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莫西北一行人初到京城,四处游玩,贪吃的莫西北自然要品尽京城的美食。美食吃的多了,自然又犯起了馋懒病。她重金收购了一家酒楼,命名为春风如意楼。每日在此逍遥,打发时光。
此时,她正在二楼的一个雅间里,倚着窗子,手里执了一只雕刻岁寒三友的象牙酒壶,自斟自饮。一身浅水绿的绸缎长袍已经皱了一片,因已有了三分醉意,随着身子微微晃动,束发的缎带夹杂着三两丝的头发飘出窗外,若不是楼下忽然的一阵吵闹,她此时的姿态,颇让人担心,下一刻,她会不会因为醉酒,而摔到窗外去。
其实这一日,莫西北兴致很好,请了如今春风如意楼里最好的琴师休问来给自己弹奏,她遇到休问的过程很……该怎么说呢,很偶然,或是很必然,谁知道呢。
休问的名字有趣,休问、休问,说白了就是休相询问,用莫西北的话来说,他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什么都别想从他嘴里问出来的意思,因为她确实什么都没有从休问的嘴里问出来。
休问是自荐而来的,春风如意楼开张的前一天,因为人手招聘得差不多了,莫西北已经吩咐人把贴在门前的招聘广告撕下来,结果他就来了。怀里抱着琴,穿一身洗得薄到一戳就会破洞的粗布衣衫,踩着一双草鞋,就这样翩然而来,也不问人家请不请自己,开口就要先预支一千两黄金的工钱。
门口的伙计当休问是疯子,拿起扫把就要赶人,可巧莫西北这一天起得比平时早大半个时辰,正来到门口看新做的匾额。虽然就看了个背影,不过她还是觉得此人虽然一身粗布衣衫,但是难掩风骨傲然,就留了心,叫人请进来一看,莫西北就首先对自己的眼光暗暗得意了一回。
眼前的男子,居然是个眉目俊美,再优雅不过的青年,二十多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都看得出良好的教养,眉目之间,自然的流露出遗世独立的风华,这样的男人要么处江湖之远,要么就该居庙堂之高,莫西北想,他唯独就不该流落风尘,不过人生各有际遇,在倾听了休问弹奏的一曲之后,她当即就拿出一千两黄金,算是预支了工钱,在众人的惊愕、艳羡之下,请下了这位天价琴师。
休问的琴同他的人一样,优雅高华,不过莫西北觉得自己眼前最适宜的,却是略有颓废的放纵,所以,休问一起手,就被她制止了,“我不要听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今天来点俗的,对了,将进酒就不错,适合喝酒的心情。”她满饮了杯中酒后,如是说。
如果这是在一楼大堂,如果有人在休问准备弹琴时如是说,得到的答复就是,休问会拂袖而去,绝不多停留一秒钟,但是,此时此地,休问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手指在琴弦上轻轻划过,琴声铮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莫西北听到尽兴处,随手抓起筷子敲着眼前的杯盘,轻声吟唱。
只是,琴声却忽然停在了高xdx潮部分。
对此,莫西北略显错愕,而休问只是停了手,曼声道,“此曲只为知己而奏,阁下若是想听什么曲子,还请到楼下大厅稍坐。”
“打扰了先生的雅兴,实在是在下的过错。”门外果然有人接道,“想不到先生的技艺居然更胜先人,在下稍一驻足,先生的琴音便有异响,实在是让人佩服。”
这个声音莫西北并不陌生,此时也不过略摇摇头道,“楚大侠今天这么清闲,何不进来坐坐。”
门外的人,正是楚俊风,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整洁如故,眉眼中的笑容也同往日一样,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人似乎瘦了几分。同平时一样,来访莫西北的客人,休问一概懒得理会,只是抱起琴,连莫西北也不知会,转身就出去了。
“打扰了你听琴。”楚俊风笑笑,似乎略有歉意,瞧着休问的背影道,“这位先生的琴艺,当世怕是找不出能出其左右的人物了,你是怎么请到的?”
