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室里,就王倩和沈思雨在。王倩依旧沉迷在网络上。
沈思雨看了眼王倩,期期艾艾地说:“我决定考研了……”
王倩是她最铁的朋友,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王倩看也不看沈思雨,立马迎头打击:“你?……就凭你这样子,你也敢说考研?”
沈思雨不满:我怎么啦?
王倩说:哪个考研的学生不脱一层皮啊?都几月份了,你还没好好看书呢,还出去旅游呢……有你这样子考研的?你以为你能被保送啊?
虽然同寝室的人不知道沈思雨去了九寨,但几天的人不在这是实情。沈思雨自称去实习了,可女生们都用暧昧的笑来表示“此事我们都理解你不用再考验我们的智商”。她们都认定她与詹小鹏出去甜蜜度假了。
沈思雨拿出了几本社会学的书。
王倩抬头一看,真吃惊了:你还真考啊?敢跨专业考研?你考哪个大学啊?
沈思雨索性把话挑明了:上海东大,怎么啦?
王倩鄙夷地看着她:“东大?你掂量掂量自己吧……”
但很快,王倩如梦初醒:“哦,是考莫教授的研究生啊……”
沈思雨笑了笑,不说话。
王倩盯着她看:“这次出去,是不是与他一道的?”
沈思雨不理她。
王倩长叹一口气:“哇,我的徒弟,出山了,真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沈思雨打了她一下:“扯什么呀,他只是鼓励了我一下,我就当真了嘛……试一试也好,反正找工作那么难。”
王倩看着电脑,有阵子不说话。
一会后,她问道:“思雨,你是不是真的喜欢上了莫教授——是动感情的那种喜欢?”
沈思雨不说话。
王倩又说:“本来,我以为,你只是想通过他找个工作……”
沈思雨依旧不说话。
“女孩子喜欢一个中老年的有家庭的男人,是很麻烦的一件事……你不是他的对手的。”王倩说。
沈思雨听了不满:“我又没想怎么样他,我既不想影响他的家庭又不会影响他的事业,我怎么会成为他的敌人啊?”
王倩一听,急了:“你对他动感情了,但人家不一定对你真动感情的!人家身旁才不缺少你这样的小女生呢……好了,现在你投入了,甜蜜了,但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你?”
沈思雨懒得听她的:“你去网上教训人家小姑娘吧,我是成年人,有数!你没看我在准备考研了吗?我若考上他的研究生,我还会吃什么亏?我赚都来不及呢!”
王倩不说话了。一会儿后,她悄悄地问:“他能保证你考上吗?”
沈思雨不说话。保证的话,谁敢说?
“若能保证读他的研,那做他的情人,在他身上投入些感情,也不亏了。”
沈思雨瞪她。王倩这个灭绝师太,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要听她说点美好感情的话,永远别想。在她嘴巴里,感情永远可以用磅秤称出数值。
莫教授开会回上海后,预约采访的电话不断。“蚁族”本来就是个很热的话题,谁叫他又点燃了一大串鞭炮的引火线呢。
李小眉又约他吃饭。
明白她的意图,莫语试图推辞,但是李小眉用她那腻腻的嗓子发着嗲:“莫大哥啊,你上次就答应过的,你还会再接受我们的访谈的,你可不能说过的话没过几天就不算数的,你是名流啊,名流就是要很讲诚信的……”
得得,还是早点答应这个女人的约吧。早点答应,早点省事。
依旧是高档饭店,依旧是一身性感名牌打扮的李小眉,依旧是精致的妆容,依旧是那因为有目的而故意显得含情脉脉的秋波……
从九寨回来后,莫教授觉得与其他女人的饭局越来越无趣,他纯粹就是个陪客,陪时间,陪话题,陪笑脸,对,一个高质量高学历的三陪……有时候,他都觉得一边吃饭一边说话却不知所云,不过,教授就是教授,不管再混乱的逻辑,再心不在焉的呓语,都能把眼前这个女人逗得花枝乱颤。
终于答应了这个女人的要求,一周内做一期访谈,里面有对争议问题的详细探讨,还有嘉宾要与他打擂台赛——自由辩论。
怎么可能会不是个火暴的节目啊?!
莫教授开车送李小眉回家。
李小眉坐在副驾驶座,身子歪歪斜斜。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
到了小区门口,莫教授问她是哪一号楼,李小眉手指前方:往前开,只管往前开。
这女人在说什么醉话呀,只管往前开的话,就开进小区的景观池子里去了。
只好问保安,保安自然认识大名鼎鼎的业主李小眉,赶紧客气地告知详细楼号。
到了楼下,莫语说:“小李,到了。”
李小眉瞄了他一眼:“你不送我上去啊?我又没老公,你怕啊?”
