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的子夜,万家灯火的景象早巳不见了,但在香梅客栈的一间房间中却是灯火辉煌,通明如昼,房内的炭火正旺,使得这里温暖如春。
这是一间特订的房间,房间中的布置全是按照花氏姐妹的要求重新装饰的。
奇大的卧室中,两张小床般的躺椅对面摆列着,鹅黄色的墙壁,房中按五方放着五盆火盆,绿色的毛绒地毯,躺椅上铺着锦被、缎褥、绣枕,一张硕大特制的红木雕花床正罩在青丝罗帐中。
房中的一切似乎比皇宫还要富丽堂皇。
花含语和花含笑都坐在躺椅中,她们的姿态也似乎一样,她们从小就吃住一起,之间根本不分彼此,别人也无法分辨。
她们什么都是一样,只有她们个人的气质和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但大干世界中总是有些很特殊的人,别人就算细心都难分辨她们,但李乐却能一眼就看出。
这主要是因为李乐本身的眼力已非常人所比,二者是花氏姐妹两人他都见过。两个一比较,他看得就清楚多了。
当然李乐也发现她们气质上的不同,所以曾对柳双青说,语儿没有笑儿快乐。
她们都不很快乐,她们过早地失去了父母双亲,现在连养父也离她们而去,这个世界留给她们的除了冷冰冰的金银、珠宝外,就是仇恨。
这次她们要在父亲二十年祭祀时,献上仇家的人头,和她们花家应有的那柄“干将古剑”。
这时花含笑穿着一件水红色绵绸对襟上衣,腰间束着一根金黄丝带,下面是粉色的灯笼长裤,脚踏一双珠履,宛若仙女一般。
她双手自然地放在身体两侧,波浪似的长发,暴布般洒在肩上,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
她很专注地听着花含语叙述着,时而惊喜,时而愤慨,时而欢笑,又时而哀叹。
她的感情是丰富的,也是最多变的,听完花含语的讲述,她叹了一口气。
她很平静,语气冰冷地道:“姐姐,我不反对你送走柳双青,可总要对他谨慎些才好,这人忽冷忽热的,阴阳不定,可见心中定是藏着什么秘密,再说赵老爷子很可能把东西交给他带走。”
花含语没出声,只是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花含笑又道:“感情这东西是不能太过于认真的,万一真是在柳双青身上出事;我们多年来的深仇大恨何时才能得报………”
花含语还是没有开口,谁也不知道她是在认错还是坚持已见,她如花似玉的面容溶合着两种复杂的表情。
她斜倚在躺椅中,该说的都已说完了,但她却认为自己是对的。
同时她心里也很内疚,有一种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自己妹妹的感觉。
“也许你是对的!”花含笑转口道,“假使你不把龙金和单金刚他们的注意力引到江边,他们很可能狗急跳墙,扑向点霞山庄,那样,我们就什么机会也没有了。大姐,当时是这么想的吧?”
花含语只好笑笑,善意地笑笑,因为她知道这是花含笑给自己的台阶。
龙金和单金刚再笨也不会直冲点霞山庄,那等于用刀抹自己的脖子,点霞山庄如果是那么容易冲破的话,也不会屹立至今。
花含笑又道:“大姐,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花含语想了一下,才道:“如果赵老爷子所说的一切属实的话,我们是否应该查一下那个‘剑神周森’?”
她看了看自己有同胞妹妹,又道:“以赵老爷子的观点,那个周森已到了金陵城,若是能找到他,也就知道谁是当年的凶手,是他还是人面兽心的赵月明?”
花含笑叹着气摇头,她不同意对方的计划,但不是不去找那个周森,于是道:“我的好姐姐,你以为你有多大本事,如果周森真的在金陵城中,以赵老爷子的势力都找不到他,我们就不用提了。”
赵老爷子等了周森二十年,他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能找到周森的地方。
花含笑说得很对,所以花含语也不再坚持下去,问道:“那么你认为呢?”
花含笑道:“现在聚集金陵的这帮人物,都是江湖上的手腕人物,他们已把自己的势力慢慢渗入金陵城。但他们之间并不默契,所以仿佛构成了一张相互联系,而又相互牵扯的大网。”
这是事实,聪明一点的人早就能看透,但花含笑重提这些做什么,她想浑水摸鱼?
花含语心中忽然升起一个不祥的念头,急忙打断对方的话,道:“笑儿,我总觉得不对,这些江湖天字号人物,平常各有各的山头、地盘,互不相让,但现在他们坐在一起,好像很平静。”
“他们有共同的目的,有共同的敌人,当然不会先打起来。”花含笑道。
花含语道:“这是一方面,但我看不光是这么简单,也许真正的主角还没有现身呢?”
“什么意思?”花含笑还是有些不明白。.
花含语道:“我相信赵老爷子的话,他等了二十几年的仇人不会永远躲着他,一定在金陵附近,这场热闹他一定不会不来的。”
花含笑道:“周森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花含语两眼望着地盆正旺的炭火,幽幽地道:“我冥冥之中总感觉到在金陵这张大网上,有一个深藏不露、编织这张大网的蜘蛛。”
花含笑道:“你认为周森在暗中控制大局?”
花含语轻轻点点头。
花含笑道:“就算这样,但以赵老爷子的势力都找不到他,我们又能怎样?”
“我们在这帮穷凶极恶的人身上找线索。”花含语冷冷地道。
“好!”花含笑也不坚持,而是道,“不论是他们,连我们这次来,都是针对赵老爷于的。所以点霞山庄那边我们也不忽视。”
花含语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早巳想好了!”花含笑道,“点霞山庄不好进,赵老爷子也不好见,但我们可以先从赵老爷子的义子赵仙笛身上开始。”
花含语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忽然笑了笑。
花含笑一看对方这种表情,也不由笑了一下,但却是一种别样的笑容。
花含笑忽然收住笑容,道:“姐姐喜欢柳双青?”
她这一句明知顾问的话,让花含语一下子问得不知所措,张了张嘴,又不知怎么回答,两只手应放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了,只好闪电般过去,去掐花含笑的腋窝。
花含笑笑着挡开了。
花含语长叹了一声,道:“父仇家恨未报,这些事还是少想。”
她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花含笑听的?
花含笑没有问,但看到她脸上一脸苦闷时,就道:“他这一走,后面不会很危险的。”
这是安慰花含语的一句话,花含语心里明白,等待着柳双青的将是更可怕的事。
她一沉颜色,正色道:“说好不去想的!我们现在谈正事。”
她真不去想了吗?
柳双青现在身处危地,生死未明,这叫她怎么不但心?
人生鹤别情依在,别后相思空一水。
她现在想得再多,也没有用处,帮不上柳双青一点忙,是生是死,是缘尽还是情续,只有等,等到自然而然明白的那一天。
她深深吸了口气,收住心思。
她们现在肩负重任,四面伺敌,她不能不全心去应付,否则真会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
她下意识地认识到,这场战斗的真正主角是剑神周森和赵老爷子。他们一明一暗,一静一动,但到最后,他们谁能胜呢?
论实力,赵老爷子好像胜了一筹,但周森却又仿佛控制着帮派的实力,这比起来,赵老爷子就差了一些。
花含语忽然想到自己这一边的实力,只有她们姐妹两人和殷氏兄弟。
殷氏兄弟虽然是当年江湖上的老魔头,但这样的人手和力量,好像比人家差得远了。
而殷氏兄弟又仿佛有什么事瞒着她们姐妹俩,他们兄弟的行踪在她们眼中看来,就好像外人看她一样神秘莫测。
他们是在全力地保护着她们,还是有什么文章?
花含笑看见花含语皱眉着眉,脸色阴睛变换,知道她苦想着什么问题,也不敢打扰她。
最后花含语一拍自己的额头,停止思索。
她暗暗埋怨,自己不应该去怀疑养育自己二十年的养父,眼前复杂的局面,看似零乱,但又好像有联系,既然想不透,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含语苦笑着看向花含笑。
只见花含笑正轻呼着睡得香甜。
花含语长长嘘了口气,闭上双眼,去寻找梦中的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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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深夜,万籁俱静。但在空荡的“香梅客栈”门前却有一个不高的影子象游魂似地晃来晃去。
这个影子后居然还有两个黑影,在黑暗处躲躲藏藏。他们时而交头接耳,又时而嘻嘻作笑。
前面的影子忽然坐了下来,对后面的两个黑影,招了招手,道:“你们两个不要躲了!”
原来这不高的黑影就是李乐。
他说完这句话后,就掉头就走。
那两个黑影就急忙跑了出来,他们居然是一路追寻而来的叶纷飞和曲一歌。
李乐没好气地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要逃走吗?”
