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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骑在马上,远远地便望见散落在四下的尸骸,蓝印漆黑的瞳仁痛楚地紧缩,胸臆间的气息一窒,她苍白的唇瓣轻颤着,手脚僵硬得无法动弹。

    她踉跄地下马,步履蹒跚的走过去。

    “阿三哥、阿三哥……”来到第一具遗体前,她弯身轻摇着那胸口被一剑贯穿的男子,却怎么也叫不醒他,再瞥见躺卧一旁的男子,她扑过去,伸出颤巍巍的手,探他的鼻息。

    “鲁叔!鲁叔!”同样的,无论她如何呼唤,都再也唤不醒那具冰冷的身躯。

    她哑了嗓,行经一具具了无生息的尸首,她的脚步愈来愈沉,“旺哥、张伯、来哥……大人!”

    最后来到一具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前,她胸口一痛,双腿一软,跪倒尸骸旁。

    “爹、爹,您睁开眼看看印儿,爹、爹……”蓝印不愿相信爹爹就这样死了,然而无论她如何撕心裂肺地喊他,如何用力地摇着他,就是再也唤不醒他,强忍住的眼泪这时再也锁不住地奔涌而出,淹没了她的小脸。

    “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大家都被杀死了?那些恶徒是谁?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嘶哑地泣问。

    却没有人能回答她,只有她的恸泣声回荡在这萧索的天地之间。

    皇甫烨没有一言半语的安慰,任由她抱着父亲的尸首痛哭失声,目光随意四望着,看见散落了一地的凌乱物品,看来那些杀手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

    候了半晌,见蓝印还在号泣着,凉薄的嗓音不耐地悠悠出声,“你是要无谓的哭哑嗓子,任由他们曝尸荒野,尸身葬身兽口之下,还是要尽快将他们埋葬,入土为安?”

    他的话彷佛响雷一般打入她的耳中,唤醒了痛不欲生的蓝印,她咬着唇,泪眼看着怀中早已僵硬冰冷的父亲,悲痛欲绝,却不得不收拾起悲愤的心情,她紧紧地再抱住了爹一会儿,这才放开他。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爹爹和大人他们的尸骨曝露在这荒野之间。

    她跪在地上开始徒手掘地,用十指刨挖着,没多久,十只手指头就已皮开肉绽,她却恍似浑然不觉,双手麻木地继续用力挖着,此刻手上的疼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比起一夕之间家毁人亡的巨变,更让她心痛得无法喘息。

    凝目望着她片刻,皇甫烨俊目微敛,取下佩剑,剑尖抵在雪地上,掌心略一施力,顷刻间,他手里的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旋动着,雪水与泥尘随着转动的剑鞘四散飞溅。

    少顷,一方坑洞倏然出现。

    “杨望。”他出声叫唤贴身的侍卫。

    “是。”杨望立刻会意地将散落在雪地各处的遗骸一一运进坑洞里。

    不久,只剩下最后一具,他望向堡主,以眼神请示,在见到皇甫烨轻轻颔首后,他朝蓝印走去,抄起她父亲的遗体。

    “你要做什么?”见他擅动父亲的尸首,蓝印停下手怒问。

    “安葬他。”杨望以眼神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坑穴。

    顺着他的眸光望去,她瞥见那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坑洞里已井然有序的安放了所有人的遗体。

    不待她出声,杨望已径自将她父亲的遗体放了进去。

    “等一下。”她匆忙站起身,但跪了太久的脚麻得令她无法站稳,又再度跪跌地上。

    “杨望,覆土。”瞅见天上又再飘下银白的雪花,皇甫烨出声命令。

    “是。”杨望运起掌风,将两旁的泥土重新填入坑穴里。

    “不,让我再看爹一眼!”麻木的双脚无法站稳,蓝印双掌撑在地上匍匐着爬了过去,挥开覆在父亲身上的泥土,不舍地望着爹的遗容。

    “人都死了,你再怎么看他也无法复活。”皇甫烨毫不留情地揪住她的后领,将她拖离坑边,不让她再阻碍杨望。

    她此刻所遭遇的事,五年前他也曾经经历过,所以他很清楚,即使有再多的不舍,也唤不回已气绝的生命。

    血债唯有血偿,才能弭平那抹椎心之痛。

    挥动着双手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那混杂着雪水的泥土一坯坯地覆在爹的脸上和身上,蓝印悲恸地哭泣着,“爹、爹……”

