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宾阳门四五里,便是本城的名胜区之一的东湖,湖畔的东园是名胜区的中心。
十年前,湖的南岸一座小坡上,建了一座紫虚观,观主法号道宏,出身据说是大冶县名观兴道观的名法师。
兴道观祀的是许大仙许旌阳,他从江西追逐一条孽蛟经过此地歇脚,后人便建观奉祀他。
因此兴道观的道爷法师们,传统上都是由有道行、法术无边的方土主持。所以这位道宏法师,当然是道术通玄的法师,观内所奉祀的当然也是许大仙许旌阳。
道宏观主貌不出众,但确也仙风道骨,在人们的心目中,确是有道行的羽士法师,甘心情愿奉上香火钱求大仙降福消灾,请大法师降神撵鬼,据说十分灵验。
十年来,紫虚观的香火一天比一天旺。
观内的十余名道侣,也都是些道行高的作法事能手。
晁凌风扮成年轻儒生,进入建了十余间殿堂,比洪山宝通寺更宏丽的紫虚观,买了香烛叩拜许大仙如仪。
佛寺与道观不同的地方,是佛寺古朴庄严,道现则富丽堂皇;都可供施主们观赏随喜。
进香的善男信女真不少,十余名道侣相当忙碌,幸好没带有市侩味,但免不了有些势利眼,对多添香火钱、衣着华丽的权贵,少不了多巴结些。
他跑了几间殿堂,反正见神拜神,暗中留意其中格局,细察可疑事物。
他发现有一半殿堂是封闭的,道人们的藉口是内部缮修,暂不开放,游客和香客止步。
当然,表面上是看不出异状的。但行家例外,可以从极细微的征候中,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花了一上午工夫,他在观西面里余,湖滨一座酒肆进午膳。一个成竹在胸的人,心情必定沉着稳定,他就是成竹在胸的人。
店堂仅有八副座头,’平时游东湖的人并不多,仅游春季节才有大批游客,酒肆平时并没有多少客人。
八副座头,仅有三桌有食客。
他这一桌靠近临湖的明窗,算是位置最好的一桌。两壶酒三四味菜肴,自斟自酌显得悠闲舒泰。
进来了六位男女食客,占住了他右邻的两张食桌。
他感到眼前一亮,暗暗喝彩。
“好灵秀的小姑娘!”他心中暗叫。
六位食客分为两桌,一桌是一位明眸皓齿、衣着华丽的少女,十六七岁芳华,正是姑娘们一生中,最美、最动人青春气息最焕发的黄金岁月。
黛绿色的劲装,把动人的胴体曲线表露无遗,外面披了薄绸的同色斗篷,走动时动人的身材时隐时现,更增三分吸引人的妩媚。
那双深潭也似的明眸充满灵气,更流露出三分慧黠的神情。
小蛮腰间的佩剑却古色斑谰,斗篷微动时,隐约可看到剑鞘上所镶的一条青龙图案。
下首坐的两位诗女,也清丽脱俗。
另一桌,是两名佩刀大汉,和一位像是保姆的中年妇人。两大汉精壮骠悍,一看便知是少女的保镖。
少女也看到了倚窗而坐的晁凌风.但并不在意。
晁凌风像位儒生,读书人在练武人的眼中,只是一些求取功名的书虫,秀才与兵,很难凑合在一起意气相投。
好在他人才出众,所以少女总算多看了他两眼。
店伙送来了菜肴,保镖这一桌也叫了两壶酒。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保镖刚斟上酒,便被另一位伸手拦住了。
“不能喝。”那位狮鼻海口的保镖说:“金狮宋斌那些手下,都是些祭骛不驯的货色,很可能做出一些蠢事来,咱们必须严防意外。”
“谅他们也不敢撒野。”八字胡保镖笑笑:“金狮宋斌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倒有点耽心他们义坛的人。”
“他们的义坛正在大肆整顿,忙得很呢!”
“要知道,九天玄女在义坛颇负人望,她被黜之后,义坛的人必然会迁怒我们,难免有些忠于她的人不顾利害,做出一些反常的激忿行动来。”
“有此可能,所以你更不能喝酒误事。”那位中年保姆伸手将酒壶放在一旁:“假使出了事,小姐有了什么失闪,谁也担待不起。”
“大娘,别替我担心好不好?”邻桌的少女微笑着向这一桌说:“我回家没几天,算起来只能算是局外人,不会有人找上头来生事的。就算有人生事,我也能应付得了,怕什么呢?”
