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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叭!叭!叭!

    一阵在东京很难听见的汽车喇叭声,把出神中的费巽人吓了一跳。

    “前面的先生,你是不是睡着了?已经绿灯了!”

    听见后面计程车司机的喊声,费巽人顿时回过神来,立即踩下油门,继续往“青山”方向开去。

    和久违的施瀛瀛惊鸿一瞥后,回公司的这一路上,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这种感觉让他想起第一次看见施瀛瀛的情形,记忆的时针慢慢倒回,当时——

    他和施瀛瀛在东京大学大门口擦身而过,走不到一百公尺,彼此又都回过头惊疑地互瞄了一眼。

    “喂,她就是那个传说中的‘费巽人小姐’,怎么样?跟你确实长得很像吧?”

    走在他身旁的高桥正夫碰碰他的手肘,笑得有点暖昧。

    费巽人小姐!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正夫,别太口无遮拦了,对方毕竟是女孩子。”他收起笑,正色地说。

    “不会吧,你看她哪一点像女孩子?我看是比较像你的兄弟。”高桥正夫夸张地睁大眼睛。

    费巽人仔细看施瀛瀛一眼,不否认她的轮廓确实和他有七分相似,不过他觉得两人之间最相似的是眼神,同样都拥有唯我独尊的自信和傲气。

    高桥正夫撇了撇嘴,酸溜溜地继续说道:“不管打篮球、踢足球,或是修俄文、法文那种艰难学科,她样样都不服输,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赢男孩子,全校半数以上的女同学都把她当成偶像一样崇拜,做便当给她吃的没比做给你吃的少,我看她八成是个女同志。”

    “喂,说话客气一点,不要因为对方习惯中性打扮,就说人家是女同志。”他不喜欢这种两极化的推论。

    “你可不要因为你们是自己人就维护她喔。”高桥正夫不以为然地说。“不然你说说看,她为什么拼命想超越你来赢得女同学的芳心?一般来说,正常的女人会有这种行为吗?”

    “不能因为这种薄弱的证据就断定她是同性恋。”他语气平淡。

    “你看、你看!”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没错,高桥正夫指着施瀛瀛和一个女孩子的背影说。“她又收下学妹做的便当了,表情还显得很高兴耶!”

    费巽人懒得搭腔,距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清楚施瀛瀛的表情,他很受不了高桥正夫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张反应。

    “谁规定女孩子不能做便当给女孩子吃?别无聊了。”他意兴阑珊地走进停车场,不想再和高桥正夫继续争论这个荒谬的话题。

    “费巽人,这可不是日本人和中国人的战争,而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战争。”高桥正夫一脸严肃地追在他身后喋喋不休。“你知道吗?现在全东大的男人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是施瀛瀛的敌手,如今东大男人的尊严全要靠你维护了,千万别让施瀛瀛得逞。”

    费巽人懒得搭腔,径自坐进银灰色的“欧宝”驾驶座。

    “我是爱好和平的使者,最讨厌的就是‘战争’两个字。还有,我没什么兴趣维护东大男人的尊严。”

    说完,他淡淡一笑,“砰”地一声关上车门,留下尴尬的高桥正夫僵立在原地,绝尘而去。

    银灰色的“欧宝”汽车行驶在表参道上。

    费巽人启动CD唱盘,想起睽违三年的施瀛瀛一看见他的那种表情,就跟看见鬼差不多,笑声忍不住溢出唇角。

    从小,他是个智商超高的资优生,随随便便念都能考第一,是学校老师们呵护备至的天才儿童,而同学们则是以异样的眼光将他排斥在外,让他很难打进圈子里。

    当个不平凡的天才儿童就必须耐得住寂寞,这是他很深刻的体会,所以从小念书就从不设定敌人和目标,一心只想让自己变得平凡一点。

    以为难逢敌手的他,居然会成为施瀛瀛唯一的敌人和目标,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既新奇又有趣,也让他对她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兴趣。

