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紫玉立刻托了一个辞,叫霍西东陪着蒋雄,自己像一阵风一般卷回包舱。
霍西东看出主人的表情不对,但主人既已安排他陪客人,于是只好耐着性子坐下去。
霍西东和蒋雄才喝完第三口酒,谢紫玉就又像二阵风一般从门外进来。
他的脸色有些腊黄,眼神已完全投有刚才那种凛凛盛气,代替的是丧家犬一般的懊悔气色。
霍西东急忙问道:“公子,出了什么事了”
谢紫玉一字一字地轻声道:“咱们带来的东西,不见了踪影。”
“啊!’霍西东一听,差点哭出来,脸上的表情比死了老娘还要难受。
“你们什么东西不见了?”蒋雄口中间道,但心里却已有了答案:一定是带来的财宝被人愉了。
他没有猜错,谢紫玉想了想,终于把他这次南行买剑的目的及带着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珠宝的事告诉了蒋雄。
蒋雄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他妈的,居然敢在寒冰堡大公子头上动土……”
谢紫玉一把把他拉坐下来,道:“蒋兄请冷静—二,这件事要细想一番,先找到谁是下手之人才是。”
“会是谁呢?”蒋雄道,“你们上船时,有人盯着你们吗?大公子认为这船上谁最可疑?”
谢紫玉立刻想到了语儿。
语儿吃饭时,就没见到那个老苍头,而那个相貌丑陋的却是一位高手无疑。
在语儿吃饭时,老苍头到什么地方去了?
从语二一上船起,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谢紫玉眼前;而且每次总是让他可望不可及,她是有意还是无心的?
现在谢紫玉看来,这一切全都是有意安排的。
那个女孩恐怕早已知道他身上带着价值数百万的珠宝,早就想好下手之计。以她自己的绝世容貌吸引住谢紫玉,使他分心乱神,然后叫那个老苍头从容下手。
谢紫玉正为色所谜时,那个老苍头正抚弄着他的珠宝,当绝色美人离开桌时,一切都已搞定。
谢紫玉想着想着,只感觉一股无名之火,魁然从两肋陡然升起。
川南寒冰堡丢个百十万两银子并不算什么,可气的是寒冰堡大公子怎么丢得起这个脸?更可气的是他现在已不能再回家去拿银子,而这笔银子又是很重要的。
寒冰堡在川南,现在是在江南,你叫他上哪里去筹这么多银子?
南行的事要办成,不一定要找回银子!
他把对语儿和老苍头的怀疑之处对蒋雄说了一遭,此时正是利用蒋雄的时候。
果然,蒋雄立刻跳了起来,道:“这个臭娘们,真是老鼠咬猫嘴,她反倒自找上门来丁。”
说着就要冲进舱房,要在船上闹他个天翻地覆。
这家伙在这方面倒是说到做到的人。
谢紫玉忙起身拦住了,道:“蒋兄,世勿冲动!我想还是公事公办得好。小东于,你去找船上的管事。”
蒋雄气呼呼地道:“这年头出了这种事还找什么管事?自己动手是最方便不过丁。”提到那个俏娘们,他就兴趣大增。
但霍西东还是去了。
不多时,霍西东和几位身着玄色长衫,腰围赤带的大汉出现在门口。还有—位白面无须,身着一件深蓝色锦袍的中年人也跟在后面。
中年人就是这艘船的管事,一双阴沉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谢紫玉和蒋雄。
丢失了百万两银子的东西,他不得不亲自出马。他询问了一些情况,当听到眼前这位就是川南寒冰堡的大公子时,连连遭歉。
他随这船走过的地方多了,白然也顺江到过四川,也知道寒冰堡在四川的名声。
除非别进川,否则任他是天王老子也要买寒冰堡的账。
谢紫玉也不难为他,这毕竟还是一艘官船。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怀疑,请他帮忙查查。
管事当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能为寒冰堡的大公子办事,那是—种荣幸,岂有推辞之理。
由霍西东引路,管事和四名护船汉子紧紧相随,蒋雄和谢紫玉殿后,直奔甲字号包舱。