“不像!”叶纷飞回答得倒也干脆。
李乐道:“我知道你们老早就到了金陵,为什么现在才出来找我?”
这次回答的是曲一歌,他道:“你最早和双青公子在一起后来又和点霞山庄的人在一起。万一我们一出现,你又要使坏,让他们赶我们走了。”
“不会的!”李乐道,“这里又不是京城,就算我想跟你们回去,恐怕也要等好几天。”
曲一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但这几天已经等下来了,所以我们可以出现,带你回京城了。”
叶纷飞也在旁边大点其头。
李乐却大声道:“不行!你没看见我现在很忙吗?根本脱不开身。”
“哦!”曲一歌的眼睛瞪得老大,道,“你居然还很忙,我可真没看出来。”
李乐道:“这是秘密,自然不能让你们看出来,但现在不同了,所以请你们出来,叫你们帮一个忙。”
“帮什么忙?”叶纷飞很高兴的样子,李乐愿意和他回去,不要说帮一个忙,就是其他的也可以一口答应下来,于是道,“你有什么事尽管说,但事件办妥后,你一定要和我回京。”
“可以可以!”李乐爽爽快快地答应。
“好!说话算数!”叶纷飞挺起了胸膛,一副英雄气概的样子道,“你有什么事说吧!”
李乐抿了抿嘴道:“其实这件事也不是很难;只要用心就可以办成。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
“我的少爷,你就不要罗唆了!”叶纷飞怕他反悔,急忙打断他的话,道,“既然说定我帮你办,就一定会帮你到底,大家都说话算数,好不好?那到底是什么事!”
李乐笑了笑道:“不难不难!我只是想让你们帮我找两柄剑,叫什么‘古剑二神’。”
叶纷飞差一点没当场昏过去。
曲一歌更是老早就躲在一边,他早就感觉到,如果事情好办,李乐也不会引他们出来帮忙了。
果然,叶纷飞此时直了眼。
“你说的,大家都讲话算数,谁也不能反悔!”李乐瞪着眼大声道。
“全天下人都在找这两柄剑,你可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找?”叶纷飞大喊不平。
李乐莫不关心地样子,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叶纷飞又上了一个老当,他看看闷在一旁不说话的曲一歌道:“你愣着干什么?快想法子啊!”
曲一歌叹息道:“我有什么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城里云集大批高手,都是针对这两柄剑来的,就算咱们得到丁,恐怕也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对对!”叶纷飞道,“我说大少爷,你能不能换一件事做做?这件事不但难,简直是太危险!万一出了什么事,老爷那边不好交待。”
“不行!”李乐回答得比刚才还要干脆,道,“这件事不办成,我也不回去了。”
“为什么?”叶纷飞大为不满地道,“两柄破剑搅得江湖乱了套,可对我们又有什么用?”
“对你没用,可对我却有用!”李乐道,“那把‘干将’我答应找到送给笑儿的,还有那把‘莫邪’,我要送给双青公子。他请我到状元楼喝过好几次酒。”
曲一歌长叹,天下人人想得到的“古剑二神”,原来李乐只想把它送人做人情。
叶纷飞更是可爱,居然道:“两柄破剑值多少钱?回京后,我亲自给你打两把好刀。
李乐听得直撤嘴,道:“就凭你?上次你打的那把短刀,切莱都卷刃。”
叶纷飞急了,大声道:“大不了我出银子请高手替你打两把好的。”
不但李乐在摇头,曲一歌更是大摇其头。
他们把“古剑二神”当作什么了?
要是赵老爷子在这里,能气得当场吐血!
他道:“这两柄剑不能碰,不是说着玩,就算现在有一个人忽然把这两柄剑白送给我们,我们都不能要。”
“白送当然要了!”叶纷飞睁大眼睛。
曲一歌道:“人家送给你的是剑,你送给人家的却是命!你知道不知道?”
叶纷飞当然知道,但还是道:“如果他白送给我,我一定要?”
“财迷!”李乐道,“不要指望白送,人家凭什么白送给你?你又是谁?就算白送也是送给我才对!”
曲一歌只听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但叶纷飞还在道:“别人不白送给我,但你为什么要白送给那个双青公子?”
“他请我到状元楼喝过六次酒。”李乐理直气壮地道。
到状元楼喝酒不容易,至少叶纷飞现在还没进去过,他和曲一歌身上的钱连吃烧饼都吃不饱。
“好!”叶纷飞大声道,“就算你欠双青公子一份人情,但那个什么笑儿,又是什么人?”
李乐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就是我的好朋友!这你们就不用管了!”
叶纷飞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笑儿一定是个女孩子,于是道:“你小小年纪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小心回去后老爷不叫你屁股开花才怪。”
李乐居然不怕,道:“就算这样我也不回去,谁叫我老爹给我找一个大头娃娃。”
“什么大头娃娃?”叶纷飞道,“就算柳中绪是大头,柳如眉也不是大头娃娃。她长得绝对比你的那个什么笑儿漂亮。你没见过她的盖世美貌。”
李乐冷笑道:“你没见过笑儿,人家才叫真正的盖世美貌。羞花闭月,沉鱼落雁。你不知道就算了,和你说等于对牛弹琴。”
“不可能吧?”叶纷飞道,“你一定是看花眼了。”
曲一歌忽然道:“你的那个什么笑儿是不是姓花,现在城里到处都传着有一位天仙般的美女前几天在点霞山庄出现……”
李乐打断他的话道:“姓花的那个是语儿,不是笑儿。但她长的好像和笑儿一模一样。说不定是她……”
这时叶纷飞又叫道:“什么笑儿、语儿,全是骗人的,我看你们是眼花了,世上哪有什么仙女……”
他的话还没完,身后就有了响声。
叶纷飞急忙跳了起来,掉头看去。
刹时间,他否定了自己刚才的话。
只见一位天仙般的美女站在他身后,她比天仙还要天仙,令叶纷飞不禁睁大眼睛,张大了嘴巴。
他喃喃地道:“仙女呀,仙女下凡……”
从客栈出来的是花含语。
她听到夜里传来人语声,还以为是夜行人,所以出来侦探一番,没想到居然是三个无赖在议论她们的容貌。
她冰冷的眼光看着李乐。
李乐却是笑嘻嘻的上前,道:“花姐姐,笑儿是不是你妹妹?”
花含语根本没去理他,在她心里,李乐只是一个小无赖而已。
她冷冷地道:“半夜三更,你们在这里于什么?”.
半夜三更在别人门前不走,还议论人家,这的确很不好,但李乐却是斜着眼睛道:“长夜漫漫无聊嘛,出来走走,既然吵醒花大小姐,就顺便叫你起床尿尿。告辞了!”
说完,他掉头就跑。
花含语被他这句话气得呆愣在那里。
她长这么大,又有谁敢这样对她说话?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看见她总是用一种既嫉妒又敬佩的眼光,她所体现出的永远是高贵。
这么一种人对一个小无赖,又有什么法子?
花含语在气,而李乐却在乐。
“你为什么那样对一位这么美的女孩子说话?”叶纷飞为花含语大打抱不平。
李乐很有理的样子大声道:“谁让她对本少爷不好?这已算是对她很客气了,要不是看在她妹妹笑儿面上,我还动手打她呢?”
曲一歌道:“你打得过她?”
“就算打不过,我可以请叶纷飞帮忙嘛!”李乐道。
叶纷飞立刻摇头道:“我不去!”
曲一歌道:“他不是你,他怎会舍得打那么美丽的女孩子!”
李乐大步走在前面,道:“这个女人一心想打双青公子的主意,心眼坏透了。”
“人家男欢女爱,管你什么事?”叶纷飞道。
李乐道:“怕只怕她另有目的,她上金陵来就是为了那两把剑,点霞山庄的孙老头说,她很可能会对赵老爷子不利。我们要小心一点。”
叶纷飞忽然站住了脚步,极严肃地厉声道:“小爵爷,老爷说过,你不论干什么都不能参与江湖是非之中,否则,我叶纷飞也无话可说。”
李乐愣住了,他从没见过叶纷飞发这么大的火,可见这事不是闹着玩的。
李乐急忙过来拉拉叶纷飞的手,道:“我怎会呢?江湖事自有江湖人去做。我们只是看热闹的。”
“我们不看热闹!”叶纷飞板着脸道,“我们只是出来玩玩,过几天就回京。”
“是是!”李乐此时不敢逞强,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道,“那我们现在到什么地方去玩呢?”
叶纷飞眼珠转来转去,但没有说话。
他在想,看来这小子还是怕我发火,以前从没对他发过火,没想到这招居然这么灵!
