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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26-理智与情感

    亲情或许是婚姻维持的基础,但从来都不是婚姻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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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谐周末时带了杨蔚琪回家。

    他自己开车。几小时的行程,郑谐很少说话,神情专注。

    其实郑谐向来一心二用。他越是看似专心致志,就越有可能神游太虚。像他平时开会,三分之二的注意力用来休息,只余了三分之一用来监控现场。一旦有情况出现,他那三分之二的注意力会瞬间归位。

    此刻也是这样。他看似用心地看着路况,但减速或超车都完全出于本能反应,他的三分之二注意力一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

    他在想那天他突然开口要求杨蔚琪陪他回家时的情形。

    为什么呢?明明心乱作一团,没有着落,也没有定论,却在发着烧的时候将那么重要的一句话那样脱口而出。说出口的那一瞬,他自己都顿了一下,但随即而来的却是一种认命的感觉,仿佛一切尘埃落定,终于了却一桩事。

    不如就这样吧。即然和和愿意与岑世在一起,那么他再也不去骚扰她的生活,只远远地看着就好,在她需要的时候保护以及照顾她。

    而杨蔚琪,既然他已然承诺了她,尽管看似一个玩笑,但他俩都知道那并不是随口说说的话。那么出于诚信,出于责任,他会去履行。

    他从来都不习惯局面掌控在别人手中。与其等待,不如选择,让一切各归其位。

    他还想着昨晚在电话中对父亲说他要带杨蔚琪回家见他时的情形。

    向来与他很少交流的父亲听起来似乎很高兴,甚至很仔细地向他确认他们到达的时间。

    后来父亲说:“明天晚上我约了和和与她的妈妈一起吃饭,还有和和的小男朋友。你跟小杨也一起来吧。”

    郑谐沉默了一下,听父亲又讲:“和和这个小丫头把男友藏得很紧,我提了三回她才肯让我见。“

    郑谐迟疑了一下说:“这样会很尴尬。”

    父亲的心情不错,语气轻松地轻斥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就是场家宴而已。和和和她妈妈你都熟,而且和和也认识小杨。如果你在场,和和应该会更自在一些。”

    郑谐想到今晚会出现的那种场景时,叹了一口气,又觉得车内安静得太过,便伸手打开了电台。

    或许他的车速太快,又或许天气不好,总之滋滋啦啦听不分明。

    杨蔚琪见状便打开他车内的储物盒,挑了一张碟放入,陈奕迅清冷又很温暖的声音飘出来。

    郑谐很少在车上听音乐,他开车时不愿有别的事物干扰。

    但是和和以前总说像他这样的人开车听听音乐反而能避免走神,他车上的碟多半都是她的。其实后来和和实话说,主要是喜欢他这辆车上的音响效果。

    现在播着的那支歌名是《我们都寂寞》,非常的萧索。以前和和最爱这一首,在他车上重复一遍又一遍,他被那首歌里的凄凉意境弄得不胜其烦,经常挖苦她假小资,无病呻吟。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留心一下和和听歌的表情。她是怀着什么样的情绪喜欢这支歌的呢?郑谐的心微微地漾了一下。

    那首歌停止后,车里安静了几秒钟,便响起那首大红大紫的《兄妹》,杨蔚琪甚至跟着音响轻轻地哼着:“不能相爱的一对亲爱像两兄妹……这样的关系你说多完美……”

    郑谐没有预兆地伸手将正在播着的CD换到了下一首。

    杨蔚琪问:“怎么了,不喜欢这首歌?”

    “我觉得粤语版本的更好。”

    “《岁月如歌》?嗯,但凡同时有两版歌词的,通常粤语版的都更好一些,因为香港人的普通话不够标准。但这首歌的歌词写得太好了,你不觉得吗?”

    郑谐感到自己刚才太神经质,朝她歉然一笑,又替她按下返回键,那支歌又重新开始了。

    杨蔚琪关掉音响开关:“不听了吧,我记得你不喜欢在车上听音乐。”

    郑谐说:“没关系的,你随意。”

    但杨蔚琪并没再打开音响,车内又恢复了静默。很久后杨蔚琪突然问:“你看我这身衣服还可以吗?”

