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时,王元度和吕杰已抵达一处村庄。他们一路行来,或是凭仗武功,或是施计,极力隐蔽行踪。
因此他们深信一元教纵是有人跟踪,定也早就脱了梢,他们绕过这座村庄,但见黄瓦红墙,隐现在一片竹林中。
吕杰道:“这就是崇福观了,由一位施东阳师兄主持,外间之人,无有得知施师兄竟是我武当派中的重要人物。”
说话之时,已由一条宽坦石径入林。不多时,已到了一间道观之前,但见此观虽然并不宏伟辉煌,却甚是齐整洁净。
他们捡级升阶,直入观内。
一名中年道人迎了过来,吕杰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在下请谒施东阳道长。”
那道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几眼,才道:“施主们高姓大名?可是与敝观主前曾相识?”
吕杰道:“这一位是王元度,在下吕杰,在山上之时,见过施师兄许多次了。”
那道人顿时改容相待,领他们直趋后进。
王元度一路行走,方知此观甚是宽广,后面屋宇连绵,深透异常。
到了一座院落之内,道人向一名道僮低语几句,道僮转身入报。
片刻之间,一位黑髯道人飘然出迎,手中拿着一柄玉佛尘,挥洒之间,大饶清逸之致。
他与吕杰招呼过,便十分高兴而又礼敬地邀王元度静室坐谈。
他首先告诉王、吕二人,说是半夜时分,将有两位女客抵达,已收拾观后的一座院宇,以备两女居停,随即又谈起一元教进犯武当山之事,言下大为感谢王元度的拔刀相助。
王元度谈起山上之事,忽然愁道:“记得钱兄说过,各大门派皆有投入一元教之人,若然如此,这一处地方早晚会被一元教之人查出。”
施东阳真人笑道:“王大侠即管放心,假如不是最妥当的地方,掌教真人岂肯安置贵友?这一座崇福观,乃是敝教掌门亲自主管的十二道场之一。除了掌门真人之外,纵是长老身份,亦全不知悉。”
吕杰也道:“王大哥放心,小弟如不是得掌教真人暗中赐告,根本就全无所知。”
施东阳又道:“但经过这件事之后,此处便变为敝派普通的据点了,贫道定将他调掌管新职。因此之故,何日才能再晤,殊未可知。”
王元度不觉歉然,三人一同进了素斋,便到那院宇去,王、吕各占一房,暂作休息。半夜时分,果然一阵步履之声,把王、吕二人惊起。出来一看,但见施东阳观主陪着白瑶琴和葛翠翠二女走人厅中。
白、葛二女一见王元度在此,都流露出喜出望外的神情,若然不是还有别人在侧,她们一定会表现出亲热的动作。
这一夜,由于旅途困顿,加以碍于吕杰在旁,所以二女不久就入房安寝。翌日早晨,王元度先到吕杰房中,存心让他跟在身边,免得两女纠缠。
吕杰也已做过早课,见了王元度,立刻挑起拇指,口中喷喷有声,大是艳羡地说道:
“她们可真漂亮。”
王元度心中苦笑一下,面上却装出很平淡之色,道:“奇怪,兄弟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吕杰道:“那当然是咱们大嫂太美之故,还有柳姑娘,亦是人间绝色,所以大哥你已经有曾经沧海之感。”
王元度故意表示同意此说,缓缓道:“兄弟希望你与她们混得熟一点,以便当我用功之时,长日无事,可以陪陪她们,等其余的弟兄们到了之后,就更不虞寂寞了。”
吕杰道:“陪美人消遣,本是好差事,但小弟却知道这一回定然有苦头可吃,不过为了王大哥练功之故,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担当起这个任务了,但愿柳昭、束大名、胡元他们快点赶到。”
王元度笑道:“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吕杰道:“小弟虽然自小对女色风月之事,不感兴趣,但由于寒家算得是世家望族,在襄阳结交很多少年朋友,个个都风流自赏,是以耳儒目染既多,也颇有一点眼力,王大哥幸勿以初出茅庐之辈视我。”
王元度忍不住笑道:“你吹了半天,却还没有说出一个道理来呢!”
吕杰道:“小弟第一眼见到那两位姑娘,就知道她们都全心爱上了王大哥,大凡是心有所属而又不能得知结果的人,不论男女,都会有失常的举动,因此小弟如是每日陪着这两位姑娘,只怕不会只是受点闲气,动辄还有更甚的苦头好吃哩!”
王元度虽然觉得他极是有理,但仍然装出不在乎的态度,笑道:“莫不成她们还会动手揍你么?”
吕杰道:“这是迟早之事,你等着瞧吧!”