莫语看了看她,叹口气,下车,去了车子另一侧,打开车门,扶李小眉下车。李小眉趁势扑倒在他肩上。
莫语半搂着她,去揿电梯。
李小眉在电梯里送着电力极强的秋波:“莫大哥,告诉你了,不要叫我小李,很土的,叫我小眉,知道不,小眉?”
“好的好的,小眉。”
电梯到了。李小眉傍着他,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全身软绵绵,一点都不想动手。
莫语只得自己动手,从李小眉的名牌包包里找出一把钥匙,开门进去。
是套装修奢华的二居室,单身女人的家。
进了门,李小眉更加发嗲:“莫大哥,抱我进去!”
莫语哭笑不得。都30多的女人了,还这么嗲。
他半搂着她把她放到沙发上。
“可以了吗?我护花护到家了,可以走了吗?”莫语问。
“不行……我还醉着,无正常行为能力,莫大哥,你替我烧壶水,然后陪我说说话……”李小眉吩咐。
通常,说自己没醉的人,都醉了,而说自己醉的人,不可能醉。
莫语摇头,笑笑,这女人……他去厨房烧水。
当他拿着水壶从厨房里出来时,惊得几乎把一整壶开水烫在自己脚上:李小眉换上了一条很性感的半透明黑色睡裙,而且,真空上阵!
莫语教授愣了足有一分钟,终于,他走上前,给李小眉批了一件衣服,然后说:“我给你泡杯茶,待会就走。”
李小眉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
莫语教授点点头:“谢谢……”
他想去找茶叶罐和杯子。
但李小眉固执地拉住他的手说:“我不要你说谢,我要你喜欢我!”
莫语教授叹口气,然后拉过她的手,两人在沙发上坐下。
莫教授似乎答非所问:“我们都过了纯真的年代……人啊,常会让欲望掩盖住自己,让心迷路……其实,我也一样,有时我也问自己,是真心呢,还是欲望呢?”
李小眉愣愣地看着他。
莫语教授看着她,一笑,帮她拉好性感睡衣外的外套:“我是喜欢你……因为,我们认识时间不短了,你就像邻家妹妹一样,我希望你有个好的未来……”
“我不要当邻家妹妹,我要当你的红颜知己!”李小眉立即说。
莫语教授的表情一点都不怪异。他照样平静地看着她,然后说:“今天太迟了,你要休息,这样吧,等我有空,我找你喝咖啡,我们一起聊聊天……”
李小眉脸上的神情复杂。
莫语起身,用关切的语气说:“我该回去了,你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眼看莫语教授已经走到了门口,李小眉终于回过神来,赶紧问:“喂,莫大哥,你说你会约我?”
莫语回头笑笑。
“那我等着你约我哦!”李小眉不放心地叮嘱。
门在莫语背后掩上。李小眉披着衣服,眼神失落。
她恼怒地把外套甩在沙发上。她恨自己,在莫教授前,她连装醉都装不好。
贫民窟里3个蚁民的状态暂时比较稳定。
与路光明一起蹲局子的那位朋友没食言,真的帮路光明找了一份活,在他们单位的保卫部门工作,管着公司里的10来号保安,算是半个管理层了。虽然不是固定工作,路光明已经很兴奋,当天就在喊:我是不是真遇到贵人了?他可是老总的红人啊!以后我就跟定他了,那不也就是紧跟着老总了?