    施瀛瀛是个很奇特的女孩子。永远一头羽毛般柔软轻盈的短发、宽松的T恤加牛仔裤、素净清爽的一张脸,完全没有经过任何修饰装扮,却还能自信满到八风吹不动。

    从香港到日本,他都不曾遇见过这种样样都想拿第一的女生,曾经听说她在台湾从小到大的课业成绩都是顶尖的,也还听

    说她自从进东大以后,修的每门课都败给他而受到相当严重的打击。

    日本大部分的女孩子只要出个们都会化上基本淡妆,打扮美美的谈恋爱、约会,几乎没有人会像施瀛瀛那样从来不在外表上装扮自己,认真执着在凡事都想拿第一。

    他无意打击她,纯粹将她视为一个可敬的对手,当他看见她为了超越他而夜以继日苦读出一双熊猫眼时十分不忍心,因此,他通常会不露痕迹地自动放水了数理科学这门课,让她不至于全军覆没。

    他发现只要让施瀛瀛赢过他时,她整个脸庞都会灿亮起来,他很爱看她那种表情。

    以成绩论高下是最单纯的人际关系,真实、不虚伪、简单、易懂。

    在他十几年的念书生涯里,只有在东大遇见施瀛瀛的那两年时光过得最愉快,他很喜欢有人在另一端与他拔河的感觉,总算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孤独寂寞地站在亮处了。

    再见到施瀛瀛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不由自主地跟着猫王低醇的歌声轻轻哼唱起来——“It’snowornever…

    真的,很想念那段与她拔河的时光。

    “瀛瀛,你快来帮我看一下,我的车子怎么发动不了!”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云云正赶着要到婚纱店试穿结婚礼服,却发现车子怎么都动不了。

    瀛瀛仍穿着印满小熊维尼大头的睡衣,无精打采地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云云叫唤,懒洋洋地起身走到前院。

    “你多久没有保养了?爱车的健康都不照顾一下。”她边走边碎碎念。

    “最近太忙了,没有空去保养厂,拜托、拜托,千万别在这个时候抛锚,和婚纱店约好的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云云急忙在一旁合十祈祷。

    “打电话叫臧卧臣来接你呀!”瀛瀛慢条斯理地打开引擎盖。

    云云有点为难地说:“现在才打电话叫他来,一定会被他骂成猪头的,我才不要在试婚纱时,看到他摆出一张臭脸。”

    瀛瀛小心翼翼地探头检查水箱,低声咕哝着说:“那种暴风雨型的男人,你也敢嫁,真是有被虐待狂。”

    “当一个女人就要有冒险犯难的精神,能驯服暴风型的男人才能得到真正的块感。”云云自我陶醉地说。

    “是哪里出问题呢……”瀛瀛根本没听进去,径自专心地研究错综复杂的引擎系统。

    “你会不会呀?小心一点,别把我的车弄坏了,如果你不行,就叫拖车来把车拖去修理。”云云不放心地提醒。

    “相信我的智慧好吗?”她没好气地说。

    对瀛瀛来说,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你是准博士也不见得就要会修车,女人本来天生就对这方面少根筋。”云云低头看看表,惊呼出声。“糟了,愈拖愈晚,我还是去叫计程车好了,你自己慢慢研究,不会弄就别逞强了,知不知道?”说完,匆匆忙忙地出门。

    “谁说女人就一定要少这根修车的筋,我才不信……”

    瀛瀛嘀咕完,倾着头趴在引擎盖上,苦思冥想着。不过,她想的不是车子不能发动的原因,而是让她心情变得浮躁不安的费巽人。

    唉,真没想到自己的道行这么浅,一看见费巽人出现,整个人竟然就像掉进热锅里的蚂蚁一样吓慌了手脚,真没用!

    阔别三年的敌人现在已有他自己的事业,而她呢,也有物理博士要念,彼此之间已经没有共同的目标可以一分高下,井水水不犯河水。更何况以学历来比较,她也远胜他太多、太多了,真不知道自己在穷紧张个什么劲?

    带着这种奇妙又复杂的心情,害她整晚睡得很不安稳,真是冤孽啊!