话说得相当自负,晁凌民不由自主地转头向少女注目,脸上的泰然神色,立即引起少女的反感。
人与人之间,第一印象十分重要。
少女本来并不对他特别留意,但这时却被他泰然的神色所吸引,会错了意,以为他心存轻视,没安好心。
“哼!”少女狠狠地以眼还眼,还冲他哼了一声。
少女的五个入,不约而同转头向他注视。两个保嫖的目光,尤其凌厉。像这种场合,如果换了旁人,必定走避不迭。但他不想走避,仍然泰然自若进食。
气氛一紧,少女六个人气焰逼人。
脚步声冲淡了紧张的气氛,三名魁梧骠悍的佩剑人踏入店门,先向店堂扫了一眼,目光在少女这一桌停留片刻,接着便移向近窗这一桌,大踏步向晁凌风走去。
“三位爷请进里坐。”店伙抽出左邻一桌的长凳,向三位佩剑人微笑招呼。
“我们要这一桌。”为首的佩剑人指指晁凌风:“叫那个人让坐,让远些。”
“大爷……”店伙大感为难。
“你没耳背吧?”佩剑人鹰目一翻,语气霸道凌厉:“赶快叫他搬走。”
“可是……”
“小二哥,不要为难。”晁凌风的忍耐工夫相当够火候:“替我搬好了。反正我游不了半天湖,在这里看湖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搬吧!”
“书虫,你不服气是不是?”佩剑人得理不让人,大概是身侧不远有美女旁观,正好乘机摆摆威风。
“咦!在下可没和你生气,还有什么不服气的?”晁凌风的态度并没改变,脸上保留着泰然自若的神情,不介意对方的无礼。
“谅你也不敢,快滚!”佩剑人更神气了。
晁凌风不再理会,离座向邻桌移动。
“小二哥,劳驾啦!”他向搬菜肴移来的店伙含笑说。
少女的态度又变了,女入真不可思议。
“没出息!”少女白了他一眼,三个字说得清晰入耳。
三位佩剑人刚好分三面围住了食桌,等候店伙清理桌面。为首的佩剑人立即粗眉一轩,瞪了少女一眼,接着神色一变,变得嘻皮笑脸。
“唷!小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呀?”佩剑人怪腔怪调,眼神邪邪地:“十个怀春的大闺女,倒有九个半喜欢白面书生。那小书生没出息并不足怪,他一见咱们身上的刀剑就发抖,有出息又能怎样?”
少女放下筷子,伸手按住了怫然而起的一位侍女。
“呵呵!麻兄,人家大闺女不愿意呢。”另一位佩剑人怪笑:“你可不要逞口舌之能,人家不但佩了剑,而且带了侍女和保镖呢。”
“保镖又怎样?”佩剑人麻兄瞥了两位保镖一眼:“有几个钱的人家,谁不花些冤枉钱,请几个会几手鬼画符的草包来做保镖护院?你未免太瞧得起他们了。”
气氛一紧,店堂的食客惊恐地走避。
留八字胡的保镖冷然离座,怒目而视。
“朋友,你的大话说得太满了。”保缥沉声说:“在下虽说只会几手鬼画符,毕竟学了几年武,于保镖一向也胜任愉快。但不知诸位的鬼画符,到底比在下高明多少?在下焦家祥,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麻天华。”佩剑人傲然一笑:“阁下对这姓名如果感到陌生,那么,一指高升的绰号,阁下可能有所耳闻,没错吧?”
两保镖吃了一惊,焦家祥更是脸色大变。
“原来是麻前辈,失敬失敬。”焦家祥的嗓音都变了:“在下有眼不识泰山……”
“你给我谈到一边去!”一指高升麻天华神气起来了,声色俱厉。
“在下……”
“你不理会我一指高升的话了?”
“在下重责在身……”
“保镖之责?”
“是的。”
“这小女人。”
“她是帮主的千金。”
“帮主?什么帮主?”
“青龙帮。”
“哈哈哈……”一指高升轻蔑地狂笑:“原来是这段江面的小帮混混。喝!想不到小泥鳅公冶长虹,竟然有这么一位标致娇媚的女儿,真是异数。喂!漂亮的小女人,你有婆家了没有?”
