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琦皱皱眉头,低声对杜大鹗道:“那雷名远,也太爱管闲事,人家不肯让他看,何苦要缠着看呢?”
杜天鹗转过目光,上下凝注了素服少女几眼,眉峰微皱,突地长叹一声道:“武林中事,波橘云诡,谁也无法料想得到……”语声倏然顿住。上官琦口中“哦”了一声,似乎了解,又似乎不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甚是失望,杜天鹗方才说的这数句言语,与不说完全一样。
他虽然初出江湖,对武林中事所知极少,但此刻也隐约想到此事大不寻常。一时之间,心中满是好奇之心,目光也就不由自主地凝注到素服少女身上。
只见素服少女目如秋水,面如寒霜,自眉梢直到眼角,自鼻端直到唇边,全是冰冰凉凉,全无一丝一毫表情,冷冷道:“夜露深重,我看雷叔叔若是聪明的话,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雷名远大喝一声,怒道:“贤侄女你若再如此无礼,莫怪老夫要不顾长幼之间,向你动手了。”
素服少女目光动也不动,冷冷说道:“雷叔叔若执意要管我闵家家事,只怕你多年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袁孝始终站在一旁,不言不语,此刻突他说道:“这女孩子怎么对老年人这般无礼,难道是……”
语声未了,突见雷名远浓眉一扬,鬓发皆张,紧握双拳,一声大喝,扬手一拳,向素服少女迎面击去。
素服少女纤腰微拧,冷笑一声,轻轻移开半步,玉手闪电般横切雷名远手掌。哪知雷名远掌到中途,突地一顿,竟半途缩了回去。袁孝语声说了一半,见雷名远未战先退,心里不知是什么缘故,呆了半晌,忍不住问道:“不过这老头子也有些奇怪,自己先想动手,此刻竟又先退缩,难道,难道……”他一连说了两个“难道”,下面的话,却再未出口。
上官琦微微一笑道:“你是要说:难道世上的人,都如此奇怪么?”
袁孝面颊一红,垂首道:“其实也有些人并不奇怪的。”
杜天鹗含笑道:“的确,的确。丈夫听命于妻子,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之处?雷名远纵有天大脾气,但只要他夫人玉手一拉,一切都可无事了。”
上官琦此刻心中虽是疑云重重,但见到雷名远被他娇妻轻轻一拉衣角,立刻便将已经发出的一掌硬生生收回,再听到杜天鹗这几句话,心中不觉想笑,但却又笑不出来。
素服少女目注着雷名远缩掌转身,被他娇妻拉到一旁,咕咕哝哝不知在说些什么,柳眉轻轻一皱道:“各位都可请回了!”手掌一扬,转身向后奔去,而那十六个抬棺劲装大汉,却都早已走得远了。
雷名远俯首在他娇妻口边,一边听她说话,一面不住颔首,然后一齐并肩向暗处奔去,瞬眼便消失在夜色中。
上官琦目光一转,轻轻问道:“杜兄,你我是否也可以前行一看此事究竟呢?”
杜天鹗似是已为眼下好奇事物所动,微一点头,说道:“好吧!咱们也追去瞧瞧。”当先向那素服少女去向追去。
他江湖经验丰富异常,认定了那少女去向,绕道疾追。
阴阳双绝眼看雷名远夫妇,和上官琦等先后而去,交头接耳地谈了一阵,也向一侧奔去。
这几人,都追那素服少女而去,只是每人所选取的去路,相隔着一大段距离,夜色的掩护下,彼此互不相见。
大有不测的风云。夜风突然加强了威势,呼啸而来,刹那间,满天繁星,尽被突来的一片浓云遮去。
天忽然间变得阴暗起来,伸手不见五指。
一道闪光,突然从黑暗的天空中闪起,一瞬间,天地大亮,暴现阴暗掩遮的万事万物。
可惜强烈的闪光,是那样短暂,它的光度又过于强烈,使人目眩。闪光后紧接着一声震耳的巨雷,雷声带来了倾盆大雨。
呼风、闪光,连绵不绝的雷声,和遥遥传来的汹涌江涛,使沉寂的静夜,显得无比的恐怖。
杜天鹗放慢了脚步,想等待上官琦和袁孝追上之后,再向前面赶去。这等风强雨暴的夜中,任何灵敏的耳目,都失去效用。
哪知一回头,只见上官琦和袁孝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
这一阵,杜天鹗已用出全力奔行,他已党出上官琦的武功非同凡响,形如人猿的袁孝,似乎更高一筹,想借这次奔行,以试两人的轻功脚程。
在他想像中两人至少要被抛后出三丈左右,或者是更远的距离,因为他一直未听到两人追随身后的步履之声。
当他回头见两人紧随在身后时,不禁微微一怔,暗暗为之惊骇。
上官琦微微一笑,抖抖身上雨水,说道:“雷名远夫妇和阴阳双绝,恐怕也赶来了。”
杜天鹗点点头道:“不错,今夜这场豪雨,给了那位闵姑娘帮助不小。”
上官琦愕然问道:“恕兄弟难解话中之意,杜兄可否……”
杜天鹗不让他再接下去,轻轻地叹息一声,说道:“当我在那地下密室,初见到闵老英雄之时,虽然甚感惊异,但还想着他为厌倦江湖上的险诈,急于归隐,或因名头过大,交游过广,形势使他无法摆脱,迫不得已,才想出装死一途,但现在想来,甚觉可笑……”
上官琦道:“那地下密室中的闵老英雄,可是他人冒充的么?”