“不是我请的,是他自己出现的。”莫西北拍拍手,早有伙计另外送上了一壶好酒并几个下酒的小菜,“倒是你,不去找宝藏,怎么这么闲来我这里消遣?”
“我是离开了京城几日,却不是在找宝藏了,早和你说了,我要的不是宝藏而是钥匙。”楚俊风苦笑道,“西北,我要怎样说,你才肯信我。”
“我只知道行重于言,你总是让我信你,可是,你做的事情,让我怎么信你呢?”莫西北举起象牙酒壶,徐徐的向酒杯中倒酒,这酒是江南远道送来的桂花陈酿,还是她初开四楼时,请师傅专门蒸酿了存在酒窖中的,如今隔了几年取出来,桂花的清甜与酒的浓香早已完美融合,闻一闻,人也似乎要醉倒了。
楚俊风似乎也被芬芳的酒香所引,并不说话,只是自己举壶也斟满了一杯,仰头饮下。桂花酒性子温和,然而,不知怎的,不过一杯酒下肚,楚俊风就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整个身子都微微的颤抖,脸色一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你这是怎么了?”莫西北放下杯,有点诧异的看他。
“喝得急了点,没事。”楚俊风赶紧摇摇头,斟酌了片刻才说:“自从慕容松涛被东厂通缉消失无踪后,最近几个月江湖上群龙无首,很出了几宗大事,先是南少林遭人血洗,继而武当、峨嵋几派的多位弟子先后遇害,我这几个月,就是为了这个往返奔走。”
“哦!”莫西北一听又是江湖事,本能的不大有兴趣,只是随口应承道:“那你查出什么来了?”
“确实是有些发现,”楚俊风点点头道:“南少林地处沿海,这几年倭寇在海上时有滋扰,海盗船常在他们那边的沿海停泊,南少林的不少俗家弟子,都分别出头训练当地的渔民,招募了一些乡勇守望互助,抗击倭寇,狠杀了倭寇的气焰。”停了停又道,“只是南少林一派之力,终究微薄,我在查探中偶尔听闻,南少林主持在出事之前,曾发出了一批英雄贴,邀请了些其他门派的弟子前去相助。”
“这也是平常事,难道中间还有曲折?”莫西北皱眉,目光在楚俊风身上一转,最后落在他紧紧握着的拳上。
“这回出事的几派弟子,都曾经接到英雄帖。”楚俊风说,“我开始时怀疑是倭寇得到了消息,暗中潜伏进中原,偷下杀**手,可是,后来又觉得,这事情很蹊跷。”
“怎么个蹊跷法?”莫西北见他神情有异,不由自主的问道。
“我找到了峨嵋派其中一名被害弟子的家,在他书房的一个角落中意外的发现了这个,”楚俊风自怀中拿出一只荷包,递到莫西北手中,示意她打开。
荷包里是一封烧掉大半的信,信纸上只有南少林的印鉴清晰可辨,而所剩余的聊聊数字中,奸细两个字,让人只觉得心惊。
“难道南少林的这封信,是说,有人是奸细?”莫西北按照正常逻辑推理,得出结论。只是一想又觉得,这个结论得出得太容易,心里想着事情,手就不自觉的给自己倒了酒,顺便也给楚俊风倒满,然后举起杯子,一口饮下。
“咳……”楚俊风也没拒绝莫西北的酒,只是一喝下去,就又咳了起来。
“你怎么了?”莫西北觉得奇怪,伸手去按楚俊风的手腕,这回楚俊风并没有闪开,他单肘支在桌上,另一只手用力按在嘴上,咳得厉害,莫西北于医术上没什么知识和常识,但是,楚俊风凌乱的脉象,还是让她大吃一惊,“你到底怎么了?”