谢紫玉有意落在后面,他的心中也不踏实。凭他的经验,他可以断言,这个姿容绝世的女子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乱世之中,如此佳人敢出门戴上价值连城的玉戒,就凭这一点就要叫人三思。
他不想自己撞在虎口上,江湖之大,能人之多,他心里有数得很,但百万两银子,数目之大,也不得不让他硬着头皮闯一闯,况且还有寒冰堡在后面撑腰。
甲字号舱房的门没有关,只不过是虚掩着,—个干瘦老头轻倚在门口,正拿着一支很精致的牙签剔牙,靠在一把紫藤拐杖上面,荡来荡去,那种悠闲的神情仿佛在亨受着世上最大的快乐。
霍酉东先是愣了一下,后来他壮了一下胆,猛地向房门冲了过去,想把老头挤开。
这时只见拐杖猛地弹起,宛如一条黑龙横在门口,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任他怎么推就是推不开。
霍西东来了脾气,非要把这根拐杖推开不可,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但拐仗就是不动半毫。
立刻上来了两个大汉,三个人六只手—起推,但那个拐杖却犹如长在铁门上—样,绞丝不动。
他们三人的力量加在一起,不下千斤之力,而这个干瘦老苍头能有多大的力气?
不但霍西东、而且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知道今天遇见了高人。
可偏偏那个管事不知道。
他忽然冲了过去。
只听见那个管事伸着脖子连吼带嚷地对那老苍头叫道:“谁也不要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妨碍官家办案,一起绐我抓起来!”
老头腔上露出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翻着怪眼道:“官老爷,我又没招你惹你,是你带人无缘无故要冲我们的包舱,现在又在我面前发什么官威?让大家评评这个理!哼!好一个不明事非的糊涂官。”
管事受了揶揄,有气没处出,本来也确是如此,是他们跑到这里推拐仗,推不开又怨得谁?况且他们又没有先讲明是来干什么的。
管事气呼呼地道:“你敢戏弄大爷,大爷怎么说也是吃朝廷奉禄的,现在大爷就带你回去,告你诽谤、侮辱朝廷的罪名。”
连谢紫玉听得都想笑,他也能算朝庭官员?吓唬吓唬乡下无知怕事的老头也就算了,但这老苍头却是江湖最少见的绝顶高手。
但谢紫玉却一直想不出这老头是什么人?
这时只见那老头儿“唾”的一声,吐掉口中的牙签,慢悠悠地道:‘没有道理吧,经儿只劝戒你不要做糊涂官,又没说你贪赃枉法,也没说你是小老儿的重孙,这怎叫诽谤、侮辱朝庭官员呢?”
老头的一番话明损暗臭,令管事无话可答。
管事眼珠转了两转,又叫道:“看你一脸邪气贼样,定是你偷了谢公子的珠宝,现在大爷怀疑你这个老贼,要拿你回去问话,带走!”
他的话刚落,就上来两个大汉,一个在左,—个在右,要架起老头。
老苍头要是再赖在地上不走,就是拒捕,就算没这么严重,也至少论他一个和官府不合作的罪。
“慢着!”老头儿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凭什么说是小老儿偷的,抓贼可要拿赃啊!”
管事一时无言以对,瞪着老头儿直喘气,但他也知道眼前这个老头儿可不是好惹的,从刚才推拐仗,已经看出这一点了。
他逞能出头全是为了给谢紫玉看。说明他不顾危险,为寒冰堡大公子办事最卖力。
谢紫玉仿佛也看出这一点,更看出这种人全是一群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老先生!我们是苦主,他们亦是执行公务,到里面查看—番,也可以避嫌疑嘛。”
谢紫玉在管事身后,淡淡地道出一句话,好使事情顺利办下去。
但心中却骂着道:“他妈的,什么朝廷官员?狗屁不是,都是—群会吃不会拉的东西,要是在寒冰堡的话,早把你们这群混蛋丢到江中喂王八去了。”
“对!例行公事,请你最好不要妨碍!”管事撒着嘴叫道。
老头儿本想再回他几句,但忽然听见房内一声娇语出:“即是公事,你就叫他们进来吧!”