杜天鹗道:“八成不错,眼下关键在那素服少女的身上。此女似有着甚大权威,主宰全局。”
上官琦道:“在下也看出了一点端倪,只是不如杜老前辈这等见解精辟、推论详尽。”
杜天鹗笑道:“江湖之上,素不以年纪叙论辈份长幼,老弟如果看得起我杜某人,咱们还是以兄弟相称来得好。”
上官琦道:“恭敬不如从命,在下称叫杜兄了……”
静静站在一侧,听着两人谈话的袁孝,突然插口说道:“大哥,那白衣少女己赶上咱们了。”
杜天鹗、上官琦齐齐转头望去,但见夜色深沉,暴雨倾盆,视线不清,难见五丈以外的景物。
上官琦沉忖了一阵,问道:“兄弟,你当真看到了那白衣女子了么?”
袁孝道:“我看得清清楚楚,决不会错。”语气肯定,十分坚决。
杜大鹗默忖片刻,说道:“计算时间,他们也该赶上了,咱们追去瞧瞧吧。”
上官琦道:“袁兄弟,你看到他们到哪里去了?”
袁孝道:“好像是往江边走去了。”
杜天鹗微微一怔,奇道:“他们到江边作什么呢,难道要替那闵老英雄水葬不成……”低头沉思了一阵,突然纵身而起,说道:“走,咱们得早点追去瞧瞧。”话出口,人已飞纵而起,直向江边奔去。
上官琦和袁孝随后急追,三条人影,在倾盆大雨下,有如一阵急风,飘飞的衣袂,带起了一道水痕。
片刻工夫,已近江边。
杜天鹗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望了袁孝一眼,欲言又止。
上官琦似已看出了杜天鹗心中想说之事,但因怕袁孝误会,而不便出口,当下说道:“袁兄弟,你看到那白衣女到江边来,可是在这左近么?”
袁孝呆呆地想了一阵,道:“我再找个地方瞧瞧他们。”突然一振双臂,拔身飞起两丈高点,斜向江边飞去。
杜天鹗望着袁孝疾去的身形,迅如电火般一闪而逝,心中暗暗赞道:“此人轻功之高,就当今武林中,也难找得出三五个人。”
袁孝去后,两人呆呆地站在雨中相候。上官琦抖抖身上雨水,对杜天鹗道:“杜兄,咱们冒着大雨苦苦追查事情真相,如若一旦查明情形,不知该管是不该管?”
杜天鹗哈哈大笑道:“武林人物,大都是这等性情。很多事毫不关己,但却锲而不舍,苦苦追查,一旦打破了闷葫芦,了解事情真相之后,不是付之一笑而去,就是被卷人是非漩涡之中。据兄弟看法,此中关系不但复杂无比,而且牵扯甚大。以少林寺铁木、凡木大师之尊,和素来少问江湖是非的青城双剑,竟然肯亲身赶来,显然那闵老英雄之死,只怕不是一件平常的事。如果我推论不错,只怕铁木、凡木两位高僧和青城双剑怕也已暗中追来……”
他微顿了一顿,又道:“说不定今夜之中,咱们就可以看到惊人的事故发生……”
上官琦曾经亲眼看到两场惊心动魄的惨事,而且这两件事,都把他牵入其中。一件是五老之会的大变。另一件是云九龙和西域藏僧比武的经过,那后来青衣人血腥的屠杀,至今仍在他心底印留着深刻的回忆和惊怖。是以他对杜天鹗惊人之言,丝毫不觉得耸人听闻和意外,心中只是在想着一旦发现了这件事的隐秘之后,自己究竟该取何态度?袖手旁观,置身事外,或是衡诸情理,拔刀相助,插手于是非之中?