    连下了数日的雪,终于在这日雪霁天晴。

    休养三、四天,觉得伤势好了些,蓝印强打起精神,从枕头下拿起一方用黄色绸布包着的书册,小心的收进怀里,准备依照父亲的吩咐,离开凤翔堡到扬县去找少爷。

    离开前,她特地来到皇甫烨的面前,一见到他,她双膝一跪,便咚咚咚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头后,她起身说道:“谢谢堡主帮我葬了我爹和大人他们,你的大恩大德,印儿铭记于心,等我找到我家少爷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

    “你以为随便磕三个头就能离开凤翔堡了?”坐在椅子上擦拭着一柄剑的皇甫烨,抬眸轻睐她一眼,“我当初之所以救你,是因为你说你会做好吃的包子。”

    蓝印闻言一愕,接着隐隐约约地回想起,当日自个儿似乎真的曾说出这样的话,她呐呐地同他商量,“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立刻到扬县去找我家少爷,等我找到少爷后,我再回来做给你吃。”

    “那与我无关,在你没有做出好吃的包子前,你不能离开凤翔堡。”低柔的嗓音轻吐出不容置疑的命令。擦完剑,皇甫烨将手中的剑举起,旋动着剑柄,欣赏着剑身雕刻的纹路。

    看着那闪着寒芒的利刃,蓝印畏惧地吞咽了下唾沫道:“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赶去扬县。”

    看也没看她一眼,皇甫烨举剑往前一挥,发觉握剑的手感不佳,他朝剑身弹了下,那柄剑瞬间断成两截。

    蓝印看得一惊,脸色发白地屏住了气息。

    嫌恶地丢下手中的断剑,皇甫烨不耐烦地下了命令。

    “方眉,把她带下去做包子。”

    “是,堡主。”一旁侍立的美艳女子立刻驱前,伸出一双手扣住蓝印的肩,强领她走向灶房。

    那纤长的五指握在她的肩上,竟坚如铁石般令她无法挣脱,只能顺从地随她而去。

    蓝印又惊又怒的咬着唇,好,他非要现下吃包子,她就做给他吃,顶多只会多耽误一两个时辰。

    岂知,当她花了半个多时辰将做好的包子端到他面前时,皇甫烨咬了一口后,便吐了出来。

    “呸,这是什么?馊食吗?”

    “这才不是馊食,这是我亲手做的包子。”见他竟这么说她做的包子,蓝印不平地道。

    以前在叶大人府里时,只要她亲手做的包子,府里上下每个人都赞不绝口,不可能像他说的这般难吃。

    皇甫烨一脸受骗的不悦表情,“当初我可是听信了你说你做的包子很好吃,所以才救你回来的,若你做出的包子只有这种三岁娃儿的程度,可是会让我很生气的想卸了那双做出如此难吃包子的手哦。”他唇畔带着笑,语气却透着森然的恫吓。

    蓝印一凛,慌张地将双手藏到背后。她明白他这番话不是在威胁她,以他那恶鬼般的邪恶性子,他真有可能会因此砍了她的双手。

    这几日她已从照顾她的小春那里,得知皇甫烨性子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做事全视心情而定,心情好时,他可以施粥放粮,心情不佳时,他杀人不眨眼。

    努力稳住惊惶的心绪,蓝印强逼自己不能发抖,扬声道:“我不相信我做的包子有你说的这般难吃。”

    “那你何不自个尝尝看,不过你可不要当着我的面,硬把黑的说成白。”

    “我才不会把难吃的硬说成好吃。”她走过去,取过一枚还热腾腾的包子,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登时秀眉深蹙,味道确实不好。

    怎么回事?她完全是依照以前在叶府的做法做这包子的呀,为何味道会差这么多?

