才那么急喘。又过了一会儿,竟自通体舒适已极,暗想这纪翎小小年纪,居然有此功力,连师父一尘侠尼似也无此功力,不由暗暗赞叹一番,心想我那砚哥哥功力要能如此就好了!
想到这,不由睁开双目,见纪翎此时脸色红晕,有两股白气由鼻中时出时进,知道这是练气登峰造极现象,已能将气质凝固成形,见他气细如小指一般,知道尚是初有形质,如果练到极顶可有杯口粗细,数十步内开口可制人死命,师父偌大岁数,这气尚不能练它成形,看这纪翎武功真是大得出奇了!
纪翎把这白气吐吸了数十往返,开目道:“好了,你感觉如何?”
李雁红点头笑道:“果然是好多了,你真是了不起……”
言罢一翻身,竟下了床。纪翎见状大喜道:“能走路就快了,你不妨试试看!”李雁红慢慢在这房中走了一圈,愈觉行动方便,并无何痛苦,只疑伤已痊愈,试着一提丹田之气,才知竟是盘旋不上,心想这金劈掌好厉害!
且说李雁红在纪府养伤,转瞬八日,每日由纪翎以本身乾元真气与她周贯全身,故此那伤已完全康复,行动如常。这一日午后,李雁红在房中写了一封致方益川的信,方住笔,纪翎已在外叩门,李雁红道声请迸,纪翎已进室内,一眼见李雁红写好的信,不禁一愣道:
“师妹这是为何?”
李雁红浅笑了笑先对他作了个揖道:“谢谢大哥这十天来对小妹尽心的服侍,小妹有生之日决不忘大哥这番鸿恩,因这两日来已感到完全痊愈,故此向大哥告别了。日后如小妹再经此处,定来与大哥问安!”纪翎闻言面如死灰,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雁红见状知道他心内对己不舍,当时一笑道:“你可不要难过,这十天来我们不是谈了很多吗?小妹能交到像大哥如此的正人君子,真应引以为荣,现在我伤好了,你应为我高兴才是,怎么你倒反而难过起来了!”言罢佯作薄嗔。
纪翎见状勉强笑道:“师妹伤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哪会伤心呢?只是何妨在此多留几日,容愚兄少尽地主之谊,再走也不为迟!”
李雁红摇头道:“你呀!已经尽了十天地主之谊了还不够么!你别难过,以后时间长着呢,说不定我们还会碰头,何必这么伤感呢?”
纪翎此时内心已如刀割,虽然这几天早想到,一待她伤好定会要离开自己,而去寻访那叶砚霜,但仍图万一之想,今日果然对方提出要走的话来,说得尽情人理,自己哪能硬有留人不叫走的道理,闻言眼泪差一点就流出来,停了半天才喟然道:“既是师妹立意要走,愚兄哪能强留,此一别尚不知何日方能再见,不如多留一日,待明日愚兄小备别筵,与师妹饯行,望勿再推辞才好!”
李雁红想了想点头道:“大哥美意实不忍辜负,其实你我既属侠义道中人,还是免去这些俗套好些……”
纪翎凄然道:“人情总是人情,愚兄心内苦楚,师妹想必知悉甚详,尚请莫为己甚!”
言罢长叹一声。
李雁红此时何尝心内不难受,但她是一极为明智的女孩,如今叶砚霜下落不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访到他,把自己一番苦心向他表明一下,他如回心转意,自然是自己再理想不过的事了。即便他立志非娶那铁守容不可,自己也只好远走天荒,也决无再事他夫的道理。尽管这十日来已和纪翎有着极深的友谊,尽管觉得纪翎一切都是那么好,但是自己最多只能和他做到兄妹的情分,再进一步是不可能的了!
李雁红深知自己感情的脆弱,如果与他再如此发展下去,不是自己狠心有意冷淡令他失望已极,再不就是自己经不住考验,堕入这年轻人的浓厚感情里,将做了万世的罪人,日后如何向叶砚霜交待?这两种可能都不是好的结果,所以还不如早日别了他好!