但李乐现在却是在想,叶纷飞这小子动不动就用老爹的命令来压我,看来还是应该甩掉他们才对。
曲一哥打了个哈哈,缓和了一下气氛,道:“我们现在哪也不去,回客栈睡觉去。”
“不行!”李乐道,“纷飞答应陪我去玩的。”
叶纷飞道:“现在是半夜三更,到什么地方去玩?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对了!“李乐道,“我们去抓鬼玩!”
“哦!”曲一歌惊道,“你还能抓鬼?”
“我知道一个地方一定有鬼!”李乐道,“不信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大步走去。
“在什么地方?”叶纷飞急忙跟上问道。
李乐道:“在城西城墙根下,那里有一个小破庙。”
“庙是供菩萨的,鬼还到那里去?”叶纷飞不信地道。
“你知道那里供的是什么神?”李乐道。
叶纷飞道:“我怎么知道?”
李乐道:“那庙里供的是阎王爷!”
“什么?阎王爷,牛头马面把门,到那个地方去玩?”
叶纷飞叫道:“我不去!”
但他的步子—点也没慢下来,一步不差地紧跟在李乐身后。
其实那座小庙是破旧的土地庙,李乐是想把他们带过去,趁着四周黑暗,把叶纷飞甩掉。
寒风箫瑟,小庙更显得无限荒凉。
李乐很满意这个地方,但他借着昏暗的夜光,却模糊地发现小庙中闪动着几个神秘的身影。
这是不是鬼?
李乐惊呆住了,全身的寒毛孔直竖。紧紧地抓住了了身旁叶纷飞的手。
叶纷飞也不禁一愣,轻声道:“有人!”
曲一歌急忙上前小声喝道:“既然知道有人,还不快躲起来!”
三个人一转身躲到了隐蔽地方。
“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去抓鬼了。”李乐战战兢兢地道。
叶纷飞此时却来了精神,道:“这世上哪有鬼?他们是人,正在此处密谋。你不想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坏事?”
“他们做什么事又关我们什么事?”李乐还是有些害怕,那几个影子晃来晃去的一看就不像人。
叶纷飞道:“就是因为不关我们的事,所以才在暗中观察,如果他们敢管我们什么事的话,我早就冲进去了,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曲一歌道:“你有多大本事?能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他们不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就不错了。”
这时他已找到一个很好的观察位置,正向里面望去。
这种事又刺激又好玩,李乐干什么不想。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他说着推开曲一歌,挤到前面,瞪大眼睛向里面望去。
忽然一阵灯光闪灿,一支极高级的打火折点亮了,白森森的光照亮了他们每个人的脸。
李乐立刻认出他们中有一个就是蒋雄。
这时他身后的叶纷飞轻声道:“那身穿灰衣的叫单金刚,他身后的叫沙龙金。”
“哦!你怎么认识他们的?”李乐问道。
叶纷飞“嘻”地一笑,道:“他们都是关外白老虎的手下,是江湖上的名人,我怎会不认识?”
“那另外几个人呢?”李乐又问道。
叶纷飞一撇嘴,道:“其他的人都是江湖无名小辈,名不经传,谁认识他们?”
曲一歌一听,重重地唾了一口叶纷飞,道:“单金刚一向高傲自大,他能和一些不名小辈半夜三更跑到这鬼地方‘谈心’!”
“原来你也不知道!”李乐讥笑了叶纷飞一下,对曲一歌道,“他们都是江湖有名之人!”
曲一歌道:“他们不但是江湖名人,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李乐的眼睛张得老大。
曲一歌暗吸了一口气,很谨慎地轻声道:“他们一个是势力覆盖整个大西北的铁龙门总把子龙金,一个是他的总管许白尘,那个高鼻子蓝眼睛的是吐蕃国人,叫什么贴罕尔,也是个老江湖,他的保镖是个大个子,叫什么乌巴哈,现在虽不在这里,但也一定在附近。”
“那么还有一个是谁?”李乐问道。
“你说那个穿得像黄包套的人?”曲一歌皱了皱眉头,道,“这人叫孔少钱,表面上是贴罕尔的中原向导,但依我看……他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他到底是什么人?”叶纷飞道,“原来你也有不知道的时候。”
曲一歌一瞪眼,道:“你关我知道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不会自己走过去问他?”
说完也不去再理他,仔细地看向小庙中。
龙金挑了一个最好、最避风的位置,因为他是他们这时身体最弱不禁风的人。
他虽然刚刚捡了条命回来,但精神看上去却很好,大概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了,心境比平常兴奋一些。但身上裹着比棉袍还厚的药布,却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和龙金相比,蒋雄要精神多了,只不过吊着一只膀子,肋上打着两块绷板。
他现在好像很气不服龙金似地看着他。
龙金没有看向他,只是在自己气恼。
他自从离了家门,一切都还顺利,但自从遇到花含语以后就开始接连倒霉。
红颜祸水,他在想自己还要不要得到这个人见人爱的绝世小美人?
这时,单金刚大发感慨地道:“各位!依在下之见‘古剑二神?到底在不在点霞山庄,一时还不能肯定下来。我们不能把精力全集中在赵老爷子身上。”
龙金冷哼道:“我看‘古剑二神’不是在香香身上,就是在那个姓花的俏丫头身上,反正不会在柳双青身上,因为他是被这两个女人劫持过的。”
他咽了咽口水,不等别人开口,又紧接着道:“现在香香落在秦淮帮手里,这里是他们的地盘,过于深入他们的总舵恐怕不易。”
单金刚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装他妈的什么洋葱头?你龙大门主早巳深入人家总舵,还拿了人家几十万两,你那时好像不知道这金陵城是人家的地盘似的!”
龙金看到他脸色有异,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装作没看见一般,继续道:“还有那个姓花的俏丫头,更是非同等闲,她身边的那两个跟班亲随更是惹不起了,如果二宝在她手中,就必须合我们兄弟之力,大家联手,找个好时机攻她个措手不及,一举成功。”
“龙老大的主意不错!“蒋雄道,“君香香现在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所以大家只有盯上那个花小姐,拼着我们人多,一举冲丁她酌老窝。”
他绐花含语踢得那一脚不轻,一直让他怀恨在心。
许白尘立刻凝起他那多疑的眼光,看着蒋雄。
谢紫玉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到底出了什么事,谁也无法断定,但这蒋雄好像本不着急,反而要自作主张去打花含语的主意,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反正龙金和蒋雄的意思是一样的,恨不得马上组织人手冲了香梅客栈,捉了花含语。
单金刚不出声,他明白龙金是在利用他们,一等到古剑二神出现,彼此之同就要大动干戈,拼个你死我活。他不愿意这么做,因为他有他的打算。
铁龙门和寒冰堡已损兵折将,实力大不如以前,只有他千山牲场的人手还没有受到一点打击,如果要联起手,他自己岂不吃亏?
单金刚冷冷淡淡地道:“我们现在不但要主动攻击敌人,而且还要防备其他人插手。”
“还会有谁?”龙金不懂地道,“我们几个人的势力加在一起,几乎占了半个江湖,谁还有这个胆子插进一脚?这人本事不小,胆子好像更大。”
“不!”单金刚摇头道,“在我来金陵的路上就有人盯着我,是隐时现,神秘得很,我几次和他们碰面,都被他们躲开了,本事不小。”
以他的江湖经验都见不到这个盯梢的人一眼,那人的本事肯定不小。
龙金没有否定这一点,只是道:“那是姓花的俏丫头手下,本门主还不是上了个老当!”
他提一自己被骗的经过,没有一点脸红的样子,而且仿佛还有些异样的兴奋。
而单金刚却冷冷地道:“他们不是她的手下!”
“你怎么知道?”龙金道,“你不是说你没见到他们的人吗?”
单金刚道:“他们的江湖经验绝不比单某差,甚至还要高。单某虽然没本事看到。他们长得什么模样,但也不至于笨到分不清他们。”
“他们是谁?”龙金又紧接着问了一句。
“我不知道!”单金刚很坦率地道,“但单某却知道他们一共是三个人,全是男人,全是一流的身手,全是一流的身手,对单某只是盯梢,却没有要劫财的意思。”
龙金一听不说话了。
单金刚又道:“我们不但要防那个花小姐,还要防这些人,他们动机不明,又身在暗处,所以更是危险人物。单某不是自贬,他们的身手不在单某之下。”
每个人都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但也为他的这句话而震惊,在当今江湖上能和单金刚一较身手的人并不多。
这三个到底是什么人?
