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铁池原以为秦冰将独自赴难,面当寒谷二老之威,内心着实为他担忧,现在听得蓝仙子这么一说,显然已甘愿为秦冰担当一切,似乎二人已捐弃前嫌,内心不禁大为放宽,好不为秦冰庆幸,他二人咫尺大涯,己百年未曾谋面,此番见面,正不知有多少话要待诉说,自己实在不便久留。
一念之兴,杜铁池遂即向二人告辞道:“二位前辈必有事商量,在下这就告辞了。”
却不料蓝宛莹笑阻道:“慢着,我们正要邀你同行一路,不知道友可愿意?”
杜铁池怔了一下,却不知作何解答。
是时,冰榻上的秦冰却向着杜铁池含笑道:“蓝道友有意让我迁居‘洗星堡’,道友有意一路同行否?”
蓝仙子道:“这一趟道友是理应前往的,据我所知,洗星老人与令师当年交非泛泛,他曾在人前人后一直乐道其生平最为折服之人即是令师,是以道友如猝然往访,必令他不胜惊喜,也会破格招待了。”
杜铁池其实对洗星老人早已心存向往,这时听蓝仙子一说,显然对方与自己师门亦有深交,这么一来,自己反倒不能推却不去了。无意间,他却又发觉到秦冰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渴望目光,心里不禁为之一动,这才忽然想到也许他们邀约自己同往,正有借助自己之意,这么一想,便更为不能推脱不去了。
蓝仙于见他沉思不语,不由微笑道:“你大可放心,此行对你只是有益无损,且可对秦道友借住之事,有所帮助,正是一举数得,何乐不为呢?”
杜铁池见蓝仙子也这么说,于是点头答应。他心里还在惦念着石兰儿,自来昆仑分手之后,到目前还不知道她的下落,正待开口向蓝仙子询问,后者却已猜出了他内心所思。
“兰儿那个丫头才来半日,已尽得人缘,现在已与五哥心爱的弟子云姑交上了朋友,已蒙谭五哥青睐,刻下正在传授我们昆仑门的心法呢!”
杜铁池不禁甚是心喜,宽心大放地道:“这么说,谭真人已然应允收她入门下了?”
蓝仙子摇摇头道:“哪里会这么容易,老实对你说吧,我们七人另有要务,已无暇再收弟子了,兰儿资禀虽佳,却不得不引荐别处,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杜铁池微微一怔道:“这个姑娘自幼失怙,不沾世事,世间一切凶险,全然不知,仙子却要对她破例成全呢。”
蓝宛莹一笑道:“这件事不劳道友费心,我心里已有打算,只是时机还不成熟,不便先行透露罢了。”
杜铁池听她这么一说,自是宽心大放,蓝仙子既然是这么承诺,自是胸有成竹,当下也就不再多虑。
蓝仙子眼看着昔日恋人秦冰自卧冰榻,一脸痛苦表情,心里大为不忍,遂即催促道:
“我们这就走吧。”
秦冰苦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道:“偏劳了。”
即见蓝仙子伸手向着空中微微划了一下,杜铁池只觉得身子一转,再看时,三人已移身户外,紧接着蓝仙子手势微扬,一幢五色样光已将三人簇拥着腾空直起,直向着东方快闪而逝。
此时秦冰兀自保持着他平睡姿态,甚至于他身下的那一块冰也同他一并升空直起。
在蓝仙子玄妙的仙法促使之下,三人前进的速度快极了,一路冲破云层,其势如电,眼看着已是百十里之外。杜铁池打量着脚下昆仑诸峰,好一派雄伟气势,差不多的高峰俱为白雪所覆,日光之下闪烁出一片刺目的银白色,简直不容逼视。
三人进势奇快,不消多久已遁出了眼前诸峰,眼看着来到了天山领域,就在此一霎,蓦地由地面爆发出一道血色红光。
这道光华有合抱般粗细,其势轻快,一经发出,宛若神龙经天一般,直向着三人眼前遁光袭来。
由于这道光华来得极其突然,其势既烈又猛,一经升起,有如神龙卷尾直向着三人护身之光罩上卷了过来。由于事发突然,简直回避不及,这幢光罩顿时被红光围住紧接着一并直坠下来。
蓝仙子虽是功力盖世,但是当此一瞬,事发突然,却也是有些应接不暇。于是三人一体,齐向着积满白雪的一座山峰顶上坠落下来。与此同时,蓝仙子已自其身后发出了匹练似的一道光华,将那道红光挡于身外,于是一红一白的两道光华,有如神龙交尾般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杜等三人这才看清了眼前情景。
就在对面一棵大雪松之下,并立着一对男女老者,其中那个女人,貌相甚是骇人,生得一对三角眼,鹰勾鼻,满头白发覆盖着一张既黄又长的瘦脸,脸上的那一块青色斑记,看来端的吓人。
这个人杜铁池是认得的,当然对于蓝仙子秦冰二人来说,却也并不陌生。
敢情正是那几陷杜铁池于死地的雷姑婆。
雷姑婆对蓝宛莹存有戒心,原是不敢轻易招惹的,此刻竟然胆敢正面向三人挑战,显然是有恃无恐,看来是与她身边那个人大有关联。
那是一个黑脸长身的道人,看过去年岁显然不少了,满头花白长发,理了一个道髻,一身黄绸子衫直沾向地面。
这道人看上去较诸他身边的雷姑婆更要怪异,显著之处是布满他脸上的层层重叠的皱纹,尤其是双眼之下的一双眼袋,色作晶红,深深地垂下来,像是悬挂在脸上的一对红水晶。
先时飞出的那道血红光华,正是道人所出,有如一道经天长柱,自道人颈后直飞而起,乃与蓝仙子所发出的那道白光纠成一团,看上去其势犹烈,并没有显现出丝毫败象。
以此而观,这个道人功力必也十分可观了。
蓝仙子与秦冰几乎在乍见这个道人之初,俱都吃了一惊。
秦冰仰身于冰榻之上,只当蓝仙子不识对方来历,仍传音道:“此人颇像是栖霞岭的‘天蜈上人’,是也不是?”
蓝宛莹在初见此人第一眼时,已看出了对方的来历,现在秦冰一说,更证明了所判不差。
却听得对面的雷姑婆大声嚷道:“那不是蓝道友吗?其实这件事与阁下毫无关联,只把秦老鬼与这个姓杜的小辈留下来,我们绝不开罪如何?”
蓝宛莹冷笑一声道:“雷姑婆,你还执迷不悟吗?你已经一错再错,再不悔改,管教你报应临头。”
雷姑婆聆听之下,霍地发出一声狂笑,狞笑道:“蓝仙子你不要用这种口气对我老婆子说话,嘿嘿……别人怕了你们昆仑派,我老婆子可是不含糊你,只不过我老婆子当年受过崔玫仙子一点好处,故此对你们昆仑派多少还留些情面,要不然,哼哼……只凭你们包庇这两个人,我老婆子就放不过你。”
说时一双三角怪眼倏地转向一旁的杜铁池,戳指怒声道:“你这个小鬼真是可恨透了,哼哼,你虽然仗着姓蓝的帮忙,侥幸逃开了炼魂谷,偏偏又在这里遇见了我,今天可是你的死期到了。”
话声一落,只见她一只瘦手迎空虚晃了一下,蓦地幻化成一只硕大无比的绿色大手,直向杜铁池当头直抓了下来。
杜铁池已与她有过交手经验,此番再见,正所谓“分外眼红”,他更知道雷姑婆所练的这种内炁玄牝极是厉害,一个不慎,如为对方这种气机沾上一点,便是不得了,可真是大意不得。
秦冰在冰榻上吃了一惊,他本人虽在伤势之中,却万万不忍坐视杜铁池遇险不救。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雷姑婆内炁所幻化的这只大绿手,几乎已将飞到了杜铁池身上的一霎,即由杜铁池正面前胸处,霍地涌出了大蓬霞光。
接着一团车轮般的物什,倏地自他胸前涌了出来,随即发出红紫两种不同颜色的光华,迎着雷姑婆所发出的那只大手倏地一转,只听得雷姑婆痛呼一声,慌不迭地急急把那只大手收了回去。
秦冰原本正思以自己元神化为一只大手,向雷姑婆所化大手迎去,此刻见状不禁顿时止住,心里大为惊喜。却是不知杜铁池身上敢情藏有如此厉害的宝物。
原来杜铁池出手的正是“破月三宝”中的那颗“两刹神珠”,他此刻功力对“两刹神珠”已能如意驾御。
雷姑婆乍见对方法宝,着实吃惊不小,认出是当年破月三宝之一,由于来势突然,一时简直不知如何出击防范。
然而她身边的那栖霞岭“天蜈上人”,却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主儿。就在杜铁他的那颗两刹神珠,眼看着己临向雷姑婆眼前时,霍然间却自天蜈上人肥大的袍袖内飞出了大片浓雾。
怪在这片雾光其实井非气体,却是如漆似胶般的一种液体,方一出现不过是长长的一道,容得与杜铁池所发出的那颗两刹神珠将要接触之时,霍地分散开来,形成了江海似的一大片胶海。
如此一来,杜铁池所发出的那颗神珠,便被陷入大片胶海之内,虽说是仙家至宝毕竟不同凡响,但出自天蜈上人的那种奇异胶雾,却是怪异之至,而且越聚越多,短时之内竟是攻它不破。
杜铁池因知这颗两刹神珠威力至猛,设非是恨恶对方雷姑婆过甚,上来还不敢轻易施展,这时见状自是吃惊不小,偏偏雷姑婆所幻化的那只玄牝大手又自放不过他,直循着他当头猛抓下来。
杜铁池如今已非弱者,一时情急之下,默念七修道统口诀,右手向着空虚探了一下,即由其手指尖上倏地爆射出一片刺目银光,正是七修道统中上乘“内炁性光”,一经其手上射出,也同雷姑婆一般幻化为一只银色大手,倏地迎上当空,顿时与雷姑婆所化大手纠在一团战在一处。
此举非但出乎雷姑婆意外,现场各人中,也只有蓝仙子认为必所当然,是以在双方动手之初,她始终未曾插手相助,果然杜铁池在情急被迫之下,施出了潜在的上乘功力。
雷姑婆一面聚神运用着那只玄牝大手,与对方那只银手战在一团,一面怒声喝道:“好一个小辈,我道你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情是有些名堂,嘿嘿,今天我老婆子就跟你们拼了!”