想到这里,装着不懂他的话笑道:“我已写好了一封给方老怕的信,大哥这些时候有空,请去一趟,那方风致如堪造就,就烦大哥成全他一番,如认为不适习武,还是劝其读书的好。”
纪翎点头道:“师妹请放心,那方凤致不论根骨如何,愚兄定尽最大能力,予以成全,不负师妹一番嘱咐。”
李雁红闻言也颇为感动,须臾那纪翎又道:“师妹明日出门,愚兄之见还是乔装出门的好,愚兄已揣摸着师妹身材,命人作了两套男装,两套女装,尚乞师妹哂收,愚兄愧无别物相赠,再就是这颗心了,师妹走到哪它跟到哪……”
李雁红脸一红道:“谢谢大哥的厚赠,小妹匆行在外,身无长物,却无可相赠,只颂大哥鹏程万里,前途无量。”
纪翎含笑道:“谢谢师妹,师妹此番远行,但不知欲奔何方,可能见告么?”
李雁红闻言低下头慢慢道:“天涯海角,我也不知到哪去……”
纪翎慨然道:“师妹不要太苦了,愚兄也定为师妹留意,见着那位叶君,定把师妹一番苦心转告,他如不是铁石心肠,定会体谅师妹一番真情……”
李雁红猛然一抬头,眼中含泪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找他?……你莫非认识他?”
纪翎摇头道:“我如何会认识他?……不过我定会留意去找他就是了。”
李雁红摇头道:“你既不认识他,怎会找到他呢?何况我也不愿你如此,我要亲自去找他,我可不要人家可怜我……谢谢你大哥!这事还是不要费心的好。”
纪翎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二人这样无话对坐了一会儿,每个人都有一肚子心思,纪翎站起道:“我就去看看师妹衣服做好没有,做好了拿来给师妹试试看合不合身。”
李雁红笑道:“大哥不慌!”
纪翎已出了门回头笑道:“这料子是我自己选的,不知师妹喜不喜欢,我拿来看看。”
言罢就出去了。
李雁红一人在室中把东西稍作清理,这房间本是纪翎的屋子,十天来却作了自己的卧房,每天晚上纪翎都到别室去住,天亮了就来自己这边,一陪就是一天,有时候连吃饭都会忘了,对自己真是无微不至,这份人情自己如何来还他啊!
正在想得人神时候,纪翎已回返,手中捧着一个新制的锦皮行囊,一面走一面道:“昨天都做好了,我竟忘了去拿,师妹看看还喜欢不?”
说着解开行囊,内中折放着崭新的一叠衣服,有罗裙凤服,还有两套马褂长衫,都是极好质料,精工裁制,不由笑道:“我一个人,哪能穿这么多衣服呀!你自己留下几套穿吧!”
纪翎笑答道:“这是揣摸师妹身材作的。我如何穿得下?衣服并不多,男女各两套,刚够换洗,多什么呀!”
李雁红略为看了看形式花样,都很称心满意,不由笑道:“谢谢你啦!下次我再见你时一定也送你几套衣服。”
纪翎低头道:“我不要衣服。”
李雁红一怔笑问道:“那你要什么?我一定给你。”
纪翎苦笑一下慢慢道:“我要的……师妹是舍不得给我的……”李雁红一听脸一红,心想你的心还不死呀!……当时却不敢再接他的话了。这二人在室中又谈了些别的事情,纪翎就含着落魄的心进到里室去了。
第二日纪翎备了一桌极为精致的席,搬到自己卧室,与雁红饯行。食间纪翎是垂头丧气,雁红却谈笑自若,其实她内心痛苦并不下于纪翎,只是她此时若不如此装作,那简直就不堪设想了。
席间纪翎用筷子夹了一双鸽翅,置于李雁红面前碟内,勉强含笑道:“此一别愿吾妹鹏程万里,前途无限,不要以愚兄为念……我敬师妹一杯……酒!”想不到平日咤叱风云的小孟尝纪翎,这几句话竟说得差一点流下泪来。
李雁红见状,红着眼圈由位上站起,双手举起酒杯泣然道:“谢谢大哥……小妹平日是滴酒不饮,既是大哥劝饮,小妹哪能推却呢!”言罢居然喝了一大口。她本不擅喝酒,这一口酒直喝得满面通红,发鬓见汗。
纪翎见状急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不饮的好,都怪我不该敬你……”
却不料话还未完,李雁红又举起酒杯,含笑对纪翎道:“十天来小妹多承大哥厚待,此恩此情小妹没齿不忘,但愿大哥此一别后,千万以己为重,不要再……念着我这薄命人才是……大哥你可答应么?”
