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当头.山风送爽。
平都山山区更是风和日丽。万象欣荣。
宝莹寺被毁的一个月来,上山游玩之人络绎不绝。
他们上山的目的彼此心照不宜。
无论谁得到宝莹寺二宝之一,都可以扬名江湖,在武林称雄。
宝莹寺已是—片废墟,到现在为止,这里已不知被人搜了多少遍。
众人在淡淡的失望中,游览着平都山俊美风光。最后不约而同地到了平顶峰绝顶。
山顶是一片宽阔的广场,一望数十丈,绿荫青树,碧草娇花,远眺则群山环抱,白云渺渺。
峰顶正中一块巨石坚硬无摧,石面光滑若镜。
有—人答道:“这就是古书上记载的‘镜石’,能吸月魄精华,是块宝石。”
“坐在上面练功必能事半功倍。”一个精壮汉子上前道,“广空大师之所以内功高绝,就与这块石头有关系。”
有人大笑,笑声满是不信。
“不信的可以坐上试—试?”精壮汉子瞪着眼道。
一位老者道:“白天无用,要试也要等到夜里。”
“把它搬回去就是了。”那精壮汉子大声道,”在这荒山野岭等到半夜,这人脑袋一定出了毛病。”
一个人在人群中道:“那就请脑袋没有毛病的人去搬这块玉盘石吧!’
大汉一听,立即圆瞪双眼,向发话之人望去。
这大汉可是名震黄河两岸,人称黄毛虎的洪二爷。
是谁敢用这种口气对他说话?
洪老二紧紧盯在说话的人脸上。
这是位老者。长须飘然,身着淡灰道袍。
“你是武当的?”洪老二问道。
道人冷笑道:“道士一定要在武当山吗?”
“大爷搬不搬镜石,关老杂毛屁事。”
“贫道只是提醒你!”道人道,“这块也算是宝莹寺‘第三宝’,受日月精光而生,石连山根。除非你把这座平顶峰拔起来,否则休想动它半分!”
“是啊是啊!”一个精干的中年人走过来,对洪老二道,“二爷,这你就要相信青林道长的话了!”
洪老二又一次睁大了眼睛,道:“你就是崆峒派掌门青林?”
青林道长冷笑道:“秃毛鼠谢星和你关系果熊非同小可,生怕你洪二爷吃亏,急忙出来助阵。”
谢星上前抱拳笑道:“道长哪里的话,同是在江湖上混饭吃的。”
洪老二却是—脸的不服。
一个声扬黄河两岸,响当当的独行大盗岂会轻易输给—个臭道士?
谢星讨好地上前问道:“道长怎么有空采此游玩?莫非也是……”
也是什么?他没有说下去,但在场的每个人都明白。
青林道长轻捋长髯,道:“宝莹寺二宝是天生奇物,岂有靠人力所求,唯有德者据之。”
谢星大笑着;拍手称是。
他心中想:“如果二宝忽然出现,不知你会不会拔剑强占?”
青林道长脸色悲戚;缓缓地道;“贫道来此是为凭吊木罄道友。”
“原来崆蛔派与武当的关系非同小可。”谢星道。
青林道长连连冷哼,这话听起来好像崆峒派有意攀结武当三子。
一个头戴秀士巾,手握折扇的人走来。
他“哗”的一声,打开折扇,摇了几下,潇洒倜傥。
他道:“这场浩劫,死难的宝莹寺僧人和群雄不说,光是当今绝顶高手就有三人命丧于此。”
“追魂秀才方之卿!”谢星叫了起来。
他认识的江湖人士的确不少。
“还是谢老兄有眼力。”方之卿笑道,“宁做真小人,不做伪君子,方某一向实话实说。在下此来绝不是为什么惨案,而是为二宝而来。”
谢星讪讪而笑。
凭青林道长一人,谢星和洪老二联手,尚可对付。没想到又冒出一个正邪不分、黑白全吃的追魂秀才方之卿。
看来方之卿是站在青林道长一边了,因为分宝的人总是越少越好。
青林道长问道:“方施主说的是哪三位高人?”
“广空大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多数已遇难,木罄真人当场丧身利刃之下。”方之卿道。
“还有一位呢?”
方之卿郑重地道:“哀牢山摄魂谷之主——秋飞霜。”
此话—出,众人皆惊。
一愣之后,他们的脸上满是不相信的表情。
“消息从何而来?”谢星冷声道。
方之卿道:“用钱买来的!”