    郑谐侧脸看一眼:“挺好的。”

    “可我觉得有一点紧身,会不会显得不够庄重?我最近胖了一些。”

    “不会。不过如果你真的觉得不好,到了以后我陪你去买套新的。”

    “你觉得可以就好,不用换了。”稍后她也为自己的神经质感到好笑,解释说,“我有点紧张。”

    郑谐安慰她:“我爸会喜欢你,你不要担心。”

    杨蔚琪低头绞手指:“我有见考官的感觉。”

    她自己紧张兮兮,便顾不上察觉郑谐心事重重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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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谐开车向来快,所以比正常时间早了半小时到家。郑谐的爸爸在家中等候着他们。

    到家已是中午,一起吃过午饭后,郑父与杨蔚琪闲聊了一会儿,和蔼可亲,很不多见地笑了很多回。

    杨蔚琪后来对郑谐说:“郑伯伯跟我想像中的样子很不同。年初我参加省里的会议时他还讲过话,特别的威严,所以今天我紧张得不行。”

    郑谐说:“你参加的那个大概是严肃会议。其实他平时也很亲民。”

    杨蔚琪点头:“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出息?”

    郑谐说:“不会。”又补充一句,“怎么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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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些时候,郑谐在父亲的书房里陪他喝茶。他半垂着头,父亲问一句,他答一句。

    郑父在郑谐面前很少表现他亲民的形象,向来表扬少,批评多。但他今天十分和颜悦色,甚至夸赞了一下他最近做过的几桩工作。

    他本以为父亲无暇去顾及他的闲事,不想他身边有眼线。好事者真多,总之他很不舒坦。

    后来父亲便谈到了杨蔚琪。他说:“你从小就有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没有真正干涉过你的事情,包括婚姻。你母亲生前,我们曾经在这问题上达成一致意见,只要不失大格,我们尊重你自己的选择。”

    父亲适时地停下,郑谐说:“谢谢您,还有妈妈。”

    郑父喝了口茶接着说:“小杨个性很得体,样貌也好,与我们家又有着不小的渊源。你的选择不错。”

    郑谐微微动了动嘴角,以示回应父亲的赞许。

    郑父放下杯子继续说:“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孩子,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强调。在我们家,你有选择婚姻的自由,但是没有离婚的自由,这是家里不成文的法规,谁也不能违背,你姑姑就是例子。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那么无论你心中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事,都婚前去处理妥当。婚姻不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但若是一个男人的婚姻很失败,那他其他方面再成功,也弥补不了这个缺陷。”

    郑谐与父亲对视,他一直望进父亲的眼睛里。郑父于是笑了:“今天本是个应该高兴的日子,说这种话有点扫兴是不?”

    郑谐说:“爸,我了解婚姻的意义与责任。”

    郑父站起来,把手放在郑谐的肩头:“那就好。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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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姑父到家里与郑谐父亲商谈事情,可巧见到了杨蔚琪。

    郑谐自小便与姑父关系很好,虽然很少见面,但与他的交流比父亲更多,像忘年交的朋友。两家住得近,姑父是步行过来的。他离开时,郑谐送他,陪他走出很远的路。

    姑父笑着说:“不错嘛,很有行动力。去年你姑要你去相亲,你还反驳得振振有辞,这么快你自己就决定跳入婚姻坟墓了?那姑娘魅力有这么大?”

    郑谐说:“我该到结婚的时候了,而她很合适。”

    姑父说:“这是什么话?若让人家听到,她该要难过了。你这孩子,从小就只有理性没感性。我问问你,你真的从来没有过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吗?”

    郑谐说:“没有。如果得不到,我就不再去想。”

    姑父叹气:“你个性太像你爸了,半点也不像你妈。你姑姑也是,你们一家人的遗传基因真是像。小谐,我还记得以前有一回,那时候你才几岁啊,好像还没上高中,咱俩讨论一本小说,你跟我观点完全不同。你说爱情之于男人可有可无,有了反而多余;女人之于男人则有不同的用处,有用来保护的,有用来欣赏的,有用来一起共事的,还有用来一起打发无聊的。你记得不?当时我被你彻底吓到,想帮你找心理医生。怎么,你现在还是这种想法?那个杨蔚琪之于你又是哪种用处?”

    郑谐觉得这个话题让他累。他将姑父的问题用笑敷衍过去,状似不经意地问:“您与我姑姑最近怎么样?”

    姑父果然不再调笑以及追问他,声调也低了一些:“还不就是那样,随她去吧。我们的孩子都结婚了,还能怎样。”

    郑谐说:“姑父,我有个失礼的问题一直想问您。您明知姑姑与您个性、爱好都相差甚远,却还是用尽力气地追求她,娶到她。为什么呢?赌一口气?那时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

    “小谐,你是想问我,我爱你姑而她不爱我,为什么我还要娶她吧?我当时就是想娶她,现在也没后悔。至于为什么,我没想过。如果这世上的每一件都要弄得像帐本一样清楚,就太没有乐趣了。”

    “你俩折腾了这么多年,您的爱情竟然还没死掉?”