少女一声轻笑,离座而起。
“我听说过你这个什么一指高升,你的穿云指可以无声无息,杀人于丈外。”少女在对方约一丈左右止步;“在天下众邪魔外道中,排名不上不下,指下的冤魂听说数不胜数。”
“你这位保缥,听到太爷的名号,就吓得发抖,已经证明太爷的绰号决不是唬人的。”
一指高升狞笑:“小女人,好像你比你老爹更有勇气呢,你老爹虽然是一帮之主,太爷敢保证,他听了太爷的绰号也会发抖。”
“你错了,家父不但不会发抖,而且不屑一提。”少女的笑容美极了,连旁观的晁凌风也感到心中一跳:“以我来说,我就没把你放在眼下。”
“什么?你……”一指高升几乎在怒吼。
“你根本就浪得虚名。”少女一步步把对方逼向爆炸边缘:“家父功臻化境,技绝武林,像你这种浪得虚名的人物,哪值得家父计较?要不信,你可以把你的绝活穿云指,运足十成功力,向本姑娘攻击三指,看本姑娘在不在乎你的唬人绝活?喂!你只有攻击三指的火候,可不要藏私,因为你三指失败之后,本姑娘会回敬你三指。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就是必须利用三指的机会杀死我。相距一大.正是你穿云指威力最强劲的距离,准备发指吧!不然就没有机会了……好!火候真不差。”
一指高升并没暴怒,反而平静下来,脸色变得阴森冷峻,鹰目中冷电森森,手一抬,一指虚空点出,一缕罡风疾射少女的左期门穴,阴狠轻薄,全无成名前辈的风度,邪魔外道毕竟是邪魔外道。
两保镖大惊,保姆也脸色灰败,已无法出手抢救,对方出其不意出手,太快了。
少女左手轻抬,纤掌内拂,可怕的穿云指力,突然消失了,传出一声泄气的异鸣。
旁观的晁凌风,已看到少女的身躯震了一下。他是行家,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少女虽然表面从容,化接指力也轻描淡写,其实纤掌已凝聚神功,已耗去不少其力,化接得不像表现那么轻松。
一指高升震惊的程度,是可想而知的,脸色大变,意似不信地死盯着仍然半举的晶莹如玉小纤掌,似想从纤掌中找出能轻易破解穿云指的秘密。
一指高升的两位同伴,也大吃一惊。
“你还有两指。”少女沉静地说:“希望不要每况愈下,不要真的浪得虚名。”
一指高升一咬牙,拉开了马步。
“对,你必须把全部功力运到指上。”少女继续说,她身上的斗篷出现向外飘动的现象,似乎她体内正向外涌发奇异的气流,将斗篷向外鼓张。
“一指高升!”一指高升沉叱,食中两指全力向前点出。这次有破风的厉啸发出,用上了全力。
“波”一声怪响,少女双掌一合,向上一托,向外张的斗篷猛然上升,立即下扬。
“下一指,你只能发出四成劲道了。”少女脸色一冷:“你已经没有机会了,本姑娘第一指便会废了你。”
“太爷不信你仍然禁受得起。”一指高升咬牙说,重新稳下马步运气行功。
店堂回,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年约花甲,面目阴沉的老太婆,手点着寿星杖,三角眼中冷电四射。
“麻天华,你真的毫无机会了。”老太婆突然说;“穿云指碰上了无为掌,指力火候如果不比掌劲强三倍,毫无胜算。她将用愚人指攻击作,你的内功也要比她强三倍才能承受得起。大痴李李怪客的天痴八式中,无为掌与愚人指,还不是最厉害的绝技。”
大痴李,一个曾经在江湖邀游了半甲子的怪杰,也叫李怪客,身份来历如谜,连他的大名也无人知晓,已经失踪了十年之久。
在邀游江湖的三十年中,被他整得很惨的武林高手不知凡几,还没听说过有谁胜得了他天痴八式的人,不论是黑白道高手与邪魔外道名宿,提起这人莫不咬牙切齿,也心惊胆跳。
一指高升大吃一惊,迟疑着不敢发指。
“你是大痴李的门人?”一指高升的嗓音变了。
“不必问根底。”少女说:“你的年纪比我大三倍,功力也应该高三倍,就算我的武功技绝天下,毕竟火候有限,你怕什么呢?出手吧!你还有一指之力,可别要错过了。”
“老身攻她的胁背,助你一臂之力。”老太婆寿星杖一伸,向前缓缓逼近:“麻天华,出手!”
店堂口又出现一位红光满面的魁梧中年人,佩了一把沉重的雁翎刀。
“老孟婆,你如果卑鄙得以两个老前辈之力,向一位小姑娘联手合击。”中年人声如沈雷:“在下的天雷掌如不震碎你的五脏六腑,从此收山退出江湖闭门思过。”
老孟婆僵住了,止步缓缓转身。*
“不错。”中年人傲然说。
“落单了?”