这一点,王元度可不同意,但毋庸多说,便与吕杰一同出厅,见了两女,大家用过早点,王元度告诉她们说,他为了要应付荀伯业,必须趁这一点时间下苦功修习武功,请她们协助吕杰,一同为他护法。
两女当然同意了,但当王元度返房用功之后,她们不久就对吕杰生出了敌意,原来她们乃是恨吕杰陪王元度同来,以致她们简直找不到和王元度说体已话的机会,现下王元度已开始练功,往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白、葛两女皆是率情任性之人,心中一有了敌意,都表露在面上,吕杰不由得慌了手脚。
他们所坐的这个小厅,门窗通敞,可以毫不困难地监视着前后院落。
同时在屋角还装设了一枚警铃,只要有可疑人物入观,立刻有武当派之人扯动警铃,让他们早作准备。
再加上了毒姝葛翠翠布下的陷阱,甚是严密,最低限度他们都深信不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敌人潜入袭击。
白、葛二女在窗边对弈,竟不理睬吕杰。
吕杰找了几本书,以便打发时间。可是书看久了,自然头昏脑胀,因此他抛卷而起,过去观看二女对弈。
然而他每一次走近去,总是被二女那冷淡不友善的眼色迫退。吕杰乃是十分识趣之人,是以那两女白眼一翻,立刻就避开了,偶然听到二女说话之时,常有“讨厌”的字眼,这使他十分不安。
他自问本无他意,完全是为了王元度的安全着想。由于他自己觉着与王元度的交情很够,责无旁贷,兼之他算得是此地主人身份,因此他其势又不能离开。
冗长沉闷的一天,终于过去了,夜里因王元度不必入定苦练,便无须警戒。王元度却老是把吕杰拖在一道,谈论友侪以及江湖之事,使吕杰没有避开的机会。
第二日,两女似乎对他更不满意了,她们当然是想吕杰远远走开,完全由她们服侍王元度。
而到了晚间空闲之时,她们也可以与王元度说些体己话儿。
所以她们渐有把吕杰视为眼中钉的趋势,总是十分冷漠无礼地对待吕杰。
例如她们弈棋之时,一粒棋子掉在地上,滚到吕杰那边。吕杰如果捡起来,她们不但不多谢,甚至把这枚棋子当时就丢到院子里。
可是假如吕杰不捡起来,她们就冷嘲热讽,说一些什么“人家如不欢迎,我们早点走也好”之类的话。
这真是使年少倜傥的吕杰陷入左右为难的苦境中,事实上他可也真怕二女当真跑掉,只因为那样一来,不但掌教真人会怪罪下来,甚至连王元度方面也不好交待。何况万一有事,二女各有擅长,乃是上佳的帮手。
这一日还勉强捱过,但第三日第四日就越发的使他难堪了。
这使吕杰泛起了落在陷阱中似的痛苦,而他还不能让王元度看出破绽,一来免得他练功之时分心,二来也怕迫使王元度与二女决裂。
总而言之,吕杰这个原本全无关系之人,如今却陷入夹缝中,受到了比刀创剑伤还可怕的折磨。
而最令他泄气的是他对这等情势,竟全然无法抗拒或改善。
短短的几天,直把这么一个生龙活虎的少年英侠,磨折得像个暮气沉沉之人,又像是个神经过敏者,每每无缘无故大吃一惊。
这对吕杰来说,真是人生经验中新的一面,他在受尽两女种种折磨之余,会不会对她们生出僧厌之心呢?
说也奇怪,吕杰不但不惜厌她们,反而因为在意念中,时时刻刻都不曾忘了她们,因而对她们所有的美好之处,看得更为清楚深刻。
他虽是抑制自己不去生爱慕之心,但却不时感到忿忿不平,或者是自怜之情,暗念她们这般姣美可爱的女孩子,何以对他这般厌恶?难道我吕杰竟然一无是处么?
他对两女的吩咐,从不敢违。
最初本是怕惹起冲突,致使二女一怒而去。
但几天下来,习惯成自然,两女支使他之时,竟然变成了天经地义之事一般。
有时叫他去弄什么东西来吃,有时叫他到院子里浇花,有时叫他去拿些什么物事回来等等。
成了习惯之后,吕杰竟变成了白瑶琴和葛翠翠的近身僮仆一般,无事不做。
如是单单替美人效劳,也还罢了,但葛翠翠每每施展她的毒教绝艺,使吕杰吃了许多苦头。
例如出去取物之时,一只脚才跨过门槛,顿时痛不可当。
又或是去浇花之时,才一触及壶柄,顿时全身又酸又痒,难受之极。
这天晚饭之后,王、吕、白、葛等两男两女在厅中闲谈,一日之中,只有这一段短暂的时间,吕杰才可以完全放松,不必顾虑二女的阴谋诡计。并且可以肆无忌惮地欣赏她们的温柔笑语,以及娇艳笑靥。
谈起了这几天修习功夫的情形,王元度眉宇间透出一抹忧色,道:“荀伯业数十载精修苦练,功行深不可测。我在武当山上与他拼斗之后,深知他的潜力强劲,胜我不止一筹。加上他的钹法奇奥无比,我纵然在苦练之下大有精进,只怕一拼之下,仍然是有败无胜的局面。”
吕杰胸膛一挺,朗声道:“王大哥此言差矣,假如你深信必败的话,单是心理上就输给对方了,如何能把握到取胜之机呢?”
王元度微笑道:“吕兄之意,要我激起不屈的斗志,此心殊为可感,但是有补最坚强的斗志,也须在此条件之下,方能发挥妙用,例如双方实力相若,自是斗志坚强者可胜。但荀伯业不比别的敌手,他们的斗志决计不会比任何人为弱,因此之故,想在精神上胜过他,更是不易。”
两女都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王元度又道:“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探讨对方功力强弱,亦不过是知己知彼之意而已,决不是泄了气,生出恐惧之心。”
王元度仍然在沉思之中,白瑶琴道:“对啊,上阵交锋,当然要知己知彼,吕杰之见,不过是匹夫之勇而已,使人觉得甚是可哂。”
吕杰当然不跟她们斗口,但心中却有着啼笑皆非之感,忖道:“当初我出言鼓励王元度大哥之时,你们还不是直点头的表示赞同?”
王元度想了一会,又道:“事实上苦于时间太短,唉,如若假我三载时光,我敢夸口说那荀伯业定然再无胜我的机会。”
吕杰忍不住问道:“假如王大哥只求与对方有一决生死的机会,须得苦修多久才行?”
王元度沉吟一下,道:“那最少也得一年左右。”
吕杰道:“一年时光,其实很快就过。王大哥何不设法延到一年之后,方与荀伯业放手一拼?”
葛翠翠嗤之以鼻,道:“荀伯业又不是傻瓜,他难道不晓得元度具有莫大潜力么?因此人家不找麻烦则已,一找麻烦,定是在最近的三五个月之内无疑。”
吕杰道:“王大哥可以躲起来,像目前一样,隐匿此间练功,一年之后,方始现身露面,这又有何不可?”