正在忖思之间,忽觉一股疾风扑来。上官琦还未来得及转头,耳际间已响起了袁孝的声音,道:“大哥,他们都在江边。”
杜天鹗道:“好!你带我们瞧瞧去。”
袁孝应了一声,转身向前奔去。
三人冒雨奔行,片刻工夫,已到江滨。
杜天鹗低声叫道:“袁兄弟,慢一点,别让他发觉咱们。”
袁孝停下脚步,伸手指着那左前方说道:“那穿白衣的女人已经不见了,现在只余下那几个抬棺的人啦!”
杜天鹗极尽目力,仍然看不出一点人影,不禁暗暗一皱眉头,问道:“那具棺材还在么”
袁孝道:“棺木还在。”
杜天鹗认定了袁孝手指的方向,缓步向前走去。
一直向前走了四五丈远才发现夜暗中的人影。
只有那几个抬棺木的大汉,直挺地站着不动,棺木仍在,那白衣少女却不知何处去了。
杜天鹗蹲下身去,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形势,只见那些大汉们停身之处,乃近江的一条小水湾。江畔水中,长满了芦苇,高在一人之上,风雨中一片盈耳的萧萧之声。
相距那些大汉停身约有两丈左右处,有一道突起土堤,如若走到土堤之后,不但可借土堤掩遮住身子,而且可清晰看见那些大汉的一举一动。
杜天鹗回头轻轻一扯上官琦的衣袖,伏身向那土堤行去。
两人到了土堤后面,拂拭一下满脸的水珠,凝神望去。
但见那十六个并排挺立的大汉,衣袂在强风下飘动,但人却似竖立在地上的竹竿一般,动也不动一下。
那押送棺木而来的重孝少年,此刻也不知到了何处。
上官琦低声叫道:“袁兄弟,袁兄弟……”哪知低唤了数声,仍然听不到袁孝相应之声,转头望去,哪里还有袁孝的踪迹,不禁大吃一骇,登时忘记了自身处境,正待起身高呼袁孝之名,突觉肩上被人一按,说道:“别动,快看那芦苇丛中……”
上官琦抬头望去,只见那白衣少女缓步由苇丛中走了出来,她身后紧随着身披重孝的闵公子和四个身躯高大的劲装大汉。
杜天鹗轻轻一扯上官琦衣角说道:“果然这江边有人在接迎他们。”
上官琦双目圆睁,一瞬也不瞬的望着那身着素服的少女,只见举手一指那棺木,启动樱口,因那风雨之声甚大,也听不清楚她说的什么。上官琦凝神静听,才隐隐听到那最后几字,是说的“……这具棺木中……”不禁心中一动,暗暗忖道:“难道那棺木之中,不是放的闵老英雄的尸体么?”
只见那四个身体精壮的大汉,奔了过去,抬起那具棺木,又疾向芦苇之中奔去。
那素衣少女目睹四个精壮大汉,抬了棺木去后,突然扬起玉掌,向那呆站的大汉背心拍去。
但见她素手连连挥动,片刻之间,一十六个大汉,每人中了她一掌,应手倒卧在地上。
上官琦只看得惊心动魄,暗暗忖道:“又一次残酷的屠杀。其状之惨,不输于白马山中古刹所见……”
久走江湖的杜天鹗,看到这些凄惨之情,竟也是有些目不忍睹之感,轻轻叹息一声道:“好毒辣的手段!”
上官琦转脸望去,但见身后空空,袁孝早已不知去向,不禁心头一骇,急急对社天鹗道:“杜兄,袁兄弟哪里去了?”
杜天鹗愕然说道:“不知道啊!”
上官琦急道:“那袁兄弟到哪里去了呢?”