“不错。”
“凭你?”
“不错。”
老孟婆一声沉叱,冲上就是一记怪蟒争窝,杖动风雷俱发,抢制机先骤然进攻,全无成名人物的风度,神态狞恶已极。
刀光一闪,中年人的反应迅捷绝伦,刀出鞘便接个正着,铮一声大震,寿星杖出了偏门。
“出来!老孟婆。”中年人向店外退:“拆别人的店,你算什么成名人物?”
老孟婆哼了一声,大踏步跟出。
这瞬间,一指高升身形暴起,但见青影连闪,已从老孟婆身侧狂风似的超越,溜之大吉。
他的两位同伴,也惊恐地向店外退。
“哼!虎头蛇尾的怕死鬼!”少女向惶然退走的两个人说。“你们告诉姓麻的.他欠了本姑娘两指,哪儿见哪儿算,休让本姑娘找到他。”
店门外,传出两声刺耳的刀刃破风锐啸,然后是老孟婆的一声惊呼和咒骂,人影瞬即消失,似乎是老孟婆几乎挨了一刀,见机溜走了。
两位保镖惊喜交集,保姆和侍女更是兴奋万分。
一小姐吓走了这宇内可怕的凶魔,这件事不久便会传遍江湖。”保镖焦家祥兴奋得手舞足蹈:“咱们青龙帮的声威,毫无疑问的陡增三倍。帮主要我和汪兄保护小姐,岂知我们反而需要小姐保护,帮主居然也不知道……”
“不要说了。”小姐回座落坐:“这一闹,九天交女的人恐怕要闻风走避,无法找到他们了。”
她虽是向保缥说话,灵秀的明眸流波顾盼,却是落在晁凌风身上。
晁凌风自饮自酌,旁若无人,不理会所发生的事故,似乎刚才所发生的事与他无关。
她心中更是不悦,哼了一声。
晁凌风放下酒杯,抬头注视着她板着的秀脸,感到心中好笑,也因之而脸上有了笑意。
她冒火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笑什么?”她气虎虎地质问。
“我没笑呀!”晁凌风收了笑容,正襟危坐:“遭遇了这种扫兴的事,还能笑得出来呀?”
“你是个不知道感恩的人。”她恼火地说。
“谢谢姑娘解危之德。”他隔着食桌抱拳为礼。
“这还差不多。”她的气消了,嘴角有俏皮的笑意。
“小姑娘,你们练武的人。”晁凌风的手作出打拳的姿态,虚空掏了两拳示意;“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是不是很好玩?”
“胡说八道!”一名待女白了他一眼:“好玩?命是好玩的?不懂就免开尊口。”
晁凌风摇摇头苦笑,慢慢斟酒。他觉得,这位青龙帮公冶帮主的千金,实在比乃兄公冶胜宙要横蛮些,武功也高明多多。
姑娘们才貌超人,难免把自己看成公主,如果明白事理成熟些,倒没有什么不好。
而这位姑娘,分明童稚未脱,却已经喜怒无常,不是好现象。
他决定与这位姑娘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同时,也与青龙帮保持距离。
这几天,青龙帮忙得不可开交,公冶胜宙虽然曾经派人寻找他,但并不积极,近来可能猜想他已经动身到南京去了,所以寻找他的事便搁下不再进行。
他住店用了假名,外出也换了装束,所以他相信青龙帮与太极堂,都把他晁凌风忘了。
女人进食不会匆匆忙忙,因此他结帐离店,少女几个人仍在进食,目送他扬长出店。
小径饶湖伸展,弯弯曲曲穿越树林修竹。
西行里余,绕入一处湖弯,一排合抱大的垂柳中,突然踱出一指高升三个人,劈面拦住去路。
“太爷愈想愈不甘心,可等到你这小混蛋书虫了。”一指高升狞笑着说:“至于那青龙帮的小美人,太爷会找人来对付她的,把她弄到手快活快活,还可以利用她来控制青龙帮,想起来就可以乐上好半天。”
晁凌风轻摇折扇,泰然停步微笑,他不再示怯,附近不见人踪,示怯足以自取其辱。
“哦!你们三位还没走呀?”他泰然微笑:“竟然躲到这里盘算,做白日梦,太危险了。你们要等区区在下,打算怎样对付?”