一面说着,她遂即转向身边的那个黑脸老道说:“老蜈蚣,这次你可是看见了吧,你看看他们该有多可恶,杀死了我儿,非但没有一丝歉意,现在竟然连老道我也不放过。”
黑面道人似乎早已被她说动,一面与蓝仙子飞剑相对,一面鼻子里连哼个不已。
雷姑婆还怕他不肯全力相助,兀自大声地道:“你听见了没有?今天你要是不施展全力,把那个姓秦的和这个姓杜的小辈给我捉住,以后我们的事情也就完了,往后你就别打算再理我……”
这几句话说得实在肉麻露骨,简直明告各人,他二人似乎别有交往,俨然己具有夫妻之份了。
这几句话听在蓝仙子等三人耳中,自是肉麻好笑,只是天蜈上人却像是在着实地为她给唬住了。只听他怒啸一声,霍地右肩一耸,只听得霹雳一声雷鸣,一倏红色彩链般的物什,倏地自其背后飞出。
杜铁池这一霎才注意到,敢情在他背后紧紧系有一个长方形的匣子,那道红色彩链,显然便是由那个匣子里穿飞射出。
这红色彩链并非直奔对方三人,却飞向当空那片如胶似漆的浓雾,一时之间,便已浑身入内。
各人惊慌之余,这才看见了那道红色光倏其实并非是什么索链般的法宝,敢情是一条前所未见的硕大蜈蚣,乍见之下,不禁令人吃了一惊。
众所周知,一般蜈蚣不过数寸长短,如超过一尺长短者,已甚罕见,眼前天蜈上人所放出的这一条,足足有四尺长短,粗若儿臂,通体上下泛着蓝晶晶的耀眼奇光,头尾处却是色作金黄。
天蜈上人这个外号,正与他豢养蜈蚣有关,自然这条罕见的大蜈蚣,绝非等闲之物。此刻随着他的出手之势,这条蜈蚣在空中一连几个盘旋,登时加大了数倍。
妙在天蜈上人先时所放出的大片雾海,正为眼前蜈蚣所喜,两者一经交合,声势大增,随着这条蜈蚣巨口张处,喷出了百十丈的粉色浓烟,远远直向着蓝仙子等三人当头罩压了下来。
蓝仙子冷笑道:“好个妖孽!”
说时一双玉手一搓一扬,即由其掌心里射出了大片霞光,陡地迎上形成了一面扇屏,将那条大蜈蚣所喷出的粉色毒烟,隔于障外。
杜铁池见状也自吃惊,雷姑婆所幻化的那只大手好不厉害,杜铁池到底临阵经验不够,所出内炁性光虽然极为厉害,却不能熟于应用,反之,雷姑婆凶杀成性,早已将这只玄牝大手练得巨细由心,收放自如,当得上无孔不入。
如此时间一拖延,杜铁池急得全身汗下,他第一次运施内炁性光,不敢丝毫分心,虽然如此,仍有好几次差一点被对方攻了进来。
这番情景一经落在了雷姑婆眼中,立刻便猜知是怎么回事。
表面上不显著,却将那一只玄牝大手运施得变化万千,时上时下,时而偏左时而偏右,引逗得杜铁池更加应付不暇。
猛可里当空雾海里,闪出一道红光,即见那条巨蚣幻化成数丈长短一道赤链,夹着满空红云,陡地直向着杜铁池当头俯冲下来。
其实在整个战斗的过程里,蓝仙子大可一力承当,她却故意给杜铁池留下动手应敌机会,设非到情况万不得已之时,绝不插手相助。
杜铁池这时称得上多面应敌,一面运施着那颗两刹神珠,抵挡住天蜈上人前此所放出的妖雾,另一面施展本身性光,尚在与雷姑婆所幻化的大手战在一团,原已是危机万分,偏偏天蜈上人听从雷姑婆之煽动,兀自放他不过,竟然将他所豢养的千年巨蜈放出。
原来天蜈上人共养着两条千年巨蜈,平素膏以百兽之血,数百年豢养以来,早已与他心灵相通,二蚣得上人特殊调养之法,早已深具气候,所练丹气,奇毒无比,无论人畜,只要沾上一点,只在极短的时间里,必将化为脓血而亡。
杜铁池乍见这物什向自己飞过来,情急之下,右手抬处,先将那口七修仙剑飞出,剑身一经射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经天长虹,直向着那条蜈蚣当头绞了过去。
倒也不能小瞧了这头蜈蚣,既已成精,又与天蜈上人心灵相通,当然不是易与。杜铁池这等厉害的仙家至宝,竟然会伤不了它。
剑上的一道白光,眼看着已经飞临对方身上,却由那蜈蚣前额处,倏地爆射出两道血似的红光,竟然双双挡住了杜铁池飞来的剑光。非但如此,只见一团团的红色气团,密如贯珠地直由那蜈蚣嘴里喷出,不过是片刻之间,眼前四周,早已聚集了千百团红色火球,将三人四周团团围住,情景看来竟是万分危急。
蓝仙子看到这里,微微冷笑了一下,她为人最是隐重,极少发怒,即使出手对敌,也甚少见她怒形于面,想不到此刻竟为对方激发起一腔怒火。
是时,杜铁池三面受敌,不免有些紧张,眼看着敌人这般厉害,心里一急,正思把那面破月仙镜取出施展,耳边上却传来蓝仙子的口音道:“杜道友功力如今己大半恢复,可喜可贺,还请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除他们的时候,俟时机一到,我们再联合起来,便万无一失了。”
杜铁池心里稍定,也就暂时打消了再出破月仙镜的念头,偏头一望,只见蓝仙子正向自己点头示意。
须知对方二人乃当今魔道上极厉害的人物,杜铁池能够一上来保持不败已是不易,此刻只不过略一分神,即感觉到雷姑婆的那只玄牝大手,势若山岳般地当头罩落下来。
由于这番压势来得过于疾猛,杜铁池本身性光所化的那只银色大手,简直招架不住,一时间面色赤红,雷姑婆见状心内窃喜,当下伸手往空中指了一指,那只大绿手竟然霍地一分为二,新变的那只大手,看来竟似与先时的那只一般无二,带着凄厉的一声呼啸,反过来竟向杜铁池背后抄了过去。
就在这当儿,一直睡在冰榻上不曾动弹的秦冰,竟然会忍不住弹指飞出一点银星。这枚小小的火星敢情威力至猛,秦冰虽然长年卧伤在榻,但是其功力毕竟不可轻视,尤其是这一点星星之火,乃系秦冰长年冰居无聊岁月之中,采集冰层内万年奇寒气机所练成,威力端的是不同凡响。
雷姑婆怎么也没想到,她心目中的一个废人,竟然也会向自己出手,一时大意之下,再想抽手哪里还来得及?耳听得“轰”然一声大响,随着那颗小小的银星爆炸开来,形成了万点寒星,突地溅空而起。随着这声爆炸,雷姑婆所幻化而的第二只大手,早已被炸成片片飞烟,随风四散。
就雷姑婆而言,这是她意想不到的结果,那只玄牝大手正是其内炁玄牝集结的菁华,一经爆破,自己受伤不轻,只听得雷姑婆发出凄厉的一声长叫,全身禁不住簌簌地一阵子颤抖,那张泛黑的长脸,一霎间变得雪似的惨白。
非但如此,由于这么一来,杜铁池本身性光所幻化的那只大手,顿时便占了上风,霍然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向着雷姑婆头上压下来。
一旁的天蜈上人看到这里,怪啸了一声,一拍后脑,霍地自其顶门升起了数十丈长短的一条绿色光柱,恰恰迎着了杜铁池那只银色大手。
“好个小辈,你是初生之犊不怕虎,你可知道本真人是谁吗?”
天蜈上人嘴里发出了连串的冷笑,紧接着用手向着蓝宛莹指了一指,说道:“你大概就是昆仑七子中的蓝宛莹吧,我们虽没有见过,但是应该彼此都有一个耳闻吧!”
蓝宛莹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听说过你,你大概便是当年惨败在七修仙长手下,数十年来未敢再出的天蜈上人葛啸海吧!”
原来当年七修真人力败天蜈上人,念其修为不易而手下留情,将其囚禁于百蛮山,此事甚是隐秘,鲜为外人所知,在天蜈上人葛啸海来说,是他平生的奇耻大辱,所幸此事似乎鲜为外人所知,也从来没听人提起来过,想不到却为蓝仙子开门见山地一语道破,自是大感脸上无光,一时之间,那张黑脸,变成了猪肝颜色。
对于天蜈上人葛啸海来说,这是他万难容忍之事,聆听之下,由不住连连怒哼不已。
“好说好说……”天蜈上人嘴里一连串地发着冷笑:“阁下对于这件事似乎记忆得很清楚,这件事若不是阁下提起来,我倒几乎忘了,实在对你说吧,这件事我一直藏在心里,无日不在心存报复,七修老儿既已飞升,总还有身后之人!”
说时,他那一双怪眼直直地向着杜铁池脸上逼视过来,冷森森地道:“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七修老儿虽然不在,倒还留下这么一个徒弟,今天说不得就拿这个小辈开刀!”
