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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冗长的祝寿仪式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这是咸宁帝登基后所过的第一个寿诞,所以文武百官、王公贵胄皆携了家眷而来,且无不卯足了全力给新皇帝准备寿礼,琳琅满目的礼品很快就在大殿两侧堆了如小山般高。

    听着每个上前叩拜的大臣千篇一律的贺词,元狩忍不住暗暗打了个哈欠。

    “太傅,还要多久?我又乏又困。”

    趁着海信总管朗读礼单时,他悄悄靠近身旁的贝仲嚣,低声抱怨。

    “皇上又忘了,要自称‘朕’。”贝仲嚣小心地提醒他第一百零八遍。

    “知道了。”元狩撇了撇嘴角。

    贝仲嚣与皇太后分坐在元狩两侧,但元狩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贝仲嚣这边,与皇太后明显隔了段距离。

    虽然和皇太后中间隔了元狩,但贝仲嚣依然感觉得到皇太后无声而犀利的目光斜斜地扫向他。

    “皇上是急着想看礼物吧?”贝仲嚣低声打趣。

    “你听海信总管念的那些礼单上的礼品,不是很喜欢吗?”他含笑提醒。

    “喜欢是喜欢,但宫里不缺马,也不是太新鲜。”

    元狩一迳与贝仲嚣窃语,完全不理坐在另一旁的皇太后。

    “天子之家本来就要什么有什么了,为了给皇上送礼,大臣们个个绞尽脑汁,皇上又何必太为难他们?”贝仲嚣总会适时导正他的想法。

    “朕也不是想为难他们,只是觉得送礼也是门学问,懂得送礼的人,脑袋绝对聪明得多了。”元狩低低自语。

    贝仲嚣点头,笑而不答。

    “难道民间没有新奇好玩的东西吗?”元狩支着下颚问他。“太傅,你下次出宫多帮朕留意些,朕不要什么金银珠玉,要有趣好玩的!”

    “好,我若出宫,一定替皇上找找。”贝仲嚣瞥见燕守青带着夫人和燕长乐不疾不徐地走进大殿,随即低声提醒元狩,说:“燕大人来了,我昨晚跟皇上说的话,皇上可还记得?”

    昨夜,贝仲嚣仔细对元狩分析眼前的政局情势,谈到将如何布局对他才有利,并告诉他朝中有哪一些老臣可堪倚赖重用,中书令燕守青便是谈及最多的一位。

    自然,他也刻意提到了燕长乐,并且告诉元狩,燕长乐是他觉得目前最合适的皇后人选,要元狩多加观察她,甚至再三提醒元狩,万一皇太后和国舅唱起双簧,意欲送女儿进宫时,一定要想办法拒绝。

    “朕记得。”元狩坐直了身子。

    那燕守青日日上朝,元狩是看熟了的,所以黑眸定定落在燕长乐脸上。

    燕守青领着妻女叩拜。

    贝仲嚣细看了燕长乐几眼,她的妆极淡,身上的锦服颜色也淡,低首敛眉,像是刻意不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太傅。”元狩侧头对贝仲嚣耳语道:“你提到的燕长乐果真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呢!”

    元狩天真单纯的赞美,让贝仲嚣抓紧机会追问一句——

    “所以皇上愿意立她为后吗?”

    “可是……她年纪大我不少吧?”元狩略微迟疑了下。

    燕长乐美则美矣,但是对年仅十三岁的他来说,长他五岁的燕长乐与大姐姐无异,谈不上讨厌,却似乎也还不到动心的程度。

    “皇后是后宫之首,没有一点能耐是掌不住凤印的。等皇上见过燕长乐之后,或许就能明白我的用意了。”贝仲嚣慎重地说。

    元狩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听着海信总管把燕守青的礼单念完,忽然一句“拆卸船”吸引了他的注意。

    “船?”他睁圆了眼,好奇地问道:“什么船?”

    “回皇上的话,是一种可以拆卸下来又能拼装回去的小船,很精巧的小玩意儿,是小女长乐特意献给皇上的。”燕守青恭谨地应答。

    元狩终于露出了难得的惊喜笑容,他站起身,迫不及待地喊道:“朕现在就要看看,快拿过来!”