“毙了你这书虫,丢进湖里喂龟虾。”一指高升凶狠地说,缓步接近。
“在下与尊驾无仇无怨,也没有冒犯……”
“小子,你害得太爷在那小泼妇面前丢脸,看到了太爷的狼狈相,你罪该方死。”
“你这人未免太荒谬绝伦,也未免把自己不当人,这些小事是你自取其辱,怎么迁怒到在下……”
“不错,在你小子来说,这件事荒谬绝伦,在太爷来说,却是理该如此。太爷是个睚毗必报的人,你是引起事故的罪魁祸首,不宰了你,岂能甘心?”
“你宰不了我的,阁下,你还有机会保全你自己不致进入枉死城,赶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晁凌风的语气仍是平和的,神色上也没有任何变化,折扇轻摇,笑容不带丝毫愠色。
“你死吧!”一指高升狞笑叫着.伸手欺进,右手疾扣地的咽喉,只要五指一收,就可以扣破他的气管。
“啪啪”两声脆响,折扇连收带发,像是同一瞬间击中一指高升的双颊,力道恰到好处。
同时,伸出的右手已被晁凌风的左手扣住了脉门,向前一带一沉。
“哎……唷……”一指高升阴沟里翻船,吃足了苦头,狂叫声中,向前俯,双腿下挫,身躯向前倾跌,几乎要跪下了。
但无法跪伏,折扇已抵住了咽喉,脆弱的竹纸制折扇传来可怕的劲道,逼紧了更脆弱的咽喉,头部不得不拼命向上抬,状极可怜可笑。
另两人大骇,惊呆了,忘了上前抢救。
“你要宰我,要将我的尸体丢入湖中喂鱼虾,对不对?”晁凌风阴笑着问。
同样是笑,但微笑与阴笑完全不是一回事,笑得一指高升心胆俱寒。
“哎……哎……轻一点,轻……”一指高升胆怯地叫,左手全力抓住抵在咽喉上的折扇,拼全力将扇往外推,却不发生任何作用,白费劲。
“你还没回答在下的话,阁下。”
“是……是的……”
“那么,在下也有权宰你,像宰一条虫,一头猪,或者一只鸡。”
“放……放我-……一马……”
“你并没有放在下一马,你在路上等我。”
“饶……饶命……”
“你来武昌有何贵干?”晁凌风转变话题。
“听说青……青龙帮要……要和太极堂火……火并,所……所以闻……闻风赶……
赶来看……看结果……”
“其实,你该说想来混水摸鱼。”
“这……来……来的人不……不止我们几个……”
“来帮谁?”
“还……还没决……决定,反……反正帮实力最……最强的一方”
“晤!聪明的人,永远站在强者的一方。阁下,你听清了。”
“我……我在听……”
“离开我远一点,下次再让我碰上,我要卸掉你十个手指,你的一指高升绰号,就要改成无指高升了。”
“我……我回避你……”
“滚!”
一指高升真听话,仰面摔倒,后滚翻滚了一匝,爬起撒腿狂奔。
“还有你们两个……”晁凌风用扇向另两个惊恐的人一指道。
两个家伙打一冷战,扭头就跑。
晁凌风哈哈大笑,一手掖住袍袂,跟踪便追。
“跑得了吗?”他在后面叫;“在下要刨出你们的根底来,以便好好记住你们这些人性已失的邪魔外道,你们必须招供……”
“不要追来……”两个家伙争先恐后狂奔,势如奔马,一面不约而同厉叫。
绕过一栋大宅的院墙角,另一条小径出现两位少女,穿了朴素的村姑装,梳了两条大辫子,灵秀绝俗,令人一见难忘。
“咦!”两位少女站住了。
“不要追来,放我一马……”逃在后面的家伙情急狂叫,几乎一跤摔倒,原来一脚陷入烂泥里去了。
晁凌风脚步沉重,撒开大步急赶。他一时兴起,有意捉弄这些高手名宿。
“饶你们不得,休走……”他怪叫连天。
“救命!”几乎摔倒的人跳起来,向前飞跃狂叫,希望逃在前面的同伴回头救应。
穿小花衫裙的少女突然掠出小径,拦住去路。
“不许欺人太甚。”少女拉开马步,向急奔而失的晁凌风娇叱。
星凌风一怔,在丈外站住了。
“武昌灵气所钟,小姑娘们都非常出色呢!”他心中暗暗喝采。
两位少女一看便知是小家碧玉,拦路的年长些,另一位不过十三四,梳了双丁髻,穿的是青衫裙,像是丫鬟。
年长些的身材发育还没成熟,却是少女们最动人、最具有青春特色的年代,美丽的面庞涌起怒意,一双亮晶晶的凤目居然也泛现冷芒。
论年岁,与那位青龙帮主的千金不相上下,但气质却各有特色。
公冶姑娘流露出高贵的逼人风华,才貌稍差的异性真有自惭形秽的感觉,甚至会心中发虚,不敢平视.会被她的光芒所震慑。
这位村姑打扮的姑娘不同,没有富贵逼人的气氛流露,令人感到可爱可亲,却又不敢亵渎。
“小姑娘,不要先入为主。”他和气地说:“你可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把他们追得像漏网之鱼。”小姑娘怒声说:“人家怕你也就算了,何必穷追不舍?所以我不许你追赶。”
“他们怕我?你看到他们佩有剑。”
“有剑并不一定是强者。”小姑娘理直气壮。
“罢了!再追也追不上了。”他苦笑。
“你本来就不该追嘛!”
