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的以后我就这么生活着寂寞
两个冬天后
希望你是快乐你礼貌问候我
我的手指在颤抖有点不知所措
爱过恨过复杂的心忽然又复活
原来爱不会消失只是心情已经不同了
by侯湘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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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远走了一站地,回到高中的校园。到了年底,孩子们正在准备联欢会,走廊里散放着桌椅、气球和彩带。有男生拎着冰刀一路小跑回来,被女孩堵在门口:自告奋勇说帮忙画黑板的,现在回来干吗,接着滑去啊!
我错了我错了。男生一迭声陪着不是,抓住女孩子的手腕,我这就去。
不用!
不用我,黑板上面你够得着画么?
我不会踩桌子椅子么?
摔着你,还不是要我背你回去?
好啊,你咒我!女孩瞪圆眼睛,不用,就是不用!
我负荆请罪还不行么?男生从门边拽过一只扫帚,要我扛着么?
怎么用你啊!女孩笑了,你手那么凉,能拿得住粉笔么?
她,也曾经笑着把手背贴在自己的脖颈上,说:冻死你!
那时学校里用的是地下水,夏天也是冰凉。扫除后她双手浸得发白,微扬下颌,调皮地笑着。握着她柔软的指尖,像握着冬天的冰雪。一不留神,融化了,消失了,掌心湿湿的,空空的。
这样不行,灯管上面不能缠彩带,温度高了会着火,多危险啊。
老师,这是日光灯,不会太热的。
我说不行就不行。
小林老师,章远走过去,您还是这么认真。
噢!怎么现在回来了?
哦接了一个项目,过来出差。
林淑珍很高兴见到爱徒,嘱咐学生们几句,便和章远站在走廊的窗前,问他和其他同学的近况。
那时候我总说你们不懂事,淘气,结果现在的孩子啊,越来越有个性了。
这样也挺好,老师您可以永葆革命青春!
青春什么啊,儿子都上幼儿园了。
哦?几岁了?我总以为他才出生不久呢。章远说,上次我们去看您,他刚满百天。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都好几年了。
是啊,您带完了我们这批毕业班,第二年要的小孩儿么。
那时候还和她在一起,两个人想要买点什么礼物,站在百货商店的婴儿用品专柜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笑出声来。她还捶他的背,说笑什么啊不许你笑,自己却乐得脸都红了。在林老师家见到同学们,大家还打趣:如果你们以后结婚,小林老师可是当仁不让的证婚人啊。
真的,已经是很多年了。
你怎么样了啊?小林老师问,有没有女朋友呢?
老师,您教导我们不要谈恋爱的。现在就我最听话吧。
你听话?那人家家长就不会找到我办公室了。小林老师笑,据说何洛的爸爸当年是历史系的大教授,满面严肃地和我谈你们的问题,引经据典。你说,你俩给我添了多少麻烦。
我也一直挺怕她爸。章远也笑,不过后来他也没为难我们,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是啊,因为何洛的数学成绩又上来了么。我当时就说,何洛只是一时没有发挥好,你们都是懂事的孩子,在一起互相帮助,不会耽误学习。
原来您支持我们早恋的。
我倒是想打压,压得住么?
章远笑了笑,不说话。
还是,挺可惜的。小林老师叹了口气。
小林老师的小儿子从转角跑过来:下班啦下班啦,去买玩具枪。
小家伙,不去幼儿园!章远拍他的脑袋。
这是妈妈以前的学生,来,叫大哥哥。
小男孩闪着眼睛,憋了半天,喏喏地唤了一声:叔叔好。
一楼门厅有一面落地的大镜子,是建校七十周年校友捐赠的。连日奔波,镜中的自己满面疲累,一身风霜。周围说说笑笑的孩子们,都是腰板笔直,头也是微昂的。真是不知道胆怯,不知道退缩的年龄。
他想起体育组的器械库外,还有自己高三时写给何洛的Thanks,一路找过去,赫然发现旧日的仓库被重新粉刷,墙角的杂草连根拔除,露出雪白的墙壁来。
冰场平整如昨,但护栏都是新的。
原来不都是木头的?章远问一个滑冰的男生。
早就拆了,去年的篝火晚会都烧掉了,还有一些破桌子烂椅子。
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曾经在公车上低着头,说:我,总怕自己是一厢情愿的。
是的,章远很怕,此时此刻,是自己一厢情愿,天涯思君不敢忘。门外卖烤红薯的小贩依然还在,章远买了一个捧在手里,香气扑鼻,却一口都吃不下。
何洛到李云微家里时,保姆徐姨正在收拾饭桌。吃过了么?她问,屉上还有包子,刚蒸的。吃两个?