    “如何?”皇甫烨睨着她,从她的神情就可窥出她的答案了。

    “这味道……跟我以前做的不一样,我想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错,我再去做一次。”说毕,她匆匆往灶房而去。

    然而,她一连做了四天的包子,味道总是不对,她心急如焚,却丝毫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不论做法、酱料还是馅料,完全都是按照之前的做法来做的,她不明白为何会做不出以前那种口味的包子。

    而就在连续尝了四天的包子后,今日她的舌头竟连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她用茶水漱口,拿最辛辣的辣椒放入嘴里,舌头还是没有丝毫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舌头什么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了?”她焦急地道。

    “蓝姑娘,你先别急,我以前也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过几日便好了。”掌管灶房的厨娘青嫂劝慰着她,她在得知蓝印悲惨的遭遇后,不由得对这孩子多了一份怜惜。

    “为什么会这样?”她茫然地问。

    “以前大夫同我说,那是由于我心情抑郁紧绷的缘故,才会导致如此,那时我相公和儿子双双病死,我难过得食不下咽,后来隔了一个月,果然就复原了,蓝姑娘的情形八成也同我以前一样,我想只要再过些日子应该便能恢复了。”青嫂好心地告诉她以前自己的经历。

    “是吗?可是那样我就没有办法尝包子的味道了。”她柳眉深蹙,一脸掩不住地焦虑沮丧。她必须要赶快到扬县去,将大人他们惨死的事告诉少爷才行,还要将爹给她的东西交给少爷。

    虽然爹什么都没对她说,但她这几日思前想后,多少明白爹和大人他们之所以惨遭杀害,恐怕跟那东西有关。

    “不要紧,我来帮你尝。”青嫂热心地说。

    “谢谢青嫂。”蓝印胸口一热,眼眶泛红,她强忍住泪,告诉自己不能再软弱地哭泣,她必须要坚强挺住,才能把爹交给她的东西送到少爷手中。

    接下来忙了一个晌午,在青嫂的帮助下,她蒸好了一笼包子,青嫂尝过觉得味道还算鲜美,于是蓝印端着热腾腾的包子来到静心斋,那里是皇甫烨的书房。

    “我送包子来给堡主。”来到门前,她告诉守在门口的护卫。

    护卫禀明后,放她进去。

    推开门,蓝印瞥见总管方眉正在向皇甫烨报告什么事,她不由得多睇了方眉几眼。她是个很美艳的女子,肤白若雪,眉目如画,瑶鼻秀挺,樱唇不点而朱,她很少见到像方总管这么美的女人。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方总管在看她的时候,眼神似乎有些冷冽骇人。

    “就照我方才说的去办,下去吧。”交代完事情,皇甫烨挥手让方眉退下。

    “是,属下告退。”一揖之后,方眉恭谨地退了出去。离去前,她那双杏目瞅了蓝印一眼,眸里飞掠过一抹不明的思绪。

    靠向黄花梨的椅背,皇甫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孔望向端着包子杵在门口的人,“你还在发什么愣?”

    “噢。”蓝印回神,连忙将手里的包子端过去搁在他面前的桌案上。

    “这次的包子若还是不好吃,你说我该如何处罚你?是该断了你的两只手掌,还是将你投入毒鳄潭里喂那些鳄鱼?”他笑得十分可亲,仿佛是在跟她闲聊,而非口出嗜血的恶言。

    他的话与那诡邪的目光吓得蓝印悚然一惧,“这次……一定会好吃的。”当初她真是瞎了眼,才会将他当成仙人,他空有一张俊美出尘的皮相,心思却歹毒如蛇蝎,他根本就是恶鬼。

    “是吗?”皇甫烨长指拈起一枚包子,送进薄唇里咬了一口。

    蓝印紧张地注视着他的表情,生怕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稍一皱眉,她就将落入他适才所说的惨境里。

    吃完一口,皇甫烨便放下手中的包子,挑眉问:“这就是你所说的好吃?”

    “青嫂说、说好吃的。”

    “哦,莫非你自个儿没尝过?”长指支着下颚,他幽黑的深瞳凝睇着她。

    “我、我、我的舌头今天忽然尝不出味道来。”在他的注视下,蓝印有种被残暴凶虐的猛兽盯上的感觉,战战兢兢地出声。

    “尝不出味道?怎么回事?”他幽瞳微敛。

    “青嫂说我近日许是心情太紧绷了,所以才会如此。”瞧他睇来的眼神似乎隐隐透着抹关切,蓝印愣了下,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看到他神色依然是先前所见的透着邪冷凉薄,心付方才一定是她眼花看错了,这个残虐的男人怎么可能关心她。

    “是吗?”闻言,他微一沉吟,脸上漾起诡笑,“我想到该怎么惩罚你了,跟我来。”说着,皇甫烨拽住她的手臂,起身往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惶恐想挣开被他扣住的手,他该不会是又想将她投入毒鳄潭里喂食那些鳄鱼吧?