“那三个人,有一个人叫一指高升麻天华,你说我不该追,其实他们曾经要宰我。”
“什么?”少女大吃一惊:“你说那三个人中,有一个叫……”
“一指高升麻天华。小姑娘,你好像知道这个人。”
“你说谎。”小姑娘嫣然一笑,怒气全消,妩媚地白了他一眼:“一指高升伸出一个指头,就可以在你身上戳一个透明的窟窿。”
“反正人已经逃掉了,你信不信反正没有对证。”
“不是我不信你的话,而是那老凶魔决不是你这种奔跑起来像头牛的读书人,所能对付得了的。你不老实,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听人提起来过这号人物,信口开河乱说,却没料到我是行家。”
“行家?失敬失敬。我虽然不是行家,但那人确是自称一指高升,他用手指可以远隔文外把人点死,我没有撒谎的必要。”
“哦!那他一定是冒充一指高升吓唬你的。”
“那可不一定哦!”
“你的意思……”
“你看,我后面是不是来了六个人?”
“是的。咦!你和她们……”
“走在前面那位穿黛绿劲装披斗篷的美丽女郎,你一定认识。”
“晤!不认识。她后面的几个人,我……我觉得有点眼熟……哎呀!是青龙帮的人。”
“那位女郎,就是公治帮主的千金。”
“公冶纤纤。”小姑娘的目光落在后面百十步,正缓步而来的六男女身上;“听说过。但公冶帮主的女儿从小就随师学艺,武昌的人谁也没见过她的芳踪。”
“她是大痴李的门人,天痴八式绝技火候相当精纯。不久之前,一指高升有眼不识泰山,用穿云指攻了她两指,不敢发第三指就逃走了。”
“咦!你……你怎么知道的?你……”
“一指高升就是因为欺侮我,才和公冶姑娘冲突的。小姑娘,你如果还以为我在说谎,你可以问问公治姑娘,你就会明白信口开河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了。”
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和这位小姑娘讲道理?根本没有这种必要。
也许,是这位可爱的小姑娘本性善良,值得他讲道理吧!至少,他觉得这位小姑娘比公冶姑娘要可爱些。
“也许你是对的。”小姑娘脸一红:“可惜我不认识公冶姑娘,我不能问她。”
“那就算了,再见,小姑娘。”他从旁越过:“你是一个热心帮助弱小,纯真活泼的可爱小姑娘。”
“你……”小姑娘扭头大发娇嗔。
可是,他已经脚下沉重地奔出三丈外去了。
公冶姑娘一行六人,老远便认出晁凌风的背影,脚下一紧、已接近至二十步内。
小姑娘王婢俩让在一旁,目不转瞬地注视轻快地接近的公冶姑娘,眼中有好奇的神情,也有疑云。
来至切近,公冶姑娘脚下一慢。
两只灵秀晶亮的凤目,相互吸引住了。两人同样秀丽,年岁也相等,同性相斥,双方立即有了敌意。
“你认识那个人?”公冶姑娘突然止步,指指已奔出二十步外的晁凌风背影问。
“不认识。”小姑娘爱理不理地说。,
“刚才你和他站在此地说话。”公冶姑娘咄咄逼人。
“是又怎样?”
“那你怎么说不认识他?”
“咦!你这人真怪,我不认识他,难道就不许我和他说话吗?”