几天后,詹小鹏也找到一份超市理货员的临时位子,3天的培训后就开始上工。
是标准蓝领,纯粹体力活,补货、理货、打印价格卡条形码、控制损耗、整库盘点,另外还要做清洁工作,基本没有技术含量,但起码有一定的收入,那超市是个名头很响亮的大超市,每天工作8小时,一周休息一天,可以轮休,不算黑。
小羊说,詹小鹏你进了“500强”了。
詹小鹏本来是有点难为情的,大学毕业了去当个蓝领,还是临时的。但是,小羊的那句“500强”又让詹小鹏的信心点燃了一些。
就是,他的工作地,是个500强企业呢!有这个500强企业的工作经历,以后找工作也多了点筹码吧。
詹小鹏每天要7点半到达超市,为此,他得6点起床,匆忙梳洗后买两个肉包就出发,去超市要穿越半个杭州城,到达工作地点有两个方案:挤公交车或者租免费自行车。但无论两种方案中的哪个,都不省事。
公交车要转车。第一趟车还好,因为早,基本有位子,但是换车后的那条路线是向来都挤得很,第一次去乘坐时,连身强力壮人高马大的詹小鹏都挤出了一身汗,真不知那些弱不禁风的女上班族是怎么撑过来的。詹小鹏不禁有点怜香惜玉,想起了沈思雨,以后她上班若也这样挤车的话,他真的会心疼的哎。
第一天因为公交车迟迟没来,差点迟到,主管的脸色不是很好,第二天詹小鹏想骑车解决。在城市交通日益堵塞之际,最能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双腿以及自行车了。
可是他们贫民窟附近怎么也找不到租车点。詹小鹏找了一圈,急了,终于在走了15分钟后看到了租车点,立马拿出租车卡,刷卡,蹬上车,骑得飞快。骑到超市,看一下时间,比正常坐公交的时间还多出了20分钟。照例是在主管脸色变黑之际到达的。
詹小鹏也郁闷,他也不想这样啊!
唉,两个方案,半斤八两,没一个是轻松的。
在干活时,詹小鹏脑子不闲着,在想各种排列组合,比如先坐一趟公交车,这样可以省掉去找租车点的15分钟,可是,放弃转车后的第二趟车,也意味着放弃一下车就到超市门口的便利了呀,而且,转车地是交通枢纽,人来人往,不一定能保证那里两个租车点的自行车随时都有空的,有的时候,租车点会一个自行车都没的。
或者,为了利用好第二趟车刚好停靠在超市门口的好处,先骑自行车,骑到转车处换公交车。但是,那样不仅要走15分钟,而且还要忍受第二条公交路线的超级拥挤。
总之,没一个排列组合是科学的。詹小鹏想得头皮发麻,还是没想出最佳方案。
最后方案是:再提早半小时起床,走15分钟,然后全程骑车!这样最保险,也最省钱。当然,不省的是他的睡眠时间。不过,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值钱。
超市里,詹小鹏穿着超市统一衣服,挂一个工作牌牌,负责日常用品货区的整理与补货。这活虽不算累,但很琐碎,更让詹小鹏郁闷的是,要与一批中年妇女一道上班。
詹小鹏最怕中年妇女,她们一张嘴,什么话都敢讲,而且言语刻薄,表情生动。那眉那眼那嘴角,全都是男人女人之间的长长短短,詹小鹏可厌恶那种小市民的神情了。最让他记忆深刻的是,三年大学恋爱,每次去沈思雨宿舍找她,那宿管员大妈都是没有好脸色的,似乎那一楼子的女孩都是她女儿,不,不是亲女儿,是青楼里妈妈桑的女儿,那些要去找女孩的男孩都是嫖客,都包藏祸心,都要不负责任地糟蹋她家的女儿一样,所以,每次男生来时,她都用一张难看的脸来发泄她的怨气,害詹小鹏没少窝心。
超市里的大妈同事虽然不会像宿舍大妈那样恶毒,但是热情过度。见来了一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小伙子,还是个大学生,一个个都像母狼看小羊一样充满好奇地看他,然后恨不得把他的所有隐私连根刨出来。
中午有半小时的午饭时间,很多女工都是自己带饭,詹小鹏一般去超市的熟食部花5块钱买点炒面之类,这时,大妈们就围着他,热情地给他吃她们各自带来的菜啦肉啦,说小伙子要多吃肉,然后问他各种问题,老家哪里,多少岁,有女朋友没,为什么来超市干活,家里父母干什么的,等等等等。詹小鹏好烦啊!但是,他不能得罪她们,这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若真得罪了,他就够受了,没听说过么,大妈是城市里最强势最彪悍的人群,为了一块钱她们能与人吵上个半天,并且丝毫不怕人肉搜索!他詹小鹏能在吵架气势上、在精力储备上、在不惧畏人肉曝光的强悍气场上与大妈们抗衡吗?
所以,一开始詹小鹏就有思想准备,他不过是以超市作为临时阵地,一边打工糊口一边再找机会图谋发展。
幸好,超市里的大妈同事只是多关心他而已,而且,一旦他有个什么需要帮忙诸如调班之类的,一个个都争先恐后唯恐照顾不上他,这又突然令詹小鹏有点得意。在超市这个散发着混杂味道的职场里,他这么受瞩目受优待,还不是因为他是娘们堆里的唯一英俊小伙嘛!
