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轶伦点头答道:“不惜,这正是独孤老魔仗以对人控制的手法之一。”夏侯娟银牙一挫,“格格”生响,恨声说道:“这老魔头太以无耻狠毒,有朝一日,落在我的手中,非把他分尸寸断不可。”
语音至此,脸色一变,由愤恨转为幽怨关切,目光中流露无限深情,凝注卓轶伦,柔声叫道:“大哥,你……你被打中‘绝命毒针’,迄今已有不少时日,感觉怎样?现……可妨事么?”
卓轶伦向她含笑安慰说道;“娟妹放心,独孤老魔为了要叶师叔替他尽心疗治风瘫宿疾,才打了我三根‘绝命毒针’,故而针上所淬,属于慢性剧毒,要在一年之后,方会发作。”
夏侯娟秀眉深蹙说道:“话虽如此,但心腹间留有隐患,总不是事,万一我们与独孤智争斗之际,那老魔头有甚手段,可以使大哥体内所蕴毒力,提前发作,岂不……”
卓轶伦听到此处,瞿然接道:“娟妹的这种顾虑,极有道理,也极有可能,我真还未曾想到这一方面。”
夏侯娟苦笑叫道:“大哥,你已是当世神医,叶师叔更属今之华扁,难道你们就没有办法祛除所中奇毒?”
卓轶伦笑道:“疾病有轨迹可循,凭学验可断,自然容易医治,剧毒则随人心意调配往往系采集多种毒物,合并制成,故而除了独门解药,或什么罕世奇珍以外,不是寻常处方,可以为力。”
夏侯娟扬眉说道:“我就不信邪,此去‘桐柏山’,非实现两项愿望不可,一是救出司马豪和东门芳,二是盗得‘绝命毒针’的独门解药。”
卓铁伦失笑说道:“娟妹且莫打如意算盘,我们先要互相商议怎样度过第一道难关?”
夏侯娟妙目一翻,问道:“什么是第一道难关?”
卓轶伦答道:“自然是如何通过那些‘天奇峡、天奇林、天奇谷、天玄桥、天玄洞’等,进入‘天玄谷’,因若不能进谷,一切的救人盗药指望,便均无法实现。”
夏侯娟道:“不知叶师叔是否已离‘天玄谷’?他老人家倘若仍在谷中,替独孤智疗治瘫痪残疾,定会有不少方便。”
卓轶伦叹道:“纵令叶师叔仍在谷中,我们又怎样向他老人家传递信号?彼此加以联络?”
夏侯娟秀眉微蹙,似在有所寻思。
卓轶伦笑道:“娟妹是绝顶聪明之人,不妨用点脑筋,或许会想出什么绝顶聪明妙计。”
夏侯娟默然不语,又过了片刻,忽然从目中闪射出智慧的光芒,向卓较伦扬眉问道:“大哥,我来问你,独孤智为何筹组‘六残帮’?而不筹组‘五残帮’?或是‘七残帮,呢?”
卓轶伦笑道:“这‘六残帮’帮名,是由‘宇宙六残’而来,换句话说,独孤智要聚集‘六残’,听他号令,少上一个,便嫌有所缺憾,多上一个,又到哪里去找?”
夏侯娟娇笑说道:“若是找得到呢?譬如独孤智又发现什么值得争取的罕世残人,他会不会设法延揽,把‘六残帮’扩充为‘七残帮’,或是‘八残帮’?”
卓轶伦笑道:“独孤老魔既欲与举世武林人物,一争雄长,则对于实力方面,自然越能加强越好。”
说到此处,恍然有悟笑道;“娟妹,你莫非异想天开,要化装成什么残人模样?”
夏侯娟含笑答道:“这决非异想天开,我认为与其费尽心机,耗尽气力地,硬闯‘天玄谷’,远不如设法使独孤老魔,把我恭恭敬敬,请进谷去。”
卓较伦摇头笑道:“娟妹的这种想法虽妙,只怕难于实现。”
夏侯娟插眉问道:“大哥,你这‘难于实现’的看法,是从何着眼?”
卓轶伦微笑答道:“因为‘残人’与‘常人’不同,我们难道先要砍去一手,剁去一足,或是挖掉眼睛,割下鼻子?”
夏侯娟听得皱眉说道:“我们何必作那样大的牺牲?可以避重就轻,耍耍花巧。”
卓轶伦“哦”了一声,目注夏侯娟问道:“娟妹请讲,你所谓的‘花巧’二字,是怎样耍法?”
夏侯娟娇笑答道:“我想出了两个外号,一个是‘残心秀士’,一个是‘天哑真人’,大哥以为如何?”
卓轶伦想了一想,点头赞道:“妙极,妙极,‘残心’不在外表,‘天哑’不必伤身,娟妹真是慧质灵心。”
夏侯娟失笑叫道:“大哥不是夸赞我了,请你决定一下,你扮什么?我扮什么?”
卓轶伦不加思索地,应声说道:“我扮‘天哑真人’,因为上次对付司马豪和东门芳时,业已有过经验,轻车热路,比较容易像一名三清弟子。”
夏侯娟微笑说道:“大哥既要扮‘天哑真人’,我就扮‘残心秀士’,但大哥这一选择,却吃了亏了。”
卓轶伦茫然不解地,向夏侯娟诧声问道:“娟妹这‘吃亏’二字,从何而来?”
夏侯娟笑道:“吃亏之处,共有两点,第一点是大哥既扮‘天哑真人’,自然不能说话,未免憋得难过。第二点吃亏之处是大哥先要下点苦功,来个临时抱佛脚的恶性补习。”
卓轶伦瞠目问道:“什么叫恶性补习?”
夏侯娟略比手式答道:“哑吧不会说话,对于传达心意,必须利用手语,大哥若是不精此道,一到‘天玄谷’中定露马脚,岂非先要寻位哑吧先生,向他求教,非把手语之技,学个滚瓜烂熟不可?”
卓轶伦好生佩服地,点头笑道:“我愿意接受这桩恶性补习,娟妹顾虑周到。”
夏侯娟接口笑道:“距离‘周到’二字,早得很呢!我这‘残心秀士’,与你这‘天哑真人’,似乎还要编造上一个姓名,和一个法号。”
卓轶伦笑道:“这样好了,娟妹替我‘天哑真人’起个法号,我替你这‘残心秀士’起个姓名。”
夏侯娟想了一想,含笑说道:“我们既想伪装‘残人’,混入‘天玄谷’,则大哥这‘天哑真人’的法号,不如就叫‘抱残子’吧!”
卓轶伦点头笑道:“好,这‘抱残子’三字,起得不错。”
夏侯娟秀眉微扬,目注卓较伦,娇笑叫道:“大哥,我的姓名呢,你想好了没有?”
卓轶伦应声答道:“曹冷血。”
夏侯娟“呀”了一声,高兴得跳将起来说道:“大哥真高,这‘曹冷血’的姓名,起得太好。”
卓轶伦笑道:“好在何处?”