    “皇上,不许这般失态!”皇太后沉下脸轻斥。

    元狩完全不理母后的斥责,看见两个宫娥抬着一艘约莫三尺宽的木船走进殿,他立刻步下宝座,绕着那艘木船前前后后观看,东摸西碰,爱不释手。

    贝仲嚣也好奇地走过来细瞧。这是一艘工艺精巧的木船,外观是广式海船的形体,有水密隔舱、多孔舵、轴转舵、平衡硬式斜桁四角帆等,桅杆、舵、桨等船具俱全,甚至窗可以打开、帆可以升起、舵可以转动,每一处都可以拆卸下来,又能拼装回去。

    元狩喜欢得不得了,迳自走到燕长乐面前,开心地问道:“你是从哪里找到的好宝贝?朕实在太喜欢了!”

    燕长乐没料到皇上会突然走到她面前跟她说话,略微一惊。

    由于元狩才十三整岁,身量只长到和燕长乐差不多高,所以她稍稍抬眸就能直接看见元狩那张欢喜不已的脸。

    “回皇上的话,其实这艘拆卸船是长乐出生时先帝赏赐给我爹的,长乐细心珍藏了十八年,今日皇上寿辰,长乐不知该献上什么贺礼才好,几经思索,决定把这艘先帝赏赐的拆卸船献给皇上。”她低眉含笑道。

    “原来那是父皇赏赐给你的?”元狩更加惊喜了。“父皇御赐之物,你怎么舍得给朕?”

    她轻轻道:“只要皇上喜欢,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这船原是皇家之物,留在皇上身边或许比留在长乐身边更好。”

    其实她说了违心话,在她心中当然是万分舍不得的,但是想到皇帝年龄尚小,一定会对这种可以拆卸拼装的船感兴趣,而她现在大了,只把这艘船当摆设,让它失去原本功用未免可惜,转送给皇帝则足够让他把玩个好几年,用处大得多了,所以便决定送给他。

    贝仲嚣的目光在燕长乐脸上停留了一瞬,便淡淡转开来。

    他看得出燕长乐聪敏慧捷也善解人意,只是没料到她的表现竟出乎预期的好。

    这份打动了元狩的大礼,将会让元狩更加容易接纳她,但也让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低估了燕长乐的心计?

    “皇上,后头还有大臣们等着祝寿呢!”皇太后面露不悦。

    贝仲嚣迅速看了元狩一眼,元狩也够伶俐,立即亲热地握起燕长乐的手,自然地笑说:“长乐姐姐,朕真喜欢你,你能时时进宫陪朕吗?”

    燕长乐愕然抬头,惊呆的神情仿佛无法置信,燕守青和夫人的表情与燕长乐一般,亦充满了惊骇之色。

    “元狩,你方才胡喊什么?”皇太后大骂,脸色铁青。“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了,行事怎可胡来!”

    元狩自己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口就喊出了“长乐姐姐”,转头看了贝仲嚣一眼,见贝仲嚣无奈地皱眉,不禁抿嘴笑了起来。

    皇太后当着大臣的面喝斥皇上,尴尬难堪的不是皇上本人,反倒是目睹冲突的燕守青一家人。

    对被迫进宫的燕长乐来说,本来极度不情愿的心情,却被皇上一句“长乐姐姐,朕真喜欢你”给融化了。

    皇上的笑容单纯天真,双目灵动如珠,只一眼就对他有了好感,很想对他说“可以,我愿意时时进宫陪你玩”,可惜,这样的话只能搁在心里,若不识相地说出口,只怕皇太后饶不了她。

    跟着父亲叩首行礼后退出大殿,燕长乐下意识侧首回望,只见元狩坐回了御座,而贝仲嚣也端坐在他身侧,他清透的目光仿佛一直跟着她走,直到她回首那一刹对个正着。

    虽然他并不多话,但他的眼神不若元狩那般简单明了,像染上了复杂的色彩,教人看不清眸底真正的颜色。

    蓦地,她的心口一阵紧缩,心头突突乱跳,飞快地低下头匆匆离去。

    她不懂自己为了什么而紧张?不明所以的慌乱又从何而来?