    ***

    云雾山,顾名思义终年云雾缥缈,一年里能看清山头的只有冬天的这三、四个月,山峰秀挺苍劲,但山势并不算高耸。

    这里离凤翔堡不远,皇甫烨带着蓝印来到山上一处陡坡,底下是一座山谷,谷底是一片葱郁的密林。

    皇甫烨抬头打量了一眼天色,此时正值申时,晌午前还有日头,但过午后日头便隐入了云后,看这天色再过一、两个时辰恐将下雨,不过此刻轻风徐徐,最适合做那件事。

    收回眼神,他睐向蓝印,薄唇轻吐三个字,“跳下去。”

    “不!”

    “跳下去。”皇甫烨按捺住性子再说一次。

    “不要!”蓝印惊恐地瑟缩着身子,骇然地望着脚底下的山谷。

    她原本已稍微恢复红润的嫩颊此刻毫无血色,两腿抖个不停。这个人的心肠怎能如此歹毒,竟想出这种法子想折腾死她,要她从这个陡坡上跳下去。

    “你再不跳下去,我就推你下去。”毫不容情的嗓音淡淡地飘在她耳畔。

    “不——”她喉中滚出惊恐的大叫,顷刻间,整个人便被无情的推落山谷。

    她闭紧双目,就在她以为这次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时,身子却被一股力道给托了起来,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没有直接坠向山谷。

    她诧异惊讶地张开双眼,天哪,她飞起来了,她竟然飞在半空中!

    旋即想到什么,她回首张望着被绑在背后的那只异常巨大的纸鸢,直到这时才明白先前他在她身上绑上这个,是为了要让她飞起来。

    原来他不是想让她活生生摔死,她稍稍安了心,瞄见身下的一条绳索,她一怔,莫非皇甫烨的手里,正握着这只巨大纸鸢的牵绳。

    思及自个儿就像只纸鸢,被他放到半空中,她打了个冷颤,无法想象皇甫烨究竟是想杀她,还是只想玩弄她?

    从空中俯视着山谷底下,她身子一阵哆嗦,牙关打颤,不敢想象若是那绳子断了,她会不会摔成肉泥。

    就在她惊骇间,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将她吹向了山谷的另一端,身子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令她吓白了小脸。

    狂风没有停歇的迹象,愈刮愈猛,她的手脚也忍不住在风里颤抖起来。

    “皇甫烨,你还不快点把我拉回去!”她吓得脱口吼出他的名字,然而不论她如何的吼叫,她的声音完全都逸散在刮来的强风里,无法传到皇甫烨耳里。

    再也承受不住那宛如在巨浪中上上下下的剧烈晃动,她惊骇得想吐。

    就在她以为这次恐怕难逃一死时,猛地有股突来的巨大力道,将纸鸢往下一拽,让她的身子恰恰卡在了一株巨木的枝桠间,动弹不得。

    惊喘了一会儿,她往下一瞄,瞧见这株参天古木的顶端距离地面起码有七、八丈高,若是从这里跌下,非死即伤。

    天哪,谁来救救她?

    若是她的手脚能动,也许她还能慢慢爬下去,奈何此刻她整个人都被绑在纸鸢上,无法离开。

    等了好半晌,那阵风还在呼啸地吹着,晃荡的枝桠让她的心脏吓得一阵阵地紧缩,思及她有可能这样枉死在这里,她再次惊恐地脱口大叫,“皇甫烨,你还不快来救我——”

    “我这不是来了吗?”一道噙笑的嗓音在她耳边骤然响起。

    闻声,她偏首觑向他,只见他纵身跃上树梢,那潇洒脱俗的身姿宛若飞仙般轻灵飘逸,令她一时目眩神迷,这是她第一次在看见他时不是心生畏惧,而是露出惊喜的神情。

    见她在望见他后,脸上情不自禁地漾开一抹欣喜之色,皇甫烨那双冷邪的深瞳微泄一丝柔光,解开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拥着她翩然从树梢落地。