“受伤了?”莫西北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伤在哪里,我看看。”
“皮肉伤,不碍事。”楚俊风摇头,手赶紧抬起,挡住了莫西北伸过来的手。
“没事了还咳成这样?”莫西北一挑眉毛,“给你两条路选,要么痛快的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要么马上在我眼前消失,这么别扭,我看着心烦。”
“呵呵……”楚俊风摇头笑道:“我来就是提醒你一声,江湖最近多事,你这里虽然能在东厂的监视下,不过反而可能更安全一些,只是慕容姑娘,她和江湖羁绊太深,怕有人会来找麻烦,你得多留点神。好了,我话说完了,就此告辞。”
想不到你这么关心连云。莫西北说不出这一刻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忽然就很想说这样一句,不过话到嘴边,终于还是狠狠吞了下去,只是白了楚俊风的背影一眼。
“其实我是关心你。”楚俊风倚着门站稳身子,回头看向莫西北,扔下这句话便消失了。
慕非难是傍晚来春风如意楼的,他也是走了几个月方才回到京城,想不到走的时候门庭破落的一排小楼如今变成一片金碧辉煌,以至于走到这条街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他首先做的是转身走回到街口,只当自己走错了路。
莫西北仍旧同每天一样,在自己的雅间里喝酒,楚俊风的到来让她心情有些差,脾气大得惊人,已经吓跑了三个伙计,她也觉得是自己的占有欲在作祟,所以,此时,她正请了自己楼里擅长歌舞的几个女孩换了新舞衣在这里研究如何跳她改良的胡旋舞,算是给自己找点正当的事情做做。
慕非难敲了敲门,里面曲子正高xdx潮,莫西北根本就没听到外面的声音,所以,当慕非难等了又等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时,迎头就挨了一酒杯。
“你的待客之道还真是特别。”顺手捉住破空飞来的酒杯,慕非难说了一句。
“对不请自来又在门口鬼鬼祟祟的人,这样已经算是客气了。”楚俊风说了有人会来找麻烦之后,莫西北发现自己的神经居然会有些紧张,只是此时嘴上却绝对不服软,此时见慕非难站在门口并不进来,便抬了抬手,让屋子里其他的人退出去,这才站起身,算是迎接的意思。
“几个月不见,还是这样,身边这么多千娇百媚的女子,你怎么就一点也没学会温柔。”慕非难感慨的叹了一声,室内无人,他已经习惯了一把摘下面具,眼睛故意向外溜了溜。
“你寻宝回来了,怎么样,找到什么了?”莫西北被他逗得好笑,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别提了”,慕非难摇头,走到桌旁,一见深陷木料中的酒杯,微微诧异,手不轻不重的往桌上一拍,一边说:“是谁得罪了你,可惜了这好好的桌子。”话音落时,杯子也嗖的蹦了出来。
“我就是觉得这样满好玩。”莫西北自然不肯承认自己生过气,只是看看桌子无故出了个小圆洞,也觉得看这别扭,就又把酒杯按进去。
“我还以为是那个姓楚的来了惹你不高兴呢。”慕非难眼波流转,忽然冒出了这样一句。
“他为什么会惹我不高兴,你这话真奇怪,”莫西北哼了一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在我这里试试菜吧,如果吃菜不够,醇酒美人,甚至美男,我这里也算应有尽有,看在你救过我一次,这回算我请你好了。”
“好菜就足够了,至于醇酒美人,还是等下次吧,今天我是没这份艳福了。”慕非难一甩袍角坐在莫西北身边,凑近了两寸才说:“我可是有伤在身的人,胡乱喝酒可是和自己过不去。”
“寻宝的路这么艰险吗,怎么你也受伤了?”莫西北听慕非难说受伤,不免惊讶。
“我也受伤,还有谁受伤了?”慕非难媚眼一斜,嘴角似笑非笑的说:“楚俊风来过了吧,怎么样,他还没死?”
“等等,你知道他受伤了,你们一起受的伤?难道是分赃不均,打起来了?”莫西北皱眉,“谁胜谁负,还是半斤八两?”