    “那人便是索国舅。”

    燕长乐听见父亲悄声对她说道,顺着父亲的视线望过去,看见一个高大魁梧的大胡子中年男子,两手各牵着年约八岁的小女孩,趾高气昂地跨进大殿。

    “贝太傅说,索国舅有意让皇上立他的一双女儿为后妃,想来是看皇上年幼好欺,趁此机会好控制住皇上,这么一来,他的权势还能不大过天吗?”燕守青冷哼了两声。

    燕长乐没有留心父亲后头说了什么,只淡淡问道:“爹,贝太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臣皇。”

    燕守青低声说,嘴角流露一丝诡秘的微笑。

    “什么?”燕长乐一时不解何意。

    “贝仲嚣啊,他原是先帝授命的太傅,先帝驾崩后,他一跃成了新帝跟前唯一的大红人,也不知他有何本事,竟能让皇上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他的。

    “后来他渐渐将朝廷大权独揽,后又惩处了楚姓亲王,引起许多门阀贵族和朝廷重臣的愤恨不满,所以暗中唤他‘臣皇’,意指他表面为‘臣’,实际是‘皇’。”

    燕长乐没想到贝仲嚣是这样的角色,大出她意料之外。

    “能让皇上全盘信任,他必然有过人之处,难怪他能稳坐在皇上身边。”

    方才她留意到,皇上对皇太后的态度似乎颇为厌烦,不及对贝仲嚣那般亲近。

    燕守青继续说道:“皇上不管学着审阅奏折还是草拟谕旨时,都非要贝太傅陪同,且不论大小事都只询问他的意见,慢慢地,贝太傅就开始涉足朝政,参预披览臣工奏章。在皇上登基后半年之内,他就替皇上翦除了敌对势力,除掉无数隐患。

    看他外表文人公子模样,没想到也是颇有手段,皇太后压不倒他,索国舅也就只能拉拢讨好他了。”

    燕长乐感到意外,不知是否自己的错觉,在贝仲嚣的眼神中,她看不到野心,反而感受到一种淡淡的无奈……

    贝仲嚣脚步沉重地踏进元狩的寝宫,见海信总管带着两个宫婢从前方走来,正欲转进内殿,两个宫婢手中捧着的织锦被褥令他心生疑惑。

    “海总管,这是给谁准备的?”

    贝仲嚣微眯双眸,冷声问。

    “是皇上的两位小表妹。”海信总管低首答道。

    果然。

    贝仲嚣深深吸进一口凉气。

    当索国舅把两个女儿带到元狩面前,元狩与她们玩得忘形,一口同意让两个小表妹留宿宫中时,他就知道昨晚对元狩说的那些话是白费他的力气了。

    他感到胸口一阵气闷,摆摆手命海总管和宫婢退下,独自走进内殿,看见元狩和两个小女孩趴在光滑的砖地上拼装着那艘本船。

    “皇帝表哥,这个是什么?”

    说话的是十岁的索玉霞,拿起和她小手差不多大的木桨挥舞着。

    “那是桨,玉霞,把桨递给我,小心点,别弄坏了!”

    元狩抢下她手里的木桨,和颜悦色地对她说。

    “这船能放进水里吗?”

    一旁的索玉露才八岁,双目圆滚滚地盯着忙碌拼装木船的元狩,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我想不行吧。”元狩说。

    “咱们可以试试看呀!”索玉霞拍手笑说。

    “不行,万一船浮不起来,沉到水底就糟了。”元狩断然拒绝。

    “也许不会沉呀!而且船不就是要放在水里走的吗?”

    索玉露双手插着腰,神情娇憨地说道。

    “这船不是一般的船,你们都不许乱碰就是了。”元狩严肃地警告。

    贝仲嚣默默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如果不看他们背后的利害关系,眼前的景象就只是孩子与孩子之间和乐单纯的玩耍罢了。

    其实元狩还只是个大孩子,确实需要玩伴,而不是整天面对大臣和朝政,他当然也希望元狩可以和同龄孩子开心自在地玩耍,但是,他看得见元狩背后的陰影。

    他必须残酷地提醒元狩——身为帝王,他必须放弃普通人最单纯的快乐。

    “皇上。”他淡淡出声。

    元狩抬头看他,绽出愉悦的笑。“太傅,我就快把船拼装好了!”