汪海洋今天的情绪特别低落。审批副教授的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已经从一些渠道里得知,副教授的名单似乎早在申报之前就有了大致的内定。
他不想去相信这样的传言,但是,心情受了影响。
去餐厅吃饭,路上遇到邻居黄博士。黄博士是美国回来的,虽然与他不同专业不同学院,但住同一层楼的两隔壁,而且同为还算年轻的海归,两人就常一起聊天。
汪海洋与黄博士一起同行去吃中饭。
黄博士比他早半年回来,这次也在申报副教授。
两人打了饭菜,拿着托盘,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汪海洋说:“今天又在网上看到新闻,说多少个海归被同所大学以百万的身价引进,唉,我怎么就奇怪了,自己也是个不错的海归,怎么,我的身价就只有几千呢?”
黄博士叹口气:“都是些误导人的文章,你能相信里面的话吗?”
汪海洋问怎么回事。
黄博士说:“告诉你一件最有说服力的事情,我太太的同学,一个土博士,去美国做了3年博士后,刚回国到一大学,直接就是教授,人一来就有180万的启动资金!我还真以为在大学拿个教授是很容易的事,于是也赶着回来了。但是回来后发现根本不是这回事——人家的老爸是个实干家,以企业养学校,再以学校的大旗为企业做事,所以一回来就是教授了。可是, 不了解底细人就只看到了:海归,180万启动资金,回国立即就是教授。你说,这样的宣传是不是误导人?”
汪海洋不说话了。
黄博士继续:“所以说,一个海归回国拿到了好的待遇,其他海归就以为自己也可以拿到同等待遇,那就错了,别忘了——这海归有没能力、有多少能力,这是谁说了算?”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几年前海归少,由着海归们挑挑拣拣,但现在,海归大把,不稀奇了,所以招聘方也要筛选。那些被重聘被稀罕的海归之所以被稀罕被重聘不单纯是因为他们有海归身份或能力,而是因为他们是关系背景和海归身份的结合体。若不是关系背景,一个普通海归,真能那么受重视吗?
汪海洋吃着饭菜,却不知嘴里饭菜的味道。
黄博士摇着头,接着无奈又愤愤不平地说:“没办法,现在中国各领域都按市场经济的运行模式办事,而海归市场,趋势上已经供大于求,所以领导们口气很牛。前几天,我太太大学里的一个海归因不适应国内大学的体制,呆了一个月不到,走人了,人家是斯坦福的博士,他走,学院领导一点不留,说,呆了一个月不到就走人的,肯定情商文商不合格,留下也不会有大发展!瞧瞧,领导们就是这么说话的!”
汪海洋听得疑惑:“什么叫文商?”
黄博士看着他,有点不屑:“看,你是个海外人士,连个文商都不懂——文商,就是面对文化差异表现出来的商数,这可是现在的领导特别爱对海归说的一个词,是次于智商和情商的另一种测量能力商数的表现物,若你回国了,还保留着西方的思维定势和价值标准,那么就说明你的文商不合格!”
汪海洋终于明白了。
咳,新名词新概念层出不穷啊。汪海洋都感觉自己有点OUT了。
两人有一会儿沉默,不知算不算是为那位斯坦福同仁致以同情。
一会后,汪海洋问:“你刚才说,有能力的海归不一定能与好的待遇相匹配,这我也认了,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嘛。但是,在评职称方面,科研能力强,发表文章很多,难道职称会上不去吗?评职称的条件都是硬杠子啊。”
黄博士看着他:“你觉得科研能力强文章很多职称肯定不难上去?那你真是太傻太天真了!”
汪海洋不服气。
黄博士看着汪海洋的表情,急了,赶紧给他补课:“你可能以为你科研够多水平够高够资格了,可别忘了总有些条件是你满足不了的。博士评副教授,论文之外,你还得有项目,你得工作满2年,你得在本地交足一定时间的社保,你得上满多少课时的课,你得先做新生班主任,带几个毕业论文,做校报编辑或摘要的翻译……也就是说,你可连申报资格都没有!而且,因为评教授副教授有名额限制,即使你符合所有条件,但若你没有关系,还是很悬的,你这海归仅凭自己学术能力评职称,可能会失望!”
汪海洋听得头大。难道,言传中的副教授内定,是真的?
汪海洋不敢去想。他希望这是黄博士的危言耸听——就算评职称再不公平好了,也不可能是全盘不公平吧,总得有几个名额留给公平竞争的吧?只要有一个公平竞争的名额,他汪海洋就有戏。
反正,在最后结果出来前,他还是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