纪翎闻言两眼发直道:“要我忘记师妹,那是办不到……但师妹放心,愚兄决不会为此给师妹添什么麻烦的!”
李雁红闻言落泪道:“大哥这是何苦……可怜可怜小妹吧!叫小妹心安一点吧!你要是答应此求,请干掉这杯酒,否则小妹誓不就座!”
纪翎吞着泪拿起酒杯道:“既如此,我就答应师妹就是了。”言罢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李雁红见状心似稍安,正欲饮尽手中所余半杯酒,却被纪翎把酒接过道:“师妹既不会喝酒,还是少喝为妙,这酒愚兄代饮了吧!”正要举杯饮尽,似觉此举不当,又把她杯中之酒倒人自己杯中,这才一仰脖子饮尽。
李雁红见状既羞且娇,正要拦住他,见他已一饮而尽,不由用目一瞟他道:“你真是不嫌脏……大哥,天已不早,我这就走了,你也不要送我,免得我心里难受。”
纪翎闻言呆了一呆,遂苦笑道:“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我送师妹一程,不要再拦我了,师妹难道又忍心叫我心里难受么?……”
李雁红知道不叫他送是办不到,不由一笑道:“好吧,那只许你送到大门口!”
纪翎接道:“不,送到这昌平县界边!”
李雁红看了他一眼,心中也不知是何感觉,半天点点头道:“大哥稍出去一下,待我改换一套男装,这样外出方便些。”
纪翎道:“我也正有此意,师妹,我去去就来。”
李雁红不明其意,见他出去,自己就把门关上,换上一套纪翎送的衣服,大小腰身,都挺合适。这一换上,愈显得挺秀明朗,飘然超俗,才把那把剑佩好,纪翎已在外叩门道:
“师妹衣服换好了吧?”
李雁红答应着去把门开了,见纪翎手中一个黄缎长包,另一手还拿着一面朱红色小弓和一鹿皮红囊,正想问故,纪翎已笑道:“这是愚兄赠师妹的两样东西,都是不可少的。”
李雁红笑道:“你送我的已经够多了,这是什么呀?这么重要?”
纪翎道:“我知师妹外出匆忙,一定带的银子不多,所以略备了些,师妹带着上路,为数虽不多,可也够三四年花的。”
李雁红一伸舌道:“我的天!我要这多钱干嘛呀!我自己还有呢,你快收回去。”
纪翎泰然道:“这东西师妹是非收下不可,除了几块黄金以外,其它我怕师妹带着不便,所以都换了庄票,如需钱用,随时兑换亦甚方便。”
李雁红皱眉道,“这怎么行……”
话还未说完,忽见纪翎剑眉一挑,双目含泪愤然道:“这点东西师妹都不肯收下,分明是看愚兄不起!还说什么永不会忘记……”
李雁红见他竟如此认真,只好皱着眉叹口气道:“你呀,真不愧人家叫你小孟尝,拿着钱乱送一气,真没办法,我收下就是了,看样子你是要叫我买地盖房子是不是?”
纪翎这才回笑道:“反正钱是你的,怎么用我就不管了。”
李雁红笑着道:“那么这小弓又是干什么的呀?”