    “我说的是亲情。夫妻是人类除了血缘之外最牢固的一种亲情,不是说断就断得了的。”

    “可是人们大多是因为爱情结婚,而不是因为亲情结婚,对吗?”

    姑父说:“小谐,你是不是有点婚姻恐惧症了?你今天很奇怪,不像你。”

    那日的晚餐无惊无喜。

    地点选在云至轩,旧式四合院内,寻常客人要提前半月才订得到座位。

    母亲在世时,很喜欢这里。越是逢年过节父亲越不能离开,所以一家人的团圆饭除了在家里的时候,多半就在这里吃。很多时候,还加上和和母女俩。

    自母亲过世后,这里他便很少来了。

    父亲与和和的妈妈照例如从天气开始寒喧,彬彬有礼,客气周到。等他们动筷,小辈们才开动。

    有长辈以及两名新人在场,场面一点也不亲切而热络,虽然大家都努力想显得亲切又热络。

    郑父说:“上次小谐与和和回来,我们也一起吃过饭,好像还是昨天的事。转眼间,我们的队伍就庞大了。”

    和和妈说:“世界局势都变化这么快,一天一个样,何况人。小谐,你今天吃的不多,是不是不舒服?”

    郑谐说:“没有,林阿姨。哦,对,最近胃不太好。”

    郑父说:“他从小就这样,挑食,吃饭像吃药,一直以为他会长成小个子,没想到长这么高。”他的话是对着杨蔚琪说的,语气带一点慈爱,又像在谴责。

    郑谐低头不语,杨蔚琪微笑。

    和和妈说:“身高最主要是遗传,其次是锻炼。和和胃口一向好,从来不挑食,一样是小个子。”

    和和听到有人提她,从食物里抬起头来。她从开宴吃到现在,就没有停过,连头都没怎么抬。

    这样的话题比较冷,响应者很少。于是郑父给杨蔚琪与岑世布菜,对杨说:“你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住在你大伯家吧,我还抱过你。你肯定记不得了。”又对岑世说:“从和和出世那天起,我一直看着她长到这么大,就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从小就乖,你可不能欺负她。”

    岑世谦虚地微笑:“您放心,不会的。”

    后来便聊到和和与岑世竟然是大学同学。

    郑父说:“原来这么有缘。大学时就开始谈了?林教授你也不知道这事?小谐你应该知道吧?”

    郑谐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岑世认真而技巧地说:“我们错过了很多年。但幸运的是又重新遇见了。”

    和和几乎将头埋进盆子里,而郑谐心不在焉地将自己碗里的肉丸用筷子戳成肉酱。

    和和妈问:“小谐与小杨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

    郑谐抬头,怔了怔,与杨蔚琪对视了一下,而后开口:“我们正在考虑。”

    郑父说:“明年春天不错。”又看和和与岑世,“你们俩呢?”

    和和用眼角看了岑世一眼,在他打算开口前抢着说:“当然要等哥哥嫂子的喜事办完后再说。”

    郑父笑:“你小时候不是经常披着床单当婚纱?怎么现在不急了?”

    和和嘻嘻地笑,不作声。和和妈笑着替她解围:“和和现在还像小孩子一样,不像小杨那样稳重。我看她结婚之前需要好好培训一番呢。是吧,和和?”

    和和低头继续笑。在座之人也都陪着笑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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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饭局散场时,时间尚早。郑谐的父亲乘车离开,和和妈妈也自己驾车走了。

    夜色非常好,明月当空,只剩郑谐他们四人。

    郑谐问岑世:“你的伤好了吗?”

    岑世说:“没事了,多谢关心。”

    郑谐转向杨蔚琪:“你想去哪儿逛一下?”

    杨蔚琪说:“随便。”想了想,朝和和的方向微笑了一下,“和和,你能给我一点建议吗?”

    和和说:“北方城市都很像,建筑,小吃,还有路边植物。不如去夜市,这边的夜市很长很热闹,可以逛一个晚上。”

    杨蔚琪说:“听起来不错。不然我们几个一起吧。”

    和和灿然一笑:“以后我可以单独陪你逛,但今晚我跟岑世有点事情。”

    她在郑谐与杨蔚琪的注视下,拖着岑世的袖子把他一路拖到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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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世不紧不慢地开着车,被后面一辆辆车超过,超车的一瞬间,灯光划过他与和和的脸。

    岑世说:“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你宁可整天跟着郑谐混,也不过来陪你妈妈了。天天像参加面试一样,滋味是不好受。”

    和和说:“你快些开,那家店要关门了。”

    岑世挑眉:“你还敢让我快开?上次的事你都没留下心理阴影?”

