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是的,侧耳细听,仍旧是徘徊在这些船只周围已经几夜的,那轻柔的歌声,女子的声音,是轻柔的,更是甜蜜的,让人无从防备,就这样钻进所有人的耳中,仿佛午夜梦回,娇媚的情人在耳边低低的诉说着什么,仔细再听时,却又觉得无迹可寻,仿佛先前听到的,又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小姐,你呆在这里,我们去看看。”两个女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声音紧张而急促,一时居然难以分辨究竟声音发自谁的口中。
“一起去吧,怎么会这样……”停了片刻,有人这样说了一声,于是,三个人脚步匆匆,出了莫西北的房间。
“你应该跟出去的,看来事情比我们想的复杂。”房间里,原本熟睡如猪的莫西北睁开眼睛。
“我也是这样想。”楚俊风点头,但是人却不动,此时两个人都被捆着,头并头的趴在床上,距离实在是太近了,以至于说话的时候,彼此的气息轻轻拂过对方的面颊,都是一阵痒痒的。
“那你还不去,她们走远了,要是出什么意外,你可当不上武林盟主的女婿了。”莫西北忽然有些烦躁,转过脸去。
“我是想去,可也……”楚俊风苦笑,“可是忽然发现,我们演戏演得逼真过了头,谁也没想到,武林盟主家这样阔气,他们拿来捆人的绳子都是天蚕丝。”
天蚕丝是最让人苦恼的绳子材料之一,一但粘上身子,越用力拉扯,就越绑得紧,加上整根绳子柔软得无处着力,而且纤细非常,任你内功精纯,也难以摆脱,莫西北于是不再出声。事实上,方才她硬转了头,已经觉得肩背处的绳子绷紧,陷进了皮肉里,辣辣的痛着,她虽然没有经验,也知道不对,不敢再动,好半天,那痛才渐渐淡去,于是她问:“你不是江湖上的大侠客吗,知不知道天蚕丝的绳子怎么解?”
“用手解。”楚俊风回答得很干脆。
“和没说一样,现在谁能帮你用手解。”莫西北火大,“你就没听说过,天蚕丝遇水即松的特性?”
“遇水即松?”楚俊风觉得很新奇,“你听谁说的,我怎么没听过?”
“金庸,”莫西北转头,“你……”她想说,怎么你没听说过,难道是小说乱编的?然而,后面的话,她却没有说出来,因为床太软,两个人距离又近,方才她一动的时候,楚俊风的头就不能自抑的向她的方向偏了两分,此时,她又一转头,两个人的鼻尖已经几乎碰到一起,姿势暧昧已极。
“金庸是谁?”楚俊风也觉得一阵的不自在,两个人,即使是两个男人,这样的贴在一起,也够狼狈。
“你离我远点。”与此同时,莫西北别扭起来,身子就是下意识的一躲,天蚕丝便又紧了两分,痛得她眼泪几乎就要掉下来。
“别动了,小心些。”楚俊风深知厉害,连忙制止她。
三个女孩去了很久,两个人都明白,再这样等下去并不是办法,何况,就是那个刁蛮的大小姐回来,也未必肯乖乖的放开他们。只是,天蚕丝是不是能够遇水松动,莫西北心里也没底,于是她认真的想,要怎么办?
“你能翻个身吗?”楚俊风这时突然问她。
“干什么?”她没好气的回答,最早就不该答应他上船,最起码下午的时候,不该答应帮他这个忙,莫西北想,自己是上了贼船了,而且还有性命之忧。
“你背过身子,我凑过去,你试着解解。”楚俊风蹙眉,“我有不好的感觉,快点,我们试试。”
然而,一切的发生,总是比人能预想的要快很多。
莫西北的手指堪堪碰到楚俊风的绳子,船板上微颤的感觉,已经在显示,有人自岸上或是水中,跃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七个人。莫西北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笨过,手指就像僵了一般,完全找不到绳索的头绪。
七个人的脚步声格外的整齐,整齐得仿佛是一个人,一点、一点,挪到了他们半敞的房门口,然后,又挪了进来。
汗,自莫西北的额头滚下。
而几乎是同时,刀光,在两个人的头顶闪烁。
那是莫西北经历过的,少数极度紧张而惊恐的一刻,她感觉自己的指尖被楚俊风微微一推,于是,两个人各自用力,向一旁闪身。
然而,还不行,那七个人的刀,准确而迅速,仿佛完全不用思考般,已经如影随形,密密实实、绵绵不尽的砍将过来了。
第十二章