白瑶琴突然像被吕杰打了一拳似的,玉面涨红,大声道:“他的婚礼定于八月初一举行,难道在那一天连新郎官也能不当么?”
她们想起了婚礼,心如刀割,柔肠欲断。
此所以吕杰把她们迫得要想及和提及此事,实在令她们痛苦和忿激。
吕杰知道此举确实惹恼了二女,而她们把怒气迁到自己头上,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当下不敢再胡乱开口,免得惹出麻烦,弄得不可开久。
这一晚的谈话没有什么结果。
但第二天白、葛两女都对吕杰特别怀恨,用尽心思收拾他。
整得吕杰心中叫苦连天,又无处可以躲藏。
要知白、葛两女发现吕杰乃是发泄怨气的对象之后,除非他肯长久地走开,不然的话,她们反而一直不让他离去。
这天晚上,吕杰左思右想之下,有了一计。
翌日早晨,他出去打个转,回到厅中,但见白、葛两女刚刚摆棋欲弈。
他过去摆摆手,道:“姑娘们别下棋啦!”
此是多日以来,第一次表现出的大胆作风。
白、葛两女都大为讶异,抬头望住这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吕杰道:“在下刚刚接获消息,是从外面传到观里来的,说是一元教已展开大规模搜索,已迫近这一地区了。”
两女突然之间,发觉这个少年剑客,长得既英俊,风度亦好,口才也佳。因此对他的印象忽然完全改变了。
两女都定睛望着这少年剑客,暗想:“真不知是何缘故?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觉得这人十分可憎可厌,时时恨不得一脚把他踢走。但其实他长得蛮帅的,也怪潇洒伶俐的,怎会是可憎可厌之人?”
吕杰到了这时,虽然感到两女目光咄咄迫人,老盯着自己,但却也不能垂头低眼以避。
为了表示事情的紧急,还故意皱一下眉头,才道:“两位姑娘可曾听见了在下的话么?
要不要我再讲一遍?”
葛翠翠柔和地笑一笑,道:“听见啦,我们又不是聋子,奇怪啊,瑶琴,我告诉你一件事。”
她附在白瑶琴耳边,低声说出忽然不憎恶吕杰之事。
白瑶琴也十分惊奇地叫道:“这真是奇怪极了,我亦有此同感呢!我正在细思其中之故。”
葛翠翠道:“以后慢慢地想吧,目下还是商议一下如何应付敌人之事为是。”
吕杰故意不讲话,然而他实在已是疑云满腹,全然测不透这俩女人大惊小怪乃是为了什么事体?
葛翠翠又道:“假如敌人搜到此地,八成是你们武当派的叛徒指出了这一处秘密根据地,到了那时,我们只好尽力抵挡一时,只要王元度当日的功夫做完,他亦可出手应敌,这倒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白瑶琴道:“但假如敌人入侵之时,适值王元度最是要紧的关头,如果抵挡不住,岂不是十分可怕?”
葛翠翠道:“这个责任在吕杰而不在我们身上了。”
吕杰觉得大奇,道:“请问为何责任竟在我身上呢?”
葛翠翠道:“这儿是贵派的重要秘密地之一,自应关防严密,有所部署才对,因此假如我们在敌人入侵以前,早一点晓得,则敌人纵然力量强大不过,我也有法子阻他半日以上。
但如果敌人突然间已侵入此处,我已来不及布置,自然全无把握了。因此,关键就在你能不能早一点发现敌踪,让我们有下手布置的时间,你说这责任是不是在你一个人身上?”
吕杰无话可说,只好承认道:“好,在下负责查看敌踪,一有异动,立时发出警讯。但是……”他踌躇一下,才又道:“但是这么一来,在下就得走出走进,全力去做侦察之事,可就没法子老是陪着两位姑娘了。”
白瑶琴心肠较直,忙道:“那是最要紧之事,我们哪能叫你老陪着我们。”
吕杰点点头,扬长出去。
葛翠翠想了一下,冷笑道:“瑶琴,这家伙八成是在使坏,他一定是被我们收拾得走投无路,所以想出此计,好离开我们。”
白瑶琴泛起笑容,道:“不会吧?这家伙老实得很,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敢伪造这种假情报骗我们。”
葛翠翠道:“这叫狗急跳墙,实属情理之中。我得想法子查一查,如若这家伙骗我,我定要教他缠绵床第三个月以上,以示惩戒。我如若不能使他睡足三个月,我从今以后,就不叫做毒姝。”
白瑶琴心中忽动怜惜之念,暗忖那吕杰纵使是伪造情报,但其情可悯,实在不必使他大病上三个月之久。
当下故意装出十分赞成的样子,但口中却说道:“虽说那厮可能使诈,但事关重大,王元度的生死安危,系于我们手中。因此小妹劝你暂时别管吕杰这一宗,先准备准备,以防万一。”
葛翠翠一听有理,便立刻动手准备各种毒物,以便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施展毒教秘传绝艺,阻止制人闯关。
白瑶琴等了片刻,趁她忙肆之时,才道:“翠姊你小心准备,小妹悄悄出去巡视一下,瞧瞧那吕杰的话是真是假。”
说罢,迅即出去,悄悄往四下查看。
忽然在一座院落中,见到吕杰四平八稳地坐在角落的太师椅上,双目半瞑,手中捧着一杯香茗,悠然自得地品味着。
白瑶琴冷笑一声,飘身落地,蹑足走过去。
到了他面前,突然哼一声,道:“你好舒服啊!”
吕杰骇得直跳起来,茶水洒了一身,样子十分狼狈,呐呐道:“在下……在下……”忽见白瑶琴噗嗤一声失笑起来,这才惊魂稍定,苦笑一下,道:“葛姑娘呢?”
白瑶琴笑容全收,冷冷道:“你在这儿等她么?”