夏侯娟向他白了一眼,佯嗔说道:“大哥莫要考我,我大概答得上来,这好处有二,可以把姓名分开来说,用‘冷血’为名,恰符‘残心’之意,至于我姓‘曹’一节,更属妙到毫颠。”
卓轶伦笑了一笑,方待问话,夏侯娟又复说道:“大哥要我姓‘曹’自然是从‘曹魏武’身上着想,这位盂德先生,不单‘冷血残心’,奸雄一世,并系‘夏侯’子孙,过继曹家,与我本来姓氏,更有关联,岂非妙得不能再妙?”
卓轶伦失笑说道:“娟妹思路敏捷,真会联想,其实我哪里考虑到这么许多?‘曹冷血’三字,只是有些凑巧地,随童冲口而出。”
夏侯娟微抱双拳,改以男子口音,向卓轶伦一本正经地,扬眉问道:“在下曹冷血,请教真人,我们何时改扮?”
卓轶伦也以三清礼节,稽首当胸,念了声“无量佛”号,含笑说道:“贫道……”
“贫道”二字才出,夏侯娟便变色嗔道:“不行,你是‘天哑真人’抱残子,只能以手语与人问答,不能开口‘贫道’,闭口‘贫道’,更不能猛念‘无量佛’,否则便露马脚了。”
卓轶伦哑然失笑,两人遂从此改扮,夏侯娟易钗而并,扮作了一位风神秀逸,但英气逼人的青衣书生,卓轶伦则扮作一位道骨仙风的中年全真。
一路之上,并遵从夏侯娟所说,寻得几位哑人,殷勤求教,把手语之技,学得极为精熟。
他们始终都在朔江而行,卓轶伦与夏侯娟也始终都在注意何撑天所乘,用以掳劫司马豪、东门芳的那只帆船,但始终也毫无所得。
一入湖北境内,突有异闻。
有人在“桐柏山”的“翠屏峰”下,召开一插“残人竞技大会”。
主持人规定,凡属自信有一技之长的各种残废人物,均可前往参加竞技,若能在该项技能中,冠冕群伦,便赠以对其最适用的珍奇一件,或是千金重奖。
夏侯娟闻此讯,便向卓轶伦扬眉笑道:“大哥,机会来了,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认为这插‘残人竞技大会’,定是独孤智派遣心腹主办。”
卓轶伦点头笑道:“我的看法与娟妹相同,独孤智雄心太大,他可能是想甄拔举世残人中,所有特技异能之士,并完全吸收到他倡组的‘残人帮’内。”
夏侯娟娇笑说道:“这样一来,不止‘七残帮’,或‘八残帮’,几乎可以称作‘百残帮’了!”
卓轶伦道:“参与这‘残人竞技大会,的人数越多,我们的身份,便越不容易暴露,但……”
夏侯娟听到此处,接口笑道:“大哥,我懂得你的意思,是否要我们在竞技之时,略为有所保留,不必过分逞能,引人注目?”
卓轶伦点了点头,微笑说道:“对了,我们只消略微表示出有点能为,异于流俗,值得对方加以吸收,便已足够。”
夏侯娟微笑说道:“常言道得好:‘定法不是法’,我们的一切举措,最好是到那‘残人竞技大会’之上,再复见机行事。”
卓轶伦闻言,知道夏侯娟不甘过于寂寞,遂失笑说道:“娟妹不要耽忧,‘残心秀士’曹冷血决不能名不副实,就为了表现这六个字儿,也足够你大展身手的了。”
夏侯娟瞪了卓较伦一眼,扬眉笑道:“出家人既已失音成哑,怎么还如此多话?”
卓轶伦道:“娟妹提醒我了,此处已近‘桐柏山’,一路之间,可能已有独孤老魔所派出的眼线党羽,我不仅不宜随意发话,并应与娟妹前后分开,等到了大会之上,再装作萍水相逢,互为结识便了。”
夏侯娟微笑说道:“曹冷血恭遵法旨,道长先请。”
卓轶伦单掌当胸,一打稽首说道:“贫道告辞,曹施主千万注童,你的一切举措,若想神似魏武当年,获得独孤老魔的真赏特攉,但必须紧记十四个字儿。”
夏侯娟“哦”了一声,抱拳笑道:“道长请讲,这十四个字是何秘诀,曹冷血恭聆大教。”
卓轶伦笑吟吟地说道:“宁使我负天下人,不使天下人负我。”
夏侯娟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卓轶伦遂道袍飘拂地,先行离去。
到了“桐柏山”中,“翠屏峰”下,只见搭建了三座高台。自然是一主一客,一作较技之用。
会期共是三日,前二日只是初试,汰芜存菁,好在第三日上,举行比较精彩的百残竞技。
夏侯娟到得稍迟,她比卓轶伦晚到半日,故而卓轶伦是第二日的黄昏到此,夏侯娟则是第三日的上午。
她到了登记之处,目光傲瞥,便已看见了登记表上的一行字迹,写的是:“抱残子,外号‘天哑真人’,来自‘高黎贡山’,精剑术。”
字迹之下,井打了三个红圈,显然业已通过初试。
夏侯娟注目一看,登记表上,被加圈者,虽有二三十名,但多半均是一圈两圈,三圈者约莫四人,四田则仅仅一个。
她当然对这被圈了四个虹圈之人,特别注意,只见这人名号,也颇特别,是叫‘万古伤心’白不平。
主管登记之人,见夏侯娟到来,向她含笑说道:“朋友来得太迟,未经初赛,不能复赛,只可旁观的了。”
夏侯娟皱眉说道:“烦劳通禀主持人,就说曹冷血是从西域远来,要求特准免除初赛直接参与复赛。”
主管登记之人,似被夏侯娟的神情气宇所夺,向她看了两眼,含笑问道:“曹朋友既要参与这‘百残竞技大会’,但不知残在何处?”
夏侯娟提起笔来,在那登记表上,龙飞风舞地,写了“残心秀士”曹冷血七字,然后搁笔笑道:“尊驾看见没有?曹某一来‘冷血’,二来‘残心’,总比那些缺了一些眼睛,或短了一条胳膊的寻常残人,来得够份量吧?”
主管登记之人,一笑说道:“竞技要到正午开始,曹朋友请上客台,落座待茶,在下即将曹朋友这项意见,转禀主持人,斟酌定夺就是。”
夏侯娟闻言,遂身形微闪,纵上客台,只见卓轶伦仙风道骨地,独坐一隅,身旁还空着一个座位。
她缓步走过,向卓轶伦略抱双拳,扬眉问道:“道长怎样称呼?这座位是否无人,小弟可以坐么?”