好啊!姥姥指导出来的,味道肯定错不了。何洛笑,把西洋参交给徐姨,又拿了一只包子,馅儿是肥瘦相间的肉丁和白菜丁,偶尔还能咬到小粒的脆骨。我最喜欢这样香喷喷的山东大包子了,吃着痛快。她坐在云微外婆的身边。两三年过去,老人的腿脚没有当初利索,但依旧眼神澄明,精神状态也很不错。
小风也最喜欢这种了,不过云微比较喜欢豆角排骨馅儿。
小风?
常风啊,是云微打小玩到大的。不也是你们同学?
不是我们高中的,也许是云微的初中同学。
看我都记混了,人老了记性就是不好。外婆戴上老花镜,拿出李云微的高中毕业照,云微爸妈走得早,她这些小朋友们都没少帮忙,喏,去年春节,人家从北京回来就一个礼拜,还被云微抓着,带我去体检。
哦?何洛探头过去看。
这个,高个子的孩子。
集体照上他的面庞不是很清楚,但蓝白相间的校服无比清晰。何洛的心瞬时软软的,嘴角扯出一个笑容。
章远,是原来云微的同桌儿。
这孩子也很有心,每次回家都会来这儿看看。
有人按门铃,徐姨从门镜看了一眼:说曹操,曹操到。
何洛不禁站起来,手里还举着半个包子。
外面好冷啊。他在门厅跺着脚,还不时把手里的烤红薯按在耳朵上。牛仔裤,半长的深蓝色Northface大衣,还有一张缺乏睡眠的脸,扬眉时,额头隐隐有了细纹。
北京的见面是在夜色中,看不出彼此眉眼间的变迁;此时站在午后明亮的客厅里,冬日煦暖的阳光倦倦撒一脸,所有细枝末节无所遁形。
那些花儿都老了。
章远眼睛一亮,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这么巧。没想到,这个城市也太小了。他和外婆聊了几句,坐在沙发上,口袋里清脆的一声,连忙掏出来放在桌子上。
CD盒,Soundtrack,ForrestGump。
好在只是盒子裂了。他舒了一口气,早就过来了?
哦,才到,上午陪爸妈逛街来着。
叔叔阿姨呢?有你这么陪的么?
他们在看一些和我无关的东西。她信手翻看着CD的曲目。
第二张第三首。章远说,SanFrancisco。是你的城市呢。
我不住在那儿,不过距离很近,经常去。
他笑:Gentlepeoplewithflowersintheirhair。真的人人戴着花儿么?
呵,那不成了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何洛也笑。
这是半个月内的第二次邂逅,笑过之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远啊,最近胃还疼么?外婆问,我听云微说,怎么,你前段时间住院了?
啊。章远抬头,看着外婆,发现何洛也抬眼望着自己,目光相遇,她又低下头去。他笑笑:没什么大事儿,同事们太紧张了,我那天就是喝多了而已。
你们年轻人啊,都不注意身体,云微也是。
老人家毕竟精力不济,聊了一会儿就倦了,章远和何洛起身告辞。
两个人并肩走在街上,胳膊偶尔碰在一起,然后又荡开。十字路口的积雪被车辆碾化后又结成冰壳,章远一个趔趄险些跌倒,何洛在他的肩头扶了一把,不待他说谢谢,就飞快地抽回手,揣在大衣口袋里:你要是摔倒了,一百四五十斤,我可拽不动。
至少我不像某些人,走路能撞倒电线杆,还痛得吱哇乱叫。章远促狭地笑,到了冬天,就摇摇晃晃走得像只企鹅。
没人和你贫嘴。她抬头,说真的,你当心一点自己的身体。定时定量的吃饭,少时多餐,不要吃得太着急,不要吃得太油腻。
你在北京已经念叨过一次了,可真比姥姥还像老太太。他蹙眉抱怨,下一刻却忍不住翘起嘴角,眼中蓄了浓浓的笑意,好了,忙过这段时间,我就修身养性,像太上老君一样开炉炼丹。
那我也不多罗嗦了。何洛站定,微扬着头看他,冷风刮在脸上针刺一样得痛,眯上眼睛,熟悉的轮廓渐渐模糊,我要回去了,爸妈等我吃晚饭。
时间还早,再走走吧。章远说,好久不见了,我我有些事情咨询你。