吕杰又大吃一惊,道:“这是什么话?在下绝对没有等她。”
白瑶琴道:“哦,那么你是等敌人来告诉你说,我们来啦,然后你去转告我们,对也不对?”
吕杰被她挖苦得张口结舌,做声不得,一张俊面,忽红忽白。
白瑶琴面色一沉,声调转冷,道:“跟我去见翠姊吧,她料定你是胡说八道的诓骗我们,已发过誓定要惩戒你一次,你猜她打算怎样收拾你?”
吕杰倒抽一口冷气,道:“葛姑娘脑子里想些什么,在下打死也猜不出来。白姑娘你行行好,请告诉我吧!”
白瑶琴道:“告诉你又怎样?反正她是毒教高手,从无说过不算数之事,任你逃到天崖海角,也终被地抓祝她说一定要让你大病三个月,辗转啼号于床第之间。”这话自然加了一点滥醋,果然把吕杰骇得直发愣,人都傻了,闷声不响。
白瑶琴心中甚是不忍,当下放软声音,道:“你怎么啦?可有什么诡计没有?”
吕杰怔怔地摇头,苦笑一下,道:“我有什么办法?”
白瑶琴道:“假如你真害怕,那就得装出煞有介事之状,别让她瞧出了破绽,如若吃她瞧破了,我也帮你不得。”
吕杰差一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白瑶琴温柔地笑一笑,道:“别跟呆子一般,还不快点布置一下?要不然等到她出来查看时,你就来不及了。”
吕杰向她感激无限地注视着,然后转身而去,竟没有说一句多谢的话。
但白瑶琴却觉得他眼中有种又感激又爱慕的意思,不禁怔了一会,这才慢慢地走回去。
她穿过两个院落,突然见到一条人影,恰好折入墙角,她一瞥之下,已断定此人决非观中之人。
当下双足一点地,飞纵向隔邻的房宇,奔入厅中,扯动角落的一条锦带。
在每座院子和厅房中,都有这个告警设备,但须扯动锦带,葛翠翠那边的警铃立响。
葛翠翠听到警铃之声,心中叫一声:“好厉害的敌人,但愿不是荀伯业就好了。”
心念转时,已奔出去布下最厉害的阵势。
在她布下的许多毒物之中,有一大部分是有时间性的,如若老早布置,药物见风太久,毒性渐渐消失,自然毫无用处。
这正是她何以要吕杰早一点通知之故。
不一会,院门外出现一个样貌十分丑陋的老头子,他探头探脑地向院中张望。
葛翠翠在隐处窥视着,她一见这老头子的丑相,就断定他定然不是好人。
那老头子看了一下,双眉皱了起来,说道:“奇怪?这儿竟有毒教之人,喂,是哪一个布下诸毒的?快出来,老夫要踢你屁股。”
葛翠翠乃是处子之身,哪里受得对方这等侮辱,恨得银牙连咬,玉掌迅快连搓几下,顿时发出一阵异香。
这阵异香一下子就弥漫甚广,丑老头用力嗅了几下,道:“啊,好香,还有什么玩艺儿,都拿出来瞧瞧?”
葛翠翠见这一阵毒香没弄倒对方,心中大为惕凛,忖道:“看来这个老魔功力深湛之极,幸好还不是荀伯业,如是姓荀的来到,也许就强行闯入了。”
正转念间,那丑老头想是见到无人出应,便提起一只脚,作出欲跨之势。
他如一跨而过,顿时陷身于诸般奇毒之中,即使是荀伯业这等一代高手,也未必就能完全若无其事。
如是比他差的人,当场就得倒下。
丑老头偏生作怪,那只脚欲跨不跨,使葛翠翠空自紧张得牙根痒痒地,却又不能不沉住气等待。
那丑老头捣了一阵鬼,这才当真跨步而入,若无其事地直走入院内,甚至在院内设置着毒物埋伏之处,多走几次。
接着转眼向葛翠翠隐身的柱后望去,面色沉寒,冷冷道:“我老人家平生别无嗜好,只有好色这一家毛病老改不掉,柱后之人,如是男子,定必一掌处死,即使是女子之人,但若是年老之辈,也一例扑杀。只有少艾貌美的女子,尚可保住一命,你给我滚出来吧!”
葛翠翠不知如何,竟觉得他的话字字真实,全无虚假。一时之间,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发怔之际,那丑老头又冷冷道:“我老人家乃是魔教长老身份,向来说一不二,如若你长得年轻漂亮,只须乖乖地顺从于我,使我欢悦,则不但可保汝一命,亦可救了王元度一条蚁命。”
葛翠翠听到未句,突然勇气一振,袅袅走出去,道:“我出来啦,你瞧着办吧!”
丑老头眯起双眼,使得那对本已肿胀的双目,更加臃肿难看。
他细细看完葛翠翠,才摇头道:“你不行,太嫩了,我老人家素不喜欢这等稚嫩的女孩子。”
葛翠翠平静地道:“奴家已是花信年华的人,如何能称为稚嫩?”
丑老人道:“花信年华么?那就是二十四岁了?不对,不对,你最多不超过二十一岁,但即使是二十四岁,也太嫩了,在我老人家看来,四十岁左右,方算是年轻之人,二十来岁的,只是小孩子而已,况且最重要的一点,是你乃是处子之身,这又是老夫最不敢领教的。”
葛翠翠感到不服气,反唇相讥道:“笑话,女人到四十岁之时,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更况凡是充作炉鼎的,总是童男童女才合用,你简直是一派胡言。”
丑老人咧嘴一笑,道:“奇怪?难道你很愿意服侍我老人家么?若是你看中了我,那也就勉强将就一次。”
葛翠翠怒道:“岂有此理,凭我毒姝葛翠翠这等人才,还算得勉强将就么?”