卓轶伦口中“啊啊”连声,略比手式,示章请夏侯娟尽管落座。
夏侯娟见他装得煞有介事,几乎忍俊不禁,遂一面就座,一面又复笑道:“在下曹冷血,号称‘残心秀士’,道长……”
卓较伦不等他再度发问,便先伸手指自己咽喉,然后蘑些茶水,在几上写了“天哑真人抱残子”的字样。
夏侯娟越他蘸茶写字之际,暗运“蚁语传音”神功,悄向卓轶伦耳边问道:“大哥,你装得真是不错,有个号称‘万古伤心的白不平’,如今可在台上?坐于何处?”
卓轶伦不曾答话,只是微抬眼皮,向客台的西南角上,望了一望。
夏侯娟随着他的眼神望去,只见西南角上,坐着一个白衣老人。
这老人约莫五十有余,不到六十,颔下五绺黑须,容貌颇称清秀,但两道目光,却极为森冷严酷。
这时,较技台上的大红绒幕深垂,显然还未到开始竞技时间,卓轶伦遂也用“蚁语传声”神功,向夏侯娟悄悄问道:“娟妹,你问起‘万古伤心’白不平则甚?莫非认识他么?”
夏侯娟凝功答道:“我不认识此人,只觉得他的外号姓名,有点与众不同。”
卓轶伦继续向她耳边,传音说道:“这‘万古伤心’白不平不仅名号特别,连武功也另辟蹊径,高不可测。”
夏侯娟点了点头,悄然说道:“我知道他武功极高,因在登记表上看见,大哥名下,只圈了三个红圈,他却是四个圈呢!”
卓轶伦因恐久作无声隐语,容易引人起疑,遂向夏侯娟略比手势,举茗相敬。
夏侯娟懂得他的心意,一面称谢举杯,一面含笑问道:“真人是后天颇哑?还是先天失音?”
卓轶伦略打手势,表示自己是因病变哑。
他们两人,正在互相表演,勿听技台的大红绒幕之后,传出“镗、镗、镗”的三声锣响。
夏侯娟笑道:“天哑真人,这三声锣声之意,是否表示即将开始较技?”
卓轶伦方一点头,较技台上的大红绒幕,业已缓缓拉开。
夏侯娟举目望去,见这座技台建造得颇为宽大,中央近后方处,设有一张虎皮巨椅。
上坐着一个双足已断,但双臂奇长,手掌也特别巨大的玄衣老叟。
她一看便知,这就是“百残竞技大会”的主持人,也就是“宇宙六残”中,双腿被刖的云千里。
云千里的虎皮交椅之旁,倚着两根长约七尺的奇形钢拐,并侍立着四名壮汉。
绒幕一启,云千里便侧顾身左的一名壮汉,低声说了几句话儿。
壮汉抱拳恭身,向云千里施了一礼后,走到台口,向客台上的赴会群残,朗声叫道:“百残大会的复赛竞技开始,奉主持人云堂主命,‘残心秀士’曹冷血编列第二十三号,特准免除初赛,直接参与复赛。”
卓较伦又用传音功力,向夏侯娟低声笑道:“娟妹,我替你起的名儿如何?仅凭这‘残心秀士’曹冷血七字,便会使对方特别欣赏,舍不得放弃。”
夏侯娟目光微瞥,见主台之上,突然放下了一层竹帘,使帘内的人可以看得清帘外一切,帘外却看不见帘内光景。
她眉头一皱,向卓轶伦悄然问道:“大哥,这是什么花样?”
卓轶伦也向主台看了一眼,嘴皮微动,摇头答道:“昨日尚未如此,这是今天新出的花样,或许因大会进入复赛,独孤老魔要亲来观看,才弄得这等神秘。”
话方至此,又有一名壮汉,在较技台口,朗声叫道:“第一号‘天台破叟’洪翰章,请上台献艺。”
客台上一名右足微跛的灰衣老叟,应声起立,提气飞身,竟凌空横跃五丈有余,到了较技台上。
云千里含笑问道:“洪朋友打算觅人较功?还是独自献技?”
“天台艘叟”洪翰章抱拳笑道:“在下仅对轻功一道,尚有心得,故而不必与人较量,只表现一桩薄艺,请主持人多加指教。”
云千里点头笑道:“洪朋友需用何物?尽管吩咐,命他们准备就是。”
洪翰章微笑说道:“在下需用之物,极为简单,只要十根缝衣细针,以及一团棉线。”
云千里略一摆手.命值勤壮汉,立即取来。洪翰章遂截了十根二尺长的棉线,分穿在十根缝衣针上,走向台口。将手微扬,十缕针光,便自腾空直上。
他是把这十根缝衣针儿,打入较技台的松木横楣之上,撑列得整整齐齐。
针儿虽已入木,但针孔中所穿的二尺棉线,却仍在外,便等于是从松木横相之上,垂挂着十个线圈。
这位“天台跛叟”的发针手法甚巧,使那十个线圈之间的九段距离,异常匀称,约莫均在二尺左右。
线圈刚刚垂好,洪翰章身形忽腾,把整个身形,悬挂在西面的第一个线圈之上。
但他这悬挂身躯之举,不是用手的,而是用一只右足,钩住线圈,来了个翻身倒挂。
区区一根棉线之力,如何挂得起一个百数十斤的活人?故而客台群残,看到此处,业已彩声雷动。
彩声一起,洪翰章绝艺更施,他那倒垂空中的身体,像荡秋千般,扬了一扬,仍然头下脚上地,把左脚伸人第二个悠悠晃晃的线圈以内。
左脚才人第二线圈,右脚便脱离第一线圈,藉着身躯悠荡之势,改投入第三线圈之中。
局外群残,这才看得恍然大悟,知道洪翰章是要利用那十个线圈,来施展“凌空倒步”。
但如今这十个圈儿,只是一根棉线,稍承重量,必将断折,洪翰章却能随意借劲举步,悠来晃去,稳若泰山,其轻身功力之高,委实已到炉火纯青地步。
夏侯娟也看得向卓轶伦含笑说道:“天哑真人,原来‘天台跛叟’四字,只是指他正常情况而言,这位洪朋友,在线圈中,凌空倒步起来,便一点都不跛了。”
卓较伦身是哑吧,不能答言,只好点头微笑。
十个线圈走完,洪翰章身形落地,四外掌声霄起。
坐在虎皮交椅上的云千里,也颇为高兴地,点头笑道:“洪朋友的轻身功力,确实高明,你已无须再复参与比赛,请回客台休息,静候领取奖品便了。”
夏侯娟因正注意一切,故而看出在云千里发话之前,主台竹帘以内,似有红旗略晨。
她秀眉微挑,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卓轶伦叫道:“大哥,你看见没有?主台竹帘以内,有人用红旗挥舞,向云千里暗加指示,独孤老魔定然就在台上。”
卓轶伦也凝功悄语说道:“我同意娟妹这种看法,但好象不曾看见独孤老魔,乘坐轮车而来,他是怎样上台的呢?”