“你就不能有点创意,想想我是为了救他而英勇负伤的?”慕非难不满的白了莫西北一眼,“看来,他还真没和你说发生了什么事情,挺冲硬汉。告诉你吧,我在回京城的路上遇到他,当时他浑身是血,被十来个黑衣人围攻,伤得那叫一个惨呀,我一想,楚俊风是你的朋友,你是我的女人,这样想,他也勉强算我半个朋友,不能见死不救,就冲过去救他,幸亏我救他,不然他想活着回来,很难呀。”
“也不知道你说的真的假的,”莫西北心里一动,脸上却仍旧笑着,夹了一筷子的嫩滑鸡柳给慕非难道,“那,这个奖励给你。”
“真没诚意,也不关心一下我的伤势。”慕非难啼笑皆非,大口吃下鸡肉,嘴里却忍不住抱怨。
“好,我关心,你伤在那里了,伤得重吗,要我帮你重新包扎吗?”莫西北顺口说道。
“好呀,我等你这句话半天了。”不想慕非难立即放下筷子,唰的挽起了衣袖,将左臂凑了过来,上面居然真缠着一层白布,隐隐的透露出血色。
“好像很厉害,”莫西北也放下筷子,拉着慕非难坐到窗前的小茶几前,伸手往伤口上一按,耳听得慕非难“嘶”的抽了口冷气,这才解开了白布,一道半尺长的伤口绵延在慕非难的左臂上,伤口周围仍有淡淡的黑色未退净,伤口不见得很深,但是形态却很狰狞。“周围为什么发黑,伤你的兵器有毒吗?”
“不仅有毒,而且很厉害,”慕非难自怀里拿出一小瓶药递给莫西北,“要不是找到解药,我也不能回来见你了,不过楚俊风伤得更重,两处伤都在心口,恐怕到现在毒也未清呢。”
对于慕非难的话,莫西北半信半疑,还是拔开瓶盖,将药粉小心的倒在慕非难的手臂伤口之上,听他这样说,不免想到楚俊风血色全无的脸,和一杯酒过后,撕心裂肺的咳嗽,手上不由得轻轻一颤。
慕非难一直看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和动作,这时也不免轻轻一叹,莫西北脸上神色平淡,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也仿佛他说的人根本就是陌生人,但是她的手却还是出卖了她的心思,对于楚俊风,她并不似她表现得这样无所谓,于是,他毫不迟疑的说,“那家伙应该是住在斜对面的兴隆客栈,你若是担心,就去看看吧。”
“我又不是大夫,为什么要去看他,如果你摘下面具的时候总是这么多话又多事,那我劝你还是戴上的好。”莫西北已经找来新的白色细棉布,轻轻缠绕在慕非难的伤臂上,这时骤然用力一紧,直勒得慕非难“嗷”的叫了一声,才满意的用细布条打了个美美的蝴蝶结。
“我弄痛你了?”她故意让自己的笑脸更加没心没肺一些。
慕非难的伤其实也不轻,这时被莫西北一折腾,疼得越发狠了,只是他面上却不露,深深的吸了口冷气后,依旧是用略有讥讽的口吻说着。
“嘴上的便宜占起来就这么有趣,真以为我不敢动手是不是?”莫西北举手,只是没有决定落点的时候,慕非难人已经嗖的闪了出去,足躲出了三五丈远,“有种你就站那里别跑呀。”
“你的手那么重,不跑是傻子,为了你将来不至于守寡,我必须要跑。”慕非难嘴上的便宜占不停,眼见莫西北身子微微一颤,就连忙换地方,两个人一追一逃,在屋子里就转了两个圈了。
莫西北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自负,没想到几下起落,居然真的没有捞到慕非难的衣角,心里不免有了几分争胜的心里,脚下加快了速度,这间雅座面积不算很大,两个人在屋子里跑开,衣袂沾风,却难得没有磕碰到任何一件昂贵的摆设。
疾走之间,慕非难猝然停住,猛的转身。
莫西北收不住势,又不甘心撞在慕非难身上,只能伸手就推,手腕却被慕非难握住,轻轻向身后一带,她整个人再也站不住,直撞入他的怀中。