我?何洛点着自己的鼻子,又有人要出国么?最近倒是很多人问我申请的步骤。
一些IT方面的事情。
我是外行,你知道的。而且听说你们公司发展得很不错,我更是人微言轻,就不要班门弄斧,四处丢丑了吧。
最近工作上有点棘手,也没少碰壁。章远蹙眉,大家都觉得我们做得挺风光的,其实现在公司内部也是转折期,只不过我很少和别人说起这些。
他额头上淡淡的川字纹,是何洛无法拒绝的请求。
手机借我。她说,我和爸妈说一声好了。
寒风凛冽,走了一会儿两个人就开始抽鼻子,用光了何洛包里所有纸巾后,章远建议去麦当劳。档次比较低,没问题吧?他耸肩,要委屈你吃洋快餐了。
那倒无所谓,在美国我还真的从来不吃。国内的改良过,而且做的也精致些。
店里人很多,没什么空位。咱们还是去前面的咖啡厅吧。章远说,等我先买点东西。
何洛站在窗边,看他在一群小孩子和家长中乱哄哄地排队,知道他一定会买苹果派。真是好死不死,偏偏又来这家店。她转身,临窗的高脚凳还在,似乎还听得到郑轻音哭哭啼啼地问你会拥抱她么,你会Kiss她么,你会和她结婚么如果,你愿意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也许是真的喜欢吧。
然后是章远摸着下巴故作严肃:啊,你没发现么,我还是很帅的,你要看紧点儿。
这些似乎都是很久很久前的事情了,至少,何洛已经很久不曾回想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尤其是在故乡共度的最后一冬,想起来就会感到凄冷。似乎还伫立着茫然无助的自己,在冰天雪地的街角痛哭失声;而他甩手走开,消逝在路灯照不见的黑夜里。那一段过往,她懒于回忆。有时候铭记伤痛,比遗忘幸福,更需要执著的勇气。
章远果然举着两个苹果派过来。怎么了,冷么?
嗯?
看你缩着肩膀。他递一个给何洛,吃点热乎的。然后又促狭地笑。
又想到什么恶心笑话了?
哪个笑话比得过你的手纸?他扬手,看,又要了一沓儿。
放心,我不是心脏的人,当作没听到。何洛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这个和homemade的还不一样,去年感恩节,我还学了怎么做。
味道差不多?
嗯,像一个圆的蛋糕,外皮不是这样的。她比划着,这种特殊的味道是Cinnamon。
什么?
Cinnamon,月桂,Cappuccino里面有时也放。
听起来很专业。章远笑,别是光说不练哟,什么时候做一个来尝尝。
国内家用的烘焙工具和材料比较难买。本来我想带月桂粉回来,给叶芝她们调咖啡
何洛说了一半,想起临行前冯萧带着购物单去了一趟超市,回来递给她一个小盒子,喏,你要的CinnamonPowder。
CoverGirl?这不是彩妆品牌么?何洛看着包装的盒子,无比纳罕,果然,是一盒散粉。
老大,这是月桂皮色的LoosePowder,化妆品啊!她笑得肚子疼,是定妆用的。
啊?我看到写着Cinnamon和Powder就买来了。冯萧也笑,算了算了,你留着用吧,我就不去退了。
你没见过月桂粉么?褐色的,只适合黑mm。何洛摇头。
我只负责吃,没有研究过你的瓶瓶罐罐啊。冯萧说,要不然夏天咱们去夏威夷,你晒黑点,变成炭烤面包?
交错的记忆,瞬时提醒她,你和眼前这个人,已经是过去时。
章远的手机隔几分钟就要响一次,他听着电话,嘴角还沾了些果酱。何洛停住脚步,抽出一张纸巾递给他,章远擦拭的时候,手里举着的苹果派又蹭到脸颊上,自己不知道,依旧讲着一串何洛不懂得的专业词汇,表情严肃而陌生。她微歪着头看他,站在积了冬雪的大街上,人潮来往如海浪。忽而觉得他还是当初的少年,忽而觉得两个人站在地球两端一样的遥远。
两个人找到一家茶室。何洛说:刚才你说的术语我都不懂,看来未必能提供什么建设性意见。
噢,我们最近在争取一家挪威客户,有些技术内容我也没接触过。
那怎么办?