夏侯娟被他问得一怔,正自欲答未答之际,较技台上,又复有人叫道:“第二号‘西岳神蟾’金两戈,请上台献艺。”
客台之上的一位绿衣老叟,应了一声,便也提气纵身,凌空飞渡地,落向较技高台。
夏侯娟目光一注,便自笑道:“天哑真人,原来这位金朋友,残去一臂,才有‘神蟾’之号。”
她暗中发话,则叫“大哥”,明面发话,则叫“天哑真人”,委实有点别扭,也有点暗自好笑。
卓轶伦闻言,因见恰有侍者走来,为大家添茶送酒,遂向夏侯娟比了一阵手语。
夏侯娟因在途中,曾随着卓轶伦,一同接受这种哑吧说话的补习,故而看得懂卓较伦是说那位“西岳神蟾”金两戈,不单残去一臂,仅胜三肢,并精于金钱绝艺。
果然,这时云千里业已根据金两戈的要求,在较技台上,陈设了一具“打穴铜人”。
金两戈见铜人设好,又请云千里派人用黑色厚布,把自己的双眼蒙上。
然后取了一把铜钱,握在仅存的左掌之内,走到距离铜人,约莫两丈二三之处,向云千里,含笑说道:“主持人请随意呼叫穴道,看看金两戈,是否能蒙目打中,毫无错误?”
云千里点头一笑,立即叫遭:“将台,气海,曲池,眉心……”
他所叫部位,恕上恕下,异常促狭,但“西岳神蟾”金两戈,却毫无难色,手不停挥,把一枚枚的金钱,嵌进云千里所呼穴道之内。
云千里看得点头微笑,口中又复叫道:“灵台,精促,风尾,笑腰……”
金两戈住手不发,插声叫道:“请把钢人翻转。”
台上值役之人,刚把铜人翻转,“刷刷刷刷”四声轻响,“灵台、精促、风尾、笑腰”等处,业已嵌入了四枚金钱。
主台竹帘之中,令旗红影,又是微微一撰,云千里便命人为金两戈除去蒙眼黑布,含笑说道:“金朋友钱镖手法,冠绝江湖……”
那云千里言语至此,跟前白影微飘,较拄台上,忽然多了位白衣老人.神色冷然地,接口说道:“主持人请恕在下唐突.可否能暂时收回你所说的‘钱镖手法,冠绝江湖’八字。”
这位白衣老人,因昨日已曾技惊四座,连刚刚来的夏侯娟,都认识他就是在姓名以下,被打了四个红圈的“万古伤心”白不平。
云千里对他也似特别敬重,一抱双拳,含笑问道:“白兄莫非要施展更精妙的‘钱镖手法’?”
白不平摇头答道:“不是,我从来不用暗器。”
金两戈一旁微怒问道:“你既非暗器名家,又拿不出更好手法,却批评我的钱镡……”
白不平看他一跟,哂然笑道:“我不是批评你的钱镖,打得不准,只是觉得这种东西,收效难宏,似乎无甚价值。”
金两戈越发怒道:“我也请你把这‘收效难宏,无甚若不能伤你,便不再参与‘百残大会’,并从此隐姓埋名。”
白不平点头笑道:“好,我若让你有半枚钱镖,沾上我的衣襟,白不平便当着在插群豪,自抉双目。”
金两戈咬牙一哼,蓦然喝道:“太阳、眉心、瑾玑、华盖、中庭、巨阙……”
指随口动,钱镖连弹而出,疾如电掣地,飞打他所报穴道。
白不平似乎有意欺人,根本巍立如山,不仅手儿未抬,连身形都不曾动得一下。
但那六枚钱镖,却均在即将打中白不平的一刹那间,忽然略失准头,稍差毫厘地,偏飞而过。
六镖全空以后,白不平目光微注金两戈,淡淡说道:“金朋友,适可而止了吧?我根本未动,你尚打不着我,倘若……”
金两戈惊怒交并,厉声喝道:“白朋友莫要恃技欺人,你再尝尝我这最后七镖。”
语音甫落,把掌中所余的七枚金钱,竟自一齐撒出。
客台群残之中,有不少人均识得这是钱镖手法之内,最上乘的“刘海洒金钱”,用的全是回旋错劲。
果然,一片“铮铮”错响之下,七枚金钱,漫空飘飞,却绝无任何一枚,是直接向白不平身上打去。
坐在虎皮交椅上的云千里,也深知这些旋飞金钱,妙用莫测,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目前虽然没有任何一枚,打向白不平,但最后却会从各个方向,对他同时袭进。
来自一个方向的袭击,容易闪躲,容易抵挡,也容易运用无形真气。对其加以阻碍,但来自六七个不同方向的同时袭击,却必然应付为难,倒要看看这位“万古伤心”白不平,有没什么奥妙手段!
云千里念犹未了,客台上一阵哄笑,那位“西岳神蟾’金两戈,业已窘得面皮通红。
原来,“万古伤心”白不平虽见对方用出“刘海洒金钱”的奇绝手法,却仍不加理会,只是负手傲立,目光注定金两戈,脸上浮现起一种高傲笑意。
照理说来,那七枚金钱,“铮铮”错响,飞向四方以后,便会由于回旋之力,折转飘回,纷对白不平聚合奇袭。
但今日却不知是钱不听话?抑是金两戈把回旋手法,用错劲头?竟使那七枚金钱,一去不转。
铮、铮、铮、铮、铮、铮、铮……。
七枚金钱,完全打空,落地,其中一枚,并还从云千里的面前掠过,打在他倚在虎皮交椅之旁的奇形钢拐之上。
白不平直到这时,方抬头四望,双眉微皱,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诧异神色。
客台群残见状,忍俊不禁地,齐自失声哄笑。
那位“西岳神蟾”金两戈,简直把张脸儿,羞窘成了猪肝色泽,长叹一声,顿足飞起,便自下台逸去。
夏侯娟秀眉一挠,暗用传声功力,向卓轶伦耳边叫道:“大哥,这‘万古伤心’白不平,炼得好高明的‘无形真气’,我想斗他一斗。”
卓轶伦嘴皮微动,悄然答道:“娟妹忍耐一下,看看还有什么人物,上台……”
话方至此,客台的东角突然站起了一位身穿紫衣的年轻女郎,向较技台上,朗声叫道:“主持人,编列第十三号‘无情姹女’云香罗,想向白朋友领教绝艺。”
夏侯娟先未注意到这年轻女郎,如今见她站起来,方才注目打量。
谁知不打量还好,这一打量,竟心中暗自吃惊!
因为这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年龄虽仅十八九岁,但那副勃勃英姿,却显然已具内家上乘功力。
云千里闻言,点头笑道:“云姑娘请上台来。”
云香罗答应一声,飘然纵过,衣抉临风,丰神绝世,无论从身材、气宇,貌相等任何方面看来,都是个美人胎子。
白不平目注云香罗,上下略一打量,含笑问道:“云姑娘有何指教?”