杜天鹗微微一皱眉头,道:“袁兄弟武功卓绝,决然不会有失,上官兄且莫心急。”
上官琦心中虽急,但却无可奈何,凝目望去,只见那素服少女又匆匆向那芦苇之中奔了过去。
这一幕触目惊心的变化,只看得上官琦和杜天鹗暗自叹息不绝。
那身披重孝的闵公子,待那素衣少女去后,突然伏下身去,在那大汉身上探手摸了一阵,然后又站了起来,轻轻摇头。
天色虽然阴暗,风雨交加,但上官琦等相距那重孝少年甚近,是以看得十分清楚。
片刻之后,那素服少女重又转了回来,悄然站在那身披重孝少年的身后。
只听到一个娇脆、但却十分冷漠的声音,说道:“哥哥,你觉得我下手太辣了,是么?”
那重孝少年急道:“妹妹不要多心,小兄怎敢有此想法?”
素衣少女冷笑一声道:“哥哥如若动了此念……”
那重孝少年说道:“这个小兄不敢!”
两人这番对话,说的声音甚大,杜天鹗和上官琦,都听得清清楚楚。
忽听那素衣少女冷笑一声,转过身子,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
上官琦只道被人发现了行踪,心中大吃一惊,暗暗忖道:“既然被人发现了行踪,倒不如正正大大地现身出来。”正待起身,忽听一声重重的咳嗽,三丈外一处上堆后面,缓缓站起一人,正是九头大鹏雷名理。
那素服少女冷笑一声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雷叔叔。”
雷名远大步而出,道:“不错,正是老夫。”
那素服少女回头望了望那身披重孝少年一眼,缓步走到雷名远身前说道:“雷叔叔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么?”
雷名远道:“老夫来了不久。”
那素服少女眼珠转了两转,道:“雷叔叔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不知是何用心?”
雷名远道:“老夫难道还要受你们限制不成……”
素衣少女微微一笑,接道:“雷叔叔既然跟在我们身后而来,想必定已见到甚多事了?”
雷名远道:“看到了又怎么样?”
素衣少女娇笑道:“看到了,雷叔叔就别想再回去了。”
雷名远怒道:“难道你还留得下老夫不成?”
素衣少女道:“雷叔叔不信晚辈能留得下你,那就不妨试试吧?”素手一抬,立时由芦苇中跃出四个黑衣大汉,迅速无比地把雷名远包围起来。
雷名远冷笑一声。目光环顾四周一眼,厉声喝道:“那棺木之中究竟是什么人的尸体?”
素衣少女举手一挥,接道:“雷叔叔想看那就跟那棺材一起去吧!”
四个黑衣大汉,立时大喝一声,齐齐挥拳攻去。
雷名远大喝一声,一招“野火烧天”封架开四人合击之势。
这双拳一腿,名虽一招,其实却无殊四式,左掌斜挥,右掌横切,右腿紧踢,左足上挑,击向那四个黑衣大汉的面门、前胸、胁间、腹下。
素衣少女玉掌轻抚秀发,娇笑说道:“这一招攻守兼备,若论武功,已可算是不差,无怪你在武林中能成名立万,但是……”秋波一转,冷笑两声,轻蔑之情,现于辞色。
雷名远动手过招之际,虽未看到她的面容,但从她的语气之中,却已可听出她言下之意,直激得浓眉暴立,须发皆张,怒喝数声,拳攻掌击,更是力道强劲,威势绝伦。
哪知这四个黑衣大汉武功却亦不弱,尤其四人联手相攻,配合得更是佳妙已极,显见是久经大敌,一时之间,雷名远竞未能占得丝毫上风。
素衣少女面含娇笑,负手旁观。江风依依,吹动着她衣袂裙带,神态悠闲,风姿动人,竟有如春日花开,折枝看花的闺阁少女一般,哪里有一丝一毫像是在谈笑之间便要置人死命的人物?
一阵风吹过,芦苇中一阵籁然响动,又有四个黑衣大汉,如风掠出。
只见那素衣少女轻扬玉掌一挥,道:“雷老英雄乃江湖间有数高手之一,你们就一齐出手,对付他吧!”
那四个后出芦苇的大汉,立时应了一声,分由四个方位攻上。
这群黑衣大汉,似都受过了严格的训练,新加四人之后,合击之势大变,威力也增强了一倍。
雷名远大奋神威,拳掌齐出,呼呼风生,八个黑衣大汉,竟然无法逼近他身侧一步。
那素衣少女目光环顾四周一眼,娇声说道:“雷叔叔只有一个人么,不知婶婶哪里去了?”