活到老学到老么。这个行业更新快,你也知道。章远说,对了,你距离硅谷那么近,认识不认识那边的技术人员?我们公司有意开展软件外包的项目,我想了解一下那边的行业标准。
我只认识一些实习的人。
不认识印度哥们?他笑,恐怕全中国的外包软件量,都比不上印度一家公司。
他们有语言优势,也比较规模化吧。
印度的公司比较成熟,美国显然拥有核心技术,可以制定标准;印度主要做子模块开发和独立的嵌入式软件开发。而我们大部分做的还是应用软件。章远说,国内公司发展不起来,主要是美方对公司规模和正规化要求很严,国内的草台班子根本通过不了审查,但是正规一些的大公司还不屑于做这样的外包业务。但是从市场和人力资源来看,我们都有优势。
完全是何洛不知道的世界,她有些茫然,不知道如何应对。
这也只是一个想法,还不确定可行性如何。章远说,和印度公司相比,我们企业规模小,急功近利,产品种类单一,质量不高。集成业务火热的时候,所有的IT企业都去做集成;企业信息化的时候,所有人都去做信息平台。不过没办法,我们首先要保证自身的利益和生存空间,然后才能求发展。这也是国内人力资源过剩,恶性竞争的一个循环。
他斜靠着椅背,手指轻叩茶几,神色淡定:我们缺乏开拓国际市场的能力,不光是我们一家公司,很多中国公司都有这个问题。不仅仅是语言制约,更重要的是管理机制和思维方式。这也是我们希望与更多国外企业合作的原因,一步步来。或者,他顿了顿,也应该在适当的时候,走出去,看一看。
确实,有些观念上的事情,没有办法阐述,能出去看看很好。
本来,我们几家IT公司一同联系了去西雅图的商务考察,就是今年春天。章远的手指停止了动作,但是,因为非典取消了。
哦,机会肯定还会有。何洛拨弄着CD盒子,似乎听到他怅怅舒一口气,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如果那次旅程没有取消她不敢多想。有的事情错过了,并没有斡旋的机会。
这一刻相对无言,何洛低下头,读着CD盒子上的歌名,章远想问她些什么,又怕她下一刻起身就离开,从此再不回头。
我让他们放来听听吧。章远拿过碟片,和茶香一同氤氲开来的,还有一首首流淌的乐声。加州很好吧,他问,四季温暖的阳光海岸。
我还真没怎么玩儿,抽不开身。我夏天通过了博士资格考试,以后不用选很多课了,但又要一直关在实验室里。
你们现在做什么?克隆么?
一百个里面九十九个人会这么问。何洛笑,也算吧,但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什么多莉羊之类的。我们主要还是做基因的表达与控制,还有一些疾病基因的功能性研究和疫苗开发,所以很多人毕业之后去了药厂。
完全听不懂,天书章远听了何洛的描述,笑,上帝之手么,创造生物。
哪儿啊。常常盯着显微镜,做实验到后半夜。我大四有一次连续三天一共睡了八个小时,估计下半年确定导师后,这样的日子也是家常便饭。
大四?什么时候?章远蹙眉。
拿到offer之后。那时我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东西不知道,都说国外学生动手能力很强,我很担心自己到美国之后丢人,所以跟着研究生做了很多实验。
没有听你提起过。
她笑得勉强:我也很少和别人说起这些,有点辛苦,挺挺就过来了。
你向来报喜不报忧的。章远清楚何洛的脾气,从来也不示弱。如果你说有点辛苦,那么一定是非常辛苦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如意,和很多人比起来,我的路算是一帆风顺,所以现在也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她淡淡地笑着,一缕额发垂下来,艰难的日子就化解在温暖的笑容里。
章远说:云微现在怎么样了?我是说她的个人问题,一直没好意思问,显得我很八卦。
似乎没什么动静。她说打算有点积蓄,就回来工作,方便照顾外婆。
靠她一个人还是有些辛苦。她和许贺扬,再没有可能了么?
许同学离得那么远,能帮上什么?而且,就像你当时说的,两年后,可能什么都变了。
我说的么?
是。
真的,什么都变了么?