纪翎一面把那朱色小弓递上道:“师妹不要轻视这张小弓,要知这弓实是万年花竹竹筋所弯,蛟筋为弦,为恩师野叟当年爱不释手的玩意儿,江湖上见此弓,如果知道他老人家的,就像见到他人一样的,所以这弓无异是一样防身信符。这袋内全系恩师亲制的数十粒黑色弹子,每发可射千步左右,是一件极好防身利器。我为不放心师妹,所以送给师妹沿途防身,也算是愚兄的一件纪念品吧!”
李雁红接过那小弓,入手轻若无物,试一拉那弓弦,铮然有声,不禁正色道:“大哥,我可不是给你客气,银子我勉强收下,这东西,分明是令师所赐的一件宝物,小妹天胆也不敢收受,大哥万不要强人所难。”
纪翎笑道:“师父送我时,并无不可赐人之语,何况这弓,形式小巧玲俐,极适师妹运用。我生平向不喜用暗器,留着它也不过仅为一番点缀,反而有辱恩师赐时厚意。师妹样样都好,就是太见外一点,需知你我虽非同门习艺,但却都是武林中人,凡事还是直爽些好。”
李雁红闻言不胜汗颜,皱眉道:“大哥话虽不假,只是我收的实在太多了呀!”
纪翎笑道:“这是最后一件,再没有任何东西了!收下吧!”
李雁红见状实在拗他不过,只好勉强收下那弓,一面道:“既如此,小妹就愧受了,大哥对我之好,我永不会忘记,我们走吧!”
言罢把弓往背一背,倒是挺合适的。纪翎由床上把她那随身革囊提起道:“师妹随我出去吧。”言罢在先领路而出,李雁红随后跟着,一路低着头走,不一会儿已来至大门口,纪翎立足招呼一人,叫他去槽上牵两匹马来,一匹是原来李雁红所有,纪翎把革囊置好鞍上,翻身上马。
李雁红正要叫他别送,纪翎在马上已道:“我志已决,师妹不用客气了,上马吧!”
李雁红无奈,这才翻身上马,那钱顺儿此时由身后赶至对纪翎道:“少爷,要我跟着不?到哪去呀,还拿着包袱?”
纪翎回身道:“我送送这位李爷,至迟晚上就回来,你跟着干什么,我还要照顾你,快去把门开了。”
钱顺儿心中一笑暗道:“她又成了李爷了,你这好好相公不当,这十几天当听差的还没当够,还要给人家提行李,真是!想着就把大门开了。
二人在马上抖动缰绳,急冲而出,一路上二人都无话可说,他说一声今天天真好,她又说今天好热,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
为了打破这沉默气氛,李雁红双足一蹬马腹,这马撒开四足如飞似地向前驰着,纪翎也抖缰跟上。
差不多快是黄昏的时候,二人已驰至南口地方,已是县郊甚远地方,李雁红勒缰稍停,回身道:“大哥,别送了吧,送君千里终需一别,还是就到此吧,再前就出关了!”
纪翎此时内心如刀割,就像少了一样什么东西似的,自己顿感空虚寂寞十分,闻言在马上手搭凉棚往远一瞧,果见长城已在望中,那两行英雄泪扑簌簌流了满脸。抖声对李雁红道:“师妹,好自保重,愚兄不远送了。如有何事需我帮忙,只要师妹二指宽一张纸条,愚兄誓死不辞。”
李雁红也是柔肠寸断,尽管用牙咬着下唇,不发一言,此时见人家已说完了话,不由点头道:“大哥……”一开口声音已不对,那眼泪真像断线的珍珠一样洒了一地,不由一狠心道:“大哥保重,我走了!”言罢拨转马头,抖缰急驰而去,一路上屡想回头,都忍住了,一直跑过这条驿道,才回头后顾,黄尘万里,哪有那纪翎踪影?