丑老人眼皮一睁,面寒如水,双目射出凶光杀气,冷冷道:“老夫本来就没看中你,嘿,嘿,待我老人家先弄死王元度,才慢慢地收拾你这放肆丫头。”
他一晃身,已到了台阶上,当真是双膝不变,脚不扬尘,速度逾于闪电。
这一手极上乘的移形换位功夫,葛翠翠瞧了,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想本来尚有万分之一的机会,那就是希望他只是身怀异宝,能抗千毒。
然而他露了这一手绝顶功夫,足见实在已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当真无法抗拒。
丑老人突然侧耳听了一下,道:“你的援兵赶来啦,但等到你收起诸毒埋伏,让他们进来之时,他们只好赶上替王元度收尸了。”
话声甫歇,人影一闪,已到了房门口,但见他伸手一按,那道本已闩上的房门,应手而开,竟然全无声息。
这又是像神话一般的绝世奇功,敢情此老的掌力,已达到了锋快赛似刀剑的地步。是以焉能阻挡此老?
不过她还是随着老人的身形冲入房内,放眼一看,但见那丑老人已站在榻前,注视着方在定中的王元度。
葛翠翠一横心,柔声道:“老人家且慢出手,待我变个戏法给你瞧瞧可好?”
丑老人回头道:“这敢情好,变什么戏法?”
葛翠翠道:“你老既是魔教长老,那我就献一宗法术,我只要念动真言之后,我往地上躺,你也身不由自主地跟我躺下。”
丑老人大感兴趣,道:“这倒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法术,但假如我不倒呢?”
葛翠翠道:“如若您老不跟着躺下,这结果很简单,我只好永远不再来了。”
这意思无疑是表示假如法术不灵,则她须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丑老人道:“我明白了,假如我不躺下,你非死不可,但假如我随你躺下,则你一日不起来,我也一日不能起身,对也不对?”
葛翠翠道:“正是如此。”
丑老人自言自语道:“这么一来,你只要一直赖死不肯起身,王元度就不会有性命之虞了,嘿,嘿,嘿,这小妮子倒是精灵得很,想出这等绝招。”
他虽然在自言自语,可是双目光芒四射,锐利如刀,一直盯着对方,毫无片刻松驰。
在他目光之下,葛翠翠完全不能施展任何瞒骗他的手法。
不过葛翠翠却没有任何动作,丑老人泛起难色,道:“假如你当真有此本事,为何不趁这刻施展?”
葛翠翠正要答话,只听院门外吕杰叫道:“葛姑娘,你在哪里?”
紧接着是白瑶琴的声音,说道:“翠姊姊,你在房间里么?我们能不能入院?”
葛翠翠但见那丑老人目露杀机,竖食指按唇,示意她不许作声,当下真怕他回手一掌就劈死了王元度,假如她违命出声的话。
可是假如她不回答,吕、白二人势必冲了人来,目下埋伏未撤,毒力正盛之时,他们如若硬冲进来,非中毒身亡不可,就算他们武功精妙,抗力特强,最多也不过暂时不死,还须从速抢救,不然的话,仍然是非死不可。
这等左右为难的情况,使葛翠翠全然无从指手,但觉那颗心宛如被两块巨大的铜板压扁了。
她一时之间,脑中空空洞洞,忽然听到白瑶琴惊叫一声,宛如被毒虫螫咬着一般,跟着吕杰也痛哼一声,一听而知,必是白瑶琴先陷入埋伏,吕杰赶快抢救,亦遭波及而不免于难。
其后就是人体坠地之声,传入耳中。
葛翠翠恨得银牙差点儿咬碎,双目喷火,怒声道:“好,好,他们都完蛋啦,你何必害死这许多的人?”
丑老人邪恶地笑一笑,道:“老夫平生除了善事之外,什么事都做,害死两个小孩子,何足道哉?现在你还变不变戏法给我看呢?”
葛翠翠努力抑制住心情的波荡,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心中拼命对自己说道:“我得保持冷静清醒,方能运足全力,对付这个恶魔,假如我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绝技还不能得手,那么王元度的生死祸福,我也无能为力了。”
这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顿时激起了有生以来最强的斗志。
不过表面上丝毫不动声色,道:“罢了,罢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两条人命,又算得什么呢?不过这床上的王元度,与我关系不同,所以我仍然要尽力救他一命。”
丑老人道:“只要你的法术灵验,老夫躺在地上,既不能起身,也就只好干瞪眼了,自是无法杀他。”
葛翠翠道:“那么我念咒施术之后,你只要站着不动,让我在你面上吹一口真气,法术是否灵验,立时可知。”
丑老人道:“假如你这口其气,乃是含有至剧之毒,老夫岂不上当?”
葛翠翠心中大急,面上却堆起了笑容,道:“别开玩笑了,除了法术之外,天下间还有什么物事,能使你这等金刚不坏之身的人物倒下?”
丑老人道:“这也言之成理。”。
但他仍然在考虑着,忽然笑道:“老夫三思之下,已想出了我老人家也有可以被暗算之道。”他眼见对方面色大变,不等说完,迅速出指遥遥一点,嗤地一声响必,葛翠翠已僵立如木人,不能动弹。
葛翠翠此时全然动弹不得,连说话也不行。
那丑老人呵呵而笑,道:“你的诡计阴谋哪里瞒得过老夫?尝闻毒教高手,大都练过一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功夫,好像是叫做碧血箭。老夫猜想一定是把舌头嚼碎,提聚起全身功夫,一口喷出,这等功夫既是和以本身生命催发,单是这一口血箭,就难能当得,何况还含蕴得有奇毒?”