云香罗含笑说道:“昨日我来得太晚,仅在轻功一技上,略作表现,便告休会,如今因白朋友‘无形真气’,业已练到相当惊人地步,特来请你在软硬轻功,兵刃暗器方面,不吝一一教诲。”
白不平眉头略盛,低声笑道:“云姑娘,这‘百残大会’主旨,原是独孤帮主征才,故而只重个人或文或武的才技表演,不必互相比斗,我们似乎无须……”
云香罗不等白不平说完,便即接口叫道:“白朋友何以如此吝教?你方才不是已与那位‘西岳神蟾’金两戈,互相交过手么?”
白不平笑道:“那不能说是互相交手,因为他虽对我赐以钱镖,我却未曾还手。”
云香罗道:“这就好办,我们也来个‘外甥打灯笼’,照旧行事如何?”
白不平摇头笑道:“凤凰不比凡鸟,鸡肋怎当尊拳?对于云姑娘,白不平可不敢挟技自傲。”
卓轶伦听后暗运‘蚊语传声’,向夏侯娟笑道:“娟妹,这白不平功力不俗,眼力亦颇不俗,他看得出‘无情姹女,云香罗,是个极为难斗的厉害人物。”
夏侯娟秀眉一挑,目闪神光,悄然说道:“厉害她能比我厉害?”
卓轶伦见这位“咆哮红颜”,似将有所恼火的“咆哮”起来,遂赶紧闷声不响。
但他口中虽然闷声不响,心中却在暗忖,当世武林的年轻人物之内,似乎有点阴盛阳衰!“咆哮红颜”夏侯娟,“辣手神仙”东门芳,再加上这位看来极为不俗的“无情姹女”云香罗,成了鼎足而三……
念方至此,那位俏立较技台上的“无情姹女”云香罗,业已冷笑一声,向“万古伤心”白不平,扬眉叫道:“白不平,你表面太谦虚,骨子里却太自傲,你以为我是想占便宜,打了你而叫你不还手么?”
白不平怔了一怔说道:“云姑娘刚才不是说要照旧行事?”
云香罗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所谓的‘用旧行事’,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白不平双眉一挑,目闪精芒问道:“云姑娘难道是要叫我动手向你进攻,你却不加还手?”
云香罗点了点头,嫣然笑道:“不错,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既可以这样对付那‘西岳神蟾’金两戈,我就可以这样对你。”
白不平哈哈一笑叫道:“请云姑娘见恕,白不平尚不至于如此自甘菲薄。”
云香罗微笑说道:“我也知道白朋友自诩颇甚,不肯占这种便宜,故而姑娘再申前请,我们公公平平地,彼此放开手来,把所练软硬轻功,暨兵刃暗器,综合一搏。”
语音方落,又有一条人影,纵上了较技高台。
来人竟是那位扮作“天哑真人”抱残子的“圣手仁心”卓轶伦。
原来,卓轶伦看出夏侯娟因不服那“无情姹女”云香罗,深恐她大动傲念,露出马脚,遂纵上台去,向主持大会的云千里,比了几个手式。
云香罗看得微蹙双眉,目注云千里发话问道:“主持人,这位道长纵上台来,不住比手划脚地,却是何意?”
云千里笑道:“这位‘天哑真人’,是向你们两位提出抗议。”
白不平愕然问道:“抗议什么?”
云千里含笑道:“天哑真人认为你们两位,耳不聋,口不哑,目不瞎,肢不残,根本没有资格,来参与这插‘百残竞技大会’。”
云香罗闻言,目光凝注在卓轶伦的脸上,扬眉叫道:“天哑真人,你莫要豆腐里挑骨头,胡乱找碴,应该注意到‘百残竞技大会’的那个‘百字’,我是‘无情姹女’,他是‘万古伤心’,怎能谓之‘不残’?只不过属于‘无形残缺’而已。”
卓轶伦闻言,遂向云千里又复比了两个手式。
云香罗问道:“他又在比些什么?”
云千里笑道:“天哑真人在表示空口无凭,别人怎么晓得白兄是否‘万古伤心’?云姑娘是否‘无情姹女’?”
云香罗“哎呀”一声,皱眉叫道:“这可噜苏,对于这种‘伤心’,‘无情’之事,要想找出凭证却是不容易呢?”
云千里转过面去,向卓轶伦笑道:“真人不必提出抗议,‘天玄谷主人’独孤帮主,睿智无俦,他早就设有‘无形残缺’测验,白兄、云姑娘,以及另一位‘残心秀士’曹冷血,少时均受这种测验。”
卓轶伦连连点头,继续向云千里略作比划。
这回,云千里不等云香罗问,便即先行笑道:“天哑真人建议我在软硬等各门武技之上,订一标准,便可各选所能,试加表现,免得尚未入帮,便互相因过手切磋,而生嫌怨。”
白不平点头笑道:“天哑真人的见解极高,我拥护这种办法。”
云千里笑道:“既然如此,三位均请暂回客台,等我略加斟酌以后,便即公布标准。”
卓轶伦等闻言,当然均自回转客台,夏侯娟却向他悄悄问道:“大哥,你猜不猜得出独孤老魔所订的‘无形残缺,测验,是些什么花样?”
卓轶伦摇了摇头,传音答道:“那老魔因全身瘫痪,终日均坐在轮椅之上,乱动脑筋,简直花样百出,令人莫测高深的呢!”
夏侯娟生平性傲,就听不得这些夸赞别人之语,双眉一挠,嘴角微撇说道:“那不见得,有时想得太多,反会想过了头,还不如不想为妙。”
这句话儿,她因动了肝火,忘记运用“蚁语传音”功力,竟是冲口而出。
卓恢伦听得好不皱眉,慌忙向夏侯娟比了两个手式。
夏侯娟见状,方知自己忘形失盲,不禁颊上微烧,赧然生晕,使这位本来就够漂亮,够英挺的“残心秀士”曹冷血更添了几分妩媚。
这时,卓较伦翘然发现“无情姹女”云香罗用两道似水目光,不时投射向夏侯娟的身上。
他心中一动,暗想夏侯娟以绝代娇娃,扮成潇洒书生,自然英秀无伦,容易引起女孩儿家爱慕,万一这位“无情姹女”勾动相思,变成“多情姹女”,岂非又有一场“假风虚凰徒铸恨,落花有意水无情”的精彩好戏可看?