    踩到地面后,她偎着他而立,双腿瘫软地还在颤栗不休,只要他一放开她,她恐怕就会因腿软而跌坐在地。

    她轻喘着,努力平息适才充溢在胸口的惊吓。

    “我没料到会突然刮来那阵大风。”皇甫烨徐声开口,似乎试图想解释什么。

    她没听懂他话中之意,思及方才生死一线间的恐怖遭遇,她仰起头怒嗔,“你竟然那样就把我推了下去,你想杀了我吗?”说着惊觉自个儿竟然偎在他怀里,她忿忿地一把推开了他。

    他凉言笑道:“你不觉得像只鸟儿一样飞在空中,很有趣吗?”

    “那你怎么不自个儿飞飞看?”她看不出哪里有趣了,他压根只是想瞧她吓得魂不附体的惊恐模样吧,她愈是害怕、他愈是畅快。

    见她忿忿指责他,皇甫烨冷哼道:“我早已不知飞过多少次了,难得我今天心情好,才带你来享受这御风翱翔的滋味,你真是不知道好歹。”以往当他心烦时,乘着纸鸢飞在空中,总能令他洗尽烦躁。

    他是出自好意才带她来玩这个的?蓝印怀疑地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他这话是真是假,身子却猛然被搂住。

    “你要做什么?”她低呼一声,想挣开他。

    “快下雨了,你若不想淋成落汤鸡,就给我安分一点。”他轻喝的搂着她,施展轻功飞掠而去。

    因为方才被突然刮来的那阵大风耽误了不少时间,此刻天空灰沉沉的,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降下大雨。

    在他纵身飞跃间,蓝印本能的拥住他,不是第一次被他带着这么飞跃了,她心头不再那么慌张,鼻息间充斥着一缕轻淡的檀香味,悄然抚平她适才惊恐的心绪。

    她深嗅了几口,忽觉不对,哪来的檀香味?细细一闻,这才发觉是从他身上传来的。

    抬首瞥见他那张无俦的俊颜就近在眼前,她胸口猛然一阵悸动。

    她没见过生得比他还要好看的男子,以前她以为少爷已经长得俊雅不凡,但他的容貌比之少爷不知要胜过多少。

    然而这个人的心性却是残妄邪恶万分,不若少爷那般善良心慈。

    “啊,你做什么——”被他突然甩向身后,蓝印低呼一声,匆忙地站稳身子抬眼一瞥,吃惊地看见有几把利剑朝他们直攻而来。

    是那些杀害了爹爹他们的黑衣人!

    她眸心里霎时燃起悲愤的怒焰,激动得想上前报仇,完全没有想到她只是个手无寸铁不懂武功的女子。

    但才跨出一步,蓦然有只手将她给拽了回来。

    “也不掂掂自个儿有几两重,你是活腻了,想过去送死吗?”皇甫烨嘲弄地出声,在密如细雨的剑网中,他仍一派优雅从容地应付着那招招想要置人于死的剑刃。

    “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面前而什么都不做吗?”蓝印被他嘲讽得脑羞成怒,用力地想抽回被他拽住的手臂。

    “倘若你真迫不及待地想送死,那就过去吧,不过别指望我会替你收尸。”皇甫烨闲笑地松开她的手。

    他一放开手,蓝印这才看清周遭的情势,他们被六名黑衣包围了。

    他们手上六把闪烁着寒光的剑,毫不停歇的朝他们直刺而来。

    每一剑几乎都要砍到她身上,却也都在间不容发之际被皇甫烨格开。

    皇甫烨没有带剑出来,只是徒手接下他们的夺命剑招,见他每一招都接得惊险万分,仿佛只要差了那么一时,他的手就会被砍断。

    蓝印这才开始觉得害怕。

    眼见情势愈来愈凶险,有好几次剑刃都擦过他的颈边而过,她看得胆颤心惊。回想起当日那血腥残忍的一幕,她的脸色一片惨白,唇瓣轻颤着。

    她看得出来,若不是顾及她,他应该可以一个人逃走。

    她一直以为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此刻见他一意保护着她,她胸口涨满了感激,朝他扬声说道:“皇甫烨,你快逃,不要管我了。”

    听到她的话,皇甫烨有些意外地回头朝她瞥去一眼。

    “我一走,他们可就会杀死你,你不怕吗?”