葛啸海在此对答之际,雷姑婆因为秦冰先时所发之“冰雷”震荡内脉,已伤了元气,凭她功力虽不致于重伤当场,却是不便再逞能斗狠,只见她身子一连晃了两晃,竟就地坐了下来。
天蜈上人葛啸海见状就像是吓了一跳,连声怒哼不已,一面驾御着那口“赤蟒剑”与蓝仙子拼斗,另一面却运施着本身元炁功力所化成的青色光柱迎着杜铁池的银色大手,这已使他疲于应付,偏偏杜铁池先时所发出的那颗两刹神珠威力甚猛,逼得他不得不加紧催施所出之雾海,再加上他那条本命所豢养的蜈蚣,无不使他疲于应付。
其实以蓝仙子的功力,原可以上来即给以颜色,一来她本身修养已到了某一阶段,不欲轻举妄动,更不会动辄伤人,再一方面也有心要看看杜铁池的法力到底恢复到如何地步,有了这许多因素她才会对对方一再破格优容,迟迟不肯全力出手。
眼前的形势端的是凌厉万分,最厉害的应该是天蜈上人所放出来的那条本命蜈蚣,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只见由那条蜈蚣嘴里喷出来的红色气团,少说也在千百之数,密密麻麻将眼前当空全数布满,不时地传出几声爆破声音,天空中顿时飘浮起一片淡淡红烟,杜铁池心知这类红色烟雾,实在即是这条巨蜈所炼的丹元之气,以其道行论,这类丹气必然奇毒无比,哪怕是沾着了一点,也是非死不可,是以特别小心防范。
天蜈上人葛啸海原本只把蓝宛莹看成唯一的敌手,却是没有想到,对方那个少年弟子已是这般厉害。他原由雷姑婆嘴里,已对杜铁池有所认识,却是并非真个相信他便是七修真人返世弟子,直到此刻杜铁池施展出那口七修仙剑时,他才真正的信以为真,顿时杀机大起。
按说天蜈上人葛啸海已是修为多年之人,轻易不会妄动无名,错就错在雷姑婆从中挑拨,雷姑婆因知葛啸海对七修真人恨恶之深,偏偏七修真人早已飞升,对葛啸海来说不啻报仇无望,乃自引为生平最大恨事,雷姑婆既知杜铁池是七修门下弟子,乃以此鼓说与葛啸海,把杜铁池说成是一个专门欺压异派,无恶不为的坏蛋。
雷姑婆这一借刀杀人之计,果然见效,葛啸海聆听之下,大动无名,马上就要往寻杜铁池报仇雪恨,雷姑婆见时机成熟,这才又将杜铁池目下藏身于昆仑山,托庇于昆仑七子之事道出。
天蜈上人葛啸海一听昆仑七子之名,登时就凉了一半,他虽一向自负,目高于顶,但是对于像昆仑七子这般厉害的对头,却也不便轻易招惹。
雷姑婆见状,乃又大费了一番唇舌,一面讥笑葛啸海欺软怕硬,又复鼓动葛啸海,说是昆仑七子与杜铁池原无深交,杜铁池只不过得其中蓝仙子一人相助而已,又说蓝仙子虽属七子之一,但功力并不如外传之厉害,如果刻下不向杜铁池下手寻仇,俟到杜铁池七修门道统恢复之后,再想除他便千难万难了。
天蜈上人目下正在修练“百毒功”,偏巧雷姑婆得有一卷有关这类毒功练法的诀要功谱,大大投合了天蜈上人的志趣,雷姑婆便以此要挟,天蜈上人只得俯首听令。
二人经过一番密谋商议之后,乃相偕潜行至西昆仑暗中窥伺一番,凑巧看见了蓝仙子斩杀寒谷二老使者之一幕,更侦知一行三人待将要飞离昆仑,前往投奔洗星堡作客。雷姑婆天蜈上人俱不禁大为吃惊,如果等到他们到了洗星堡之后。再想动手向秦杜二人下手,可就千难万难了,由是二人经过了一番密谋之后,才选择了这一处地方,暗中埋伏下来,专候着三人经过时下手劫杀,天蜈上人到底修为有年,深知蓝宛莹之不可轻敌,既然双方势将动手,便不得不事先做好万全之准备,遂即施展妖法,将这雪山附近百里内外,作好了重重埋伏障碍,一切就绪才出手向三人发难。
这一次出山,天蜈上人与雷姑婆俱有所准备,全身披挂而来,法宝层出不穷,虽然这样,但是到目前为止,他们非们没有占了上风,霄姑婆却还受了伤,这便使天蜈上人大感震怒凶性大发。
陡地,只见他咬破舌头,就空喷出了一口血雨,现场像是起了一天狂风暴雨,顷刻间那片无边雾海忽然蔓延了开来。
雾海里的那条蜈蚣,平空里摇身猝变,有如百十丈长短的一条大飞龙,呼呼有声地已来到了三人当头之上,只见它巨口张处,喷出了赤红如流的一道火焰,轰然有声地已在三人当头的那片光罩里燃烧起来。
天蜈上人那张黑脸一时涨得赤红,手指向杜铁池大骂道:“姓杜的小辈听着,你不过是仗着七修老儿留下的一口仙剑与破月神君身后的几样法宝,便敢对老夫无礼,等一下你就会知道老夫的厉害!”
狂笑了一声,他遂即转向蓝宛莹道:“蓝仙子,我们话可说到头里,你们七子之中的墨云子盖空,当年曾与我有过一此交情,看在这点份上,老夫才对你格外留情。倒不是怕了你……哼哼,这里眼前的情形你也都看见了,老夫这条飞天蜈蚣,已有千年气候,不是老夫小看了你,你能对付得了吗?”
蓝宛莹冷冷地道:“葛道友你错了,既然你抬出了我那盖师兄来,我倒要奉劝你几句话,当年七修仙子是如何嘱咐你的?莫非你全都忘了?哼,眼前给你一个机会,速速收回你的几件破铜烂铁,带着你的这条蜈蚣就此回去吧,你要是自恃有几年道行,便敢胡作非为,那你就不妨试一试看,话可是说到这里,你就看着办吧!”
天蜈上人葛啸海面色一沉,厉声道:“不要再说了,既然如此,我们手底下见功夫吧!”
二人对话之际,雷姑婆已似乎恢复了元气,却把二人对答之话全都听在耳中。
即见她霍然由地上跳起,手指向蓝仙子破口大骂道:“好个贱人,我儿平白地死了,难道就算了不成?明明没有你什么事情,你却要偏偏从中插手,难道我们就真的怕了你不成?
还有你这个死鬼,我还当你真的死了呢!”
说时,她手指向冰榻上的秦冰,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老鬼,要不是你,我儿子哪会落得如今下场,今天我老婆子拚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跟你们拼了!”
越说越气,就见她双手连连搓动,霍地向外一扬,发出了一连串震天价的霹雳巨响,数十团雷火直向着三人护体晶罩撞击过去!
蓝仙子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充其量不过如此,雕虫小技,又奈我何?”
说时一面抬手向光罩内东南西北各指了一下,顿时光华大盛,宛若一面透剔晶莹的水晶罩子,将三人实实罩住,雷姑婆所发之雷火,看来那般猛厉,却是攻它不破,非但如此,即是震动一下也不能。
雷姑婆空自忿怒,暴跳如雷,一面却像泼妇骂街似的大骂了起来。骂了半天,见对方三个并无人理她,她那一腔怨气却不自禁地又发泄在天蜈上人葛啸海头上,一时冷嘲热讥,怪罪他不肯全力相助,又说错过了今日,再想寻对方报仇,便绝无机会。
天蜈上人葛啸海因早先曾在雷姑婆面前夸过海口,说只要他出手,即可将杜铁池手到擒来,想不到事与愿违,对方除了瘫痪冰榻上的秦冰,不能动弹之外,就连姓杜的那个小子,也不是好惹的,手上法宝更是威力至大,想到取胜着实不易,这时被雷姑婆当面一激,一时动了肝火,决计施展全力,无论如何也要先伤对方一人,也让雷姑婆不敢小看了自已。
这么一想,葛啸海把心一横,冷笑一声向着雷姑婆道:“好了,你也不要吵了,老夫答应过你的事,几曾失信过,只不过念在与对方门派略有渊源,不得不先行打上一个招呼,现在你既然这么说,倒像我怕了他们似的。”
雷姑婆见他被激,已似动了肝火,心中暗喜,只是表面却不假以词色。
聆听之下,更自撒泼地道:“什么渊源不渊源,你这个糊涂的东西,再这么耗下去,你连命都没有了,我看你八成是看上那个姓蓝的贱人有几分姿色,脑子里别是在打什么歪主意吧……”
雷姑婆这么泼妇骂街的一撒起来,可真是叫人受不住,加上声音沙哑,貌相奇丑,哭闹起来,简直形同妖怪,就连平日对她言听计从的葛啸海,也大是吃受不住,频频皱眉不已。
尤其是当着敌人的面前,这么哭闹不休,言下毫无保留,天蜈上人一方之尊,今后要是传扬开来这张脸又何以见人?
偏偏雷姑婆越骂越觉得自己有理,又见葛啸海迟迟不向对方出手,不知葛啸海是在运聚无上功力,待向对方出手,只以为他怕了对方,一时口沫横飞,更是蝶蝶不休。
葛啸海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就在雷姑婆口沫横飞,指天骂地高潮迭起之际,陡抡手一掌,“叭”地一声,击在了雷姑婆脸上,这一掌葛啸海因在气头上,当然力道不轻,直把雷姑婆打得一溜跟斗般地翻了出去,待到她坐起身来,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就不出声了。
“闭上你的狗嘴!”葛啸海大声嚷道:“且看我斩杀了这个小狗,你还有什么话说?”