    和和说:“吃饭还会噎死呢,哪来那么多心理阴影。你再这么龟爬,我要打车走了。”

    岑世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筱和和,你两项全占了。”

    和和别过头不看他。岑世把油门一踩到底,车子弹出去,和和险些撞到车玻璃上。

    岑世有些无聊地在车上等着和和。她赶在闭店前十分钟小跑进了那家精品店,但不许他跟着。三分钟都不到,她又小跑着回来,手中已经提了两个袋子。

    岑世咋舌:“你这速度可真不是盖的。”

    和和跑出来后明显开心了许多,还主动给岑世看她买的东西,是同样款式两双鞋,一双绿色,一双米色。

    岑世点头:“不错。筱小姐,你买东西的样子越来越有名媛的风范了。”

    和和装作没听出他的挖苦,认真跟他解释:“前些天我犹豫不定买哪种颜色,打算等想清楚时再买。今天突然想,万一都被别人买走了呢,还是早早买下来的好。”

    岑世一本正经:“当然当然,掌握主动权最重要。买鞋子又不是选老公,只能挑一双。只要你喜欢而且钱足够,买十种颜色的也没关系。钱不够也没关系,我可以借你。”

    和和哼了一声,把装鞋的袋子使劲地扔到车后座,又别过头去不理他。

    岑世专心地开车,过了一会儿又笑了:“你那两位长辈,还有小郑先生,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这副刁蛮样子?你刚才在那儿简直就像小白兔,太乖了。说起来,我比他们幸运多了。你说是吗?”

    和和恼了:“岑世你能不能闭嘴!”

    岑世作一副夸张的受惊吓状,反而把和和逗得没脾气了。她咬了咬唇,又看向车窗外。

    过了许久,岑世说:“有脾气就发出来,有话就说出来。憋着不怕得心脏病吗?”

    和和说:“你才得心脏病呢。”

    岑世专心地绕过一个弯道后说:“郑谐有什么好?像一具贴金镶玉的汉白玉雕像似的,冷冰冰,没正常的人类感情。哦对不起,我忘了他强大的内在,他的内在是智能机器人,而且永远是最新最强的版本。”筱和和白了他一眼。

    岑世无视:“筱和和,你找我陪你演戏,究竟是演给你妈妈看,还是演给郑谐看?或者,你是演给你自己看?”

    “岑世,你如果厌倦了,可以提前离开。谢谢你这阵子陪我。”

    岑世说:“没烦,我正觉得有趣呢。只是今天我突然发现,我找不准角色定位了,想把功课作仔细些,免得穿梆。”

    “对不起。”

    岑世被和和没头没脑的回话弄得无言以对。半晌后说:“和和,你以前真的喜欢过我吧?”

    和和想了很久,说:“是。很久以前了。”

    岑世说:“和和,你那时候走得那么干脆,我以为你根本不喜欢我,只是自尊受伤。如果那时我知道你是真的喜欢我,无论如何,我都不会……”

    “都过去了。别说了,都过去了。”和和低声打断他的话。

    “其实我想跟你说,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他知道。”岑世见和和许久没回应,也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请你吃冰淇淋吧。你想吃吗?”

    和和说:“不想。”

    岑世说:“我想吃。要不,你请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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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另一处,杨蔚琪攥了郑谐的手,在夜市里穿行。

    夜市熙来攘往好不热闹,食品摊位的各种香气混作一堆,生成一股奇怪的味道,百货小摊琳琅满目,天上地下,无奇不有。

    杨蔚琪买了一对小布鱼后回身对郑谐说:“你家里的那一串,是和和自己做的吗?”

    郑谐边点头,边伸手去抚自己的袖子。

    杨蔚琪笑起来:“你今晚已经扯了好几回自己的袖子了。原来你也有这样的小动作,真是有趣。”

    郑谐笑了笑,但笑意很快又敛回唇角。

    他也不知自己何时养成这样的小动作。

    和和很小的时候,跟他出来时总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等她长大一些,知道男女有别,就再也不肯拖他的手。

    但是人多的场合,他担心她丢失,常常扯着她的书包袋子,或者揪着她的裙带,和和总说他牵她就像牵一只小狗。

    后来她就扯他的袖子。尤其她累的时候,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他身上,常常将他的袖子扯得皱皱巴巴没法见人,害他不得不一次次抚平。

    他还记得,上次她扯他的袖子巴在他身上让他拖着走,就是在这个夜市里。

    才几个月而已,恍如隔世。

    他同时想起刚才和和扯着岑世的袖子的样子。原来那只是她的习惯动作而已,对谁都一样。

    他也应该努力改掉这个坏习惯。

    到了人多处,杨蔚琪又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怕与他走散。两人的手心出了汗,粘粘腻腻。郑谐有片刻地恍惚,他抽出手,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瘦瘦弱弱,细腻柔滑,有一种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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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和和与妈妈一起坐在起居室里,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茶边聊天。

    和和妈问:“你跟郑谐怎么了?”