慕非难的衣料是质地轻柔的云罗,贴在脸上,柔软而光滑,流淌在掌心,几乎难以把握,莫西北连忙想要后退时,慕非难已经将手环在了她的腰上,“西北……”他轻轻叹息,喃呢般的呼唤她的名字,微微合上了双眼。莫西北身上总是带着这股好闻的淡淡香甜,不是熏香,也不是寻常的花香,有些类似阳光下某些山野花草的清淡味道,只要凑近,总能感觉到那其中蕴藏的勃勃生机。
莫西北并没有用力挣扎,微微动了两下见慕非难不但不肯松手,反而加大了力量,仿佛要勒断自己的腰般的用力,也就停住不再动了,只任由他将脸埋入她的发间。
“你怎么不挣扎?”他的声音略有沙哑,似乎有无限的幽怨。
“我挣扎你就会马上松手?”莫西北打了个哈气,满脸的无所谓。
“不会。”慕非难回答得很坦荡,但是一接触到莫西北那要杀人的目光,还是赶紧回避到一旁。
“那不就得了,就是抱抱而已,你不知道吧,这在西方是很正常的社交礼仪,我也不会少一块肉,何必费力气挣扎。”莫西北耸耸肩退开两步,有些自言自语又像是对慕非难说,“何况你长得这么好,在我这楼里,别人花钱也抱不到,我也不算吃亏。”
“你——”这回轮到慕非难火冒三丈了,如果目光能杀人,莫西北想,自己身上此时少说也得有三五十个大洞了。
明明占了便宜,还在这里摆出一张臭脸,莫西北忍不住回瞪了他一眼。
慕非难一甩头,似乎再不想看到莫西北,径自走到桌前,也不管菜已经变冷,抄起筷子就大吃了几口,只是这菜吃到嘴里,心里也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问道:“西方是什么地方,什么叫社交礼仪,还有谁这么抱过你吗?”
“哈……”莫西北瞧见慕非难脸上阴云密布,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过之后,一本正经的说,“我不告诉你,哈哈……”
因为饭没有吃痛快,晚饭过后,慕非难迟迟不肯离开,只冷冷的对莫西北说,“今天我就睡你这了。”
“为什么要睡我这?春风如意楼里有都是房间,都是我亲自设计的,睡哪间不好偏睡我这?”
慕非难一头栽在床上,翻了个身。
“西北,这张床可真舒服。”慕非难倒似乎真的很累,这时侧了侧身,也不盖被,就将头埋在柔软的被子中,闭紧了眼睛,只小小的嘀咕了一声,片刻后,呼吸就平稳而绵长,竟睡着了。
莫西北悄悄的退出了房间,自己找了间客房也睡下了。
午夜,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一个丫鬟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道:
“楼下有个,有个叫田心的男人说找你急事。”
莫西北下了楼,只见田心苦着张脸,见到莫西北似乎看到了希望似的。
“莫公子,我们家少爷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吧!”
莫西北一惊,随着田心急急的赶了去。田心推开门的刹那她惊呆了。地上都是沾满血的布和棉花。楚俊风仰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田心匆忙的收拾了一下,临出门前对莫西北说:“大夫已经给少爷上过药了,刚止了血,我现在去和大夫拿药,公子劳烦您帮忙照顾一下我们少爷。”
莫西北对他挥挥手。田心关好门后,莫西北走到床前,搬了把椅子坐下,楚俊风的脸上还在细细的渗着汗珠。她拿出帕子,为他轻轻的拭了去。坐了一会竟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居然还做了个梦。
梦里楚俊风揽着她的腰,两人幸福的在河边散步。突然,楚俊风从背后抽出一柄长剑刺向她,她慌乱中挥手应对。
“西北——”楚俊风握着莫西北的手,“醒醒,西北。”
莫西北恍然从梦中惊醒。发现楚俊风正握着她的手,她慌忙抽了回来。“都怪你,做梦都不让我安生。”
“怎么?做噩梦了?”