“胡说,广空大师是何等人物?怎会与秋飞霜这等恶魔来往?”青林道长喝道。
方之卿悠悠地摇了摇折扇,道:“信不信由你。你们就当听个故事,长个见识。”
“小子,你太狂了!”洪老二正一肚气,不禁全发在方之卿头上。
谢星伸手拦住他,大声对众人道:“我敢说毁寺之主谋,就是摄魂谷的秋飞霜。”
没有人反对,连青林道长也没有。
“没有根据就不要妄自猜测。”方之卿冷笑道,“谢先生就不怕摄魂谷的人找上门吗?”
迭句话让谢星心底深处猛颤—下。
江湖上见过摄魂谷的人不是身首异处,就是中邪一般变成了白痴。
关于摄魂谷的事,更多的是江湖传闻,但每个人对此深信不疑。
青林道长看着众人惊悚四顾的畏惧表情,不由得大声冷笑起来。
人群中鸦雀无声。
骤然间——只听到山腰处的宝莹寺中传出一阵“轰隆”巨响。
爆炸声响彻云霄,震撼大地,使平顶峰也为之颤抖。
浓烟滚起,火光与夕阳相映,宝莹寺已处在一片火海之中。
青林道长大叫一声:“不好!这是断我们下山之路。”
平顶峰只此一条山路,三面皆是悬崖峡谷,万丈深渊,灵猿难渡。
这场大火烧起来,至少要两天才能灭去,谁知道此期间会发生什么事?
众人惊恐地望着山腰大火,手足无措。
青林道长进:“我们快把四周树木砍倒,防止火势漫延上来。”
众人一起动手清除四下杂木乱草。
他们都很清楚,只有万众—心,或许能躲过这场劫难。
这时。方之卿忽然拍手大笑起来。
无人明白他的意思,他如此无忌的狂笑,是幸灾乐祸?还是疯了?
方之卿一指天际,大声道:“他们这些贼人万没想到,今天老天爷会救我们。”
众人还是不明白。
“你是说……今夜有雨?”青林遭长喃喃地道。
“而且雨势还不小!”方之卿得意地几乎要手舞足蹈,笑道,“方某略通天文,知道这天象叫火烧霞,不久必有一场豪雨。”
众人皆拍手拂额,庆幸不已。
青林道长笑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谢星跳上镜石,大声道,“机不可失,时不待我,大家做好突围准备,攻这邦贼子一个措手不及。”
没有人理他,所有人的眼光都望向背林道长。
青林道长略思一阵才道:“选十个高手在前,左侧由贫道和方秀才守护,右侧由洪老二与谢施主护卫.凡老幼妇弱者居中。
方之卿道:“各处相距二十步,等雨落火灭时,我们一口气冲下山去。”
他长啸一声,壮气十足,又大声道:“现在选十位前锋。”
话音刚落,人群中跳出一位少年。
那少年高举着手,大声叫道:“我第一个报名。”
众人看去,只见他竟是位十五六岁的紫衣华服的富家子弟。
少年郎生得皓齿朱唇,龙眉虎目,双睛点漆有神,看上去志气轩昂.意气勃发。
他头上戴着冠顶纱巾,身穿百花衫,脚穿鹿皮快靴。手上拿着一把带鞘长剑。
“你……”青林道长左看右瞧,目光惊疑不定。
“我不行吗?”少年扬扬眉毛,昂着头反问道。
人群还有许多人是真正游山玩水的游客。
青林叹道:“你钔不应到平都山来1”、
少年微微—笑道:“为什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莫非王土,何以此地就不能来?”
“这是江湖!”方之卿冷冷地道,“不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
“哈哈……”少年人大笑几声,忽然脸色一变,很严肃的样子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江湖人?”
“你是江湖人?”方之卿几乎要笑掉大牙。
少年手中的那柄带鞘剑,是嵌玉楼花的剑鞘,剑把上挂着红绦剑穗。
这样的剑是用来把玩观赏的,不是用来杀人的。
方之卿冷笑摇头,不说一句话。
洪老二问道:“我相信!请问小侠万字?’
少年用力一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说出来吓你们一跳,你们可要站稳了,莫要跌倒滚下山去。”
这话要是从别人口中说来,恐怕洪老二早巳—拳打过去,
洪老二没有发怒。
他很了解少年的心思——向自己脸上贴金。
这就是心虚!