“但愿你说的法子可行。”在地上狼狈不堪乱滚着闪避刀锋的时候,莫西北恍然听得楚俊风似乎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就是血雨飞溅在她的身上、脸上,天蚕丝遇到热血,居然也就一松。
手脚挣脱束缚的一刻,莫西北只觉得胸口被一股子气激荡得涨涨的痛,她奋力踢开一把砍过来的刀锋,借力旋身而起,一直盘在腰间的软剑如同蛟龙般,怒吼着出鞘,出鞘即见血,这是师傅授她剑法时再三强调的,一把好剑,要么不出鞘,出鞘,就该畅饮敌人的鲜血,才不枉费名剑师费力铸炼出的剑魂。
一、二、三,三招伤三人,于是,敌人不再恋战,猛的用了个虚而凶狠的攻势,然后四散逃开,撞开了几处窗口,纷纷落入运河,转瞬不见。
楚俊风中了一刀,此时天蚕丝遇血也已松动,他争脱开来正坐在一旁,看了莫西北的剑,赞叹连连,“莫兄这样的身手却不肯出世,实在是可惜了。”
“可惜个屁。”饶是莫西北,此时也忍不住骂人了,“就知道江湖路不好走,英雄也不是人人都能当,你看,离河南府还好几天呢,我们都弄成什么样子了。”
“受伤的好像是我,你救了我,当了英雄,怎么反而火气这样的大?”楚俊风似是不解,才一动身子,便皱着眉头,轻轻哼了一声。
“你也真行,你就没想过,外一天蚕丝遇到水不松呢?或者,对天蚕丝来说,血和水是不同的?”她蹲下身,觉得手仍有些虚软,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出手中,第一次伤人见血,胸口闷闷的,定了定心神后,想到他楚俊风所以受伤虽然也是为了自救,但说到底,也是救了自己,心里不是没有感动,但落实到行动上时,她只是一把拖起楚俊风按在床上,装作听不到他痛楚的吸气声。然后两手瞬时用力,已经划破的衣衫,就在她手里裂成两半。
楚俊风的皮肤很好,男人不多见的细腻光滑,没什么伤痕,看来他甚少受伤,莫西北首先想。又看了一眼,她有些后知后觉的又想到,一个成年女人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半裸的身体时,是不是应该很羞涩,就像红绿一样,楚俊风对她一笑,她就脸红耳热,手脚都没地方放。可是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感觉呢?不仅不会觉得羞涩,甚至还有点想偷偷摸一下的可耻愿望,一定是自己的年纪太老了,虽然这辈子的身体,也就不到20岁,但是自己的心态老了,老到对年轻的男人,没有什么百转柔肠的爱意绵绵,只剩下点纯粹的欣赏了。
从欣赏的角度看,楚俊风伤得不轻,伤口割裂了他完美的肌肤,留下了狰狞的痕迹。
幸好的是他的伤在后背,伤口很长,却很浅,看得出,生死关头,他仍然竭力控制了伤口的深度,这样的表皮伤口,不过几日就可能愈合,想不到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做到这样的程度。
“少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莫西北考虑,要不要帮楚俊风包扎伤口的时候,一直没有露面的田心,忽然自外面跑了进来。
“你又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莫西北吓了一跳,她明明没什么,也不知道怎么了,被田心看了一眼,竟然猛的觉得脸上的温度骤然提高到可以烫熟鸡蛋的程度。
“少爷让我沿河去查看当时跳河的水手是不是都上了岸。”田心似乎对楚俊风的受伤也没有更多的惊讶,此时已经熟练的凑过来,拿药,裹伤口,嘴却没有停着。
“结果你看到了什么,又打听到了什么?”莫西北赶紧站起来,她不会做这些,幸好有田心,她才可以轻松的束手站在一旁看着。
“他们上岸了,但是也死了。”田心回答,“只是我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他们的尸体,不知道他们是在入水之后被杀,然后尸体被冲上岸,还是上岸之后,被人杀死。”
“这也没有区别,想不到,慕容连云敢玩得这样狠。”莫西北摇头,脑海里浮现的是美人和蝎子的画面,果然,太美的女人都很可怕,人命对她们而言都是儿戏,想到那些尸体,和刚刚的自己差点也变成其中之一的事实,莫西北决定,一会要是那个丫头敢回来,自己一定不会客气,差点玩死自己,虽然现在自己没事,但是,有仇不报非君子,哼,一定要让她好看,很好看!