想到此处,云千里业已接受卓轶伦适才建议,订定了各种软硬轻功的试技标准,并向众宣布。
凡属到达第二流标准之人,除了各赠奖品、奖金以外,如愿参与“六残帮”者,各予舵主职位。
凡属达到第一流标准之人,除在奖品、奖金方面,特别加重以外,如愿参与“六残帮”者,各予香主职位。凡属超过第一流标准的特殊人物,则由独孤帮主在“天玄谷”中亲自欢宴,各赠罕世奇珍,如愿参与“六残帮”,必予特殊礼遇。
标准一经宣布,客台群残之间,便起了一阵“嗡嗡”计议声息。
夏侯娟暗运“蚁语传声”功力,向卓轶伦冷笑说道:“大哥,果然独孤老魔是想藉此‘百残竞技大会’,为‘六残帮’延搅高手,加强实力。”
卓轶伦因见“无情姹女”云香罗的眼风,不时飘过,遂颇为谨慎地,只是点了点头。
夏侯娟也有所觉,遂向卓轶伦举杯敬酒,以掩饰嘴皮动作,继续传声说道:“大哥,我们即将面临考验,究是作第一流人物?第二流人物?抑或特殊人物呢?”
卓轶伦对此问题,不能不答,遂也佯作举杯饮酒,凝功传音说道:“天玄谷内,都是明眼高人,我们若作第二流人物,未免不象,若作特殊人物,又太以惹人注意,还是把功力略为保留,作第一流人物,来得适当。”
夏侯娟又复问道:“我们参不参与‘六残帮’呢?”
卓轶伦答道:“这要见机而行,倘若拒绝过早,恐怕不容易得睹机密,倘若答应过早,又恐怕脱身时,会有困难。”
他们密议至此,赴会群残,业已纷纷献技。
评判结果,共只十二人符合标准,其中第二流者六人,第一流者三人,高出第一流的特殊人物,也是三人。
第二流者不谈,三位第一流人物之中,除了卓轶伦与夏侯娟外,另一人就是那曾在较拄台上,大展轻功的“天台跛叟”洪翰章。
至于三位特殊人物,则是“万古伤心”白不平,“无情姹女”云香罗,与一位岭南巨寇“独目阎罗”岑任远。
云千里迳取了这一十二名好手,立即大宴其余赴宴群残,好言安慰,并各赠丰厚程仪,做得颇为漂亮。
直待群残散去,云千里对这十二名好手,含笑问道:“诸位之中,有哪几位愿意留在‘天玄谷’内,参与‘六残帮’,共图武林霸业?”
十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答以等见了独孤帮主,瞻仰“天玄谷”风光以后,再做定夺。
云千里笑道:“好,我们先到‘天奇林’内,举行另一插测验,然后再进‘天玄谷’,由独孤帮主,亲自款宴。”
“天台跛叟”洪翰章愕然问道:“还有什么测验?”
云千里微笑答道:“这测验与洪兄诸位无关,只是特为白不平兄,曹冷血兄,以及云香罗姑娘所设。”
洪翰章方自点了点头,云千里又笑道:“因为他们三位耳既不聋,目又不盲,口亦不哑,全身四肢,更无残缺,似与参加‘百残竞技大会’的规格不合。”
夏侯娟听至此处,接口说道:“云主持人莫要忘记了我是‘残心秀士’,云姑娘是‘无情姹女’,而白不平兄,却是位‘万古伤心’呢!”
云千里点头笑道:“独孤帮主先知睿见,早就料到赴会群豪中,可能有‘无形缺残’之人,遂在,天奇林’中,设有一项试验,三位只消通过此试,便视为合格的了。”
云香罗问道:“这种试验是怎样?”
云千里摇手笑道:“云姑娘此时莫问,到后自知,你们三位,参加试验,他们九位,则作旁观,就此走吧!”
说完,遂手拉钢拐,就陪着这十二位新甄取的武林残缺好手,往“天奇林”内走去。
卓较伦从怀内暗暗取一只玉匣,塞到夏侯娟手中,运用神功,传音叫道:“娟妹,那‘天奇林’中设有相当精奇的厉害阵法,我们既入虎穴,便须谨慎预防,你且把匣中祛毒药膏,悄悄涂遍双手,免得万一不慎,又蹈司马豪、东门芳的覆辙。”
夏侯娟接过玉匣,也以传音说道:“那林中阵法厉害,我已尝过,自会谨慎,不劳大哥嘱咐,但不知所谓‘无形残缺试验’,是……”
卓铁伦截断她的话头,悄然说道:“娟妹此时不必烦忧,常言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只要保持镇静,随机应便好了。”
夏侯娟一面点头,一面暗把玉匣中的祛毒药膏,涂匀在双手之上。
这时,那位“无情姹女”云香罗,忽然走到夏侯娟身边,向她微笑叫道:“曹兄,你的‘冷血’之名,冠以‘曹’姓,再配上‘残心秀士’外号,确实极为允当,颇有趣味。”
夏侯娟因自己改称“残心秀士”.遂不得不摆出一副骄残冷酷的神态,淡淡的答道:“云姑娘这‘允当’二字,却是怎讲?莫非认为我真是个‘冷血’动物?”
云香罗秀眉微扬,含笑说道:“曹兄莫以为忤,因仔细想来,所谓‘冷血动物’反倒坦白率真,总比那些披着一身人皮,自诩为‘热血英雄’,实则狗肺狼心,诡谲险诈之辈,来得可爱多了。”
“可爱”两字,听在夏侯娟的耳中,倒没有什么奇异感觉,但卓较伦却有点认为自己先前所料,或许不差。这位“无情姹女”云香罗,似为夏侯娟女扮男装的秀美风神所醉,对她渐生情愫。
说话之间,业已进入“天奇林”,云千里把这一十二名好手,引到林中一片空地之上。
此处临时搭建的一间木屋之上,并陈设了许多几椅。
云千里让客就座,侍应人员,献上香茗,那位岭南巨寇“独目阎罗”岑任远,便即怪笑叫道:“云主持人,我们适才业已喝够了,不如赶快举行什么生面别开的,‘无形残缺’试验,也好让岑任远等,见识见识。”
云千里微一点头,目光凝注在白不平的脸上,含笑叫道:“白兄,我首先向你请教请教如何?”
白不平道:“云主持人不必过谦,有话尽管请讲。”
云千里笑道:“白兄号称‘万古伤心’,但不知‘伤心人’有何特征?”
这句话儿,倒把白不平问得无言可对。
云千里含笑说道:“既然伤心,则对世间一切人事,必然乏趣无味,何况白兄这‘万古伤心’四字,更是伤心极致,照理来说,你应有厌世之念。”
白不平点头说道:“云主持人说得不错,我确实毫无生趣,随时想死。”
云千里扬眉笑道:“好,我家独孤帮主,业已为白兄设计了一种新奇死法。”
群雄听得全是一惊,白不平却神色自如说道:“死倒不必新奇,只要能死得痛快,死得彻底,万一弄成半死不活,却……”
云千里哈哈大笑地,接口说道:“白兄放心,我包你死得痛快,和死得彻底就是。”
说到此处,侧顾身边侍应人员叫道:“你们去把两件东西拿来。”
转瞬间,侍应人员便取来一杯黑色液汁,一方宽长及寸密布锋刃的锐利刀,以及一只野鹿。
云千里举起那杯黑色液汁,向白不平笑道:“白兄,这是极猛烈的毒药,点滴入喉,即告断肠。”
话完,侍应人员已把野鹿的嘴儿扳开,云千里遂倒了一些黑色液汁,在那野鹿口内。
果然,未消片刻,那只野鹿便全身颤抖,七窍流血,倒毙在地。
云千里抓起死鹿,掷向刀砧,鹿身遂为十余柄锋利尖刀洞穿,鲜血四溅,其情状好不凄惨。
他略一挥手,侍应人员便除去鹿尸,把那方血渍斑烂的刀砧,搬到一座八九丈高大树之下。
云千里指着大树顶端横枝上的一个绳圈,向白不平含笑叫道:“白兄,你先饮下这杯猛烈毒药,再纵上树去,吊颈绳圈以内,到了相当时刻,绳圈自断,人便飞坠刀砧。”
语音至此,顿了一顿,向白不平举杯敬茶,且继续笑道:“白兄请想,这样一来,纵不把你毒死,也会把你吊死,纵不把你吊死,也会把你摔死,或是刺死,则你的‘万古伤心’,岂非便解除了么?”