    “我、我怕,可是我不能拖累你,他们要杀的人是我。”看他们招招想置她于死地,她更确定这些人一定跟那日杀害爹他们的那些人是一伙的。

    “没错,我们要杀的人是你,不过只要你将那样东西交出来,我们可以放你条生路。”为首的黑衣人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插口说道。

    他们果然是为了那样东西而来,蓝印忿然道:“我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你们!”

    “哼,不知好歹的臭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人冷斥一声,手中的快剑朝她疾剌而去。不是想杀她,而是想擒住她,逼问出那样东西的下落。

    当日杀了叶骅钧之后,他们搜遍所有人,连随身的物品都仔细找过,却没找到那东西,可见那样东西应该是在她身上,所以他们才会再找上她。

    皇甫烨手指朝那柄直刺而来的剑刃弹去,当地一声,那柄剑应声断成两截。

    那名黑衣人手上一麻,剑也握不住的掉在地上,他大惊失色的瞪向皇甫烨。

    “你是什么人?!”方才见他左支右绌,似乎应付得很吃力,原以为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不意他一出手就震断他的剑,这功力委实高得骇人。

    皇甫烨没有答腔,唇瓣荡开一笑,身影迅如鬼魅地移动,眨眼间手中已夺下一柄剑,他挽了一个剑花,顷刻间剑芒一闪,其中一人喉咙便开了个窟窿,气绝倒地。

    “这是……飞雪夺魂,你、你是凤翔堡的堡主皇甫烨!”看清他所使的招式,为首的黑衣人脸色煞白地骇道。

    位于开封的凤翔堡,与位于江南的卧龙山庄,在江湖中并称为北凤南龙,自然是因为这一堡一庄的主人,都拥有高不可测的武功。

    据说五年前皇甫烨的二叔叛变,杀死了他的双亲,掌控了凤翔堡。那年才二十岁的皇甫烨在外游历,接获消息后赶回,当时他身边只带着一名随侍,两人单枪匹马的闯进被他二叔所控制的凤翔堡。

    传闻当晚凤翔堡犹如人间炼狱,皇甫烨化身为修罗厉鬼,大开杀戒,他一袭白袍全染成了血红色,却没有人能挡得下他的剑。最后他二叔以及所有与他二叔勾结叛逆之人,当时全都遭到他诛杀,由此可见他的武功有多高了。

    得知他竟是皇甫烨后,其他的五名黑衣人想逃,却已来不及,剑光倏地闪过,五人一齐倒下。

    蓝印怔愕地瞪着他们,须臾才回神,抖着唇道:“你你你……杀死了他们!”她想得果然没错,他杀人确实像揉死一只蝼蚁般易如反掌。

    “不杀他们,难道要等他们来杀了我们吗?况且若是放他们走,你在凤翔堡的事就会被泄漏,他们必定会再派人上凤翔堡杀你,你希望这样吗?”

    明知他说的没错,然而眼睁睁看着他顷刻便夺去六条人命,还是令她忍不住胆寒。

    “但你一下子就把他们全给杀死了,我还没有问他们为何要杀害爹爹和大人他们……”

    “他们只不过是奉命行事的杀手,你以为他们知道多少?”皇甫烨不以为然地瞅她一眼,倏地眉峰蹙拧,“糟了,有毒!”低喊一声,他一手用力按在胸口上,旋即无预警地往后一仰,倒地不起。

    蓝印吃了一惊,奔上前去,只见他双眸紧闭,一动也不动。

    “皇甫烨,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她赶紧查看他全身上下,却不见他身上有什么伤口,随即想到他倒地前说的那句话。

    莫非他中毒了?!

    她一时慌得没了主意,“皇甫烨,你醒醒,快告诉我要怎么帮你解毒?”喊了他半晌,见一直叫不醒他,一念闪过,她颤抖着将手伸到他鼻下,查探他的鼻息。

    瞬间,她倒吸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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