“是啊,梦见你变成了怪物,要吃人。”莫西北白了他一眼。
楚俊风叹了口气,躺好。幽幽的说道:
“西北,最近发生了好多事,我知道你对我误会很深,我不奢求你能懂我、原谅我。不管过去怎样,我现在真的只希望你能离开这个漩涡,早点回到从前的生活中。其实我也知道,我这样想本身也是天真了,江湖就是这么一个泥潭,只要你一脚踏了进来,除了死,就再别指望能抽身而去,不仅是你,我又何尝不是。”
“江湖路也未必如你说的那么可怕,”莫西北神色略缓,”我只是没想到,我是因为一份干菜鸭而卷入这个江湖中来的,不过既然已经掺和进来了,怕和后悔又有什么用?既然江湖是用来混的,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过得快乐点,没准也能弄得风生水起。”
看着莫西北的眼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嘴角的笑容满不在乎,楚俊风一时只觉得挪不开眼睛,是了,就是这样的神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终自己一生,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西北,我没想过,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楚俊风发出了这样的轻叹。
“我有什么稀奇的?”莫西北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虽然明知自己并无不妥,还是下意识的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
两人对视,楚俊风正欲开口表白,田心捧着个药罐子走了进来。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药都煎好了吗?”莫西北有些心虚,笑得格外甜。
“莫公子,多谢你照顾我家少爷。”田心一边盛药一边说道。
“客气客气,我和楚兄是朋友,帮忙是应该的。”莫西北看着楚俊风将药喝完。扶他躺下,本欲离开,但发现他还在高烧,田心又要去熬药,便留了下来。
这一夜,一剂药下肚,依然没有阻住楚俊风来势汹汹的高烧,莫西北和田心轮流帮助他用毛巾冷敷,仍然不见效果。
“我去请神医再来看看,”田心扔下一句话,赶紧跑出去。
“西北——”帮楚俊风换了快毛巾,莫西北靠在床头,打起了瞌睡,结果头刚刚一点,就听见楚俊风叫自己。
“我在,要喝水吗?”莫西北支起眼皮,却见楚俊风双目紧闭,根本没有清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困了,所以在幻听。
“西北——你别走,等等我。”停了一会,楚俊风却又说,声音含糊,小小的,原来是梦呓。
“傻子,”莫西北有些好笑,轻轻拿起毛巾,重新浸过冷水,敷在他的额头上,只是手却没能抽开,楚俊风的手不知什么时候自被中抽出,滚烫的皮肤贴在自己的手上,他握得那样牢,莫西北眼见着自己的手背烙上了几个大红的指印,心却忽然柔软下来。
自楚俊风住的客栈离开时,街上早已经是熙熙攘攘了,其实清早田心只带了一副清火去热的药回来,原来楚俊风也不过是解毒过程自然的发热,是体内细胞活动的结果。
莫西北本该早些离开,只是楚俊风一直握着她的手不肯放,坐等他清醒的过程很漫长,莫西北想了很多,终究,趁着他翻身的机会,挣脱了出来。
于感情,她始终不肯想得更多,不是没有心动,不是缺少勇气,而是,她太懒惰了,不想花时间去揣摩别人的心思,不想花时间去讨别人的欢喜,不想为了别人而改变自己去迎合,她知道她是自私的,在面对感情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只是自己,她不知道自己这样想,算是懂得爱还是不懂爱,也许是不懂吧,所以自己不肯牺牲付出,便也不要别人的牺牲付出。
在后宅里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丫鬟来敲门,说前楼的管事一定要见她。
“出了什么事情?”莫西北披衣束发,半天才磨蹭着走出睡房。
“老板,您平时常坐的雅间里昨夜是不是留住了一位贵客?”管事擦着额头的汗珠,想起方才那位少爷发脾气的样子,只觉得恐惧。
“对了,”莫西北拍拍脑袋,想起昨夜慕非难可不是住在了自己的雅间,居然忙忘了这,赶紧问“他怎么了?”