“你……”
“你别神气好不好?大痴李的门人,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小姑娘撇撇嘴说。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公冶姑娘惊问。
“是他说的。”
“他说的?难怪。”
“他说一指高升攻了你两指,是真是假?”小姑娘忍不住追问。
“不错,那三个家伙逃得快,不然,哼!”
“咦!这就奇怪了。”小姑娘黛眉深锁,像在自语。
“什么奇怪?”
“刚才有三个佩剑的中年人……”小姑娘将三个人的相貌装束简要地说了。
“对,就是他们。”公冶姑娘点头。
“三个人一前两后,像是见了鬼,拼命逃走。而他,却在后面抓住袍袂穷追,一面追一面叫喊,逃的人甚至狂叫救命。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三个怕死鬼,看到了他,一定以为我也追来了,所以只顾逃命。”
“哦!原来他是你们的人?”
“不是,你没问他?”
“没有。”
“他还说了什么?”
“没有。”小姑娘不愿再说下去:“小梅,我们走。”
主婢俩袅袅娜娜循原来的岔道走了,不时回头察看。
公冶姑娘也目送她俩去远,方举步动身。
小姑娘主婢绕湖远出里外,显出有点心事重重。
前面百十步外,突然出现狂奔而来的老孟婆。
“女儿,拦住那老孟婆。”后面二十步外出现佩了雁翎刀的中年人.沉雷似的喝声传到:“小心她的孟婆散,别让她跑了。”
“爹,她跑不了。”小姑娘娇叫,立即飞掠迎上。
老孟婆哪将一个小姑娘放在眼下?被中年人追得心中冒烟,惊怒交加中,一听这小姑娘是对头的女儿,不由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
双方对进,急如星火。
一声怒吼,老孟婆疾冲的身形倏然停顿,寿星杖来一记凶猛绝伦的横扫千军,虎虎杖风发出可怕的怒号。
这一杖的劲道,足以将腰大十围的大汉扫成两段,小姑娘那纤纤小蛮腰怎禁受得了?
小姑娘急进的娇躯,也化不可能为可能,突然停止而且稳若泰山.力迫千钧的杖尾间不容发地掠过她的腹前,危极险极。
这掠过的刹那间,她的纤手闪电似的一拂,奇准地按上了杖尾,拂力骤发。
“哎呀!”老孟婆惊叫,杖的去势突然猛烈了一倍,带动了马步,杖反而将老孟婆带得斜冲出两丈外,砰一声撞断一株碗大的桃树,枝叶蔌蔌而下。
“要活的!要问她们来武昌的阴谋……”冲来的中年入一面大叫。
小姑娘一跃而上,五指如钩伸手擒人。
老孟婆杖不要了,身形着地向侧急滚,接着一窜而起,远出两丈余,落荒飞遁。
“算了,女儿!”追到的中年人急叫;“你欠缺经验,暗器可怕,追不得。”
老孟婆已逃入前面的树林,三两起落便形影俱消。
鲇鱼套是一座城西南的小镇,距城仅五六里,通常前往鲸鱼套有两条路,一走望山门南湖长街,一走路堤。
龙王公冶长虹的家,在镇北巡检司衙门的右首不远处,是一座有二三十座厅房的大宅院。青龙帮的总舵,则设公陈公套。
套对岸的白沙洲,是总舵快船的泊舟站。
大宅的左侧是里河,有小艇作为交通工具,可以疾驶府城,水陆交通十分方便。
重要会议在陈公套总舵进行了三天。
这已是第三次会议,议事堂戒备森严,非经内堂掌旗使者传带,任何人擅自接近,皆可能受到严重的处治。
帮主龙王公治长虹年届半百,但像个精力充沛的壮年人,高坐案中极具威严。他的两个儿子,公冶胜宇、胜宙,分列在案两侧。
堂两侧两排长案,分别坐着全帮的精英。
左首,是帮中主要执事人员;右首,是各地分舵应召赶来参加会议的各分舵大爷,济济一堂。
这是五年来全帮最大的一次盛会,也是青龙帮有史以来,在最严重的危机下,所召开的重要会议。
总舵令主八极灵官程啸天,今天显得特别激愤,青黑色的脸庞,因激动而青中泛紫。
“帮主明察。”八极灵官站起来怒容满面,声调提得高高地:“这三天来,咱们的眼线,发现了许多掩起行藏面目的江湖高手名宿,在府城至洪山之间飘忽出没。午间令媛不但发现一指高升、老孟婆那些凶魔,而且太极堂的堂主旱天雷,也曾经现踪。洪山是太极堂的山门重地,可知那些掩起面目行藏的江湖邪魔外道,都是太极堂暗中请来助拳,暗中计算本帮的人,太极堂消灭本帮的阴谋,已昭然若揭。帮主,已经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唯一可做的事,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再拖下去,恐怕就来不及了。
属下坚决主张,立即主动袭击太极堂,不能等他们抢先一步下手,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破釜沉舟和他们彻底了断。”
荆州分舵舵主五爪蚊陈昌,朴实的面孔显得老成持重,立即离座而起,摇摇头苦笑。
“总令主的主张,属下不敢苟同。”五爪统沉着地申述:“迄今为止,咱们不曾获得太极堂阴谋消灭本帮的确证。不错,江湖一些心狠手辣,居心叵测的人闻风而至,活动在府城与洪山之间,但这并不能证明这些人是太极堂请来助拳的,太极堂一定会声称无权干涉那些人的活动。咱们以之作为抢先下手的籍口,名不正言不顺.不论胜负结果如何,本帮皆会受到天下江湖朋友的杯葛,千万不可贸然行事,帮主务请慎重考虑。”
“陈分舵主。”八极灵官怒叫:“你好像要替太极堂说好话,你是何居心?”