许白尘忽然心中一惊,阴森森地道:“他们很可能是剑魔的人。”
一提到剑魔,大家皆哑然。
剑魔在江湖上传得太久,传得太多,但一直没有看到剑魔在江湖上露面。
这二十年中更是没他的音信。
但谁也不敢肯定他死了。
如果他还活着,那么他们今天到金陵城来谋宝,简直等于替他人作嫁裳。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各异,因为他们都打着自己的打算。
“我看剑魔未必还活着!”单金刚大声道,“如果他还活着,为何二十年来他一直没有消息?”
“不一定!”许白尘冷冷淡淡地道。
单金刚眼睛一瞪,大声道:“活着又怎样?”他口气中带着极大的不满,接着道:“他既有如此神通的本领,为何至今都未能将那两柄剑弄到手?”
“阁下的口气不小啊!”龙金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
“这么说龙兄是认识这位前辈了?”单金刚道,“那还烦请龙兄引见一下,倒也想拜见拜见这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辈。”
“兄弟的想法和龙兄他们一样!’龙金说着看向正坐在一旁的蒋雄。
蒋雄脸上现出一丝慌乱。
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此时在想什么,只听到他喃喃地说了一句,道:“我们少主人生死未卜,现在看来还是少动为妙,兄弟赞成单兄的意思。”
他的态度来个大转变让龙金下不了台,气得直翻白眼,真想当场发作,只见许白尘直向他使眼色,才冷哼了七八声忍住了这口气。
说来他和寒冰堡这位少主人还是师兄弟关系,同在青城山上随上青道人学艺,但谢紫玉上山没一年,他已技成下山,而且对谢紫玉最要命的是,除了上青道人喜欢他之外,其他的几个师兄没一个喜欢他的。
所以龙金对谢紫玉的生死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自己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他心中压着一口怨气,冷冷地对单金刚道:“想见剑魔?你口气不小啊!”
单金刚忽然仰天长笑,猛地站起身,眼中发出阵阵骇人的寒光。
龙金虽身负重伤,但他一蹦而起,脸上是斗鸡般神情,但站起时动作用力太大,又牵动作口,使得他不由得连打了两个寒颤。
龙金道:“单兄,关外千山牲场的势力大家都清楚,但铁龙门的人也不是吃稀饭长大的……”
他不说了,因为他听到许白尘在佯装咳嗽。
但他还是冷冷地说了一句:“我想单兄还是不要执意孤行!”
“龙老大、单老大,都先请坐下!”这时贴罕尔已开口道,“我们是同仇共忾,大敌当前,大家不要先失了和气,让江湖人笑话。”
龙金和单金刚一声不吭地坐回了原位。这不但是因为贴罕尔他讲得有理,而且他们也须要找个台阶下。
许白尘不能出面,因为他是铁龙门的人,他出来说话,就显得有些拉偏架.同样,单金刚带来的沙无惊也不好站出来指指点点,而且他也没这个资格。
出师未捷就先自家火拼,这自然是最不明智的,这一点每个人都很清楚。
贴罕尔长嘘了一口气,他常到中原来,而且每次都有很大的收获,唯有这次,刚一进山东境内,就被骗失财。
他为把事情进行下去,现在只能和这些江湖道上穷凶极恶,老奸巨滑的人在一起。对这些独霸一方的黑道枭雄,他原本是不太愿意接近的。
他是为财而来,却不想为财丢命,他想先回去搬救兵,但时间又不允许,现在盯着那神兵刃的眼睛太多了,事情已到了不可预测的地步。
他只有混水摸鱼。
贴罕尔早就想好了,先利用眼前这帮人。但龙金盛气凌人,时时露出称霸江湖的野心,这种人不好驾驭,尤其是他手下的大总管许白尘,更是极有心计的谋略之人,弄不好反被他们利用。
他看着单金刚,又想道:“这人看似犹若文士,但为人却是豪爽,可以适当地利用一下。但白老虎的势力早已进关,大批高手赶来,恐怕到时指挥不了他。”
他又看了看蒋雄,他对蒋雄不太了解,但他知道寒冰堡的那位先生生死未明的少主人谢紫玉却是一个十分多疑的人,这种人是只能同甘而不可共患难。
最后他把眼光看向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孔少钱。
孔少钱今天看来是深沉到底了,也不和他肚里装得是什么花花肠子。
知道孔少钱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但贴罕尔却是最直接、最清楚的一个。
对孔少钱这种人,只要不被他利用就不错了,贴罕尔可不敢妄想去利用他。
贴罕尔心思重重,一面费尽心思地和他们谨慎周旋,一面依照他父亲的遗嘱四处查访剑魔。
他父亲和剑魔认识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他父亲曾帮助过剑魔,也就因为这层关系,他才抱着七分的信心坐在这里。
一想到剑魔,贴罕尔也不禁心中震动了一下。
剑魔这个人真是见首不见尾的神奇人物,和他交往的人没一个不怕他的。
他是一个天下最狡猾,也是最会伪装,最不可捉摸的黑道大魔头。
他虽然没见过剑魔,但他却知道剑魔是一个防不胜防的人。
贴罕尔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四周除了黑暗就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
他喃喃地道,“我们是要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么商量的?”龙金道,“先一起冲到香梅客栈,废了殷氏二兄弟……”
“你以为柳双青被姓花的小丫头劫持过,那两柄剑就一定在他们手中!”单金刚冷冷地道。
“就算不在他们手中,我们也可以先除掉一个强劲对手,这有什么不好?”龙金解释道,“再说,这也不敢肯定二宝不在他们手中。”
“不会的?”贴罕尔道,“赵老爷子是何等人物,他就算信得过柳双青,也不会让柳双青单身一个人带宝去冒险。柳双青出走金陵只是一个烟幕。”
“谁不知道他是—个烟幕。”龙金冷笑道,“但我们不行动,难道就在这里坐等吗?”
他轻蔑地冷笑一声,又接道:“就算古剑二神在点霞山庄又能怎样?我们还不是在庄外干瞪眼,哪个敢踏进庄内半步?”
点霞山庄坚壁高墙,犹如铁桶般似的,固若金汤。而且里面机关暗道,令人防不胜防,连大队人马都无法冲破。这一点不但是在座的几个人知道,可以说整个江湖上没有不知道的。
“与其在这里干坐着,还不如先挑了香梅客栈。”龙金仿佛有些急了。
“你说呢?”贴罕尔看孔少钱。
所有的人也都一起看向一直坐在最暗处的孔少钱。他用同一个姿势坐到现在,连动一下也没有过。就仿佛是一块木头雕成的毫无知觉的木头人。
每个人都知道他的来历很不寻常,但却没有人问他一句关于他底细的话。
孔少钱收回转来转去的眼光,操着一口极正宗的京片子道:“谢公子下落不明,请立刻派人查访,并叫他的霍兄回四川,请谢老爷子布置人手拦截柳双青,千万不能让他达到目的。”
“柳双青有什么目的?”龙金冷冷地道,“这人已对我们没有用了,他只是个假象。”
孔少钱道,“赶老爷子不是那种没事找事做的人,柳双青出走金陵定有他的目的。”
他停了一下,看看没人提出异议,又继续道:“我们这边必须先想法子把那个花小姐和君香香弄到手,至于点霞山庄不可轻举妄动。”
这个想法正符合龙金的心里,所以他只有赞成没有反对。
孔少钱接着又郑重地说了最后一句:“请得力人手盯住赵老爷子的义子赵仙笛。”
龙金道:“赵仙笛好像对赵老爷子莫不关心的样子,看来剑王之位是不会传给他了,想必他也懒得趟这混水,听说他现在很少回点霞山庄,就住在城里的‘剑王铺’,这人不一定能派上用场。”
孔少钱淡淡地笑着。
赵仙笛才是真正的枭雄,是个远在这些土匪草寇之上的大志。他表面静如死水,其实早就暗中培养自己的亲信跻身江湖,他才是江湖黑道上真正的“黑”人物。
这种人善于隐藏自己,善于保护自己,眼光独到,心狠手辣。
这些本就是这种人的本性。
这也许就是赵老爷子为什么没有把剑王的位置传给他的本意。
像赵仙笛这种人,连孔少钱也大感头痛,不知是拉拢好还是与之对立好?
孔步钱有一种感觉,和这种人走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冲到河里。
赵仙笛这个人,他不能不有所顾忌。
这时他闪动了几下眉头,道:“这人不能不防!”
其实他自己却在等着一个契机,和赵仙笛先打上交道,然后再定夺。
他想,也许赵仙笛现在也在等着这个机会。
赵仙笛一个人坐在书房中;书桌上青铜古器般的小香炉中燃着一炉极好的藏香,在袅袅轻烟中,正闭着眼睛仰躺在—张宽大椅子中。
他似乎在闭目养神,但又好像是在静思问题,或许他本就是在等人。
—阵急捉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接着门外传来声者,道:“公子!有客要见你!”