娇滴滴的声音仿佛春莺嘀柳,悦耳至极。
拐杖一闪,老头冷哼着退让到一边,又蹲在地上没事似地拿出牙签。
众人—起涌进房间,蒋雄自然也不例外,谁不想再看看这位绝世美人呢?但当他走到老头儿的身边时,心头一震,脑海中忽然现出—个人,但又想不出这个人具体的容貌。他呆呆地看着老头儿的背影,居然忘记了进房去看美人。
如果这人是他想的那个人的话,蒋雄一定会掉头就走,还提什么看美人,在这身边多留—刻就多—份要命的危险。
蒋雄还在想,根本忘了舱房中的事。
舱中原有的设施已经移走,内房外面精致的小厅中除了一张床以外,已空无一物,床上只有一床锦被,想必是老头儿下榻之处。
内室的门却紧闭着,刚才那美妙的声音从那里传出来的。
管事自然听出刚才那个声音不但好听,而且还透出丝丝威严,忙示意自己手下四个大汉不可造次。
他只会欺侮弱小的,对这种充满威严的人却是低头让步,他最怕的就是对方是“正宗”的朝廷大员,现在只不过是徽服出访而已。
这种人打死他,他也不敢得罪。
霍西东却不管那—套,仗着主人的势力,上前—步推开内室的门。
顿时,一般异香溢出,扑面而来,花馨满室。
谢紫玉唯恐霍西东唐突了佳人,急忙上前一步,拉住霍西东,先跨进内室。
他只觉喉头发干,但在室内女子一瞥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语儿轻轻转过身,美丽的面颊微带着粉红,风情万种,娇靥含羞,身上穿着绣花小袄。低不莲瓣罗裙,宛若仙子一般,端坐在五色锦被之中。
语儿一看有入突然撞进来,旋即急忙一回身,香风起处,一玄色大氅已罩在身上。她又显得别有一番娇娆妩媚,但却偏偏一副无比冷漠的神态。
紫木床旁有—张梳妆台。台上点着一根儿臂粗的红烛,坯有一些女人家用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床上雪白的床单,上面是五色团花的锦被,锦被上掀起一角,蓝底绣百花的枕头上留下一墨印痕,无疑是这位俏佳人在床上休息过的痕迹,
在场的人都张大着嘴巴,个个都禁不住心驰神往,胡思乱想。
锦帐香褥,抱艳搂玫,卿卿爱爱……想归想,但正事还是要办。
谢紫玉冷静了一下头脑,眼光从语儿床上移开。
他看见房中空无赘物,除了大床和梳妆台,有的只是立在妆台边上的一口小皮箱。
不由得直盯着那小皮箱看去。
那管事活了这么多年,活了这么大,大江南北,什么地方没去过,什么样的风流女人他没见过,但他却从没见过世上还有这么艳丽的女子。
虽然眼花缭乱,但他一直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就凭这—点,他就不是谢紫玉所说话的那种“废物”,只不过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在语儿的身上,忘记了还有他这个不起眼的管事。
谢紫玉也不例外,他的脑里现在只有语儿,甚至连那价值二百万两银子的珠宝都不在乎了。
那管事却在悄悄对手下轻声道:“你们应该明白,这种女人都是大有来头,凭咱们绝惹不起,色字头上一把刀,你们不可不要没吃到鱼肉,却惹了一身腥,弄不好会被那把色字刀给砍了头。”
他手下的大汉都在点着头,但眼睛中发出的亮光却还是盯在语儿身上。
“请吧!官爷!”