    “没怎么啊。”

    “上次一起回来,你还跟他撒娇。昨晚却没看他一眼,装陌生人。”

    “那个……我跟郑谐哥太亲近了,怕杨小姐会误会……不是,怕她介意。”

    “你跟郑谐都亲近了二十多年了,她想介意也来不及。”

    和和垂下眼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随后和和翻着她的小说,和和妈在看自己的专业期刊。

    “那个岑世,应该不是你的结婚的对象吧。”和和妈冷不防问了这么一句。

    “那个……”和和愣了半晌,“还没想到那么远……”

    “你肯让他以你男朋友的身份见我,总该是以结婚为前提而交往的吧。”

    和和小心翼翼地问:“妈,您是不是不喜欢他?”

    “如果是你喜欢的,我不会排斥。不过按我的理解,你愿意嫁的人,总该是令你尊重甚敬畏的那一类,而你待他的态度,不像。”

    和和半天没说话。她安静了许久,突然问:“妈,您是因为尊重和敬畏才嫁给我爸的吗?”

    “你以前从来没问过我关于你爸的事儿。”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问,只是不敢。您跟爸是怎么认识的呢?有一回我在图书馆看见一份很老的城市年鉴,里面有爸爸的简介,那上面写着,爸爸只有初中学历。妈妈您嫁给爸爸时已经是研究生。那时我就很想问,您为什么嫁了爸爸呢?”

    “学历代表不了两个人的差距。你爸是好人。”

    “我知道。对不起,您就当我没问过吧,妈妈。”

    “没关系。这么多年,谁都以为我不喜欢说,所以从来没人问我。我跟你爸都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我长得小,经常受欺负,他总保护我。后来他说,以后嫁我吧,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后来我升学,他工作,有回写信告诉我,他相亲认识一名女子,觉得不错,想与她交往,合适就结婚。我第二天就对学校声称我哥病了要请假,回来警告他,男人说话要算数,他这辈子要么不结婚,如果结婚就只能娶我。”

    “后来呢?”

    “他不肯,但我坚持。所以他一直等到我毕业,真的娶了我。他兑现了承诺的前一半,然后以最令人敬重的方式毁弃了另一半。”

    “您为什么要嫁爸爸?您刚才没提这个问题。”

    “他是个好人,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好的人。我当时只想,错过了这个人,以后我遇不上更好的,一定会后悔。”

    “妈,您爱爸爸吗?”

    和和妈想了很久:“我只研究定量的物质,而‘爱’太虚化了。我不知道。”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和和很认真地说。

    和和妈看了她一会儿:“和和,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讲这么多话,也不会问我这么多问题。”

    “那是因为我们很少在一起聊天吧,您工作总是很忙。”

    “你小的时候,有时候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都不肯亲口告诉我,而是让郑谐帮你转述。”

    和和又不说话了。

    “和和。”和和妈温柔地喊她的名字,和和抬起头。

    “我也一直有个疑问,始终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你大一那年的暑假,发生了什么事?”

    “啊?”

    “就是郑谐出国念书的那一年夏天。”

    “没什么吧……好久了。”

    “那一年你跟郑谐一起回来,也是突然变得陌生,就像你们昨晚一样。”

    “有吗?我不记得了。妈您记性真好。”和和笑了两声。

    “这次你一声不响就跑了回来,还多了一个男朋友,又突然跟郑谐弄得别别扭扭。这两件事有关联吗?或者我多心?”

    和和盯着手里书的封面,不敢看她妈妈的眼睛。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妈,我什么都不想说。您也不要问。”

    “好,我不问。”

    过了片刻和和又主动说:“跟他无关。”

    母女俩又恢复了先前安静的默契,起居室里静得只听得到机械钟指针跳动的声音。

    “和和,我能为你做什么?”和和妈突然说。

    “什么也不需要,妈妈。”

    “你喜欢郑谐,希望郑谐要娶的人是你吗?”

    “我把他当亲哥哥一样的喜欢。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他,从小到大都没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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