此时夜已到三更时分,会有谁来?
对方在这时来造访,定不会是平常事,这个人说不定也不会是平常人。
赵仙笛猛地睁开眼睛,也不问是谁,只是大声道:“领他进来,有请!”
他坐直身,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态,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饰。
赵仙笛虽然年纪很轻;但城府极深,平日里话语不很多,再加上鹰目薄唇,给人—种老练的样子。
他是—个极注重风度的年轻人,平时总是保持着整洁的衣装,态度昂然。
赵仙笛的手刚放在应该放的地方,门就被推开了。同时他不禁眼睛放出了光芒,惊呆了。
一位身穿玄孤毛领长披风的绝美女郎出现在他跟前。
赵仙笛惊愕的目光死盯着门口的美少女,忽然身子一震,又随即坐好,掩饰自己的失态。
“对不起!”赵仙笛从椅子中缓缓而潇洒地站起来,道:“在下有幸能知道站在这里的是花小姐吗?”
站在这里的的确是花小姐,但却不是他所想的花含语,而是花含笑。
花含语和花含笑从不一起行动,所以外人见到的只是她们中的一个。这是她们有意安排的。以至于外人无法想到花小姐有两个。
花含笑没有打破这个迷层,只是秋波微敛,面颊绯红,她向他娇媚地一笑,算是问答。
这一笑。已可以撩动任何—个男人。
赵仙笛又愣了一下,急忙转回眼光,况且他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对方是不是什么花小姐,所以也没追问下去,而是替她关好门。
他满面春风地道,“花小姐能赏光寒舍。真是在下三生有幸。请上座小憩。”
赵仙笛亲自为花含笑泡了一杯香浓的花茶。
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来此的客人如此殷勤过,这自然有他的目的。
他正愁无缘结识这位突然跻身金陵道上的神奇美女子,不知是—种什么感觉,促使他想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完全征服这个女孩子,为池服务。
他点亮了房中所有的四盏琉璃宫灯,光明刹时来到这里,照亮了他们。使每个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这里是—间很整洁而且很简单的书房,除了一桌—几两张椅子外,再没有其他家具,四周墙壁也没有任何装饰,桌上也只有书籍和文房四宝。
花含笑没有一点拘束,习惯地脱掉披风,露出一身雪自的纯毛裘皮长襟,更显得腰肢纤细,婷婷玉立。
两人相对面坐,虽只隔数日,但赵仙笛觉得她比先前更加娇媚,春光满面,艳如桃花。毫无疑问,他万没想到在这个世上花小姐会有两个。
赵仙笛不觉得呆了,连花含笑把桌上的书函都瞥了一遍也未察觉。
“赵公子;你老这样盯着一个大姑娘看,是不是有些不礼貌?”花含笑放弃了桌上的勘查,笑着道。
赵仙笛干笑了二声,急忙垂下头。
花含笑又是妩媚地一笑,看着对方—张英俊的脸,发现他此时居然也是白里透红。
赵仙笛不敢再抬头去正视对方,这位少女太美了,已是人间不应有,只在天上寻的翩翩仙子.几天前所朱见到的那种高深莫测的影子早巳不见了,留下的是娇柔妩媚。这使他感到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兴奋。
望了望对方秋水荡漾的双眼,赵仙笛立刻感到心里一震,但急忙用力捏了下自己。
他不愧是少年老成之人,虽然平时也时有渔色猎艳,但见色不迷,是个中高手。
他马上明白了,这是一场带着血腥味的“调情”。
他提醒自己绝不能大意,但也不能拘谨。否则会被对方看不起的。
赵仙笛想破了这一层,于是立刻恢复原态;眼角堆笑,欢喜地道:“花小姐,失敬失敬!但你也不能责怪在下,因为你的美真是不可抗拒的。”
花含语没有责怪他,但却在暗中直皱眉头,她已发觉对方已从她的“陷阱”中跳了出来。于是道;“大家都有彼此难以抗拒的资本,是吗?”
赵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已知道自己多少,至少自己对她是一无所知,他急忙糊乱地应着,道:“花小姐说得好,在下真是相见恨晚。”
说完他对门外叫道:“梁二,拿好酒来。”
门外有一个声音应着,花含笑居然也没有反对。
赵仙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没反对。半夜三更和一个陌生男人喝酒,她心里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但他也没间。两人就这样对坐着,好像专等酒菜上来,谁也没有开口,但各自的心中却巳激战起来,彼此用眼神传递着信息。
点霞山庄的人办事效率的确很高,虽是半夜三更,但只有两盏茶的时间,一桌四荤、四素、两汤的酒菜已端到了他们面前。
唇枪舌剑的战斗开始了,他们两个都要在这顿佳肴美餐时掏出对方的话。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强敌,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种非要战胜对手的感觉。
两个人都不先开口。
酒在喝着,菜在吃着,花含笑好像是专门到这里来吃这顿饭的。
但赵仙笛好像比她更有耐心,吃食物时慢嚼细咽,眼光盯在酒杯中,仿佛那里有比花含笑还要漂亮的女人。他不怕她不先开口。
果然花含笑终于忍不住了,道:“赵公子!你随赵老爷子十余年,应该是你继承老剑王的称号,成为江湖中剑道的一代霸主。”
赵仙笛自嘲地“嘻嘻”一笑,道,“上次卖剑时难道你忘了?为何成全柳双青,而不是我赵仙笛?这一切老爷子早就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说了一句似答非答的话,但花含笑就等着他边句话。
她道;“赵公子,那只是对外,也许赵老爷子对你另有安排。”
赵仙笛的心思一下子被挑了起来,闷闷不乐连干了两大杯酒。
花含笑也同饮了一口,收住太深入的话题,又道:“好了!不提这些令人不快的事;一个人总是有不如愿的时候。我们来喝一杯。”
赵仙笛很高兴地又喝了一大杯。他很喜欢这种菩解人意的女孩子,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花含笑这时道:“你随赵老爷子走南闯北,收集天下名剑,这其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小女子真想听听,恐怕那都不是些很轻松的事吧?”
“花小姐,此事一言难尽,其中多少辛酸劳苦,哪有什么有趣的事”赵仙笛苦笑着道。
花含笑又换个话题道:“赵公子,我在江湖风闻你对名剑的鉴别和相刽之术已得赵老爷子真传,小女子正想请教你这位大行家。”
“花小姐太客气了!”赵仙笛道,“我哪能称得上什么大行家,只是看看好玩罢了!”
花含笑道:“赵公子少年得志,伟伟之躯,堂堂七尺男儿,当立鸿志,胸怀凌石之气,为何不接下老剑王之旗,在江湖上称一代雄凤。”
本来就是她提意不提这些事的,现在她自己又忽然转回来旧事重提。
赵仙笛明知她的用心,但这几句话确实也正讲在他心灵探处,犹如一根无形的针,猛刺了他一下。
他脸色在变,酒像水一样进入他的肚子中。但第五杯下肚后,他的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花小姐!我本来就是一片衬托他人的叶子。”赵仙笛口气微带无奈,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仇意,道;“秋天末来,我这片叶子就提早枯萎掉落了;谁还记得我是金陵点霞山庄的少主人。”
花含笑能听出他语气中流露出对自己不公的怨恨和对往日风光的追缅。
他恨谁?
是恨赵老爷子,还是柳双青?
花含笑淡淡一笑,举杯相劝,带着无限同情的笑容对他频频表示。
说实在的,花含笑也很同情赵仙笛的遭遇,贡献的最多,得到的最少。她相信无论谁处在他这个位置上都会感到气愤的。
杯来觥往;他们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谈了不少的话,时光在悄悄地过去,这是一个既伤脑筋又愉快的一夜。他们似乎都喝醉了,但也都没有吐出对方渴望韵秘密。
真是棋逢对手,最后是花含笑第一个放下酒杯。她这一夜得到的只是这一顿很不差的酒莱。
她站起身,就地绕了半圈,才摇晃着站到衣架前面,取下狐皮披风,披在身上,然后戴上风帽,歪着头,两眼半眯,醉态盎然地看着赵仙笛。
赵仙笛已看得痴呆了,他楼地站起;喝干满满一杯酒,才嗫嚅道:“花小姐,人生难得几回醉,我想……我想……”
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镇静下来,道:“我想我们交个朋友吧?”
花含笑心中不禁佩服对方,这赵仙笛的定力和忍耐力早已超脱了她想像之外。
“有什么不好的呢?”花含笑笑得如春花在这—刹那间一齐开放,道,“其实你我一夜开怀畅饮,互吐心曲,难道还不算是朋友吗?”