    “在修车吗?”低沉醇厚的声音突然在她背后响起。

    瀛瀛猛然回头,刚刚才在心底暗地咒骂的那个人,竟然无声无息地现身了!

    “你怎么又来了?”她惊瞪着费巽人,下意识手忙脚乱地企图遮掩些什么。

    看到瀛瀛那副惊怪的反应,费巽人忍不住发噱。

    “你姐姐提供的建物格局有点问题,我想问她那幢房子是不是曾经动过基本结构。”他清了清喉咙,声音里藏不住笑意。

    “我姐刚剐出去了,你来之前为什么不先打个电话?这是基本礼貌。”她埋怨着。连着两天遇见费巽人,她身上都只穿着睡衣,昨天还有楼梯间可躲,今天根本就无所遁形。

    “对不起;早上和-客户谈公事,正好在这附近,所以顺道过来。”费巽人随便找个借口,事实上,他就是想出其不意遇见她,好让她没有机会躲。

    个性一向不拘小节的瀛瀛,看到费巽人穿着疑似BOSS的名牌西装,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种香港男人特有的贵族气息,看上去十分有教养,温文尔雅极了,反观自己的模样一简直惨不忍睹。

    “那个……我姐不在,你改天再来吧!”瀛瀛刻意摆出轻松的站姿掩饰尴尬,直接下达逐客令。

    费巽人忍不住泛起笑容,他看得出来她之所以虚张声势,纯粹是因为那身让她处境尴尬的维尼小熊睡衣。

    “你刚刚在干什么?需要我帮忙吗?”他自然地朝她走过去,表现出不以为意的态度。

    “不用了,我自己……”

    “车子哪里有问题?”他不让她拒绝,黑眸闪烁着笑意。

    瀛瀛愣了愣,费巽人温柔的微笑令她迷失了片刻,不由自主地回答道:“发不动,我还没找到问题在哪里?”

    “我帮你看看。”费巽人很自然地把手伸进引擎盖下。

    她看见费巽人修长干净的手,差点就要碰到引擎旁的油污时,便情不自禁地叫出声,冷不防地抓住他的手阻止。

    “不要碰脏你的手,你应该还有事要忙吧?这种小事我自己弄弄就好了。”费巽人微愕,低头看着握住他手腕的手,意外地发现她的肌肤相当细嫩柔软。察觉到自己突兀的举动,瀛瀛飞快地怞回手,胀红了脸。

    “你不要误会!我……我不是想干嘛!”她慌张地解释。

    费巽人微扬了扬眉。

    “你好像从看到我就一直紧张到现在。”

    “谁紧张啊!你想太多了吧,看到你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气

    急败坏地驳斥。“本来车子故障就不是件多严重的事,我随便弄弄就好了,你是客人,没必要为了这点小事弄脏手啊!还有,你这西装不便宜吧,万一弄脏了要怎么处理?我都说了我会修,你为什么非要弄脏手才高兴!”她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串。

    费巽人没说错,她的确很紧张,一紧张说话就会变得快,思想就会变迟钝。

    “你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费巽人低沉地笑说。

    “一样什么?”她斜睨着他。

    “好强。”

    “这怎么叫好强?”瀛瀛怒瞪他一眼,不服气地咬牙骂道。“就是有你们这种男人,脑袋里还残留着男尊女卑的封建意识余毒,认为修车这种事只有男人会,女人绝对少这根筋,对不对?”

    “我没这么说。”费巽人耸耸肩,眼神有点无辜。

    “你的眼睛是这么说。”她硬是把涌漂刚才对她说的话栽赃到他的头上。

    费巽人困惑地转了转眼珠子,带着不解的表情。

    “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怪的人。”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此话一出,瀛瀛顿时有种被锋利纸缘割伤的感觉。