他停歇一下,眼见对方流露出默认的眼色,当下又道:“老夫虽然一身武功已达到了金刚不坏的地步,然而这等绝世毒功,却又自当别论。宇宙之内,恐怕再也找不出一种可以胜过这等毒功的功夫了。”
葛翠翠满心含恨,但她目下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一如尚在人定中的王元度,只有挨宰的份儿。
她想来想去,发现就算她想及的任何人,都能立时在此处出现,却也没有可以抵挡这丑老人的人眩此一发现使她大为震凛,忖道:“一元教只要有此人助阵,就可以横行天下,十个王元度也不中用,唉,这真是教人难以置信之事。”
但见那丑老人转身走到床边,与王元度相距只有两三尺,伸手可及。不过他尚未动手,大概是先行加以观察,等看准了才下毒手。
过了一阵,那丑老人蓦然伸手,拍在王元度胸口。
王元度哎了一声,整个人向后翻倒,发出隆的一声,便再也不闻声息了。
葛翠翠顿时芳心尽碎,柔肠寸断,恨不得冲过去杀死这个丑老人。
忽然门外不远处,传来负病呻吟之声,不止是一个人,却是一男一女的声音。
葛翠翠一听而知是吕杰和白瑶琴,但这两人应该早就死掉了,如何还能发出呻吟之声?
因此葛翠翠虽然在心碎肠断之时,仍然惊讶万分,为之目瞪口呆。
那丑老人转身走到门边,葛翠翠用尽全身气力,想发出声音,教吕、白二人速速逃走,免得死在这个恶魔手底。
她当然叫不出声音,而更使她诧愕的却是外面院落中的吕杰,竟发出了欢呼之声,他急忙说道:“乡老伯,你老人家几时驾临的?哎,我的头好痛。”
葛翠翠当然听过有关乡老伯的事迹,方转念间,只听那丑怪老人说道:“你们只不过是头痛的话,已应该感谢祖上有德了,按理说,你们早就该变成两具溃烂多处的尸体才是。”
吕杰呻吟一声,又道:“白姑娘似乎比晚辈严重得多了,只不知葛姑娘何在?”
“她在房间里面,你进来劝劝她,我才可以放她自由。”
吕杰大感不解,当下奋起气力,才扶着全身软绵的白瑶琴,上了台阶,好不容易才进入房内。
他一望之下,面色不禁微变,道:“乡老伯,王大哥怎么啦?”
乡老伯道:“我见他白费气力,获益有限得很,所以出手让他暂停练功,好好地睡上一会再说。”
吕杰大喜道:“假如乡老伯赶得来帮忙王大哥,则他定有成功之望,哎,我的头痛死啦!”偎在他怀中的白瑶琴,一直都发出呻吟声,显然受苦的程度比吕杰更甚。
乡老伯道:“假如不是我老人家施展过除毒功夫,用三昧真火打脚底透出,消除了大部分的毒力的话,你们两个小孩子早就魂归地府啦!”
他眼转向葛翠翠望去,面含笑容,又道:“小姑娘,你如果不施展碧血箭的功夫,我就放了你吧!”
葛翠翠无从表示意见,乡老伯笑着伸手拍活了她穴道,又道:“小姑娘莫要记很,须知我老人家虽是开了你一个玩笑,但对你一定有点好处。比方说王元度这孩子不敢不听我的话,我要他怎么办他都得遵命。”
葛翠翠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心想这话总有八成可信。因而她拍马屁还来不及,哪里还敢记恨?
她过去施展解毒之法,转眼间,吕、白二人都恢复如常。
白瑶琴对吕杰的殷勤问候全不答理,但眼神之中,却表示出她深深的感激之情。
不久,王元度睁眼起身,讶道:“我怎的睡着了?”一眼望见了乡老伯,赶紧下榻行礼。
乡老伯道:“这个女孩子竟不惜为你舍弃性命,实在难得,你得好好对待她才行。”
王元度恭谨应了,乡老伯随即叫其余的人退出,只剩下他和王元度两人,这才说道:
“我特地赶来助你练功,你可想知道其中缘故么?”
王元度猜测不透他葫芦中卖的什么药,便摇摇头。
乡老伯道:“你过了荀伯业这一关之后,还有一件更大的任务,比对付荀伯业还要艰巨得多。”
王元度道:“晚辈如若担承得起,岂敢推辞。”
乡老伯道:“举世之内只有你晓得我的真正身份,我相信你一定很想念管中流的去向下落,对也不对?”
王元度道:“如若老伯肯俯告管大哥的下落,晚辈自是欢欣感激。”
乡老伯肃然道:“他现下居住在一处极为幽僻之地,苦练武功,但却不是以前修习的无情刀,这正是因为世上还有一个人,所修的刀法,比他更为高强冷酷。”
王元度几乎不敢置信,但乡老伯的话又不能不信。
当下问道:“不知这位刀法名家是谁?”
乡老伯道:“讲出来你也不会知道,总之此人年纪不大,但已尽得魔教修罗门的心法,造诣较之荀伯业更高,本来以管中流的天资禀赋,勤修苦练之下,亦可无敌于天下,但他为人外冷内热,甚是重情尚义,因此之故,他的无情刀在先天上已受到限制,竟比不上那个修罗门高手刀法的冷酷毒辣。”
王元度道:“那么管大哥现在已改练别的功夫了么?”
乡老伯道:“不错,但我认为届时他恐怕难保性命,所以要你好好准备一下,万一管中流死在对方刀下,你便可以挺身而出,为他报仇。”
王元度大惊道:“假如管大哥定难取胜,何必让他出手?”