她玩世不恭的语调仿佛也带着几分真情。
赵仙笛的心又在猛烈颤劫。
他不敢立刻开口说话,生怕—口气吐出,会使自己把持不住。
这时花含笑已伸出一双纤柔、雪白的手,握住了正睁大眼睛发愣的赵仙笛的双手。
然而在四只手—触之下,赵仙笛颤抖着把手抽回。
他不再去着花含笑。走过去,为她打开了大门。
赵仙笛背着花含笑的肩头耸动,显然在抑制着自己,道:“花小姐,谢谢你的赏光,夭已快亮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花含笑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刺激。
她是真诚的,在刚才你来我往的斗口较智中,媳不由得对对方产生出—种惺惺相惜的好感和欣赏。
她咬着牙,不再说一句话,身子一旋,像一只大鸟般地扑向门外。
在她心中顿时涌现出一种非战胜这个男人不可的强烈情感和好胜心。
赵仙笛急忙飞身追去,口中还在呼唤道:“对不起,花小姐,花小姐……”
花含笑根本没走多远,正停在厅外大门前,背靠着大门,看着飞奔而来的赵仙笛。
推向离对方咫尺就停了下来,看着她撩人的醉态,不知不觉地悠然陶醉在欣赏对方中。
花含笑着他不说话,又露出要走的样子。
“花小姐!”赵仙笛急忙上前,抓住对方的双臂,道,“点霞山庄现在强敌环伺,老爷子又病魔缠身,敌强我弱……你能帮我吗?”
这几句话似在请求,更是在哀求。
花含笑的大眼睛中是平静的,她挣开对方的手,淡淡地道:“赵公子,男女有别啊!”
她说这句话时,好像完全不记得就在刚才她还主动去拉对方的手。
这一招似真似假的意外反击,让赵仙笛颇为狼狈,但他这回没有躲开对方的眼光;而是用他那如鹰隼般的双眼死死盯着花含笑。
由前些日子点霞山庄卖剑大会上看到神秘莫测的身影,到今天的含情脉脉。和现在的要强好胜,使赵仙笛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发觉自己心底中不是在利用她,而是真的喜欢上对方。这个突如奇来的感觉,使她忽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似乎忍不住要扑过去,喷火般的双眼放肆的盯向对方极不该盯着看的地。
花含笑下意识地推开他,仿佛面对一个变化多端的山妖鬼怪,身影晃动,已飘身出门。留绐赵仙笛的只是娇美的脸庞和残留的冷笑。
赵仙笛没想到她说走就走,而且轻功身手如此敏捷,他楞了一下,对方已去得远了。只好倚在门口,悻悻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真的喜欢上对方,但他却清楚地知道另一点,自己是无法再忘记对方了。
他希望花含笑能记住他。又希望花含笑不要记住他。
他还在想,她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呢?
花含笑现在什么也没有想,她只是在飞奔。
她似乎觉得有股寒流浸袭全身,冰冷刺骨,不禁觉得浑身无力。
她停下身形,几乎支撑不住自己崭翅的身躯,但她还是挺直了身子,猛吸一口冰凉的空气。
她心中—直有个强烈的愿望,一定要征服赵仙笛。
其实连她自己也弄不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这也许是情、就是缘,也许这不解之缘,本就是情与仇的无尽纠葛。
“剑王铺”不但是一个铺子,而且还是—条街。
这条街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这条街是点霞山庄赵月明赵老爷子的。
“剑王铺”上不但有专门收购各种剑器、兵刃的收购店,还有珠光宝气的珠宝店,渊琳琅满目的古董店,打造各种兵器的铁器铺,甚至还有酒楼、客栈、饭庄等等,但最有名的却是专门造剑的“剑王铺”。
这几家规模宏大的店画打着同一旗号占据了这条繁华的大街,成了金陵城里的一景。
花含语就信步来到这里,仔细地观察,希望从中找到些令人启发的事和物。
—切都在平安而忙碌中度过,花含浯也走得两腿发酸,顺便进了旁边的“点霞茶坊”。
“点霞茶坊”一共有两层楼,而且造得很高。上层是雅座,很清静,也很优雅,可以临窗欣赏金陵城的风景。这正是花含语所要的。
茶小二殷勤地跑了过来,带着花含语找了一个临窗的最好位子。他用一条很白的毛巾擦了擦桌子,满脸堆笑地道:“大小姐,几个客爷?来壶什么茶?”
花含语坐了下来,反问道:“你们都有什么茶?”
对方的美丽容貌早已使小二忘了自己是谁,他惊愣了半天才算醒过来。
“论起我们点霞茶坊的茶种,是金陵城中最多的,有三百多种各地的名茶。”他不无自豪地道。
“哦!”花含语不依不饶地又道,“都有什么茶?说出来听听!”
到茶庄上喝荼的人,喝高级的问茶名,一般的问价格,最普通的来壶大碗茶,但像花含语这样问的却没有,茶庄中至少藏有几百种茶,小二怎能一个个报出来给每个客人听,累也累死了。
但今天客人不同,小二也自然表现不同。
茶小二抖擞精神,回答道:“什么南山茶、北山茶、产云的云雾山顶茶、杭州细腻香口的龙井茶、嫩蕊的竹兰味道棒、红茶绿茶把身壮、百喝不厌碧螺春、金陵特产雨花茶、毛蜂毛尖最润口、蒙古茶砖最解乏,各种花茶任你选,喝上一口气若兰、一碗奶茶出身汗,治咳防喘胜仙丹。小姐,本店天南海北各类茶,样样喝遍要三年。”
小二说得像一朵花一样,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张茶表,双手递到花喊语手上,这张茶表是不视于人的,只有达官贵人来店喝茶才送上的。
小二献殷勤已到了差点要跪下来的地步。
能见到这样一位绝世的国色天香美女子,他有如何不比平日卖力,只愿惹得对方对他一笑。
但花含语没有笑,也没有接过递过来的茶表,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点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茶小二很失望地走了,但只隔一会儿,他又兴高采烈地笑眯眯地走过来,小心地摆上一壶香透肺的碧螺春;又为花含语斟上一杯。
他慢慢退到一旁,道:“请小姐慢饮细品。”
花含语道:‘谢谢!”
虽然是—句冷冰冰的“谢谢”,但茶小二还是很开心,至少对方和他讲话了,哪怕是骂他,他也会很开心的。
小二又道:“小姐能赏光小店,是小店百年之幸,请小姐多喝些……”
他还想说茶钱全算在他身上,消便硬是没敢说出来。
花含语皱皱眉头,看小二总是赖在这里不走,冷冷地道:“古人曾说,一口为品,二口为饮,三口就是牛饮。你莫不是让本小姐作牛饮……”
“不敢不敢。”店小二急忙道。
但他受了花含语这一句不愠不火,依然笑容满面地道:“香茶人口,—碗喉咙润,二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轻,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飞飞春风生,八碗醉态上瑶台,从此列班快乐身。”
花含语见这个荼小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很为他的口才叫好,不由得冰雪瞬消,展露出醉人的一笑。
茶小二终于满意而又如醉般地离开了,花含语一边品着香甜细嫩、生津碧螺春,一边想着茶小二刚才说得又急又快的“劝茶歌”。
当想到歌中第七碗、第八碗她已喝完了第三盏茶。
忽然间,花含语从歌词中隐隐感到几丝不对,这是一种事物的联想,也是一种来自心底的感觉,一种极心慌极不祥的感觉。
花含语急忙透过细纱屏风向四周望去。
周围没有什么不对的,既没有可疑的人,也没有可疑的地方。
但她却觉得心中的阴影越来越重,而且现在连脑袋也越来越重,越来越沉。”不好!”花含语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心暗叫道:“这茶中有毒!”
她一脸平静地慢慢站起身。她知道现在暗中一定有—双眼晴在偷偷看着她。
这人会是谁?
是刚才的茶小二,还是另有其人?
这片店是点霞山庄赵老爷子的产业;是赵老爷子的命令,还是龙金和单金刚等人买通小二下此阴着?