雷名远力斗八个黑衣大汉,甚感吃力,心中己知今晚之局,难以善了,如不伤人,只怕无法脱得八人围困,当下暗中一提真气,大声说道:“老夫一人足以挡得你等,还用你婶婶助拳不成!”掌势一变,呼呼连劈四掌,分袭四人。
这四掌,招招含蓄内劲,威力强猛至极,登时把四个黑衣大汉逼开。
那素衣少女微微一皱眉头,说道:“雷叔叔自寻烦恼,怪不得晚辈无礼了。”
原来因见那八个劲装大汉,无法胜得雷名远,准备自己出手,但又不好出手就打,故意用话挑起雷名远的怒火,想要雷名远提出挑战之言。
九头大鹏雷名远果然激得无名火起,一时运功发掌,猛攻八个黑衣大汉,一面冷冷说道:“贤侄女有什么狠处,尽管施展出来,老夫倒要见识见识贤侄女的武功如何!”
素衣少女眉宇间泛现出一股杀机,但口中却娇声笑道:“雷叔叔既然想称量一下晚辈武功,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微微一顿之后,突然厉声喝道:“闪开!”
那八个黑衣大汉,应声而退,各自向后退开五尺。
那素服少女缓步走了过来,笑道:“雷叔叔百般相迫,怪不得晚辈不念故旧情意了。”
雷名远冷笑道:“你爹爹武功和老夫不过在伯仲之间,你难道还能强得过你爹爹不成?真要动手,只怕你未必是我敌手。但老夫不愿在亡友尸骨未寒之时,失手伤了他的女儿……”
那素服少女微微一笑,接口道:“雷叔叔虽然在江湖上小有盛名,但据晚辈所知,武林中人真正顾虑的并非雷叔叔本身武功,大都是害怕婶婶的暗器厉害。如若再说明白一点,婶婶出身四川唐家门下,怕婶婶,还不如说怕她的靠山……”
雷名远冷哼一声,怒道:“这么说来,你是当真要和老夫动手了?”
素服少女脸色突然一变,冷冷说道:“晚辈不但不怕雷叔叔,纵然是雷婶婶,也不放在心上。四川唐家,虽以喂毒暗器驰名天下,但也未必能把晚辈伤在暗器之下。”
这几句话,言词犀利,只气得雷名远无名火起,大声喝道:“反了,反了!老夫不过看在亡友份上,不忍和你动手,难道还是真的怕了你不成……”他心中愈急,愈是说不出话,气得哇哇大叫。
那素服少女冷笑一声,接道:“雷叔叔冒雨而来,想必雷婶婶也就在左近,何不请出来一见,让晚辈见识见识一下驰名天下的唐门暗器。”她迟迟不肯动手,一味相激雷名远,要他唤出妻子,似己存下斩草除根之心。
九头大鹏雷名远,究竟是久走江湖之人,一阵暴急之后,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细想那少女言中之意,句句字字都似在相激娇妻出面,不觉心中生了怀疑,暗暗忖道:“难道她真的胸有成竹,手握左券,对付我们夫妇不成?”
他忽然觉得事态严重起来。仔细望去,只见那素服少女,脸色神情之间,一片冷寞阴沉之气,哪里还像往常一般温柔少女,不觉间心头微生寒意。
如若雷名远和这素服少女从不相识,早已忍耐不下胸中之气。只因眼下的敌人,往常之时,是一位春水般的温柔少女,低擎浅笑,一派娇稚可爱,而且叔叔婶婶叫得震天般响,十分讨自己夫妇欢心。
但此刻她却似突然间,变成另一个人般,眉宇间一股阴沉之气,目光冰冷,满脸杀机,和他心目中留下的温柔印象,极端相反。
这极端相反的神情,使雷名远生出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精神上,先已受了甚大的威胁。
他居然一反平时的暴躁性格,轻轻地咳了两声道:“老夫只想看看那棺木中是否是亡友遗体……”
素服少女淡然一笑,道:“雷叔叔一定要看,不妨请婶婶来一齐看吧!”
这几句话,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听在雷名远耳中,却有一种阴气森森的感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那暴风雨来得虽快,但去得亦极迅速。就在两人谈话的一阵工夫,已然风威大减,暴雨骤住。
满天乌云,逐渐散去,星光隐现,景物已依稀可辨。
素服少女突然转脸回顾了一阵,道:“两位也请出来吧……躲那里鬼鬼祟祟,不觉着有伤大雅么?”