雷姑婆几曾被人这般欺侮过,那张黑脸顿时肿起了老高,整个脸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大紫茄子,想不到这般凌辱她竟然也忍下来了,只是翻着一双白眼珠,斜看着葛啸海,倒要看他这人说话算不算数。
天蜈上人再次夸下海口,便不再迟疑,当时怒吼一声,只见他向着当空那条本命蜈蚣霍地喷出了一口血雨,双手霍地向着空中一抖,蓦然间化身为一道红光,直向当空射起。
杜铁池冷眼旁观,察觉对方将有花招,见状心里一惊,正待指挥空中飞剑迎去,耳边却响起了蓝仙子声音道:“道友不可妄动,一切都有我在。”
原来天蜈上人所化身的那道红光,并非直向对方三人飞来,却是迎向空中那条蜈蚣,两相一经会合,顷刻间那蜈蚣暴长了一倍有余。
前文亦曾述过,天蜈上人葛啸海所豢养的这条大蜈蚣,早已与他本命相结合,这时葛啸海求胜心切,不惜以本命化身,投入蚣躯,如此一来,自然平空增加了极大的威力。
眼看着当空的那条大蜈蚣,在天上一阵子滚翻,百足齐滑,目光爆射如电,巨口张处,再次喷出了大片火焰,一经出口,状如疾流奔泉,直向着三人环身的那层光幕上冲击过去。
这一次攻势远较先前更厉害得多,前次所喷火焰为红色,这一次却是绿色。眼看着这片绿色火流一经喷出,方一与三人身外光罩一接触,登时首尾相衔,作环状将对方护体光罩围了个水泄不通。
杜铁池只觉得身外一阵子奇热彻骨,亦觉得头上吱吱有声,数缕发丝先自吃热不住,被烤得纷纷倒卷过来,紧接着,耳听得“砰”地一声,杜等三人护体光罩,便吃受不住,爆炸开来。
“飞花仙子”蓝宛莹似乎先已料到有此一手,就在护身光罩破裂的一刹那,即见她一声清叱,霍地纵身而起,随着她张开的双臂,猝然发出了大片青光。
这片青光,看来与对方所发绿光一般式样,双方一经接触之下,天蜈上人以化身的火势顿时即被后来的青光迎住,在一阵推拉之后,绿色火焰终于被逼得向后频频退缩不己。只见大片青色光海,兴起了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波浪,有如万马伏波般,一波波连续不已地直向着“天蜈上人”化身所投入的那条大蜈蚣身侧涌去。
这一霎,杜铁池己不再觉得炙身的奇热,反倒感觉透过了空中的青色光海,传来了阵阵清凉,较之先时的灼热难耐,实是不可同日而语。
其时,蓝仙子真身已盘坐青霞之上,那如海巨涛,显然汇集发自她头顶之上,正是多年苦练的本身真元菁英,端的神奇莫测,令人叹为观止。
天蜈上人以本身真元,融会了那条巨蜈所炼丹气,自是具有不可思议的威力,满以为对方三个人万难抵受得住,只要沾着一点,必当人事不省,大可听凭自己发落,哪里想到蓝仙子的功力如此了得,竟然以其所炼真元,化为万倾碧波,以此相迎,非但将自己阳魄所化之炙骨热流消灭了个干净,反倒乘胜而上,向自己包围过来。
一惊之下,天蜈上人哪里敢怠慢,赶忙催动那条本命巨蜈,首尾一摇,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霹雳,雷火万丈里,却自蜈蚣嘴里狂喷出大股赤烟,想必为蜈蚣所炼之丹毒气息。
蓝仙子想是知道厉害。
她自己甚至于杜铁池在内,俱可无虞,担心的是秦冰原在重伤瘫痪之中,如此剧毒万难当受,只要吸上一点必死无疑。有此一念,蓝仙子哪能不格外存下仔细?
说时迟,那时快,一霎时间,那条巨蜈所喷出的红色毒烟,已如同大片流霞云海,江海似地泛滥起来。
妙在蓝仙子前此所发出的大片海光,一经与巨蜈所喷出的红色丹毒所交接,顷刻间通体变成了殷红之色,远看过去,真似一片血海,所有丹毒俱都渗入其间。
蓝仙子料不及此,见状冷冷一笑道:“葛道友恁地执迷不悟,也就怨不得我手下无情了!”
话声出口,一双手捏着法诀,霍地向外一施,只听得四空远处,响起了一阵雷鸣之声。
那阵雷鸣声,初听起来,并不十分显著,一经留意,却已来到眼前,其声震耳欲聋,顷刻之间电光交错,满空乱闪,汇集成一团团桌面大小的红色大火团,光华闪烁,白焰如流,其强度简直令人不敢逼视,显然为四方雷电所结。
那条巨大蜈蚣,原本一路逆流直上,待向蓝仙子身侧袭进,忽然发觉到眼前形势,猝然觉出不妙,倏地就空一个翻身,划动腹下百足,兴起了一片红云,待将快离开时,其势已是不及。
只见盘坐霞上的蓝仙子,忽然骈指向着空中那个大红火圈指了一指,叱了一声:
“疾!”猝然间,立即见由空中大红火团里爆射出来一道白光绿焰,闪电似地直循着那条巨蜈身后追上去。
那条巨蜈蚣显然发觉出不妙,顾不得再行迎战,陡然间掉过身子来,百足一起划动,形若箭矢似的,直向着远方遁去,只是却慢了一步。
原来这番施展,属于仙法中最最上乘的六种之一,名唤“借雷”之术,非有十足圆满的功力不足以施展。
蓝仙子也是最近才达到如此境界,从来还不曾施展过,由于此番功力乃须借助于自然界威力,自是不比等闲,天蜈上人何等见识之人,自是一望即知,哪里还敢恋战,转身就逃,却已是不及。
电光闪处,只听见“霹雳”一声雷鸣,一片红紫光华闪过,正中那条蜈蚣尾节部位,紧接着又是一声震天价的霹雳,猝将那条蜈蚣全身炸成片碎,爆射出满天血雨。
就在这条巨蜈蚣全身片碎的一霎间,眼看着自其破碎的躯体之内,遁出了一道其红如血的光华,显示着天蜈上人负伤的身影,有如彩虹一道直向着远处疾遁而出。
蓝仙子此刻,只消再次运施“借雷”手法,分出雷电一道追上去,天蜈上人便将万无活理,总算她居心仁慈,念及对方多年修炼不易,不忍加害,事实上那条与对方本身心灵所联结本命巨蜈的惨死,已联带着使得天蜈上人受伤不轻,思忖之间,天蜈上人已遁逸无踪。
这番情景看在雷姑婆眼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几乎当场昏了过去。
盖因为雷姑婆与天蜈上人俱是一般想法,都对蓝仙子的功力低估了,以为对方虽属昆仑七子之一,实在并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功力,直到对方施展出“借雷”术,才不禁大吃一惊。
雷姑婆原本期望天蜈上人能为自己报仇雪恨,保护自己,想不到事到临头,他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能兼顾这边,这时雷姑婆眼见蓝仙子“借雷”手法厉害,悉知此乃当今最上乘之六大仙法之一,妙处在聚天地之菁英为己用,一旦为它命中身上,只怕形神俱灭。雷姑婆有多大胆子,胆敢尝试,当下骇得全身乱颤,蓦地长啸一声,化为一道碧焰,连同所放出之法宝物什,直向远处遁去。
无奈蓝仙子却是容她不得,她深知此人不除,终留后患,自己固是无惧于她,秦冰与杜铁池却更担上许多风险,把心一横,一声清叱:“哪里走!”
随着她纤手指处,空中那团金光雷火之中,立刻分出了一道奇白刺目光华,闪得一闪,直循着雷姑婆身后疾追了上去。雷姑婆遁光方自飞出里许,耳听得身后尖风破空,回头一看,只吓得惨叫一身,叫声未完,已为那道雷电自身后赶上。
两相里一经交接,奇光乍闪,耳听得“霹雳”一声雷鸣,已自爆炸开来。
雷姑婆色身如何当受得住?顿时被炸了个稀烂,惟她亦修炼数百年,非比等闲之人,肉身虽已破烂,元神总还能凝聚不散,惨叫声中,化为一团黑气,陡地弹空直起,待向西天而逝。
蓝仙子眼看着对方元神将遁,哪里容得?冷叱一声,再待施展同样手法,分出一道电光追上,忽然耳听得下方的杜铁池大声叫道:“仙子留情!”
蓝宛莹原本决计要对方形神俱灭,突然受惊于杜铁池这声喝叱,怔得一怔,雷姑婆所化身的那团黑气已自弹起当空,一径向西而逝,消遗无踪。
这本是奇快的一霎,稍纵即逝,待到蓝仙子再想追杀时,已是无及。
她遂即尽收各物,飘身直下。
是时,杜铁池也将先时出手空中之各样法宝一一收回。
蓝仙子摇头叹道:“杜道兄你一时心慈,只怕日后为自己留下百年祸害了!”
杜铁池苦笑道:“这个我并非不知,只是仙子如若毁了她的元神,岂非结仇更广,日后只怕昆仑将无安宁之日了。”
蓝仙子原是明理之人,略一运神思索,不觉微微一笑道:“道友说的极是,有此一见,足见你大有长进,可喜可贺!”
秦冰在旁叹息道:“杜道友果然所见高明,雷姑婆虽是百死有余,这其中倒还有一番牵连,果真蓝道友毁了她的元神,这个梁子便更大了。”
一面说,他目光遂即转向杜铁池道:“恭喜小友你智域全开,想必道力已恢复如初了?”
杜铁池原本倒未曾自觉,这时听他们双方都这么说,不免自行运神一思,果然所见大有不同,即便是自己数代身世之来龙去脉,也清楚了然。这才知果然已不同于先时。道力一经恢复,神色亦自有所转变,俨然一派宗师风范。
蓝仙子在与杜铁池对答之时,早已留意对方之神态,以她道力自可一目了然,证明所料不差,不禁大为惊喜,当下连连又向杜铁池道贺不已。
七修道统,微妙无极,杜铁池即为七修真人三世衣钵传自然功力已尽得其神奥,想不到在力求复元而不可速得的情况下,一经复元却又不着任何形象痕迹,甚至于自己都无所知,真正是“有凌云驾虹之势,无缕冰剪彩之痕!”堪称神妙莫测之至了。
蓝仙子、秦冰自然知道其身世,深知七修道统之博大精湛,杜铁池眼前功力既已完全恢复,自是大为可观,一时好不为他高兴。
按蓝仙子之私下心意,此去洗星堡,原有借重洗星老人加惠于杜铁池之意,既然杜铁池此刻功力已完全恢复,便似多此一举,心中正自思索着,是否还有拖着他一去的必要。
杜铁池功力既复,私下自是窃喜不已,试一运思,无不融会贯通,正所谓“深得自然之趣,独辟越妙之境”,目光在蓝仙子面上略转,立刻明白对方所思。
当下微微一笑,说:“仙子不必多虑,若道友固然与我不熟,倒也并非陌生,总还有三数面之缘,多年不见,就是去拜访他一下,也不为过,此去洗星堡还有长远路途,为秦道兄计,也宜赶在‘亥、子’时之前后到达为佳,仙子意下如何呢?”