夏侯娟听得一身冷汗,暗想独孤老魔,好不恶毒!少时自己倘若遇下这种场面,却是如何应付?
念方至此,那位“万古伤心”白不平,业已霍然站起身形,向云千里抱拳一揖,含笑说道:“多谢云主持人费心,白不平敬如尊计,以求解脱,并请云主持人,代我谢过独孤帮主。”
群雄均自一怔,想不到他居然当真会伤心厌世?
云千里含笑递过那杯黑色液汁,白不平接在手中,毫未迟疑地,便向唇边,一倾而尽。
毒药才一下喉,白不平似全身微颤,一式“长剑穿云”,凌空纵起。
这一纵纵了约莫有五丈来高,白不平等去势将尽,双手分处,暗凝真气,以掌心向下,连按两按,人便继续上升,恰好把咽喉要害,套在那树枝绳圈之内。
卓轶伦等,因眼见适才点滴人喉,野鹿立毙,均知那杯药汁委实具有奇毒,绝非膺晶,不禁齐觉白不平似无幸理,暗对这位功力极高的“万古伤心人”,起了惋惜之叹。
就在座上群囊,叹声刚发之际,树顶绳圈果断,白不平的身躯,便恰好坠向树下所置的锐利刀砧。
说也奇怪,白不平身躯已及锋刀,群豪纷纷均欲以手掩面,不忍卒睹之下,那数十柄尖锐钢刀,竟一齐缩入砧内,变成一块普通铁板。
以白不平那等功力,既落板上,自然毫无所伤,他飘身起立,向云千里摇头苦笑叫道:“云主持人,毒药失灵,绳圈失效,尖刀又缩入砧内,你真会变戏法,也太会
恶作剧,戏弄我白不平。”
云千里抱拳连揖,陪笑说道:“像白兄这等罕世功力,我家独孤帮主,正拟仰资臂助,怎能陨折奇才?这些措施,无非试验白兄的‘万古伤心’别号,以求符合‘六残帮’中主要人物,均属残人的立帮主旨。”
白不平“哦”了一声,又复问道:“绳圈会断不难,尖刀会缩也不难,但那杯点滴断肠的剧烈毒药,到我腹中,却怎会失去效用?尚请云主持人,明告释疑才好。”
云千里笑道:“那杯黑色液汁,只是上等补品,不是断肠毒药。”
白不平愕然问道:“既是上等补晶,为何适才那只野鹿,却入口即毙?七窍流血,分明含有剧烈毒质。”
云千里颇为得意地,微笑说道:“这是小弟故弄狡狯,我向野鹿口中,倾倒黑色补汁之际,另外令人用毒针悄悄在野鹿背上,刺了一下。”
群豪听了这种解释,方始恍然,白不平也带着满面苦笑,归回原座。
云千里目注夏侯娟,扬眉笑道:“曹冷血老弟,如今该你这位‘残心秀士’,接受‘残心试验’。”
夏侯娟微笑问道:“关于‘伤心试验’方才已然见识,但不知这‘残心试验’,又采取什么方式?”
云千里道:“我先向曹老弟请教,你认为方才的‘伤心试验’,有无缺点?”
在座群雄,包括卓较伦在内,都听的为之一愕。
夏侯娟回答道:“有!”
云千里目光一闪,继续问道:“缺点何在?”
夏侯娟毫不深思地,应声答道:“不够深刻。”
云千里笑道:“怎样才够深刻,曹老弟有无高见?”
夏侯娟微笑答道:“这可分三点来说,第一点是关于那杯黑色液汁,不应用上等补品,而应用算准份量,不会致命的真正毒药,要把白不平兄,毒得腹如刀绞,满地乱滚,岂不更为精彩?”
白不平闻言,不禁向夏侯娟瞪了一眼。
夏侯娟不加理会,扬眉又道:“第二点是绳圈断得太快了,应该等到把那位‘万古伤心’白不平兄,吊得上气不接后气,几乎就要断气之际,再行断开,这样才会让他多尝受一些死亡滋味,多增加一些伤心程度。”
话音了处,群豪除了“万古伤心”白不平气得双眉紧蹙,以及扮作“天哑真人”的卓较伦不能出声之外,均自纷纷失笑。
夏侯娟绷着脸儿,一本正经地,继续说道:“第三点……”
这回,这位“万古伤心”白不平,却立即接口叫道:“曹冷血,我替你说,第三点是钢砧尖刀缩得太快,应该让我坠个正着,扎上几个透明窟窿。”
群豪忍俊不禁,多半失声大笑。
夏侯娟却向白不平看了一眼,摇头说道:“白兄说得不对,倘若这样一来,你就不可能再做‘万古伤心人’,而就成‘万古伤心鬼’了。”
白不平说她不过,只好皱眉不语,但却满面悻悻之色。
夏侯娟答道:“第三点是云主持人不该答覆白不平所提出的有关毒药问题,而应置之不理,让他闷在心中,昼夜思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这样岂非比你原来安排,来得深刻多多?”
卓轶伦暗暗点头,赞许曹冷血的这番答话,完全符合了“残心秀士”身份。
云千里笑道:“我再向曹老弟请教一事。”
夏侯娟钦了一口茶儿,含笑说道:“云主持人有话请讲。”
云千里道:“我想处置两个人,请曹老弟代为设计,如何方能使他们印象深刻,终生都难以磨灭。”
夏侯娟问道:“是什么人?因为人有老少男女不同,处置方法,也就各异。”
云千里答道:“一个资容美丽的绝代娇娃,一个是风神俊秀的英武汉子。”
卓轶伦心中猛的一惊,暗忖云千里所要处置的这两个人儿,莫非就是“辣手神仙”东门芳,和司马豪么?
心念至此,夏侯娟已向云千里问道:“这一男一女,是夫妇,是情侣?抑或互不相识?”
云千里想了一想答道:“绝非夫妇,也非互不相识,可能是双初恋情侣?”