    “我是很怪没错!可是我并没有强迫你要来了解我这种怪人!”虽然胸口有种细微的刺痛感,但她尽量克制自己口气不要太冲。

    “昨天见面,你像只土拨鼠一样东躲西藏,今天见面,你又变得像刺猥,我们也算是校友,防御心何必那么重?看见同学的反应难道就不能可爱一点吗?”他略带指责的语气。

    瀛瀛震了震,胸口的伤渐渐扩大了。

    “你要找可爱的女孩子在东京多得是,为什么偏要来惹我,我就是我,施瀛瀛就是施瀛瀛,从来就不打算可爱过。你希望我看见你要有什么反应?啊,费同学,好久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呀?有空要不要一起吃个便饭呢?你觉得这样的反应才可爱吗?”她刻意模仿日本女孩娇滴滴的腔调,愈说愈激动。

    费巽人微愕地望着她。

    “我所谓的可爱并不是你想像的这样……”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孩子可爱不关我的事,很抱歉,我和你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见!”

    瀛瀛把引擎盖狠狠合上,随即转过身,在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气冲冲地走回屋去,“啪”地一声,把大门上了锁。

    她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居然会为了费巽人几句不经意的批评而感到愤怒难过。他并不是第一个用异样眼光看待她的人,从前就算曾被批评为女同志,她都不曾在意过,但为什么现

    在听到他的批评,会令她感到特别的生气呢?

    她深吸一口气,让莫名其妙发作起来的脾气慢慢地平静下来,然后悄悄地偷瞄窗外一眼。

    费巽人已经走了。

    不知为何,她对自己刚才不好的态度有点在意,这下费巽人一定觉得她不只不可爱,脾气甚至还暴躁得像只熊吧?

    她不由自主地轻轻一叹,有气无力地低下头,忽然瞥见门缝底下有张纸条,她蹲下身捡起来看——

    刚才的话如有得罪,请原谅,顺便一提,车子不能发动或许是电瓶没电了,提供参考。

    是费巽人写的!

    她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纸条,认真地反省起来,在反省的过程中,她的心也跟着迷失了。

    “咚”!

    一颗篮球以优美的弧线画过半空,笔直射进篮框里。

    瀛瀛奋身一跃,抓住球反身再掷——空心入篮。

    呼——瀛瀛甩甩头,甩掉脸上、头发上的汗水。

    平常太闲、或是懒得写报告时,就会到这个篮球场打打球,把多余的时间和体力一并消耗掉。

    不过,今天想打球的主要原因不是闲来无聊,而是纯粹想抒发掉胸口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慌。

    自从费巽人两次出现在她的生活周遭以后,她常常照着镜子就会莫名其妙发起呆来,也突然患起心悸的毛病。

    总之,她的生活和情绪都变得不大对劲了。

    她用脚尖把球勾起来,准备再投个几球就打道回府。

    旋过身,瞥见篮球场边站着一个娇娇小小的少女,脸只有巴掌大,外型十分清秀甜美,见她转过头来看她,擦着亮色唇膏的红唇立即绽出羞赧的笑靥。

    “有事吗?”瀛瀛修长的手指随意刷过层次分明的短发,把球夹在腰间,挑了挑眉问。

    “你……你好……”说话的女孩子无措地鞠了一个九十度躬,脸颊瞬间泛起红潮。

    “你好。”瀛瀛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到日本住了那么多年,还是不大习惯日本人过分的礼貌。

    “我……我叫石田樱。”女孩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雪白的皮肤红得似乎快渗出血来。

    “呃,我叫施瀛瀛。”瀛瀛奇怪地看着石田樱,不知道她干嘛脸红成那样。

    “施?”石田樱表情疑惑。“我没听过有人姓施?”

    “那是中国姓氏,我是从台湾来的,金城武,你知道吧?我跟他妈妈一样,是台湾人。”瀛瀛颔首微笑着,她常用金城武来自我介绍,多半大家一听就明白了,也就用不着解释太多。

    “噢——”石田樱抿嘴微笑。“金城武,我知道,台湾,我也知道。”

    “那就好,你找我有事吗?”她再度询问,忽然发现这位石田樱愈看愈眼熟,好像常常在球场边看见她。

    “这个……请你吃……”石田樱羞涩地一笑,把拎在手中已经很久、很久的绣花提袋举到瀛瀛面前。

    瀛瀛有些错愕,两个人素不相识,为什么要请她吃东西?再仔细看她一眼,确定自己真的不认识她。

    “呃……是什么东西?”她本来想说“无功不受禄”,不过不知道日文这句话该怎么说。

    石田樱低下头,羞怯腼腆地微笑着。

    瀛瀛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冷意窜上背脊,原本挂在脸上的可亲笑容迅速褪去。

    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太像以前东大时候的噩梦了!