“我们已准备好了。”洪龙二笑道,
“少年昂首挺胸道:“本少爷就是名扬四海,万播五湖,名如皓月当空,人似虹日……”
他后面的话谁也没听到。
“轰隆隆,轰隆隆……”
一阵来自天边的巨雷滚滚而过。
巨雷轰然而过,摇天撼地,每个人都不禁惊了一下。
一连三个炸雷,从云角响起,崩云裂天,挟光携电,落在众人头顶。
雨滴开始落下。
众人欢呼起来。
青林道长不由得佩服道:“方施主果然是识天文、通地理的武林奇才”
方之卿大笑着谦让,道:“在下这点微末之技算什么?
倒是这位少侠的大名,却真的让在下惊愕,着实吓了一个哆嗦。”
谢星笑道:“果然名不‘凡’响,惊天动地,如果少侠没有事先提醒,在下定会滚下山去。”
众人望着少年大笑起来,笑声中没有恶意,但少年却浑身的不自在。
方之卿道:“少侠报名,上天有应,可见非常人也,在下惭愧,刚才被惊吓不小,充耳天威之声。此时愿再闻少侠大名。”
洪老二道:“就算广空大师的名号,也只是‘如雷贯耳’,远不及少侠大名‘真雷贯耳’。”
少年冷哼。
这时雨势渐大,但还远远不能扑灭宝莹寺大火。
远处天空被大火映红,山风过处,呛人的烟味,袭鼻而来。
谢星道:“看这雨势,明天也灭不了大火。愿再闻贯耳大名,好救众人尽早突围。”
“那你可要站稳了!”方之卿笑道,“说不定这回连打十七八个响雷。”
洪老二“桀桀”怪笑两声,道:“要是再有一个雷随名而来,我洪老二拜他为师。”
方之卿冷笑道:“你这样的徒弟谁敢收?”
谢星道:“果真如此,我谢星也愿听从这位少侠高遣,永当跟班。”
他们脸上含着煞气。
少年似懂非懂的神情,眼光在他们脸上转来转去。
他们都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一流高手,可他一个也不认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们不信邪,就让你们见识见识马王爷有几只眼?”方之卿幸灾乐祸地道。
有雷无雷,谁输谁赢都于他无一丝损失。
青林道长也不信,道:“那样贫道就保你做第一位先锋官。”
少年人木讷地点点头。
自古就有“天威难测”这句话。
谁敢保证,说出名字时就会有一道摇天霹雳。
连少年自己都不相信。
“少侠请报大名?”谢星板着一张极认真的脸问道。
少年犹豫着。
最后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道:“我叫李乐!”
洪老二仰天狂笑道:“方秀才,你的‘雷’呢?’
话音刚落,当空一道耀眼精光,落在山顶最高处的树梢上,随之一声震碎人心的暴响。
憾天焦雷,震耳欲聋。
洪老二正得意之时,忽然当头巨雷,只吓得双脚一软,扑倒坐地。
被雷击中的那颗千年古柏,烧起天火,在瓢泼大雨中冒着滚滚浓烟。
隔了很长时间,众人才从这狂雷中惊醒过来。
方之卿用力摇了播脑袋,清除一下耳内余有的嗡嗡轰鸣。
他长吐一口气,道:“天威难测,洪二爷,你认命吧!”
洪老二从地上爬起,满腔满身的泥浆。
他哼了半天,道:“这雷声不是随他名字而来,难道还算数吗?”
方之卿一指正在发怒的天空道:“你不怕老天劈你?”
要洪老二向一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鞠躬磕头,他死也不干。
“大爷不服!”洪老二大声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当头又响了一声。
其声闷蕴洪浑,震得每个人血脉爆胀,脑海中嗡嗡作响,怪声哄鸣。
焦雷正砸在洪老二身边不远的土丘上。
土丘立即变为焦土凹坑。
天之威,非人力所能挡。
洪老二连顿一下都没有,在众人咋舌惊呆中,已奔到李乐面前。
他大躬肥腰,向李乐施礼,道:“李大侠,李大侠!小的信服了!”
谢星上前躬身道:“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大哥,‘霹雳剑侠’李乐。”
他知道众意难违,不得不谨守诺言。并顺势给李乐取了一个极威风的名号。
方之卿淡笑道:“华服长剑,名伴霹雳,这个‘霹雳剑侠’果然是服贴得很。”
李乐却被这几道狂雷吓得张大嘴巴,口水直流。
他从未亲眼看过雷击电打之威。
直到方之卿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已得了个很好听的绰号,这才兴奋起来。
青林道长全身一震,急道:“山势太高,紧接云端,最易遭雷电袭击,我们快撤入下面的平坦之处。”
他的话音未完,人群中已有一半人冲了下去。
大火也到了火尽焰灭的时候;
风雨骤烈,雷电交织。
这正是突围的最好时机。
大雨已停,众人依次下山。
宝莹寺四周除了焦土灰木,投有任何可疑的事物,静悄悄地让人心中发毛。
等十位先锋走过宝莹寺,一切正常。
李乐忍不住道:“为什么—个坏人都没有?”