乡老伯道:“我和修罗门的掌门东郭老人数十年前已订下此约,管中流既是我的弟子,非应战不可,你虽然不是我的徒弟,但既有传艺的渊源,而你与管中流又是结盟兄弟,则替他报仇,也是顺理成章之事。等你杀死那厮之后,东郭老魔方面由我处理。”
王元度心忧如焚,默然寻思道:“假如事实一如乡老伯所说,则管大哥虽然明知是必死之战,也不能不应约出手。”
乡老伯也想了一会,才道:“将来的情形将是由你冒充管中流,出战那厮。这就是说,当管中流负伤败退之时,在暗中设法使他能迅速后退,定能退出十余文外,方始倒毙。但对方却不晓得,尚须依约等候。此时你已得到我的暗号赶来,经过管中流的尸体时,可取他背上的刀,以免对方看破。”
王元度升起了无数疑问,第一点是自己与管中流面貌完全不同,如何能冒充他?第二点是自己后来舍刀而用剑,敌人焉有不知之理?第三点是如何能使时间配合得如此恰当?管中流说不定苦斗一昼夜才败,也说不定半个时辰就败,则他何时现身才对?
此外,还有一些小问题,例如说话的口音,或是管中流当场被杀等等,都可以使这计划完全失败。
乡老伯道:“我晓得你心中有不少疑问,待我细说了,你便明白啦!”
当他详细叙述之后,王元度果然恍然大悟。
首先最要紧的是那魔教第一高手东郭老人,乃是由于乡老伯(即宣翔)武功超过他少许,因而从未出世,是以武林之中,对他全无所知。
但他已立过誓言,只要他的传人胜过乡老伯的徒弟,他们师徒二人,立即出世,横行肆虐,把这几十年积郁而成的恶气,一口吐荆这一来的重要性在于乡老伯已强调了东郭老人师徒的邪恶残暴,使王元度深信他们一旦出世,必将是天下大乱,尸横遍地的情势。
其次,由于对方选择的地点,不是黝暗的石洞,就是不见天日的古森林之内。
加上双方皆同意蒙面决斗,因此,只要管中流不是死在当场,而一如乡老伯所布置,使管中流远离了现场,则王元度冒充他再行出斗,对方决难察觉。
第三点是管中流亦已改习剑法,并且也是以少阳二十四剑为主,与王元度简直全无分别。
第四点,此是拯救天下苍生,同时又为挚友报仇之举。
因此王元度内心中,十分坦然。
有这种种理由,王元度完全被乡老伯说服了。
并且答应决不向任何人提及此事,以免走漏风声。
尤其是此举胜败未卜,更须多加小心。
当下开始谈到增长功力及剑术造诣之道,王元度把许无量真人所传的四式剑法,演练给乡老伯看了。
乡老伯眼中流露出惊讶的表情,道:“这四招剑法,在简朴中暗寓无穷威力。最奇妙之处是当你功力越强,则剑招的威力相应增长。假如是普通武师施展这四式剑法的话,由于功力尚未达到以简驭繁。以朴胜巧的境界,可说是全无用处。”
王元度连连颔首,表示懂得此理。
乡老伯又道:“依我看来,这四式剑法,定必出自佛门高僧,如若我猜得不错,必是大雄长老无疑。”
王元度佩服之极,道:“正是大雄长老所创。”
乡老伯微微一笑,道:“现在这么一来,我可以省去不少气力啦,只须把这四招剑法,融会在你那少阳二十四招之中,重新加以安排变化,威力就可增加不少。”
王元度连忙行礼谢过,乡老伯摇摇头,道:“但纵是这样,还是不够,莫说是碰上东郭老人的传人,即使是荀伯业这一关,也未必能闯得过。”
王元度讶道:“荀伯业的武功造诣,晚辈曾经亲尝,果然高强精妙不过,因此,晚辈未能过得他这一关,也还罢了,但说到那东郭老人的弟子,难道比荀伯业更厉害么?”
乡老伯道:“那东郭老人的弟子不一定强得过荀伯业,然而他这一派刀法,走的是绝情灭性的路子,冷酷无比,讲究的是宝刀出鞘,决无活口,因此之故,他那一股森寒残杀之气,实是难当得很。”
王元度恍然道:“晚辈明白了,这个对手的气势,强大无伦,是以比荀伯业更是难斗。”
乡老伯摇摇头,道:“不仅是气势强大,而是冷酷无情之极,冷酷得连自己的性命也丝毫不予顾惜,因此之故,他的刀下方会没有活口。”
他停歇一下,又道:“比方说他有了出刀之机,立时发刀猛攻,假如你功力比不上他,自然是尸横就地的结局,不必多说。假如是功力相若,结果将是他略为受伤,而对手则死在刀下。又假如对手功力只比他强些许,结果将是双方一齐送命。”
王元度微露忧色,凝眸寻思。
只听乡老伯又道:“自然当时的情况或有许多出入变化,但大体上用这个譬喻,甚是恰当。现在你可明白所谓冷酷无情的真正的意义了吧?”
王元度点点头,仍然默默寻思。
乡老伯沉吟片刻,又道:“我并非使你感到气馁,而是要你即时极力激发起坚强斗志,更不可有丝毫恻隐之心,必须全力出手,抢先杀死他,不然的话,你终将为他所杀。”
王元度道:“此人的刀法路数既是如此的冷酷无情,只怕除了武功强过他之外,别无克制之法了?”
乡老伯道:“那也不然,只要你能使他心中生情,他刀上的功力立刻会减去大半。你杀死他固然可以,如不想杀他,亦能退出圈外。”
王元度道:“换句话说,假如不能使他心中动情,则一旦进入拼斗状况之中,我连败退也办不到了?”
乡老伯道:“你总算弄清楚啦,不错,一旦动上了手,除非是有一方倒地身亡,否则决计无法中途停止。”
王元度听到要使对方动情之言时,心中隐隐若有所悟,但集中精神去想时,又茫无头绪。
只听乡老伯又道:“照我的估计,你在这两三个月当中,得我之助,勤修苦练,应当功力突飞猛进。到你成婚之日,荀伯业现身寻仇,也不足虑。”
王元度大喜道:“老前辈如此栽培,晚辈真不知何以为报?”