    “是……便当,我亲手做的。”石田樱细声细气地说,举着绣花提袋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不会吧!瀛瀛夹在腰间的球吓得掉下来。

    便当!亲手做便当给她吃!瀛瀛不禁感到一阵阵头皮发麻。

    果然没错,日本女生很爱对心仪的对象来这一套,仿佛能把万千情意都藏在便当料理中,让心爱的人一口一口吃进去,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的确是很甜蜜没错,问题是她半点儿也不喜欢。

    “为什么要做便当给我吃?”瀛瀛有点哭笑不得,她是性向正常的女生,当然不可能喜欢女生做给她吃的爱的便当。

    “呃……这……”石田樱的脸更红了,头低得不能再低。

    瀛瀛果然没猜错,对这种“可能”有“某种”涵义的便当,能躲多远就躲多远。自从跟着离婚的母亲住到日本以后,常常莫名其妙地收到女同学做给她吃的便当,害她东大整整两年有如作了一场便当噩梦。

    她只不过是个很爱念书、记忆力又超强、成绩优异,碰巧又是个运动神经发达——篮球、足球、剑道都恰好精通的女生罢了。就因为她的身材高姚修长,没有女性化的胸围和婰围,少了婀娜的体态,再加上她剪着清爽利落的短发,和永远白T恤、牛仔裤的中性打扮,就莫名其妙地被一大堆女同学仰慕、崇拜个半死,一天到晚排队献上爱的便当给她吃。

    好死不死,那个让她永生难忘的费巽人,在学校样样出类拔萃,知名度和她旗鼓相当也就罢了,偏偏许多同学还都爱拿他们神似的长相大做文章,一小派人说他们有“夫妻脸”,不过另一大派人却说他们像兄“弟”,甚至还有更无聊的同学拿他们两个人收到的便当数进行比较。

    她通常是不予理会的,直到秋高气爽的某天,从一个高桥正夫的男同学口中辗转得知,费巽人嘲笑地像个男人婆,还肯定她是个女同志等等的话之后,从此她就恨他恨得牙痒痒,视他为不共戴天的死敌。

    都是便当惹的祸!便、当!这可是她很、不、喜、欢的两个字。

    “很抱歉,我不喜欢吃便当。”瀛瀛表情冷淡地说道,转身用脚尖勾起球,继续运球上篮。

    几个漂亮的带球投篮后,瀛瀛不经意地旋过身,看见石田樱仍然拎着绣花提袋怔站在球场边。更劲爆的是,在她的脸上居然多挂上了两行眼泪。

    瀛瀛整个人呆愕住。

    不会吧!她居然把石田樱给弄哭了!

    “你……石田小姐,你别哭,好不好?”瀛瀛吓得手足无措,急忙安慰她。“我是真的不喜欢吃生冷的日式便当,像生鱼片或是寿司等等的,我都不喜欢吃,并不是针对你,别哭、别哭,好不好?”

    石田樱听了破涕为笑,拿出纸巾擦了擦眼泪,轻声问道:“那么你喜欢吃的是什么料理?”

    “噢,我比较喜欢吃中华料理,热腾腾、火辣辣的那种。”瀛瀛照实回答,只求她别再哭了就好。

    石田樱眨了眨水汪汪的眼睛,十足惹人怜爱的模样。

    “那我以后可不可以改做中华料理的便当给你吃?”