真的。
是么章远强自笑笑,估计过两年头发都要大把大把的掉了。他坐在灯影里,棱角分明的脸半明半暗。已经不是让何洛心动不已的男孩子了,她没有丝毫伤痛,只是理不清头绪。胸腔里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似乎它凭空消失了,血脉经络被打了死结,满胀着说不出的情绪。
你也注意身体。她说,咱们走吧。回头我们那边中国社区有活动,我问问看在软件公司工作的中国人,帮你们搭搭桥。
似乎结束了一场学术论坛。我们之间的话题,仅剩如此吧。
章远黯然。你有什么凭借去争取她?她那些毕业前辛苦着的日子,自己在哪里,竟然毫不知情;那些即将来到的拼搏和挑战,你又能在何处,是否能和她一起面对?他似乎可以想见,疲累的她走出实验室,有人开着车接她回家,在她熟睡时素净的额头上轻轻一吻。终究,是自己给不了的贴身关怀。
我送你吧。他说。
不用了,你刚刚不也说就回家几天,多和家人聚聚吧。何洛看表,现在还早,我打车回去就好。
好吧章远拍拍口袋,你先走吧,我抽只烟。
不想眼睁睁看她离开,再次验证自己的无能为力。
章远转身走回店里坐下,定定地看着一桌五子棋的残局,不知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暑假。
本来说把CD送给何洛,她忘记拿,还在悠悠唱着。
Howmanyroadsmustamanwalkdown
Beforetheycallhimaman
手机响起,康满星气急败坏地喊着:老大,您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要撑不住了。大老板说我们争取客户不够积极,都要怒发冲天了。
怒发冲冠吧。
冠?你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请假,我们这边就急得什么冠都被冲掉了!只能冲天了。
我明早赶回去。
不是我催你这么匆忙回家不是家里人
都好,是我瞎紧张了。章远交待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捉起手边的茶,已经冷了,苦涩难言。
何洛回家吃晚饭。何爸蹙眉:和同学去哪里了,身上还有烟味儿。
不是我们,是旁边那桌。
洛洛,来,帮帮忙。何妈把女儿叫到厨房,小声问,看到谁了?目光疑惑。
没什么。
问你是谁,你说没什么,这不是答非所问么?何妈摇头,你们还有几个同学在这边,他不是去了北京?
真的没什么。何洛乏力。
冯萧是个好孩子。
我也知道。她帮忙盛菜,妈,我不是小孩子,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二十几天的假期稍纵即逝,何洛返美前夕住在叶芝的宿舍,洗漱完毕,躺下来看见上铺熟悉的木板,恍然间不知身在何时何地。
我总觉得,还是在读本科。她说,长大真累。
叶芝用筷子挽个发髻,拿着桌上的矿泉水瓶作话筒,发表一下重逢感言吧,叶芝Channel现场报导!
他说明天去机场送我。
你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何洛摇头,自然拒绝了。冯叔叔和阿姨都去送我们,还有冯萧的弟兄们。他不应该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叶芝听了何洛的描述,跪着凑上来打量她的眼角,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口是心非?
哪儿有?你看仔细点!
那他没坚持?
坚持什么?无非是客套一下。如果不是偶然遇到,我想,他以后都不会再联络我。他一向很傲气,也不会低三下四地去祈求什么。
对。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不能给你拆台!你也不能不为冯萧考虑,人家在美国和你一天到晚举案齐眉的。叶芝点头,不过,你和某人可以人约黄昏后,哈。我可不相信,这一次又一次,都是偶遇。就算是偶然,也是偶然中的必然。
不要乱说!何洛嗔道,本来我没想什么,你非要说出点什么来。
生活寂寞,需要花边新闻调剂么。叶芝不死心,又问,真的没什么?你的心海就没有一圈圈泛起涟漪?
我回来国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离开;但估计返回美国,又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回来过。何洛阖上眼,微扬着头,这是我现在的生活,感情之外,还有很多,并不是某一个人某一句话,就可以推翻,重新洗牌的。
女人,冷漠起来也很可怕。叶芝摇头,不过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支持!冯萧是个很好的男生,有他照顾你,我们大家都放心。
我不是冷漠,我是不敢深想。何洛翻身,面向白墙。迷迷糊糊想,回头么?回头太难。我们的人生是两条直线,又不平行,交汇过一次,从此便越行越远,永不能再重逢。
春末时分,章远的事业渐上正轨,风生水起,已经被提升为总经理助理,分管和各大国有单位合作的相关事宜。这消息在老同学中传的轰轰烈烈,经过几千公里的过滤,在何洛眼中不过是网上的几行字,大家说章远高升,纷纷要他请客。
更有人爆料,说章远早就买房,因为他买房不买车,每天挤公车或者打车上下班,已经成了同行的笑料。
万一见客户,也是要西装革履吧。何洛想到他拎着公文包,挤在北京颠簸的公汽上,伸展不开。但他上次对于买房一事矢口否认,或许已经有了理想的追求对象,即使曾经等待过谁,最后他的怀抱也不会落空。
自己是备选,不是唯一。
和他,终于也是陌生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