“我倒觉得,今天的事情,未必是慕容姑娘所为。”楚俊风摇头,“她还年轻,何况家教森严,应该做不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说的好像很了解人家一样,你自己呢,还不是差点被她害死,伤疤还没好,就忘记疼了,我看你还真是色不迷人人自迷。”莫西北一脸讽刺,从小到大,她一贯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生活,没想到今天,几乎送命在一个刚刚遇到的女孩手中,哼,管她是谁,不整整她,难消心头的怨气。
“我家少爷是不了解慕容姑娘,但他很了解慕容家,他从小……”田心顺口就接了下去,却被楚俊风厉声喝住,田心自小服侍少爷,从来没有看到过少爷如今的神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了解慕容家?他从小……这次慕容家选女婿,你们少爷巴巴的赶来,难道是从小就打算娶人家的女儿?”莫西北却很擅长凭直觉推断,只听得几个字,就自动猜到了后面的,话问出来,只见田心一脸委屈,楚俊风也面色深沉。
“我懒得理你们,我不管你们是了解慕容家还是了解慕容连云,不过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所以,你们最好还是从我眼前消失,现在、马上,别让我说第二次。”莫西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生气了,而且居然觉得这么生气,不仅是生气,还隐隐的有些别的莫名的情绪在瞬间爆发。
第十三章
船里自己的人都完好得没有受伤,莫西北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楚俊风已经走了,刚才打斗中撞翻的桌椅都归了位,就连盒子里的围棋,也被一颗颗拣了回来,棋盘上,甚至已经恢复了那天她自己同自己下了一半的五子棋的格局。
她不耐烦下围棋,觉得其间的杀伐攻守太保守含蓄,不如五子棋直接有趣,不过她不相信楚俊风也会玩五子棋,只看过一次棋盘的形势,就能照样摆出来,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可以这样有心。
幔帐上溅上了许多点细密的血珠,看到它们,就仿佛又看到了刚刚的一幕,莫西北皱眉,一把扯了下来,吓了随后进来的红绿一大跳。
“脏了我拿去洗洗,”蹲下看了看招惹到自己主子的东西,上面的血点子自己也马上引起了红绿的注意。
“不用了,幔帐这么多,不差这一副,就先收着吧。”莫西北揉了揉头,把自己叫人精心缝制的床罩也揭了下去,叫红绿一起收着。
而后,就应了一句俗话,天堂有路她不走,地狱无门闯上来。
自称“慕容连云”的少女居然就回来了,带着她的两个随从,见到莫西北好好的站在一旁,还很惊讶的问,“你怎么起来了,你不是被捆着么?”
“是呀,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起来了,但是我知道,你会怎么倒下。”莫西北笑了,爽快而狰狞,下一刻,她的手极快的伸出,一把捉住“慕容连云”的手腕,猛一用力,已经听到少女“啊!”的一声痛呼。
那两个随从早已戒备,但也没料到一个普通的生意人能有这样的身手,再要救下“慕容连云”已是晚了。
一击得手,莫西北拖着“慕容连云”退开几步,然后说,“不想她有事,就乖乖的站着,自己点自己的穴道。”能少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莫西北是绝对不肯多出一分力的,她只是微笑着收紧自己的手,“慕容连云”已经难以忍耐,哭了出来。
“你知道她是谁吗,还不放手。”猛然,一个随从忽然冲莫西北说话了,语气傲慢:“你现在放开她还来得及,不然,我们回去见了盟主,有你好看的。”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年轻女子,深夜跑到陌生男人的房中,告到谁那里,又能说你们对?”莫西北一扭手,利落的把手里的“慕容连云”按在地上,手指轻轻的移动,嘴上说,“你们说,我先把她的衣服剥光了,挂在船头,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武林第一美人究竟如何美不胜收,是不是个好主意。”
“下流!你无耻!”“慕容连云”在感觉到莫西北的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衣衫时,就晕了,剩下方才说话的随从,激动的已经冲了过来。
“红绿,绑了她。”莫西北点住“慕容连云”的几处穴道,随手丢给红绿,然后起身,闪过两名随从一前一后的招势,顺手一挥,已经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个人的手臂。
“放开你的脏手,”两个女子几乎同时说,然而,晚了,莫西北不仅没放手,反而点住了他们的软麻穴,两个女人都软软的倒向地面,方才一直说话的一个却被莫西北伸臂揽住,“武林第一美女,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真美还是徒有虚名。”
红绿听得莫西北这样说,就准备去揭自己绑好的年轻女子的面纱,但是,莫西北却连看也不看这边,反而是将她刚刚捉到了女子迅速放平在床上,然后,手一探,慢慢揭去了那人头上包裹的厚厚的面纱。
一瞬间,星月的光华,都失了颜色。
红绿想,居然找不到什么太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眼前躺在床上的女人。
不是一个单纯的美字能够形容,但是,不用美字形容,又无法描绘心中的惊叹,天下,竟真有如斯的美人,肌肤白得晶莹剔透,五官犹如玉雕一般,完美无暇到了极至。
“真是美人。”莫西北似乎愣了好一会,才喃喃着,手轻轻的抚摸着那绝美的脸蛋,“你才是真正的慕容连云对吧。”问句,却说得笃定。
“你既知道我是谁,还要如斯轻薄吗?”真的慕容连云眼中已经有泪,“你知不知道,就是你现下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将来我要你死的理由。”
“你要我死,根本就不需要理由。”莫西北说,“你这样美,还是不要老想着杀人比较好。”
“你——”慕容连云想说什么,却再也说不出来,因为莫西北忽然俯身,在她脸亲了一下,亲过之后,眼睛里一扫方才的迷蒙与阴沉冷漠,居然全是亮闪闪的笑意,那一瞬间,慕容连云听到了自己的心,在这个轻薄狂徒的注视下,砰砰的跳动声音,她自诩美貌惯了,初看到莫西北的时候,毫无感觉,只在此时,她才猛然有一种云破天开,红日初升的感觉,仿佛禁闭的心门,猛的被人用力推开。“你会为你做的,付出代价。”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没了先前的锋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