    “?!”瀛瀛呆住。

    哇咧,为什么日本美眉都这么爱做便当?不行,不能再这么跟石田樱周旋下去,无故害少女心碎,太造孽了。

    “石田小姐,你喜欢男人多一点还是女人多一点?”瀛瀛正经八百地问。这个问题比吃不吃她的便当还重要,石田樱若是个异性恋还好办,最多就是将她误认为男人,说清楚以后就会没事,但若是个同性恋麻烦就大了。

    “我……”石田樱抿着嘴,羞怯地微笑道。“我当然喜欢男人。”

    “幸好、幸好。”瀛瀛大大松口气,插着腰、笑嘻嘻地宣布真相。“你可能把我误认成男人了,我的外型虽然很中性,不过却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喔。”

    石田樱脸上的笑容蓦地消失了,双眼慢慢地睁圆,惊疑的视线在瀛瀛身上来来回回地逡巡,然后失魂落魄地呆站好一会儿,最后,放声大哭了起来。

    “呜……你是女生……哇……我暗恋了你半年……几乎每天都来看你打球……你怎么会是女生……呜……”

    瀛瀛被她的反应吓慌了。

    “喂,你、你别哭嘛……”

    石田樱哭得更大声,想不到暗恋半年的俊美篮球王子居然是个女生,怎不叫她芳心碎裂,幻想破灭。

    “别哭了啦……”瀛瀛无奈地苦笑,看石田樱哭得那么心碎,莫名其妙有股罪恶感,好像她生为女生是件罪大恶极的事。

    “就算我是女生也没关系呀,我们还是可以交个朋友。”她轻轻拍抚石田樱的肩膀,叹口气说。“你别哭了,我请你吃东西好吗?你想吃什么?我请客。”不管用高级豪华的松茸、哈蜜瓜、帝王蟹或是怀石料理,只要能黏合石田樱碎裂的心,她都愿意请。

    向来不喜欢让人请客,也不喜欢请人的瀛瀛,这回破天荒开了戒。

    石田樱慢慢地擦干心碎的眼泪,再度举起那只绣花提袋,哽咽地说:“我不要你请客,可是……我希望你能吃掉我亲手做的便当。”

    瀛瀛面有难色地扁了扁嘴。

    “这个便当是我早上六点半就起床做的,里面装满了我的心意……”石田樱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好吧。”瀛瀛咬了咬牙,勉为其难地把绣花提袋接过来,伸出食指向她强调地说:“就这一次,下不为例喔。”如果这样对石田樱而言,有某种象征性的意义,她也只有吃了,否则,像石田樱这种个性的女孩子,说不定会对她由爱生恨,她可不希望自己被人莫名其妙地恨上。

    在石田樱脆弱的目光注视下,瀛瀛缓缓掀开便当盒盖,顿时觉得眼花撩乱,脸上不由得冒出一条条黑线来。

    军舰海胆寿司、鲑鱼子寿司、鲔鱼肚寿司……

    天哪!这根本就是一个日本人看见眼珠子都会弹出去的顶级豪华寿司便当,然而这些没有经过烹煮的极品海鲜,却偏偏都是瀛瀛死也不敢吃进肚子里的。

    “这个便当花了我很多时间和金钱,如果你肯吃,我会很开心。”石田樱闪闪发亮的眼眸直盯着她瞧,满脸期待。

    如果吃下这一个便当可以让石田樱重拾欢颜,就算会拉上三天肚子也认了,瀛瀛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闭上眼睛一口塞进鲔鱼肚寿司,胡乱咬两口就吞下喉咙,在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中被芥末呛得热泪盈眶。

    “好幸福喔——”石田樱一脸陶醉地痴望着她。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瀛瀛被她脸上幸福洋溢的表情惊吓住,急忙再伸出食指用力强调。

    石田樱笑着点头。“你刚刚说我们可以交朋友,对吗?那我以后可不可以常常来找你?”

    瀛瀛闻言呆了呆,手中捧着令她作呕的豪华寿司便当,看着石田樱灿如春花的微笑,突然间有种不大好的预感涌上来,石田樱似乎对她所说的“交个朋友”有另一种解读。

    不妙,这下麻烦来了!

    唉——真该死,都是便当惹的祸,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便当的噩梦中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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