蓝宛莹这时与他正面对话,听其声,观其态,更见其一片仙风道骨,其深奥处更非自己所能尽测,以此而计,似已与自己几位拜兄等驾齐驱,即使拿来与七子之首“银眉子”李铁民相比较,亦毫无所逊,七修道统竟然深奥有如此者,不能不令人衷心折服了。
心里这么想着,就手把杜铁池所说运神一思,其中所谓的“亥、子”二时,果然大有所见,所见高明!心里既喜又惊,遂即向杜铁池点头含笑答谢:“道友所见高明,我们这就走吧。”
杜铁池目光遂又向一旁的秦冰看了一眼,点头道:“道兄所中尸毒,百年来已化毒火攻心,故此痛苦无名,敝门之‘安心神光’可能对道兄有助,此去洗道友处,更将大受裨益!”
秦冰脸上一喜,望向仕铁池含笑点点头道:“道友所见固然高明,贫道亦知贵门这‘安心神光’对贱恙大是有助,却不知道友亦精于此术,这就……”
蓝宛莹在一旁含笑点头道,“这就更难得了,还请杜道友不要藏私,助他一臂之力才好!”
杜铁池道:“遵命!”
二字出口,遂即转向秦冰身侧,仔细向秦冰上下注视不已。秦冰见他神充内实,尤其是一双眸子内蕴无限神光,全身上下较之前此所见,简直脱胎换骨,完全换了一人,一派仙风道骨,分明己是金仙之流,心里好不倾慕。
杜铁池运用本身感应神光,将秦冰上下细细察看一遍。已知其毒火聚结所在,喟叹道:
“好厉害的毒火,如非道兄功力精湛,百年来取寒冰菁英加以镇压,只怕早已串流全身构成大害了。”
说时,只见他双手连连搓动不已,霍地扬掌相向。即由其掌心之内,穿射出两道杯口粗细的白色气体,齐向奏冰一双足上射去!
秦冰顿时身子起了一阵颤抖,鼻子里由不住哼了一声,蓝宛莹在一旁看见,微微点头笑道,“七修道果然高明,只此二气,就非别派所能,佩服!佩服。”
杜铁池微笑道:“仙子夸奖了!”
说话之时,那哼哈二气所化神光,已尽数贯穿入秦冰体内,并似已起了作用,却只见奏冰躯体颤抖得甚是剧烈,然而那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刻,瞬息之间遂即归于平静。秦冰的脸上遂即兴起了一些笑意,诚是难得,也许是近百年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那张惨白的脸上,居然也显现出一些血色,呈现血脉已然畅通,大异于从前了。
“道友这安心神光,真是妙手回春之功,贫道感恩不尽,领受有愧了。”
说时由不住触及满腹辛酸,两眶热泪只在瞳子里频频打转,稍稍眨动,遂即夺眶而出,顺着腮边淌了下来。
蓝仙子在一旁看着,顿时有所感触,想到百年来对其之冷漠,咫尺天涯,虽说这其中有不得已之苦衷,到底有违于昔年相爱时之海誓山盟,心中顿时感觉到无限内疚,一阵难受,热泪亦不禁涌出。
杜铁池目睹之下,顿时内心雪然。
他如今智域已然全开,对方二人之过往一番恋情,全然了解,正因为如此,也就格外对他二人感到同情,一时也默然无语。
短暂的一霎,竟然谁也没出声说话。
又过了一会儿,蓝仙子才喟然叹息一声,脸上强作微笑,向着杜铁池道,“我们走吧!”
说时她双手轻轻搓动,即发出前之透明晶罩,徐徐将秦冰全身罩住,向着杜铁池含笑略一点头,一幢云光升起,将三人托住,箭矢似地直向着预定的方向飞去。
这一场节外生枝,非但对三人没有构成伤害,反倒有所成全也算是因祸得福。
杜铁池道统功力俱已恢复,自非昔日可比,以其目前功力,虽未见得就能胜过蓝仙子多少,最起码可作等量齐观。
这时,即见他含笑向蓝仙子道:“此去洗星堡,还有甚长距离,待我助仙子一臂之力,加速前进吧。”
蓝仙子含笑道:“那敢情好!”
即见杜铁池右手手捏灵诀,向着前方指了一指,足下彩云顿时有如神助,平白加快了许多。三人驾乘云上,只觉得两耳呼呼生风,空中白云连续冲体而过,其速度几乎较诸先时快了一倍,如此速度真个惊人。
杜、蓝二人各有道气护体,秦冰虽然无能施展,却赖蓝仙子神光所护,俱无惧于空中猛烈的罡风,这等飞行速度,端是前所未见,三人置身云上,除了隐约可闻的呼呼风声之外,就像站在平地上一样的安稳,丝毫无觉于气流的升降。
杜蓝二人井肩双立,行云破气之间,面对着万里长空,变化无奇不有之乾坤,亦不禁有所感觉,尤其是杜铁池道法初回,所见皆新,自另有一番感受。
蓝宛莹伫立云端,笑向杜铁池说道:“我还不知道杜道友与君堡主也是旧识,此番前往,料必令他大感意外,惊奇不已哩!”
杜铁池颔首道;“此人虽已是散仙之份,却仍然性情顽固,不改旧风,能够对仙子待之以礼,却也是不容易了,至于我这个稀客,倒不知他是否欢迎了。”
蓝仙子摇头笑道:“这一点道友大可放心,令师七修前辈当年在雁荡山对他有恩,这件事他亦曾屡有道及,你此番突然来到,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呢!”
杜铁池微笑道:“仙子与我,俱都无求于他,只盼他能对秦道兄加以援手,果真秦道兄能去,说不定于他正是求之而不可得呢!”
杜铁池听其口气,似乎话中有意,运神一思,立时明白,微微一笑遂不再言。
蓝宛莹道:“这个怪人平素生活习性一向自负,孤傲得很,若不是这次有关南极坠星之事,不得不有求于我们七人,我看他对我也不见得买账,现在为秦道友事要他帮胁,算得上是恰是时机,不过这么一来,倒像是我乘人之虚了。”
杜铁池对她所说“南极坠星”之事并不了解,也不想过问,倒是对秦冰之处境,甚是关心,心里盘算着,一待见了洗星老人之后,无论如何也要他对秦冰加以援手不可。
二人又谈论了一些别的,不觉洗星堡所处的“都峦山郊”已远远在望。
蓝宛莹一面降低了云头,手指该处道:“看,道友你还记得这地方吗?”
杜铁池原视力极佳,自从服食万年灵石仙液后,更有洞穿云雾之功,这时顺其手指处,向前看了一眼,但只见都峦一山连绵百十里内外,却有千百丈之巨岩两边作屏,八字排开,显衬出一番气势!
时令深秋,都峦山红叶俱已盛开,一片红色海洋,在风势里作波浪状起伏,叶上似着了一层雨露,吃天光一照,闪爆出万点银星,两于映衬,顿成奇景,确是美不胜收。
杜铁池微笑点头道:“不错,就是这里,当年星云子赶走都峦八怪,大宴群仙,听家师道及,颇有一番盛况,后来听说星云子性喜红叶,特此由栖霞、丹叶岭等处,移植大批树苗,千百年后,竟然成了今日局面,如今看来,确是十分壮观了。”
蓝仙子一笑道:“道友显然是无所不知了!
二人正说话之间,眼前已来到了都峦山前,虽说彼此之间仍然还有一段距离,看来却已十分接近了。
蓝仙子特地把身下彩云压低了,三个人低飞进入谷道,两崖红叶夹击出万顷红光,映照得三人发眉皆赤,各人脸上都像是涂满了胭脂,香风沐体,陡然问各人精神为之一振,心胸亦为之开阔了不少。
却见自正面红叶深处,爆射出一道雪亮光华,初起时不过丈许长短,一经升空之后,霍地暴长了数千百丈,长虹倒挂般地直向着眼前驰来。
蓝仙子微微一笑,道:“主人迎客来了!”
即见那道白光之内,站立着一个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那汉子满面虬髯,目大唇红,那副样子像极了戏台上的钟馗。
是时,蓝仙子等三人早已停下了云驾,落身在一堵高出云表的巨崖之巅。
天风冷冷,吹得各人发飘衣扬:
光中巨人即在足下白虹传递之间,己登上了崖头。
双方照面之下,虬髯巨人脸上现出无限惊喜,慌不迭上前一步,向着正面的蓝仙子施礼甚恭地道:“晚辈乌雷参见,请恕接驾来迟!”
蓝仙子微笑点头道:“不必客气,我们三个不请自来,不速之客,还请不罪!”
虬髯巨人大声道:“岂敢,家师正在地谷收炼地气,仙子请随后辈暂时到丹房落坐,容后辈通报后再行礼见!”
蓝仙子笑道:“有劳了。”
一面说,遂即代向身边的杜铁池、秦冰二人引见:“二位道友大概还不认识吧,这就是主人座前的掌门大弟子‘霹雳神’乌雷,已随君堡主多年,且尽得真传,现堡中之事皆由乌少堡主负责,诚是难得。”
杜铁池初次见面时,似乎未能认出对方是谁,这时听蓝仙子这么一说,恍然忆及此人,不觉点头含笑道:“少堡主这一留了胡子,我竟是认不出来了。”
“霹雳神”乌雷在参见蓝仙子之后,对于杜铁池、秦冰二人亦甚留意,十分好奇。尤其是秦冰卧在整块冰上,看来分明不良于行,此番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不能不令人有所怀疑。
眼前杜铁池这么一说,乌雷不禁心里一动,一双眸子自然而然地转向杜铁池身上。
只觉得对方这个少年,全身上下道气盎然,看来仙风道骨,分明全真之身,听他口气,竟是认得自己,只是观诸面貌,却又陌生得很,大是令人不解。
眼前杜铁池这么一说,乌雷竟是无从应什,乃自愣在了当场。
一旁的蓝仙子含笑道:“这位杜道友可是大有来头的,怎么少堡主竟是认不出吗?”
既然连蓝仙子也以“道友”二字平辈见称,足证对方辈份甚高。
乌雷迟疑了一下,窘笑道:“请恕在下眼生……这位前辈是?……”
蓝宛莹这才据实以告道:“杜道友乃是当今七修门唯一传人,少堡主来此前未曾见过吗?”
乌雷乍闻“七修门”三字,颇是吃了一惊,十分惊讶道:“这么说,前辈莫非是关真人?……怎地看来不像了”?