说着,他回头望去。
这十人中,谁的轻功都比他强,但他前行速度却远比其他人快得多。
“我们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也许他们只是为了烧毁宝莹寺,根本没有其他想法。”一位汉子道。
他年约四十左右,手中握一把紫金丸环刀。
“戴大侠说的甚是。”旁边一人道。
戴大侠戴秉春道:“这—个多月中,不知来此几十拨江湖同道,他们从未受过任何袭击。”
大家点头释然。
“也许今天是巧合而已!”戴粟春看着李乐道,“李少侠,你认为呢?”
李乐最高兴的事,就是别人称他为“少侠”。
李乐立刻点头,但忽然间又摇摇头。
戴秉春领会不过来。
李乐道:“江湖险恶,而且撮魂谷又是阴毒的人,谁知道他们是不是欲擒故纵,暗中痛下杀手?”
戴秉春点头同意,四顾望去,全是高大的树木。
后面的人群被茂密的树林所挡,看不到人在何处。
李乐道:“看来青林道长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
没有示警啸声,显然大家都很平安。
“的确不像有人埋伏的样子!”戴秉春道。
他看向身旁的师弟花景春。
花景春道,但我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今夜好像有事要发生。”
他不说还好,这—说,让其他人也立刻觉得全身不自在起来。
他们东张西望,好像四周有许多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每人都觉得阴森之气传遍全身。
李乐从出门起,就希望有一场架打,好试—试自己新练成的“无敌剑法”。
可现在他没有这种感觉了。
众人在相愕之际,远处一道亮光忽闪而逝。
绝不是雷电之光,而是灯光。
在漆黑林中,这道灯光显得格外明亮。
众人皆是一惊。
谁会在半夜大雨中到深山之处?
那灯光怎会忽然灭掉?
那里是人还是鬼?
无论那里有什么,他们都要去看看!
这是他们的任务。
他们走过去的时候,是十万分的谨慎。
行过数十丈,就看见一座小木屋,屋内闪烁着徽弱的灯火。
“这间小屋是做什么用的?”李乐问道。
戴秉春道:“应应守林之人夜宿的木屋,但有些古怪。”
“有什么古怪?”一个矮挫稍胖的大胡子说道。
“原来是罗百客罗兄,戴秉春笑道。
他—顿之后,解释道:“罗兄请细想,这场大火过后,守林人怎会还在这里?”
罗百客喃喃不语。
李乐道:“我们一起冲进去,不就明白了。”
他的提议正好符合戴秉春心意,戴秉春心想:“倾众冲袭,人多势众。以我与师弟武功,足可以在众人中得以自保。”
“我们就这样做!”他道。
罗百客道:“一拥而上,容易被陷阱机关捕杀,不如分头袭击。”
戴秉春没想到他会反对,不由得问道:“怎么分头袭击?”
罗百客道:“分成四路隐伏逼近,然后约定信号,在同一时间向木屋冲击。”
李乐道:“这样好!至少可以相互侧应,而且不会一下子全被捕杀,就能有机会通知青林道长。”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戴秉春不是没想到,只是他不说面已。
分兵袭击,力量自然大大减弱,对他来说,当然还是一起冲进屋去的好。
但罗百客既已提出四面突袭,他也不好反对。
他道:“既然如此,王兄、张兄,你们攻左,郑氏兄弟攻右。”
四个汉子立刻应声呼是。
戴秉春接着道:“请罗兄与这位“霹雳剑侠”李少侠从屋后进攻。”
众人一阵窃笑。
李乐不去理会他们;拍手道:“就这么定了!我们开始行动吧!”
一路上,他也不知想了多少遍,要让“霹雳剑侠”的名号在今夜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江湖。
江湖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二十秋。
李乐已感到自己就是这一代独领风骚的大侠客。
他在笑,很甜的笑。
罗百客冷然道:“那么戴大侠做什么?”
他也不是呆子,戴秉春故意把李乐安排和他一起,显然有妒恨之心。
戴秉春正色道:“戴某和花师弟与余卞两位兄弟,从正门杀入。”
正门形势最危险,由四人冲击,也在情理之中。
李乐等不及了,对罗百客道:“我们走!”
罗百客看看戴秉春,丢下一个阴森森的冷笑,随李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