“属下岂敢?”五爪蚊毫不动容:“属下只是就事论事。兹事体大,牵涉到本帮的生死存亡,必须冷静权衡利害,岂能意气用事?”
“你指证本座意气用事?”
“属下并未指证令主。只是,令主与太极堂第四坛智坛坛主阴阳一刀阳一新,过去有些恩怨也是事实。该堂义坛坛主九天玄女于天香劫持二少帮主的事发生后,令生不等帮主下决定,便擅自派遣人手潜往洪山,意欲袭击太极堂总香堂。要不是三珠使者赶往制止,情势恐怕早就不可收拾了。”
“你胡说!要不是三珠吴令主赶往勒令撤走,哪会有三江船行的事故发生?哼!”
“不许互相攻讦。”龙王公冶长虹大声制止:“诸位.咱们现在是研究情势,拟定对策,而非意气用事的时候。程令主力排众议,坚决主张光下手为强,确也有点轻率,毫无证据师出无名,本帮恐将成为众矢之的,不宜操之过急。陈分舵主力主慎重,不知有何建议?”
“属下认为,在没获得证据之前,本帮为防意外,必先求自保应变,以免措手不及。”
五爪蚊沉静地建议:“本帮的人集中在总舵,建立严密牢固的防卫网,然后积极查证,留意小洪山镇太极堂的动静,时机成熟,再公然和他们了断。”
传旗信使四珠使者入云龙太虚羽士,轻咳一六站起。
“本帮总舵固然可攻可守。但对方如果想一举歼灭本帮的人,就希望咱们集中在总舵防守.断然不可。”入云龙充满智慧的虎目炯炯有神:“咱们人力分散。固然防守力薄弱,但必定可以避免被对方一举突袭歼灭的恶运。至少,图谋本帮的人,会考虑后果。
分头袭击,他们的力量必定分散。集中袭击某一处,只能伤害本帮一部价人,而他们的阴谋,便会立即暴露,所以就不敢妄动。”
“可是,四珠使者可曾想到,咱们集中防守,实力强大无比,不是可以吓阻对方妄动吗?”五爪蛟振振有词:“防止敌人,使他不敢攻,才是自保的不二法门。”
“只要咱们一集中.就已经给予对方可以攻的机会。”
“四珠使者似乎有故意将人手分散,予敌方逐一歼灭的机会。”五爪蚊悻悻地说。
“本使者的判断正好相反,集中之后,一定会受到致命性的无情攻击。”入云龙斩钉截铁地说。
“目前的情势,对方还没有发动的迹象,至少太极堂还没有召集人手进行攻击的准备,近期还不至于有受到致命攻击的情势发生。”公冶帮主有意中止双方的争执:“因此,本帮还是暂勿集中的好。目前最迫切的是,加强眼线的活动,分配调查监视的人手。
现在,咱们来慎重调遣,组成可进可退的打击小组,以应付可能的特殊变化。根据情势估计,大规模攻击的情势还不会发生,小规模的杀手活动可能展开。因此,咱们派出的人必须小心严防意外,诸位有何高见,请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参详。”
八极灵官是最不高兴的人,他的先发制人计划受到否决,委实感到不是滋味。
五爪蛟集中防守的建议也不被接受,当然也感到极为不满。
会议在不愉快的气氛中进行,每个人的心头皆感到十分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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