杜铁池一听乌雷提起了“关真人”三个字,正是自己前世的化身,一时感从中来,发出了一声喟叹。
蓝仙子便把杜铁池今生转世之身份道出,其实正是关真人元神转世,只是外貌殊异,实则并无分别。
乌雷聆听之下,既惊又喜,不敢造次,重新上前见了大礼。
杜铁池少不得谦虚一番,遂即又为身边的秦冰代为引见,乌雷聆听之下,亦是久仰盛名,忙自上前再次见过。
四人之中,看上去乌雷年岁最大,偏偏他的辈份最低,以道龄来算,他的年岁也最轻,故此虽然看上去胡子一把,却不得不以晚辈自居。
洗星堡向来有不接待外客的规矩,加以洗星老人为人怪痛,门规极严,“雳霹神”乌雷随师日久,自是知悉甚清,如果冒失引进外客,定遭其责难。眼前除蓝仙子乃系老人尊重之贵客,可以随时造访,杜、秦二位虽是正道前辈,却未见得就蒙师看重接纳,乌雷如果自行作主,将此二人带进堡内,保不住便将因此受责,偏偏二人乃系蓝仙子好友,同时前来,怎能见拒?
是以,双方礼见之后,乌雷便着实地为起难来。
杜、蓝、秦三人何等人物,自是一看即知!
杜铁池微微一笑,开门见山地道:“我等在此稍候,少堡主且回去向令师通禀一声,看看他还记得我这个故人否?”
乌雷听杜铁池这么说,心内暗喜,巴不得如此,当下抱拳道了声“遵命”,身形略闪,遂即无踪。
蓝仙子向杜铁池点头道:“杜道友这么一来,可是去了他的心病,否则君道友怪罪下来,他便吃罪不起,且看主人是否欢迎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了。”
话时方住,蓦地空中出现一人呵呵笑说道:“老夫何德何能,敢劳三位大驾光临,足使寒山光辉了!”
声音苍老,先发时,似乎距离甚远,容得后来,却已临到眼前。即见空中人影猝闪,现出了一个黄衣黄帽,发须皆白的高大老人。
空中紧接着飘传来一阵天乐之声,即见奇光连现,现出了一道空中云梯,自发老人即由梯上缓步下来,直诣三人身前,身后除了前见的乌雷之外,另有一个妙龄菁衣道姑,双手捧着一个石匣,也不知里面是什么物什?
杜、秦二人虽与主人谈不上什么深交,但眼前情景,一眼即可认出,对方老人即是本地主人,一方散仙,道法高奥,生性怪异的“洗星老人”君也平了。
秦冰卧伤在榻,行动不便。杜、蓝二人不便自尊,各自上前几步,迎向云梯。
那道空中云梯,白洁似玉,其上不染纤尘,前半截似为当空云雾所封锁,后一半,长虹卧波似的搭向眼前。
双方乍见,洗星老人向着蓝仙子点头含笑,遂道:“怪道适才心血有异,推知贵客临门,却又久久无应,心忒奇怪,这就来了。”
说时一双含蓄中有隐隐神光的眸子,转向杜铁池道:“这位当是七修门的杜铁池道兄了?失敬,失敬!”
杜铁池道:“道兄不必客气了,多年不见面,阁下看来神采更甚于昔日,足见高明,令人艳羡之至……”
洗星老人陡地发出了一声怪笑,一双眸子这才转向秦冰,神色略似有异,颔首道:“这位想必是秦道兄了?怎么落成这般形象?”
说时一双眼睛,情不自禁地向一旁的蓝宛莹转了一眼。这一眼的涵意颇深,亦显示出即使对方二人当年的一段恋情,他亦并非全无耳闻。
秦冰面色微窘地轻叹一声:“说来话长,道兄别来无恙,如今果真是神仙风采了。”
洗星老人呵呵笑了几声,转向蓝宛莹道:“仙子此来倒也凑巧,南极坠星,经贫道一番整理,已初具规模,还请各位道友观赏指正一二!先请到敝堡‘星河宫’,看茶侍候,意下如何?”
蓝宛莹点头道:“正要叨扰。”
洗星老人引手道:“请。”
蓝、杜二人点头答应,蓝宛莹看了秦冰一眼,遂道:“秦道友多年卧榻,不良于行,堡中地势禁制不熟,还请破格接应照顾。”
洗星老人点头道:“不劳仙子费心,一切我这弟子皆会处理。”
说时,秦冰已自冰榻上欠身坐起,他自为杜铁池施以“安心神光”之后,多处穴脉皆开,只是还不能运转自如而已,当下向着乌雷拱了一下手道:“有劳!”
乌雷道了声:“岂敢!”
即见他双手向前微探,即由其十指尖上飞射出十道玄色光华,轻轻向着冰榻上一搭,已自平托而起。虽只是随便出手,明眼人如杜、蓝者流,却一眼即能看出,敢情对方所施展的指头玄光,大异于一般修道者所习的剑炁,竟是一般修道者最上乘功力之一“太乙真气”,观诸眼前的乌雷出手,显然已是大有可观,所谓“太乙真气”功力完成后,收之藏芥子,放之弥六合,可以持出入青冥,云游两极,亦可用以身外化身,对敌于千里之外,端的是不可思议。
眼前乌雷所展示的“太乙真气”,固然未能有十成火候,却也在五六成功力之间,弟子如此,师父当必更有可观,以之推想洗垦老人今日成就,料必十分惊人了。
当下一行数人,缓步于空中玉梯之上,只觉得眼前景色大有可观,待到临身一个相当高度后,景色倏然又是一变,只觉得四面天光烘衬出一番奇特景致,人立其上,但觉彩霞如带,一条条云游眼前,达到伸手可攀。
时当傍晚,空中兀自显现着几抹残霞,玉桥搭处,显然于昼夜两界之间,左阴右阳,景像分明,这倒是前所未见的奇特。
各人正自赞赏云霞之妙,此身却已步入另一界限,但只见大片星海,密密麻麻散布天上,其实所谓的“天上”,亦只在举手可掬之境,那为数何止千百的繁星,一入视觉,竟是各有其异,或方或圆,各有特色,所泛之光,更是五光十色,万彩缤纷,其间偶尔穿插着拖有长尾的流星,其色纯紫,更似龙行大海。乾坤一览,令人拍案称奇,叹为观止了。
杜铁池赞叹一声,脚下稍顿,即见足下所行走之玉桥,此刻看来通体玉洁晶亮,色如晶乳,方才来时所能见之一端,此刻反倒不得见,而未能见之一端,却清晰地呈现眼前。
原来玉桥之彼端直指向一座八角琉璃巨厅,那八角巨厅,通体透明晶亮,上映月光而自炫,看来像是自能发光一般。巨厅八角,各作飞檐状向空中挑起,却在八角尖端各自嵌着一颗光华灿然的巨大明珠。
两名白衣长身少女,伫立在厅门左右,远远向着各人行了个万福,一行人遂即鱼贯步入。
蓝仙子已是堡中常客,星河宫已来了多次,并不十分在意,杜铁池与秦冰却是第一次来,各人虽然道基深厚。修炼有年,可是在目睹着“星河宫”之一霎,亦不禁为之动容。
一脚踏入宫内,简直有如置身银河系列之林,原来这巨大的星河宫,本身就足以构成一个奇妙的“星河”世界,大厅内一片星光闪耀,奇石如林,尖方圆钝,各放奇光,主人待客也就是在这些奇妙的石林之间,随客意自择而坐。
杜铁池自然明白,眼前这些奇石怪林,其实就是天上的星星,经过主人收集,加以布置整理,便为眼前景象。
各人落座之处,极似银河系列中之“八角琉璃井”,乃系一串八颗小星星,作弧度抱向一弯残月。此一霎,各人鼻中所吸入的是极其清冽的气息,绝不似身处室内,却如置身于自然之银河系内。
其时,串串星辰平列眼前,丝丝流云游戈身边,这一切却处于人我两忘的静极世界。
陡然有物什移向眼前,竟是一双彩衣玉女,二女各人手上捧只玉盘,一只盘子里托着杯盏,另一只盘子里却盛着大串的新鲜桃实。
乍然看时,二少女就像是民俗年画里的九天仙女,却又较之更有几分实在性,如系一介常人,在目睹之后,早已魂飞镖缈,不胜陶醉之至了。
杜铁池观看到这里,点点头赞道:“这星河一宫,果不失真实,主人当初布置,真个是煞费苦心了。”
蓝仙子盈盈笑道,“我来这里,今天已是第四次了,妙在每一次前来,所见多有不同。”
微微一顿,她向主人洗星老人道:“这倒要请主人见示,一开茅塞了。”
洗星老人道:“二位道友过奖,蓝道友所谓每次所见各异之说,倒非我喜弄什么玄虚,正是自然之天相。其实整个银河一系列,无日无时不在改变,三位道友当然知悉甚清,用不着我再多说,这星河一宫,如果说还有一分特色,当是上通天气,下贯地脉,一切皆本诸自然罢了。”
蓝仙子惊讶地道,“原来如此,这就难怪。”
洗星老人道:“这里高入九天,如非当年恩师巧妙地穿通一地脉,使之气息相通,那么眼前所见之一切形象便又是有所迥异了。”
杜铁池点头道:“道长所指的当是地心之吸力了?”
“然!”洗星老人手捋长髯道,“这些星石,为老夫按天相加以布置,到底并非真实,如非上通天气下接地脉,早已混乱不堪了!”
说到这里哈哈笑了几声,意兴甚高地说道:“今天难得各位高人造访,且容老夫献丑,讨个指教吧!”
蓝仙子颔首笑道:“我们见识了。”
洗星老人道:“且容老夫暂行切断地气,我等云游玩耍一回吧。”
话声一顿,双手同时向外递出,发出了“太乙真气”,先是十道玄光,由其指尖上暴射而出,紧接着倏然分散开来,两相向下抄来。顷刻之间,地气即为之隔绝,自然所显现之景象亦为之不同了。
包括主人洗星老人在内,各人俱都轻飘飘地离座而起,飘浮在半空中,非但如此,座下星石也呈现出一番奇态,各自升起。
由于地脉的暂切,天气犹存,便显现出来自上空的一面之势,顷刻间千百迫奇光异彩,自四面八方射下,人身在完全失重的情况之下,载浮载沉于半空之中,发飞须扬,却是怪样的很。
各人俱是神仙中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然而像眼前这般作耍,却是前所未有之经验,一时各得奇趣,倒也难得。
蓝仙子吟吟笑道:“好了,见好就收吧,再玩下去可就该我们现丑了!”