花含语根本不能去细想,也无法冲到后台去找那个茶小二,也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这时一种无法抗拒的困意,猛袭她的心神。
她急提了—口内气,真气像无数条小蛇在体内窜上窜下,却一点也不受她的控制。
这不是毒药,但却是极厉害的迷药。
花含语猛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鲜血在口中腥腥的,咸咸的,但心神却也被提起了不少。
她必须趁着现在还算清醒,立刻找一个地方疗养。
茶中下的不是毒药,所以根本也谈不上疗毒,而且体内的真气不受控制,就算想用真气逼出体内的药力,也无法办到。
花含语只能等着药性慢慢过去,但必须先离开这个地方,因为这个地方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
她凭着现在还算清醒的心智,发疯般冲出这家茶坊,店内的茶小二和茶客都大感惊异,但却没有人拦她,显然下毒的人不在这些人之中。
花含语不愿再遇上麻烦,奔出店外,就跳上了一辆正待客接人的黑篷马车。
赶车的是—个打扮如乡下人的老头,他一看生意上门,而且顾客又是一位如此艳丽的美小姐,不由得慌忙起身,满脸堆笑地道:“小姐,到什么地方?”
花喊语一坐下,吨时就感到涌起浓烈的睡意,急忙拿出一锭银子抛过去;道:“到人多的地方逛一逛,不要叫我……”
她后面的话连她自己都听不清了。
赶车的老头大感奇怪,心想这位大小姐怎么一上车就要睡觉?为什么不回家,或者去客栈?
想着,车夫就赶车去了闹市。
也没有赶到明天,甚至半个时辰都没有赶到。
马车刚一到闹市口,就有一个青衣人跳上了车,并且坐在赶车老头的身旁。
老头愣了一下,紧接着马车掉头,穿过大街小巷,直奔城西。
他不知道车厢内的花含语现在在做什么?花甘语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驾车的老头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软肪上抵着一把锋利的刀。
那青衣人什么话也没有说,脸部表情就犹如戴着面具一样冷冰冰的毫无表情。但他眼中的凶狠目光,却能让任何人看得出,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汉。
出了城西大门,路上的行人已明显减少,越往前走,越显得有些冷冷清清。
车速加快,刚驰上小路,那赶车的老头就闷哼—声,一头裁到车下,滚到路旁的草丛中。
青衣汉子冷笑二声,脸上露出了阴冷的奸笑,弹去了刀上的鲜血,又得意地扬起了手中的马鞭。
大功告成,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他得意呢?
花含笑—脸不高兴的样子。
这里是点霞山庄,本来很繁荣的地方,现在已显的稀烟人少。
她从山庄大门开始,一直绕到后庄,也没有发觉什么,两腿走得又酸又麻.只得坐下干生气。
这时,从不远处的竹林中传来—阵窃窃私语。
花含笑急忙寻声而去。
满是积雪的竹林,声音就在她前面不远处。
花含笑不敢弄出声响,小心而又小心地向前走着。
但当她看到说话的人是谁时,花含笑已清楚地明白自己已跳进了别人为她设好的陷阱。
说话的人正是龙金,他正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会儿捏着鼻子变成另外一种声音,一会儿又卡着自己的嗓子,把声音讲得怪声怪气。
他看见花含笑走过来,居然还笑着点头问候。
花含笑脸色立变,急抽身而退。但这—切已好像太迟了,她身边四周早已多了六个壮汉。
这六个人就仿佛从地狱中冒出来一般,他们身上带着阴森森的鬼气,眼中发着绿色的光芒。
花含笑只能停住脚步。
龙金晃着膀子道:“花小姐,请和我们走一道,我龙金向你保证,绝不会伤害到你。”
“为什么?”花含笑道,“我又没有卖给你,为什么要跟你走?”
一句话说得龙金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再看看自己身上裹伤的纱布,心中又涌出一种狠意,自己这条命差点送在这丫头手上,要是再心慈手欹,那就连自己都对不起了。
他—扳面孔。冷声道:“看来今天是非要硬请花小姐回去不可了?”
花含笑忽然嫣然一笑,道:“怎么?伤好了?皮又痒了?”
“不要得意!这回殷老魔是救不了你的了!”龙金嘴上虽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向四周望了望。
四周寂静无声,他的手下已都围了上来,足有十几个人,这些人全都是他铁龙门的精英。
十几个人都慢慢逼向花含笑,谁先擒到这位美小姐,不但是大功—件,而且还是一件秀惬意的事。
花含笑道:“没想到堂堂的铁龙门门主,也做这等以多胜少不要脸的事。”
龙金的脸色在变,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他脸色变,并不因为花含笑骂他的缘故,而是花含笑的话在讲到一半时,就已抢先出手了。
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倒了身旁最近的一个壮汉。
那壮汉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惨叫了一声,就不动了,这时花含笑刚好把那句话讲完,同时一只娇小白皙的手掌,已拍到了第二个壮汉的胸口。
龙金吃了一惊后,又不禁楞住了,他没想到对方在已方人多时抢先出手,更没想到对方—个娇小美女子,下起手来居然如此凌厉,如此凶狠。
但他还是没动,他相信自己的这帮手下,他们都是铁龙门训练有素的神行坛弟子,全是经他百里挑一的西北壮汉,也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
十四个训练有素的壮汉,怎会拿不住一个轿弱的小女于?对于这件事,龙金就从来没有怀疑过。
那边打得甚是激烈,现在连龙金也不得不佩服这位美少女的武功,十四对一,居然久战不下。
花含笑的武功的确不错,是殷老头亲传的武功;足可以跻身一流。再者,那些壮汉也因为龙金再三告械他们,绝不可伤对方—根寒毛。
此消彼长,所以花含笑才撑到现在。
铁龙门的壮汉知道她剑法厉害,所以也不上前猛攻,伤了对方,自己的命就等于没了。而被对方伤了自己,又大感不合算,所以他们只是围着,乱打乱攻—气,却没有杀招出现。
花含笑打到现在,只刺死了—个壮汉,还是偷袭得手的。面对这帮人,冲也冲不出去,杀也杀不死;她虽然招式未乱,但力气已跟不上了。
龙金冷笑着作壁上观,一是因为他伤势未完全愈合,而且他根本就不急。
他开始大笑起来,因为阵中的花含笑的剑招已渐渐慢了下来,身法也大不如先前。
现在正是他下手擒人的时候。
他正要亲自冲进场中把对方抓到手,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极轻微的异响。
龙金并没有因胜利在握而掉以轻心,一感到身后情况不妙,根本来不及回头查看,暗叫一声不好,就倒地滚出三丈多远。
他防的是殷氏兄弟。
那两个老魔头可不是好玩的。
但来的人却不是殷氏兄弟,而是一位面带黑纱,身穿黑衣的年轻人。
“他妈的……’龙金心中大骂不已,早知不是殷老魔,他也不会这样丢人现眼地倒地就滚。
但龙金立刻发现这个年轻人下起手来居然比那两个老魔头还要狠。
如果说铁龙门的人是一群狼,那么那个黑纱蒙面人就是一头恶虎了。
转眼工夫。铁龙门的人就已有四个死在那人剑下,鲜红的热血染红了四周洁白的冰雪,显得极为刺目。
这个身材颀长、稍瘦的人,看得很是眼熟,可龙金却又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最让他震惊的是对方手中正舞着的长剑。
那是一柄锃亮的三尺长剑,剑光夺目,映着四周的雪光,剌得人眼难睁。
这是—柄极好的剑!
更好的是这人的剑术!
剑好、剑快,而用剑的人剑法更好、更快!
蒙面人的剑法已达登峰造极之境,剑法犀利无比,冲入人群如入无人之地,剑剑到肉;招无虚发。
以这人的剑术,绝不可能是江湖中的无名之辈,也绝不是他龙金现在所能抵挡住的。
蒙面人一出现,花含笑反而停下了手,抱着软剑冷眼看着。
这时蒙面人轻声道:“花小姐,请随在下来……”
花含笑没动,而是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蒙面人一摊双手,一副无奈的跟神。接着随手一剑,又狠又快地刺穿了扑上来的一个壮汉的喉咙。
那大汉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随着咽喉中的血花喷射,人也仆倒在地。
蒙面人无奈地说道:“现在看来只好先全部放倒他们再说了!”
剑光再闪,又有人倒地。
龙金再也忍不住了!
这些人全都是他忠心手下,都是他的心血,给对方像杀鸡一般斩杀,他如何不心疼。
他跳着脚大叫起来。
但龙金不是舍身扑上去,而是大叫道:“扯平!”回头再找这小贱人算账!
说完,他第一个消失不见了!
蒙面人的剑术已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就在铁龙门手下撤退时还刺死了两人。
花含笑还在找龙金。
龙金怎会在此耽搁,他虽重伤未愈,但撤走时却比任何人速度都快。
花含笑气呼呼地对蒙面人道:“你就会杀一些铁龙门无能之辈,为什么要放龙金逃走?”