    贝仲嚣微微一笑,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皇上,夜深了,你该歇息了。”

    “好,等我把船装好,再一会儿就行。”他仍专注在安装桅杆上头。

    “那让玉霞和玉露先去歇息好吗?”他拍掌,海总管立刻走了进来。“海总管,麻烦你给两位小姐安排住所。”

    “不要,我们要跟皇帝表哥一块儿睡!”索玉霞不依。

    “不行。”贝仲嚣的脸色微微一肃。“宫里没有这样的规矩。”

    “可是爹说可以的!”

    索玉霞抬起小小的下巴,理所当然地说。

    “在你们家,是你们的爹作主,但是在这里,是你们的皇帝表哥作主,知道吗?”贝仲嚣保持着温和的微笑。

    “刚刚皇帝表哥也说可以的!”索玉霞睨了元狩一眼。

    “是呀,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这儿睡?”索玉露偏着头问。

    元狩咬了咬唇,似乎这时候才想起贝仲嚣的警告。

    “太傅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们快跟海总管去吧!”

    他偷望着贝仲嚣,一脸已经知道自己犯了错的神情。

    “两位小姐,请跟老奴走。”海总管上前领他们离去。

    “皇上,你把她们两个留在寝宫里夜宿之后,你就非立她们为后妃不可了。”

    等海总管的脚步声远了,贝仲嚣忍不住开口道。

    “我们是表兄妹,何况她们都还那么小,和她们玩得太开心了,所以没想太多。”元狩轻声解释。

    “皇上,你甚至不该答应国舅把她们两个留下来。”

    贝仲嚣叹口气,这么做已是引狼入室了。

    “把她们留在宫里玩,我想是不要紧的。”

    元狩太渴望有玩伴,而且两个小表妹可爱伶俐,他并不讨厌她们,也觉得留下她们没什么不妥。

    贝仲嚣端然凝视着他。

    “皇上,玉霞和玉露都很可爱,我也喜欢她们,但是皇上应该要看看她们背后站着的是什么人?她们是惹人怜爱的小白兔,是用来引诱皇上的诱饵,你若不和她们保持距离,将来吃亏的是你。”

    元狩默默不语,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船帆。

    贝仲嚣心底泛起凉意,他放弃自己的自由,小心翼翼、费尽心思守护的是他的龙椅和江山啊!

    “再怎么说,皇太后是皇上的亲生母亲,索国舅是皇上的亲舅舅,玉霞和玉露是皇上的亲表妹,若皇上丝毫不介意当一个傀儡皇帝,心甘情愿让政权掌握在外姓手里,也无不可,只是……皇上若这么做选择,愧对的是先帝在天之灵。”

    贝仲嚣动了气,语气不免生硬。

    “我明白了。”

    元狩缓缓点头,眼神落寞地凝视着船帆。

    “皇上身不由己,我也身不由己。”他近乎无声地叹息。

    若不是怜惜元狩孤独的处境,不忍心放他一人面对周遭的豺狼虎豹,他多希望离开宫廷,过自己与世无争的生活。

    “太傅,是我太孩子气了,想得不若太傅周全。现在该怎么办?已经把玉霞和玉露留了下来,又不好立刻送回去。”元狩低声问道。

    贝仲嚣轻柔额角。“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皇上想把她们送回去,皇太后那边也会把她们留下来的。”

    “那我只好尽量不见她们了。”这是他能想到的办法。

    贝仲嚣默然思索片刻,指尖在盘坐的腿上轻点着,目前似乎只有燕长乐可以与玉霞和玉露两姐妹分庭抗礼了。

    “皇上喜欢燕长乐吗?”

    贝仲嚣问道,心中暗暗想着该如何把她弄进宫来。

    “喜欢。”元狩没多想便点头。

    “比起玉霞和玉露呢?”

    “感觉不同。”元狩侧头想了想。“玉霞和玉露是活泼顽皮的小妹妹,燕长乐像成熟温柔的姐姐。”

    元狩虽说感受不同,但仔细分析其实并无不同,不过贝仲嚣目前不想探究太深,只要元狩是喜欢的就好。

    “我想办法把燕长乐弄进宫来,让她有机会陪伴皇上。”

    贝仲嚣已经决定帮元狩挑选皇后了,而燕长乐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忽然计上心来,他想到了一个人——

    端容皇贵妃。

    经过满地的枯枝败叶,贝仲嚣缓缓走向端容皇贵妃的宫院。

    四周寂静冷清,宫门深锁。

    他原就打算私下暗访,所以一个侍从也没带。

    轻轻叩了叩锁环,半晌,他听见脚步声出来,宫门缓缓开启,露出一张满月般的脸。

    “是谁?”