上官琦目光转动,仍然不见袁孝归来,土堆后,只有杜天鹗和自己两人,人家既然说出两人,自是已发现了自己,正待挺身而出,忽觉衣袖被杜天鹗轻轻扯了一下。
凝目望去,只见阴阳二绝由正西方一个土丘之后,缓缓站起,大步走了过来。
那素服少女冷笑一声,道:“两位怨魂缠腿,也赶来凑热闹了。”
阳拳普侗重重地咳了一声,答道:“姑娘讲话,最好有点分寸。我等不过是看在闵老英雄的份上,不愿和你一个后辈动手……”
那素服少女娇笑一声,道:“我爹爹已经死了,两位大可不必顾虑。”突然一挫柳腰,疾如飘风一般,直向阳拳普侗欺去。
纤手扬处,指风如剪,直向“将台穴”上点去。
这一击快如流矢,阳拳普侗只感闪避、招架,全来不及,幸得阴手言刚疾发一掌,横里劈了过来,一挡那素服少女迅快的攻势,阳拳普侗才借机横跨两步让开一击。
素服少女攻出的右手一转,口中娇喝一声,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吧!”原式不变,反向阴手言刚“期门穴”上点去。
这平平常常的点穴手法,经她这等机变用了出来,威势似是强大了甚多。
阴手言刚发出掌势尚未收回,那素服少女的纤指已然攻到身侧。
阴阳二绝久习合搏之术,身形闪避开后,立时发出一拳。
他号称阳拳,拳掌的路子,专走刚猛,一招击来,威势极大,呼呼拳风,远及数尺。
素服少女对他们这等熟练合搏配合,似未料到,被阳拳普侗的一招猛攻,迫得横向一侧让去。
阴手言刚危难被解,精神一振,立时大喝一声,一招“挥崖清谈”,反臂劈出。
这两人巧妙的配合,各人都把武功发挥到最高效用,威力增强了数倍。
九头大鹏雷名远,却是看得暗暗惊心。他已看出,那素服少女攻击的两招,任何一击,都可把阴阳二绝置于死地。两人全凭阳拳、阴掌,一刚一柔的巧妙配合,才算勉强封架开那素服少女的诡异攻势。
她出手几招武功,怪异绝伦,和她父亲生前的武功路子,全然不同。
阳拳普侗和阴手言刚,合发几掌,迫开那素服少女后,立时纵身跃合在一起,并肩而立。
那素服少女轻轻一罩柳眉,似是对两击未能伤到阴阳双绝一事,甚感意外,凝神而立,默然不语。两道眼神,却一直盯在普侗和言刚的脸上。
这时,风住云散,上弦月撤下了满地清辉,数丈内的景物,己清晰可见。
雷名远四顾了一眼,突然大声说道:“贤侄女武功再高,也不是老夫和阴阳二绝之敌……”
那素服少女突然回过头来,截住雷名远的话,冷冷地说道:“凡是今宵在场之人,都别想活着离去……”
她突然举起素手一挥,那八个黑衣劲装大汉,立时跃入芦苇中,隐没不见。然后冷笑一声,接道:“不过,看在雷叔叔和家父一场相交的份上,破例优容,可饶你一死。”
雷名远心中极明白,她这几句话,并非夸张之词,当下拂髯一笑道:“不知贤侄女怎样个破例优容?”
那素服少女笑道:“此事说来容易,但怕雷叔叔不会答应,纵然雷叔叔答应了,只怕雷婶婶也不会赞同,我瞧还是别说的好。”
雷名远道:“老夫倒是甚想听听,贤侄女尽管说吧!”
那素服少女道:“我劝雷叔叔别来,你却偏偏要来,咎由自取,怪我不得。眼下只有两条路走:一条是死,另一条路得请雷叔叔自残双手,要手不能写今日所见;自断舌根,要你口不能言今日之情;还得立下重誓,今生今世,永不对人谈泄今宵之事……”
雷名远怒声喝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老夫是何等人物,岂肯受你这等摆布!”
素服少女道:“雷叔叔如若不肯答应,那就等死吧!”
话刚落口,忽闻衣袂飘风之声,一阵籁籁芦苇摇动之声,四个全身红衣、手执长剑的人,疾跃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