洗星老人知悉各人,皆是一方之尊,这等玩耍,究系有失体统,尤其是当着门下弟子,诸多不便。聆听之下,哈哈一笑,收回真气,随即偕同各人又自落向原处座位坐好。
杜铁池连连称奇,就连一向少于开口的秦冰,也自赞赏不已。
是时,星河宫值事弟子献上了香茗,遂即退下。
洗星老人这才向三人请示来意,蓝仙子微微一笑道:“我们此来,乃是护送秦道友在此暂居,自是便于疗伤,却不知君道友可肯赐于接纳了!”
洗星老人微微一愣道:“疗伤?”
蓝仙子乃把秦冰当年为寒谷二老化尸光所伤之事约略道出,洗星道人聆听之后,脸上虽保持着微笑,却没有出声答应。微微停了一会,他才面现惊讶地望向秦冰道:“我原以为这只是传言,想不到竟是真的,据我所知,寒谷二老的化尸光好不厉害,当今天下果真能在二老尸化之下逃得活命的,道兄们是惟一之人了!”
说罢,自座位上站了以来,向前面迈了几步,又自转回坐下,转向蓝仙子说滇:“仙子的意思是……”
蓝仙子道:“明人面前不说假话,秦道友前在昆仑山下万载冰层之内,将养了百年之久,却也只能保住性命,想要复无,却是不能,久闻阁下前此引通了地脉寒泉,建有奔雷一殿,秦道友如蒙接纳,暂居于彼,日受寒泉冲体,尸毒或可有解除之望,只是此举过于叨扰,不得不先行请示,听凭道友自决了。”
洗星老人嘿嘿一笑,面色颇有几分为难地道:“仙子所说,倒也不无道理,只是洗星堡自先师星云子在堡时就定下有一条不成明文的规矩,从未接纳过外客,这件事只怕……”
“这么说,道友是不答应了?”
“这个……”洗星老人面有难色地道:“此事关系重大,仙子也许有所不知,红木岭的那两个老人,是招惹不得的!”
蓝仙子道:“我不太明白?……”
洗星老人叹息一声,呐呐道:“这……仙子有所不知,寒谷二老与老夫多年前,曾因细故有过过节,如果这一次他们知道秦道友在我这里疗伤,只怕不会善罢干休。老夫倒也并非怕了他们,只是一旦动起手来,这片先师留下来的基业,便万难保存了!”
秦冰在一旁长叹一声道:“这么说,贫道实在不便在此打扰……”
遂即转向蓝仙子道:“我们这就告辞吧。”
“且慢!”说话的竟是杜铁池,他转向洗星老人道:“君道友此言差矣!如今对秦道兄来说,此行便是惟一之生途,舍此便无它途,莫非道兄只为忌讳寒谷那两个老魔头,便舍弃了吾辈所标榜的正义而不为乎?”
这几句话基于一时义愤,杜铁池说得铿锵有力,竟然把一个生性高傲,目无余子的君也平说得哑口无言,忽地,他站起身来,却又叹息了一声,摇摇头又坐了下来,一时无言以对。
按照此老昔日的性情,杜铁池这几句话,他是万万当受不住,无如此番情形已不同,不容他发作,先说蓝宛莹便有恩于他,眼前对于昆仑七子更是有所借重,一旦拒绝了秦冰,无疑是开罪了蓝宛莹,即使是碍于情面,对方当面不说,心里之不乐意,却是敢于断言,再拿杜铁池来说,更是大有来头,看样子颇有与秦冰共进退之势,一旦拒绝了秦冰,便也得罪了他,固然与他本无深交,但是树此大敌,显然不智。
再经转念,自己收容秦冰,并不为外人所知,或不致为寒谷二老所知,一俟秦冰伤愈后即可离开,以后的事便与自己无所索连,这么一想便又改变了初衷。
“杜道友说的甚是,”洗星老人颔首苦笑道:“老夫知罪了。”
说着,他转向一旁的秦冰,深深一揖道:“方才失言之罪,秦道兄万请不罪,如无异议,这就请道兄共往奔雷殿一观如何?”
秦冰料不到他竟然为杜铁池一言之激,改了初衷,还当面向自己认罪,实在是始料非及,不禁连声道:“岂敢,岂敢,隆情深谊,永铭肺腑!”
蓝仙子聆听之下,一块石头落地,一时微笑道:“堡主这就对了,依我所见,寒谷二老地处遥远,这件事只要贵堡子弟不与走口,便不会外传,自不会为寒谷所知,即使为他们知道,我必不置身事外也就是了。”
洗星老人怪笑一声道:“好!有仙子这一句话,便真个开罪了那两个魔头,老大也心甘情愿!走,我们这就陪同难道兄,到奔雷殿瞧瞧去吧!”
说罢伸手向着外面招了一招,光华连闪,便有一方光华灿烂的五色巨石,飞临面前,洗星老人率先踏上,各人连同秦冰,一齐也都上了那方巨石,紧接着洗星老人手指再指,那方巨石再次转动,遂即直向着门外飞出。
各人立在这方五色巨石之上,只见洗星堡果然好大的地势,规模虽不能与昆仑七子所处身的西昆仑山庄相较,却又独具一番特异景色,若是论及奢华绮丽,昆仑山庄却又远不及此,追其因,洗星堡到底非玄门正宗,奢侈华丽之风未能全免。
各人足下所踏的这方五色奇石,亦为天星之一,洗星老人收集之后,共得一十二块,依其本来惯性,加以法力催使,便为全堡输送交通之主要工具,本堡弟子皆可任意乘用,十分方便适用。
眼下这方巨石,载着各人在堡内周游半圈后,却在一处高空落泉泉口处停下。
洗星老人率先下来,各人亦相继落足。那巨大星石在各人甫一离开,即自行游戈而逝。
杜铁池不由笑道:“君道友这洗星堡,果真上穷碧落下黄泉,无所不能,竟然连‘十二飞石’也取来了?”
洗星老人哈哈笑道:“道友法眼果然厉害,我只当无人认得,想小到还是遇见了行家!
前此被蓝仙子一眼认出,如今又为道友一语道破,不用说也定为秦道兄所涧悉了?”
秦冰盘坐石上,聆听之下苦笑道:“贫道尚没有他们二位那等法力慧眼,不过对于所谓的‘十二飞石’倒也并不陌生,以为七上五下之数,看来杜道友所说得不错,这洗里堡果然上穷碧落下黄泉,自有乾坤奥妙了。”
洗星老人听他这么一赞,乐得哈哈大笑,连道,“道兄过奖了,当着三位道友行家面前,不敢献丑,再下去便要露出马脚了!”
说话时,便见自万丈寒泉影里,升起了一团其白如焰的流光,俟到飞临近前,各人才看出来,竟是一个雕凿中空的白玉石团,显然又是所谓的“十二飞石”之一了。这块巨石看来较诸先前那一块要大上许多,通体上下似经过一番人工打磨,显得通体润华光洁,其圆如球,却是中间掏空,雕凿出各式器皿座位。
杜铁池等猜知,将是乘此下人“奔雷殿”了。
原来那所谓的奔雷一殿,正是筑自寒泉深处,深入地下何止万丈,其寒彻骨,即使有道力的人事先如无特别防范,也难以当受得住。
自然,以眼前蓝、杜二人功力论,足可当得,虽说如此,却也不便过于大意,肖下各自由丹田内提吸起一股真气,迅速地贯注全身穴脉,顷刻之间通体发热。
洗星老人陪同各人登上了星座,在万顷浪花里,这尊星石飞座才缓缓向下降落。
由于泉自高处倾下,越是往下,水的冲激力量越大,坐身星石之内,向外观看,只见冲激而起的水花,有如喷珠溅玉般四下里溅开,被星石本身一衬,映幻出满天奇光异彩,景象如梦如幻,端的可人已极。
渐渐地,各人便觉得越坠越深,气温也随之下降。环顾四周,才知此身已深入冰层之内。
由于气温过低,地层下流动的泉水亦凝结成冰,星石坠落时候,激荡起一大片冰屑,如雾如霜,白茫茫一大片,将整个石座全都包了起来,至此各人便立刻感觉出那阵砭骨的奇寒,而且越来越甚。
各人虽然都具有高深的道力,却也觉出这阵子寒冷非同小可,俱都闭口不言,各自运功调息,以身体丹田之内的暖流,与外界奇寒对抗。倒是秦冰由于本身所中之尸毒,只有在极寒之下,才能抵消身受之苦,反倒显得格外精神。
短暂地沉默之后,各人已能习惯。
洗星老人由于早已习惯,体内原已存有抗寒体素,自不觉得,这时看到杜、蓝二人脸上的神色,才开口道:
“二位道友功力精湛,竟能在片刻之间抵消寒流,实在难得,较老夫未习寒功之前的感受,不可同日而语,令人佩服。”
蓝宛莹微笑道:“堡主过奖,说实在话,刚才我实在有点吃受不住,若非见机得早,以‘小还丹’功力抵消寒息,这时只怕已不能动了。”
洗星老人赫赫笑道:“这小还丹一功,除了贵派与杜道友七修门玄门正宗之外,别派也为之不易,老夫此刻也方自涉及,以后倒要请二位道友指点一二!”
蓝宛莹抿嘴一笑,目光扫向杜铁池道:“谈到这一门功夫,七修门又较我西昆仑一门要精湛得多了。”
洗星老人又转向杜铁池抱拳道:“这就要向杜道友请教杜铁池莞尔笑道:“这又何难,堡主方才说到已经涉及,只请以目前所练的功诀见示,即可知道。”
洗星老人原以为七修道统乃玄门正宗,对方万不会轻易见示,却没有想到札铁池如此干脆,竟然不假思索地一口答应,聆听之下,确是有点喜出望外。
当下呵呵一笑即道:“道友盛情可感,老大于此一门说来还是门外汉,目下只以‘宫’‘尺’顺进之法参习而已!”