“那位贵客……早晨打扫房间的时候,伙计发现了……开始还好好的,不知怎么后来就忽然发火了,伙计给送了早点没吃,午饭干脆丢了出来,伙计没闪开,被崩起的瓷片子碰了头……”管事期期艾艾的说着,满脸的为难,自从春风如意楼开业,还没有人这样闹过场子,第一次有人闹,偏偏还是老板本人的贵客。
“这是我的不是,伙计的伤如何,请了大夫看吗?”莫西北多少想到慕非难为什么发火,脚下也不迟疑,赶紧就往前楼跑。
“皮外伤,没看大夫,就用了点香灰止了血。”管事答。
“这怎么行,头上的伤可大可小的,”莫西北猛的站住脚,转身对管事说:“去账房取二十两银子给伙计,再给他请个大夫瞧瞧,如果真没事,也嘱咐他回家休息三五天,再回来干活吧。”
“那点小伤,哪用这么多银子,老板好心,让他看看大夫也就是了。”管事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照我说的办,人在我这里伤了,我总要给他一个交代,你去办这件事吧,记住,请大夫或是抓药的钱,另外支取。”莫西北转身走开,留下管事在原地,愣了会神,才走开。
自那天之后,春风如意楼的老板是大善人,在春风如意楼干活不仅薪水高而且福利好的话长了腿一样在京城流传,几天之内,东西城几家大馆子的掌勺厨师都来自荐求职,原本在那些馆子吃惯了的达官贵人也纷纷转移阵地,就连市场上卖儿卖女的穷人也听到了风声,专门带着孩子到春风如意楼附近,希望能被这里好心的老板买去,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当日,莫西北来到自己的雅间,进门就险险踩到地毯上散落的一块碎瓷片子,再往里走,心痛得火冒三丈,她昂贵的粉彩花瓶,还有七彩琉璃盏,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幸好没有被摔破,不然,她铁定要剥了慕非难的皮。
慕非难埋头躺在床上,留一个大大的后背给她,对她的问话不理不睬,等到她气愤的过去想把他揪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双颊通红,也在发烧。
请大夫熬药,她请不到神医,但是普通郎中也看出慕非难是因为体内在排出毒素而引起的高烧,只要清热梳理就好。
莫西北觉得自己今天极其痛苦,一直在照顾病人,而眼前这个病人还别扭的不肯领情,大手一挥,就几乎将自己的药碗打翻。
“疼!”慕非难的手拂在她的手上后,她顺势把药碗扔起来,以另一只手接过,眼珠一转,大声抽气,连连呼痛,两三声后,慕非难沉着脸翻身而起,一言不发的抓过药碗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抓过她的手,举在眼前细看。
细白如玉的手背上,指痕宛然,青成一片。
“你去看楚俊风了,这是他弄的?”慕非难目光一瞬间变得森然,恶狠狠的说:“活该!”
“懒得理你!”莫西北火大,一把挽起袖子,只见手腕上红了鸡蛋大的一块,眼见着皮肤就肿了起来,气恼的道:“就不该管你,闹着玩也下这么狠的手。”
“我弄的?”慕非难一听气焰全消。
“不是你弄的,是狗弄的,行不行?”莫西北没好气,手指按在上面想揉揉,结果痛得眼泪直转。
“好好,我不是人,恩将仇报,我是小狗,要不,你打回来好了。”慕非难也挽起袖子,把胳膊伸到莫西北面前。
“一点诚意也没有,你怎么不把没受伤的手伸过来。”莫西北发狠要打回来,却看见慕非难的伸出的胳膊上,还是自己胡乱绑的白布,手指有些微微的发紫。
“留下好手,好给你涂点药油。”慕非难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手上倒不知从那里找来了一瓶药油。
“无赖!”莫西北好气也好笑,只能侧头不去理他。
“我是无赖,你是无赖的媳妇。”慕非难嘴上逗莫西北,却趁她不留意,迅速把药油倒在伤处,用力一揉。
“你谋杀呀!”这下,莫西北痛到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