李雁红对天叹了口气道:“我现在到哪去呢?”远远见那巨大的长城婉蜒地列着,自己一生只由书上及人口中得知,还真没见过,不由在马背上双腿一蹬马腹,加速向前奔去。
这一阵马不停蹄的疾驰,跑了足有一个时辰,天已黑下来了,见那马全身冒着热气,确是不能再跑了,本想今夜赶出长城,看样子是不行了。
就在这南口镇找了个小店住下,这小店见来了个锦衣公子,哪能不侍之如上宾。
这些靠近长城附近的县镇,旅店都是兼卖食物,前面是食堂,后面有几间小房子,就算是客房。李雁红一入内,正是吃饭的时候,乱轰轰的人,一股熏人的汗臭味,夹杂着一股膻气。原来这附近地方人,多喜食羊肉,因靠近关外,羊只输入颇多,而且羊肉冬天可发出较热气质,再饮以酒,实在是防寒再好不过的食物,如今虽是晚秋时光,羊肉已上市了,故一般人多喜吃食。
李雁红坐定,见跑堂的往返奔着,口中嚼的总离不了羊肉,不由皱眉问那小二道:“你们这里除了羊肉,就没别的东西了是不是?”
那小二一弯腰道:“有,牛肉、狗肉。”
李雁红道:“弄两个牛肉的菜好了。”小二答应着自去。且说李雁红一人在那昏昏的灯光之下,正在无聊的时候,却听得身旁不远有四人在高谈阔论,因为说话的声音极大,所以不须怎么注意,已可听得很清楚。
这些话却能引起李雁红的兴趣,不觉注意地听了下去。这时听得一苍老口音道:“长白枭那老家伙是好斗的呀?弄不好胡老镖头就得丢个大人,丢人不说,弄不好不就许把命赔上。”
又听一人尖声尖气道:“真是,这么大的年岁火还这么大。多活几年不好呀,还要摆哪门子擂台?真是!”
李雁红心中一动,暗想那长白枭不是师父日常提的一个绿林怪杰么?此人姓施名亮,却有一番超人功夫。那胡老镖头不知是说的谁,又听说摆什么擂台,这倒是一件新鲜的事,不由往那说话四人望去。
见这四人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当中一人五十余岁的年纪,脑后一条小辫已呈花白,一人酒到杯干,皱着眉毛,也不说一句话。
下余三人,看样子也都像是个练家子的,言语间似对那老者均甚恭敬。这时却见那先前尖声尖气发话的人,想是多吃了两杯酒,居然把鞋脱去一只,光着脚丫子,踩在板凳上,一面伸二指在串着,口中道:“那胡老镖头虽年纪大了不行了,不过听说他倒很交了几个好朋友,听说把江湖上两个极厉害的人物也叫他请出来了。”
那老者闻言似一怔,抬起头先皱着眉看了他一眼道:“你看你这是什么样子?跟我出来连一点样子也没有,你那手还吃饭不吃了?”
这人被骂得脸一红,急忙放下脚,弯腰穿上鞋,一面带笑摇头道:“二哥管得可真严,连这基本的享受也要干涉……”
下余二人都笑着摇头,那老者见他穿上鞋后又道:“老五,这话你是听谁说的?你说请出两位厉害的人物,是请的谁?你说说看。”
那尖声尖气的人道:“这二人真是大大有名,二哥你可知江湖上有一外号叫长鸟的人物么?”
老者面现惊容道:“什么?你是说司徒星?这个怪人如今还在人世上?”
那老五笑道:“在不在我也不清楚,我是听人家这么说的,这位老先生出来,那施老当家的可还不知能敌不能敌呢!”
老者又问道:“还有一位是谁?”
那老五想了想道:“啊,对了,这位爷我还不大清楚他的来历,只知道人称他柳先生,听人家说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那老者又是一惊,冷然道:“柳二先生你会不知道?曾以一双铁掌一夜间连毙中条山二十四人,这位异人你会不知道?”
李雁红对这二人都有耳闻,一听这擂台如此盛会,不由内心倾慕十分,心想这擂台也不知摆在何处,自己既赶上了,何妨去看看热闹,要是那铁守容或叶砚霜也去了,自己不省得再到别处找他们了!