卓轶伦双眉更蹙,猜疑是司马豪和东门芳的程度,也更复深了一些。
夏侯娟继续问道:“云主持人要把他们处置到什么程度?是否一齐处死?”
云千里摇头笑道:“他们和你们一样,也是独孤帮主所欲重用之人,怎能伤其性命?“
夏侯娟“咦”了一声说道:“独孤帮主既欲重用?怎又……”
云千里不等她再往下问.便即接口笑道:“因为他们都是正常人,不合于‘六残帮’的领导要求,才请曹老弟设法把他们弄成无损功力的终生残废。”
卓轶伦听到此处,几乎已可决定云千里所说之人,就是司马豪与东门芳,不禁愁急更甚。
夏侯娟好似不曾想到这些,双眉一挑,含笑说道:“这很容易,把女的戮瞎一只右眼,把男的戳瞎一只左眼,便可使他们成为一双残而不废的对跟鸳鸯。”
云千里抚掌笑道:“妙极,妙极,我完全同意曹老弟的办法。”
夏侯娟插眉叫道:“云主持人,我的‘残心试验’,怎么还不开始?”
云千里笑道:“谁说不曾开始,曹老弟业已通过了一大试验。”
夏侯娟恍然失笑道:“莫非适才的两项问题,也含有试验性质?”
云千里点了点头,微笑答道:“所谓‘残心试验’包括‘理论’和‘实践’两部,曹老弟在‘理论部份’,业已通过,如今要再请你通过‘实践部份’。”
说到此处,略一挥手,天奇林深处,便有人推出一辆车儿。
这车上摆着一块又长又大的厚厚木板,木板中央,嵌着两具人体。
卓较伦目光注处,不禁疑云丛生。
因为嵌在木板中的两具人体,用白布加以密裹,令人无法看见布中人的年龄相貌,只能从体型之上,约略辨出左面是男,右面是女而已。
他颇想用“蚁语传声”功力,对夏侯娟加以点醒,但因夏侯娟如今正与云千里互相答话,距离自己太远,以致无法如愿。
倘改用“传音入密”,则一来嘴皮动作,较为明显,容易被人看破,二来云千里功力甚高,万一引他生疑,连夏侯娟也将立陷于危厄之下。
卓轶伦正在为难,云千里业已取出一根七寸针,递向夏侯娟,含笑说道:“曹老弟,你这‘残心秀士’曹冷血的名号,最好是充任‘六残帮’的刑堂香主,如今便烦你亲自执法,把这男女二人各自刺瞎一目。”
夏侯娟接针在手,含笑问道:“刺瞎眼睛,是轻而易举之事,还把他们用白布裹起则甚?难道怕我曹冷血竟会不忍心下手么?”
云千里摇头笑道:“其中另有原故,曹老弟不必多问,请下手吧!”
夏侯娟笑了一笑,便自持着七寸长针,向那两具布裹人体刺去。
卓轶伦见事已紧急,只好藉着举袖掩口动作,暗运“传音入密”功力,向夏侯娟耳边说道:“娟妹注意一些,布中所裹之人,可能就是司马豪和东门芳呢!”
夏侯娟不知是未曾听见抑或避免泄漏痕迹?竟毫不加以理会地,缓步走到木板之前,便举起手内长针,向右面那具女体的右眼刺去。
针尖一落,白布内的人体,突然颤动一下,鲜红血渍也立即沁出布外。
可怜卓轶伦的一颗心儿,却急得腾腾乱跳,口中也不敢出声地,默念“无量寿佛’。
夏侯娟倒是装龙肖龙,装虎肖虎,蛮像位残心冷血的“魏武”后裔,她虽是见白布下所裹之人,已被自己刺得鲜血狂沁,瞎了一目,却仍神色自若,毫无矜惜之状。
她缓缓拔出长针,顺势再落,又复刺入了左面那具男体的左眼之内。
鲜血再沁,人体再颤,卓轶伦的那颗心儿,再也复“卜托”,“卜托”地,几乎跳出了腔子以外。
他如今也不念“无量佛”了,只在祈祷上苍默佑,希望白布中所裹的男女人体,不是司马豪和东门芳。
这间,云千里一阵“哈哈”大笑,向夏侯娟拱手叫道:“恭喜曹老弟,果然冷血残心,名不虚传,你已把‘残心试验’中的‘理论部份’和‘实践部份’,完全通过,少时见了独孤帮主后,我定要保举你担任‘六残帮’中,威权极大的刑堂香主职位。”
夏侯娟含笑说道:“多谢云主持人,但这白布包裹之中,究竟是什么人物?如今可否公开一下?”
云千里点头笑道:“当然可以,便是曹老弟不提此请,我也会这样做法。”
说到此处,侧顾手下说道:“你们去把那两人白布解开。”
座上群豪闻言,一齐注目,当然,卓轶伦是注目得最厉害的一个,并因心弦颤动关系,连脸上肌肉,都有点不时抽搐,神情已略失常态。
不过,由于他竭力控制,这种失常神态,尚未十分明显,全场人物中,只有四道目光,不时向卓轶伦,偷偷流瞥。
这四道目光中,两道是出自“无情姹女”云香罗,另两道是出自“万古伤心”白不平。
裹白布才解,群豪中便发出一片惋惜之声,卓轶伦也几乎昏倒。
原来,先解开的是在右面女体上所裹白布,从布中现出了尚自昏迷未醒,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而这位美人儿,也正是卓轶伦所耽心,所猜疑,所希望,不是“辣手神仙”东门芳是谁?
东门芳够美,美得几乎能与夏侯娟仿佛,但如今右眼眶中,血流如注,连右半脸全被染得一片污红,令她的绝世容光,为之减色不少。
右面既是东门芳,左面自是司马豪,卓轶伦目睹满盘皆败,不禁咬碎钢牙,立意突下辣手,把云千里搏杀解愤。
他暗中凝聚功力之际,左面的那具裹人白布,又被解开。
卓轶伦眼神一注,目毗俱裂,他发现自己所猜的,丝毫不错,那具布包中的眇目侠少不是司马豪却是哪个?
正在卓较伦目睹好友被难,恼怒已极,要对云千里下手泄愤之际,云千里却指着司马豪与东门芳,向群豪含笑说道:“诸位,这两人来历不凡,我如今且来引介一下。”
卓轶伦见夏侯娟业已回到自己旁边.脸上神色,虽仍从容,但背在身后,持着那根七寸长针的左手,却正微微发抖。
他剑眉双剔,暗运“蚁语传音”道:“娟妹,方才我对你所发的‘传音密语’,你可听见?”
夏侯娟并未答复,只是银牙微咬下唇,点了点头。
卓轶伦继续传声问道:“娟妹既然听见,怎仍猝下毒手,不加丝毫顾忌?如今弄到这般地步,不单把司马豪和东门芳,变成眇目之人,将来我更怎样去见司马聪、司马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