“这就是了,”杜铁池点头道:“既知宫、尺,当在上玄下桥之间。”
“正是上玄、下桥。”洗星老人一脸渴望之情,目注向对方:“不瞒道友说,这股气机在此处已盘踞了数日之久,至今兀自未能攻开……”
杜铁池微微一笑道:“我今奉送四字口诀,堡主据此勤习,不出一月,必有奇效。”
微顿了一下,他遂即拍出了“提,慑,聚,穿”四字,乃道:“这四个字的特点乃在于循序渐进,不得擅越,以道长之功力火候,不出一月必能融会贯通。”
洗星老人聆听之下大为感激,原来他为习“小还丹”术,已苦恼经年,终不能打通,杜铁池这四字真诀,如果贸然对人提及,简直有无从着手之感,必欲练到适当阶段,才能理解,对于洗星老人来说,称得上正为适当,是以乍闻之下,如获至宝,对杜铁池此一提示,暗中感激不已。
他为人最是自负,像今日对蓝杜之谦逊,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他为人虽有些不尽情理,但却恩怨分明,眼前杜铁池这一示惠,终使他永铭心中以图后报,日后杜铁池竟为之受益不少,这却又是后话了。
二人这样一对答,所乘星座早以千里之势,疾下数十千丈,已是深入地层,进入到所谓的“奔雷殿”内。
各人透过身外透明星壁,即见大片浪花扬起,形成了百十丈高下的一座水棚。
至此,各人所乘坐的这个星石宝座才忽然慢了下来,缓缓移向这座浪花所形成的水棚之下。
杜铁池观其外表,即猜知已来到了所谓的奔雷殿。他与蓝仙子虽仗“小还丹”送暖,不惧寒冷,却能感觉出身外寒冷的程度,试着向外哈出一口热气,才出一半,即已冻成了细小的冰沙,可以肯定,如非仗小还丹功力护体,不必等到现在,在一入寒潭之初,即已冻成了一个冰人了,实在是难以想象的冷。
各人入殿之后,随意落座。
蓝仙子虽与主人甚熟,来过洗星堡多次,但是这“奔雷殿”却是第一次到来,内心不禁充满了好奇,同着杜铁池频频四下观望不已。
原来奔雷殿占地极大,说为一殿,其实并无建筑,只靠着来自地脉泉眼所喷出的泉水,自然形成了一座像是水晶一般的棚架,乍看上去像是静止的,其实却在极为快速地流动之中,耳边上听不见一点儿声音。
各人落座之后,才发觉到这水棚之内一几一位全系精冰所制,晶莹透剔,状似琉璃,上面铺有各色兽皮。由于气温至低,根本就无愁冰会融化,这些冰器看上去像比金石还坚硬。
记得来时秦冰还不便行动,而此刻看上去,却已是神采突变,已能自己行走。
蓝宛莹见状,大为惊喜。
洗星老人颇为感触地道:“秦道兄这一次可真是来对了地方,照道兄此刻情形行来,如果在此奔霄殿小心调养,不出三年必能将尸毒去净,回复本来之身了。”
秦冰叹息一声,一时感慨万千,双目微阖,两粒泪水滑腮直下,一出目眶即化为两粒冰珠,滚落地上。
蓝宛莹见状,一时也神伤不已。
杜铁池功力道法既已恢复,对于秦冰宛莹昔年之一段恋情,洞若观火,惟其如此,也就格外对二人大生同情之心。
他遂即站起,向着洗星老人道:“奔雷殿如非眼见,简直难以令人相信,真个是参天地造化方能成此,秦道兄居住在此,但取寒泉之蓄,日夕沐体,所中之伤料将可以根除,真是可喜可贺,秦道兄体伤未愈,又累了一天,实不便再多作打搅,我与堡主就暂先告辞一步吧。”
洗星老人自然省得他的用心,正要答应,却见蓝宛莹含笑道:“对了,我们这就告辞吧。”说完率先站起,向外步出。
杜铁池与洗星老人对看一眼,只得向秦冰拱手告别,步向殿外。却见蓝宛莹目有泪痕,却忍着心,连头也不回一下,径自率先踱出。
杜铁池深知她与秦冰情孽深重,发展下去尚不只此,无如他们双方俱皆有道之士,定力非凡,当有自处之道,自是用不着外人为他们操心分忧了。
秦冰虽然外表看来远较蓝仙子更为痴心,但却也深知这番恋情,如不即时自止,对人对己都将无益,况乎眼前瞅得有机会到“奔雷殿”将养疗毒,正是千载难逢之良机,若不好好把握,一为情魔所乘,只怕此生休矣,自己原是重伤绝望之人,倒也不去说他,宛莹实已半仙之身,料将拖累大损了她的一生功业,岂非是极大罪过。
有了这番想法,秦冰对于宛莹的离开,尽管内心千万个舍不得,也不得不强行自止,再不去多看她一眼,自此便死心塌地地在这奔雷殿里住了下来。
且说眼前洗星老人一行三人已步出殿前,隔着一层水壁,只见寒泉万丈,深不可测,也不知何处来的光华,似乎是由四面八方齐射过来,将当前水景,渲染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红紫相间,极尽妍丽之能事。
洗星老人正待行法召唤,所谓的“十二飞石”之一,猛可里一道血红色光华,霍地由上面疾泄而下,却为洗星老人伸手接住,原来是飞剑传书,光华首端,附有柬帖一封。
洗星老人匆匆展示之下,神色大为紧张,偏头看向蓝仙子道:“事情不妙,寒谷二老来了!”
各人俱都吃了一惊。
天下哪里有如此巧的事?方自猜测着他们,他们竟然真的来了,两个老魔头的突然来到,自非佳讯。
蓝宛莹冷冷一笑,转向杜铁池道:“这件事未免来得太过奇怪了,道友看是什么路数?”
杜铁池点点头道:“此事倒也并非不尽情理,想必是葛啸海元神前往通风报讯……也好,既是早晚之事,现在就见他们一面,看看他们又待如何?”
洗星老人见蓝杜二人异常镇定,心内才稍微安定,想到果真与寒谷二老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最起码,自己这边还有两个帮手,对方或许戒于昆仑七子的威名以及七修门的声望,不敢便真的猝下杀手,也未可知,心里这么一想,甚觉有理,也就忧心稍去。
当下即召来飞石,三人合乘其上,洗星老人以全速催动,顷刻之间,已来到地面。
却见洗星堡少堡中乌雷,正候在门前,乍见之下,匆匆迎上来,向着洗星老人施礼道:
“红木岭的二老,已来多时,看来其意不善,堡主要如何发落?”
洗星老人道:“现在哪里?”
乌雷道:“弟子原意请示之后,再行接待,不意他们二人竟自行闯入正殿,现在星云堡看茶,随行另有一门下弟子甚是嚣张,说是堡主如在盏茶之内不到,他们便将自行活动。”
洗星老人聆听之下,顿时面现怒容,冷笑道:“好嚣张的东西,洗星堡岂是任人出入之境,两个老儿也未免过于托大欺人,嘿嘿,莫非老夫真个还怕了他不成。”
杜铁池道:“堡主也不要过于大意,这两个老怪物确实厉害十分,堡主如能敷衍一番,将他二人打发走了,那是最好之事,否则以贵堡‘冰禅神功’相敌,料他二人‘化尸毒光’虽是厉害,亦未能在短时间内对贵堡奈何,我与蓝仙子会相机接应。”
洗星老人听杜铁池自承将与蓝仙子加以援手,一时宽心大放,呵呵笑道:“这样老夫承情之至了,二位道友请入内看茶,老夫这就到前厅看看去。”
说罢向着乌雷招呼道:“我们走!”
话声方落,只见面前光华猝闪,现出了洗星堡另一名弟子,张惶地道:“堡主快去,快去,前面闹事了。”
洗星老人面色一沉道:“用不着慌张,仔细说来。”
来人看上去约在二十左右,一身劲装,背插双剑,面色其黑如墨,前额正中,还生有一颗枣子大小的肉瘤,样子却是怪得很。
此人姓左名忠,原始红木岭下一个生苗的弃婴,为君也平无意中路过发现,带回堡来,见其异态,乃收归门下,左忠确也不愧老人疼爱,入门短短几年,便学会了本门入门功夫,进步神速,在年轻一辈弟子之中,算得上是顶尖儿的人物。
洗星老人对这个弟子的疼爱,不下于掌门弟子乌雷,因此将自己早年所施用的风雷双剑赠与了他。多年以来,洗星堡太平无事,各方震于洗星老人的威名,谁也不敢上门生事,偶尔发生一两件小事,根本无须堡主亲自出手,使乌雷与左忠二者随便出其一,也就解决了。
像眼前左忠这样惊慌请示的情形,确是前所未见,可见来客是非常难打发的了。
左忠为师父这么一叱,颇觉得脸上无光,毕恭毕敬地应了一声是,这才报告道:“方才大师兄要弟子小心待客,想不到还是闹事了。”
乌雷冷笑道:“怎么个闹法?”
左忠道:“那两个老的倒还好,只是与他们同来的那个小子太横了,说是师父要是再不出来,他们可就要放一把天火,把洗星堡化为飞灰!”
洗星老人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乌雷冷笑道:“堡主这就到了,不要理他也就是了。”
左忠满脸气忿地道,“小弟本来也是这么想,直到那小子施展弹指飞雷,把前殿的飞檐都炸坏了,这才忍不住与他动起手来!”
乌宙惊道:“你们竟动了手?”
左忠道:“小弟遵从师兄指示,倒是没有出手,只是裘师兄忍不住便跟那小子一言不合地打了起来。”
乌雷道:“结果呢?”
“结果……”左忠看了站在一旁的洗星老人一眼,呐呐地说道:“结果,裘师兄竟不是那小子的对手……”
“他怎么了?”乌雷又是一惊。
“那小子的妖法厉害!”左忠愤愤地道:“也不知他施展的是一种什么妖法,由他指尖上飞出了一道黑气,一下子就把裘师兄倒吊在半空中……小弟无能,竟是解救不下……”
洗星老人一向自负过人,听到这里,一张脸气得雪白,二话不说,足下一顿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