乡老伯道:“只要你日后能击败魔教修罗门的后起高手,我就心满意足了,现在你且静下心神,摒除一切杂念,运起坐功,待我决定下手尺度。”
王元度连忙如言跌坐榻上,双目一闭,澄心静虑,如平日般运功行气。过了片刻,他丹田中发出的一股真气,已开始穿行于全身经脉之间。
乡老伯也跃坐在他对面,定睛望着王元度,竟看得十分起劲。
敢情乡老伯已运慧眼,查看王元度行气的情形,以便决定在什么部位以及用什么手法,助他迅快精进,然而过了一顿饭之久,乡老伯尚没有一点动静。
王元度运功已告一段落,便睁开双眼,目光到处,但见乡老伯满面俱是失望之色,不觉大惑不解。
乡老伯不等他询问,已道:“奇怪,以你的资质禀赋,怎会发生巅峰现象?换句话说,你的成就已经是你体能的极限,再无余地可以发挥了。”
王元度心头一沉,但面上不露声色,微笑道:“那一定是晚辈资质愚驽低劣之故,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乡老伯道:“如若是你资质平庸,至此已达到顶点,固然没话可说,但事实上你的天份和禀赋都卓绝一代,除了管中流还可以与你比一比之外,我还没有见过比你的禀赋根骨更佳之人。”
他停歇一下,又道:“但这是怎么回事?照眼下这等情形看来,管中流一年以后的造诣,你须得费上二十年才追得上。”
王元度道:“既然如此,老伯您就全力帮助管大哥吧!”
他决不是畏惧危险而推卸责任,因为他的口气之中,已禁不住流露出十分失望的意思。
乡老伯道:“假如他独力能担负此责,我何必拖你下水?奇怪……奇怪,你怎么会比不上管中流呢?”
王元度灵机一触,道:“也许由于晚辈当日如此这般,得蒙义父云丘老人助长功力。”
他说出了云丘老人利用毒峰和修迷密阵,百般煎熬之下,功力突然大增之事。
乡老伯叹气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必须下二十年苦功,才能越得过这一道界限了。”
他再三摇头嗟叹,感到十分失望。
但仍然解释给王元度听,道:“你义父借用毒蜂、奇阵和灵药三种力量,催发你体中潜能,使这潜在的能力能得以发挥,但他的用法甚为霸道,乃是下乘功夫,使你到了一个界限,短期之内,无法进步。”
王元度道:“晚辈懂啦!”
乡老伯道:“你懂个屁?我打个比方,你或者会懂。一个人的武功进境,有如海中的波浪,你已到达这个波浪的顶端,欲要再进,必须等到第二个更大的波浪才行。你义父的下乘手法,只掀起三尺高的浪头,但如若当日是我的话,就能掀起五尺的波浪,则你现下虽然只有三尺的高度,上面还有两尺余地可以再往上爬。你现在懂得上乘下乘的分别了吧?”
王元度只好恭谨地应了,心中甚为难过。
乡老伯又道:“这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连我亦没有回天之力了,你只好用心苦修二十年,方有突破这一道界限的希望。”
王元度心中的难过,只是为了义父当日费了无限心血气力,才造就了自己今日的地位。
想不到这一番努力,反而被乡老伯连连斥责。
他本人一点也不气馁灰心,当下道:“假如晚辈集中全力,苦练少阳二十八式,只不知能不能抵挡得过荀伯业?”
乡老伯道:“单是对付荀伯业的话,或者还有希望保持不败,如想取胜,那是万万不能。”
他沉吟想了一会,才又道:“我相信荀伯业这一回再找你动手的话,他必定会施展密宗的催功大法,使他的功力增强不少,若然如此,你就很难支持得过五十招之数了。”
王元度灵机一动,道:“既然有这等催功大法,晚辈设若学会,岂不是可以抵消了他的优势?”
乡老伯瞪眼道:“讲得倒是容易,但你的内功心法不是密宗路数,这催功大法焉能生效?何况这催功大法施展之后,只是把你的体能浓缩运用而已。例如:你本来有举一百次千斛之石之力量,施展此功之后,可以得举得动一千五百斛之重,但却只能举五十次,并不是运用这门奇功,就能把你体内未能使用的潜力发挥出来。”
王元度无话可说,乡老伯跳落地上,在房中走来走去竟没有说出最后的结论。
照理说,既然王元度已经全无法子可以增进功力,则乡老伯应当作最后宣判,然后或是留下,或是一径离开才对。
但这个老人却在房中踱个不停,霜眉不时皱起,显示出他正在伤脑筋。
王元度甚感奇怪,忖道:“他既说我只有苦修二十年之一途,但又似乎尚未放弃,不知是何缘故?”
过了一阵,乡老伯似乎已下了决心,往椅子上一坐,道:“王元度,你小心听着。”
王元度怔道:“晚辈在此恭聆。”
乡老伯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漠漠长空,沉重地说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法子。但行得通行不通,尚难预测,然而为了天下武林的安危,我只好让你去试一试了。”
王元度听了这些话,怎样也猜不出是什样的法子,但显而易见的是这个法子将使乡老伯遭遇损失。
乡老伯又道:“你可以去见我弟弟宣隐,告诉他说,假如他能助你突破界限,武功得以迅速精进,我就不再找他麻烦。”
王元度心中暗暗高兴,因为宣隐被软禁了数十年之事,他早已晓得。
此老对侠义道中人恩深似海,因为当日如若不是他测透姜石公的诡计,又设计毁去那些炸药,则那金鳌大会上,不知要死亡多少人。
此乃一举两得之事,只要宣隐老先生有法子使自己的武功增长,双方都大有得益。
问题只是这等武功修为之事,或者不是智慧所能帮助的。
他不敢流露出欢喜之色,只恭谨地应了。
乡老伯又道:“他也晓得魔教修罗门的底细,或者可以助你想出那克敌制胜之法,事不宜迟,你尽快动身去吧!”
他们谈到此处,已经完全讲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