    宫婢日日只服侍皇贵妃,并不曾见过此人。

    “烦通报贵妃娘娘一声,贝仲嚣请见。”

    宫婢暗暗记下名字,满腹狐疑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又出来将他请了进去。

    随着宫婢踏殿内,见端容皇贵妃一身素服端坐在前殿等着他。

    贝仲嚣上前屈膝行礼。

    “贝太傅来见本宫,本宫十分意外,莫不是皇上寿诞那日本宫托病避开,惹恼了谁,要你来兴师问罪?”皇贵妃的语气冷漠淡然。

    “贵妃娘娘多疑了,微臣到此是有事求贵妃娘娘相劝。”贝仲嚣看着眼前这位先帝生前最宠爱的女子。

    虽然已不年轻,脸上也素净得没有半点困脂添色,一头乌黑的长发绾成高髻,素得连一朵簪花都没有,却依然艳丽非常,宛若一朵出水芙蓉,看得出当年艳冠群芳、独宠六宫的身姿。

    “要本宫相助?”皇贵妃失声一笑。“如今是咸宁朝,不是光兴朝,贝太傅恐怕求错人了吧?”

    “微臣没有求错人。”贝仲嚣淡淡地说。“如今索氏一门权势过大,索姓子孙鸡犬升天,威胁着政局,微臣只求贵妃娘娘帮皇上一个小忙。”

    “帮皇上?”皇贵妃苦涩地笑道:“咸宁帝元狩?那个贱人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帮他?”

    贝仲嚣当然知道,她口中所指的“贱人”是当今皇太后。

    在先帝驾崩后,皇贵妃始终宫门深闭,如今见她仍是一身素服,便可看得出她对先帝何等情深意重了。

    反观皇太后,百日之后便满头金簪,身着华丽织锦,态度截然不同。

    “贵妃娘娘,皇上不只是皇太后的儿子,皇上更是先帝的儿子,是楚姓子孙。”

    贝仲嚣缓缓说道,目光注视着她。

    见端容皇贵妃身子震了震,他知道自己的话对她已有了影响。

    “如今得势的是她,我已经失势了,人微言轻,能够帮得上什么忙?”

    端容皇贵妃神色凄楚,低声一叹。

    “贵妃娘娘只要将燕大人之女燕长乐收留在宫中便行,日后,助她登上后位执掌后宫。”贝仲嚣的音调淡然却慑人心魄。

    “燕大人之女……”端容皇贵妃怔信。“燕大人可是先皇十分倚重的中书令燕守青燕大人?”

    “是。”贝仲嚣点头。

    她果然是先帝宠妃,想必先帝在夜深人静的枕畔与她并头夜话,说过不少心事吧?

    “我想我明白了。”皇贵妃深深注视着他。“索氏一门权势过大,太傅担心天下将来会归于索氏,所以正在极力阻挡,立燕大人之女为后,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娘娘心思玲珑剔透。”贝仲嚣垂眸淡笑。

    “我连我的儿子都保不住,再玲珑剔透有什么用?也防不过险恶的人心呐!”

    皇贵妃惘然一笑,神色黯淡下来。

    贝仲嚣曾听元狩担起过,自己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襁褓中死于非命,就是端容皇贵妃所生的儿子。

    然而,究竟是谁投毒杀害皇子?因缺乏证据,查不到嫌疑人,而让皇子之死成了一宗谜案。

    但,宫人们都私下怀疑,下毒手的人定是妒恨皇贵妃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皇太后。

    皇贵妃从哀伤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淡然说道:“燕大人素来忠心,若要本宫帮忙立燕大人之女为后,本宫义不容辞。你过几日就把燕小姐送进我宫里来,让我亲自教她宫规礼仪吧。”

    “多谢贵妃娘娘。”贝仲嚣悄悄松了口气。

    “你也不必谢我,我是为我自己。”皇贵妃眼中掠过一抹雪亮的恨意。“我会让她也尝尝夺子之恨。”

    贝仲嚣知道她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夺子之恨,指的莫非是要将元狩从皇太后身边夺走?

    恨,是最好的武嚣。

    但是,他又不免担忧最后受伤的人会是元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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