这时又听另一人对那老者道:“二哥,我看这趟混水我兄弟还是免淌的好,别帮不了人家自己弄得灰头上脸,那可划不来!”
那老者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既然答应了人家,就是刀山油锅也得去呀!人家长白袅施老当家是怎么个人物,人家看得起我们,我们哪能不知自量!”
此时那尖声尖气地道:“大哥偏又在此时到什么汉中去,少了他我们这五鬼不成了四鬼么?”
李雁红此时已由这四人对话中清楚了,原来这四人都是施亮一边请出助拳的,心想听他们的外号分明是叫什么五鬼,看他们那一副尊容,倒真可称为五鬼,由这外号上判断,可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想到这,那堂倌把菜也端上来了,李雁红此时倒担心这四人走了,自己找不到那擂台还真麻烦呢!
正在担心,已见那四人食毕,相继起立,心想你们可别走了!正在发愁,却见那尖嗓子的对小二叫道:“喂,伙计,给我们哥四个找一间好房子住一夜,明天一早还要上路呢!”
李雁红这一下算吃了定心九,心想你们明天早晨走,我是跟定你们了!想到这,就见那四个醉鬼,跟着小二往后房走去,自己也吃得差不多了,当时招呼着算了账,也往后房走去。
因为累了一整天,上床就睡着了。第二天天一明,李雁红赶快起床,生怕那四人走了,漱洗完毕,就走到那前面食堂坐着吃早点,一面等着房内四人。心想你们一出来,我就算跟定了。
一会儿果见那老者先出来,坐好叫些烧饼酱肉,那三人也出来了,此时陆续又出来了好几个人,都是想乘早赶路的,一时这小房子又热闹起来了。
李雁红才拿起一个烧饼咬了一口,却见那四人站起身来,那老者还道:“快,别吃了,包上在路上吃,这一天我们还要赶三百里路呢!”李雁红一听,心想,乖乖,这可够我跟的,你们包上我也包上,你们什么时候吃,我也什么时候吃!
想到这里,把肉都夹在烧饼里,问柜上要了两张油纸包好放在囊内,自己行动已够快的了,可那四人比她还快,还没离位子,那尖嗓子已先喝道:“小二,备马,算账!”
李雁红一时情急,不由跟着叫了声:“也给我算账备马!”
那尖嗓子的闻声,看了李雁红一眼,对身旁三人道:“还真有比我们更急的!”
李雁红一出声,心已后悔,生怕四人对自己注了意,就不好跟了,这时见四人并未怎么注意自己,心不由放了一半。
须臾,小二把账算好,李雁红见四人已走至门口,自己慌忙在后跟着,先在门口看他们都上马了,自己这才随后上马,再看四鬼已经跑了老远了,不敢怠慢,一抖丝绳,这马放开蹄,星驰电闪在后紧跟着。
这一阵乱跑,跑了整整一上午,高大的长城已在眼前。此时前面四骑马都放慢了脚步,李雁红也只好放慢了,忽见四人翻身下马,李雁红也只好翻身下马,心想也该歇歇了,别一个劲直跑。
这一下马,才见原来这是条官道,路上行人都下了马,心中不由感到奇怪,再往前一看,敢情这是一个城门口,上面二个大黑字“居庸关”,关口还站着六个清兵,手提雪亮的大刀,正在检查盘问出关的行人。
李雁红心想,还真有这么麻烦!原来那时清人虽表面上对出关汉人略微放松,实际上限制仍相当严,园为关外系他们满族发源地方,生怕汉人喧宾夺主,再方面东北又产人参肉桂,这些东西都极珍贵,一向为皇族所享用,生怕汉人偷盗享用,所以出关的人,如果没有特准放行证,就是一般苦力自动开垦者,再就是他们满人自己,其实汉人只要通过,塞点钱也就没什么问题了,要是又没钱又没特别情由,想出关可就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