别人救了她不说,她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但那蒙面人却连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只是道:“在下又怎会想倒龙金的轻功如此高明?”说着他拉下蒙在脸上的黑纱。
他居然是赵仙笛。
花含笑“咯咯“地笑着,她对赵仙笛“称赞”龙金的轻功大感好笑。
其实在赵仙笛一出现时,她就已认出了对方,也不知为什么,她总觉的就算赵仙笛在黑夜里蒙面,她自信也能—眼就认出他。
两人都没有说话,但都不约而同地举步向同—个地方走去。
花含语有意地把眼睛紧盯在对方身上;以便于观察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小的变化。
她要征服他,就必须先了解他的性格。
她忽然想起上次赌气而走,他伫立在门旁的情形,不由心中一动,脸颊发热。
赵仙笛没有去看她,也没有多想,他眼中总是有种阴沉深远的光芒;搏杀时下手无,心狠剑猛,那眼神早已着不到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花含笑望着这个英俊深沉的年轻人,心潮翻腾不已,但心底却有一种深藏奇怪的情绪,固执地迫使她喜欢上这个强硬的男人。
这不是因为他今天在危难之时出手救了她的缘故,而是从见到他第—面时就从心底深处冒出的感觉。
她希望赵仙笛能说些什么,但他却成了哑巴。
花含笑不同于她的姐姐花含语,她是一个不甘寂寞的女孩子,对方不开口,她就自己说话。
“为什么你总苦着脸?是赵老爷子骂你了吗?”花含笑突如其来的问了这—句。
这近似小孩般提出的问题,却使看来很老于世故的赵仙笛不知该怎么回答。
花含笑看着他发愣的样子,不由得又“咯咯”地像黄莺唱歌般笑了起来。
半晌,赵仙笛才很正色地道:“花小姐,事实上,事情正与你说的相反。老爷子他没有骂我,他对我非常好,我是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孤儿。”
赵仙笛的手有些颤抖,但表情却异常平静,可见他内心深处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最后才缓缓地道:“老爷子没有把古剑二神传给我,我赵仙笛绝不会因此而怨他,柳双青也是个很不错的人,他那儒士风度的确很迷人……”
花含笑忽然想到了她大姐花含语。
她没见过柳双青,不知道柳双青怎么个‘迷人’法?但她却知道赵仙笛也不可能知道有两个花小姐!
他为什么说柳双青风度迷人?
这是指花含笑,还是指赵老爷子?
花含笑想说什么,但瞟了对方一眼,又忍住了。
赵仙笛目视前面,缓步而行,又用雄厚的声音道:“老爷子养了我二十一年,我还未来得及报答他,他老人家就已病人膏肓。”
“赵老爷子的病很重吗?”花含笑问道。
赵仙笛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花小姐,我们已是朋友了,我也愿意同你友好相处,现在两大神剑危在旦夕,龙金和单金刚等人不会坐视太久,还有那个剑魔,更不会袖手旁观,花小姐,你要抓紧些!”
他为什么叫花含笑抓紧些?
抓紧些做什么?是夺剑吗?
花含笑没问,大家心照不宣。
她只是明知故问地道:“柳公子难道没有把两柄剑带走?”
赵仙笛道:“他绝不会带走的!就算百般相信他这个人,但也不会同意让他带着古剑二神去冒险的。他这一去,生死未卜,只有看天命了!”
花含笑长叹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么多人都在找古剑二神,我一个小女子又怎能捷足先登?”
赵仙笛喃喃地道:“我也不知这两柄剑在什么地方,但却一定在山庄内。”
花含笑不明白赵仙笛为什么要泄露这个天大的秘密?
外人—定不会想到古剑二神就藏在点霞山庄内否,否则,他们就不会在庄外干瞪眼看风声了。
就因为龙金和单金刚不能确定古剑二神在什么地方,所以才会想挟持花含笑,得到有用的情报。
一想到刚才险中环生的战斗,花含笑不由得害怕不已,她笑道:“我们还是冤家对头,但你却救了我!”
赵仙笛道:“但我和他们更是对头,只是我不想点霞山庄过早地与他们正面冲突,所以才蒙面出手。”
我明白你的苦心!谢谢你!”花含笑这回是真诚地向对方道谢。
赵仙笛在凝重曲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你在外面要多注意些,下回可没有人再来救你了。”
对方的殷殷相告,不禁使花含笑心中荡起一阵暖意,道:“不会有下回了!”
“不!”赵仙笛道,“龙金和单金刚不会甘心的,尤其是龙金,他更是要人财两的。”
花含笑笑道;“我有保镖,你忘了,殷老伯的武功可不比你差。”
“哪是当然!”赵仙笛道,“殷老的武功对付龙金等人绰绰有余,但对付剑魔恐怕就……”
“剑魔真有其人吗?”花含笑问道。
“不错!”赵仙笛道,“这人武功之高,恐怕在老爷子年壮时也不一定有十分的把握胜他,他和点霞山庄是宿仇,已有二十几年了,他早晚会出现的。”
和点霞山庄有宿仇的是剑神周森,这也是花含语和赵老爷子密谈后才知道的。为什么赵仙笛却说是那个江湖传说中的剑魔?
花含笑不禁道:“听说赵老爷子和二十年前的剑神周森有很大的仇恨,是吗?”
赵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是解释道:“剑神周森就是剑魔。”
“啊?”花含笑不禁惊呆了。
“剑神周森是老爷子的师弟,他一直有两重身份,正道上是剑神,黑道上是剑魔。”赵仙笛道,“但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所以老爷子一直没有公开说这件事。”
他长嘘了一口气,接道:“但我相信这个推测是不是错的。”
他说得那么肯定,令人无法不相信他。
花含笑也没再问下去,只是皱了皱秀眉,不论是剑神还是剑魔,只要想想他们的武功通神,都够人受的。想拿到那两柄短剑,真是难上加难。
赵仙笛这时却忽然展颜一笑,他不愿见到花含笑太过气馁、愁恼的样子,于是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当然要听!”花含笑笑着道。
赵仙笛道:“寒冰堡的少堡主谢紫玉,这个人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花含笑道,“他不是追踪柳公子去了吗?有他的消息吗?”
“不错,就是关于他的消息!”赵仙笛道,“这小子欺侮柳公子是个文弱书生,最后竟被柳公子打到长江中,喂王八去了!”
“是真的?!”花含笑道。去掉一个强敌,她自然很高兴,而且也为自己的姐姐高兴,这说明柳双青到目前来看,还活着。
赵仙笛一皱眉头,道:“是真事不错,但怕只怕会引出寒冰堡的堡主谢英寒,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人物,说不定也会再出江湖。”
寒冰堡全堡出动去找柳双青,这下柳双青算是无生路可走了,但还有一位更厉害的角色,那全是谁?
花含笑急忙问道:“还会有哪个人比寒冰堡全堡出动寻仇更可怕的?”
“有!”赵仙笛道,“那个人就是谢紫玉的师父,青城山的上青道人。”
花含笑道:“这个道士现在恐怕已七老八十了吧!他还会这么可怕?”
“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样。”赵仙笛凝着眉毛道,“但却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剑法是天下最犀利的。他一生之中只败过一次,就是输给老爷子半招,这个牛鼻子老道是个有仇必报的狠角色,而且谢紫玉又是他喜爱的关门弟子,他很可能会一气下山找点霞山庄的麻烦。
花含笑也不禁为柳双青倒叹了一口凉气。
这时他们已走到官道,雄伟的城门就在不远处。
花含笑停住身子,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们就此分手吧,后会有期!”
赵仙笛也点点,道:“你要多保重……咦!对了,我忘了一件事了。”
“什么事?”花含笑看着对方的表情非常郑重,知道此事一定非比寻常。
赵仙笛轻轻地道:“现在城中除了龙金和单金刚他们的人手外,又出现了几个不知名的高手,这些人的身手全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要留意一些啊。”
“他们是干什么的?”花含笑一点轻松的意思也没有。现在城里的情势越来越乱,前景一点乐观都没有。
赵仙笛道:“他们好像不是针对古剑二神而来,而是冲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
“少年人?”花含笑不明白他的意思。
赵仙笛道:“那个少年就是曾和柳双青在一起,后来又到山庄住过,最后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的李乐。”
花含笑一听是李乐,不由得大笑起来。
这么一个小孩子也值得大惊小怪地去注意?
她挥挥手,一挺身上了官道,笑着走了。
她会错意了,赵仙笛没有和她开玩笑。
在赵仙笛眼里看来,李乐甚至比剑魔还要难以捉摸。
围绕在李乐身边的至少有四个江湖中一等一的武功高手,他们在这乱世之秋,跑到金陵城来干什么?
剑魔的目标是明确的,就是为了夺古剑二神,但李乐的目标却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