绝美佳人轻转莺啼,从床边让开去。
管事打心眼里不想得罪她,但对寒冰堡的大公子,更不想得罪,反正已走到这一步了,只好做到底。
他不敢正眼去看语儿,那样会头晕昏倒。
他只好低着头连声道歉:“大小姐,公务在身,实在出于无奈……”
他打开了皮箱。
他的头还是旋晕了。
皮箱内满满的金银珠宝,翡翠、玛瑙、玉器、首饰。
他长这么大从没有一次见过这么多珠宝,而这些珠宝很可能就是谢紫玉丢失的。
管事的心在狂跳,但还是很冷静地先后退了一步,为谢紫玉让出身子。是不是谢大公子丢失之物,现在全凭谢紫玉一句话了!
但他希望不是,因为如果是的话,拿人的就全是他们的事了。他甚至感觉到这个绝色佳人比谢紫玉还有来头。人真的不愿得罪她,而现在更不敢。
谢紫玉冷笑着走到皮箱边,语儿也在冷笑,眼中的光芒仿佛能透过人的心肺。
谢紫玉走到皮箱面前,仔细地翻看了一阵;他已确认,这里没有一件是他的东西,皮箱里的东西,除了值钱外,实在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了。”
语儿此时冷笑着道:“大公子,你可要看好了!”
谢紫玉当然看得仔细,但都同是珠宝,睚同又没有写着是谁的,要是谢紫玉硬说这些珠宝是自己的,谁也无话可说,就算别人有异议,也拿不出任何证据。
他低着头装作检查珠宝的样子,其实脑筋却在飞快地转着。
他心中在想,如果说这些珠宝是自己的,语儿将会怎样?那老苍头将会怎样?
语儿明知道自己有这么一箱珠珠宝,却很大方地让他进来检查,是不是已有十分的准备?
谢紫玉真想抱起箱子,然后大声宣布,这些珠宝就是他丢失的。
可他不敢,因为他想到了那老苍头。
谢紫玉轻轻地关上皮箱,但忽然间,他又停住。
他出生在寒冰堡,长在寒冰堡,平常连四川地界都很少出去,但如果哪个人认为他的江湖经验差的话,那么这个人就大错特错了。
谢紫玉在江湖经验绝不比一个在江湖上闯荡过几十年,跑过大江南北的老江湖差。
现在他发现了连老江湖都很难发现的事——这口小皮箱中有夹层。
虽然这个小小的夹层根本不可能收藏价值二百万的珠宝,但谢紫玉还是决定把夹层挑开。
夹层中只有一样东西,就是一块雕琢玲珑的玉牌。
谢紫玉拿出玉牌一看,脸色犹豫了一阵,这只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装饰品,虽然也很值钱,但和箱中的珠宝比起来,却又不起眼。
他不懂的是对方何必很珍贵地把这块玉牌藏在皮箱夹层中?
难道这块玉牌有什么特殊的含意?
正犹豫中,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想到一个人。
谢紫玉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赶忙双手送还箱中,象避瘟疫一般似地掉头就走。
他边走边回头对语儿道:“这位小姐,多有得罪,祈望小姐鉴谅。”
话还没有说完,人已走出了门。
语儿只是淡淡地说道:“不送!”
那管事—见—向惯于横行霸道的寒冰堡少主人居然被吓得如此狼狈。已肯定了自己刚才的想法:这绝色女子必是大有来头。
他忙双手拱拳连连道歉:“打扰小姐休息,死罪死罪!”说完就不见了踪影。
转眼间,进舱房的一群人,一下子走得干干净净,他们走时的速度,要比进来的时候快多了。
霍西东一声没吭地随主人退回自己房间,但他不很明白少主人何以离去?
往常这位少主人可是天不怕地不怕、能惹事的角色,难道那口箱子中透着什么古怪?
他们谁都没有看清谢紫玉看玉牌的举动。
谁也没看见那块玉牌。
谢紫玉在叹气,喃喃地自语道:“看来二百万两银子是追不回来了。”
霍西东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他能猜出谢紫玉说的话绝不是假话。
他只能用沉默对着唉声叹气的谢紫玉。
就在这时,舱门忽然被猛地推开。
只见蒋雄大步冲进房中。喘着道:“赶快走吧!这艘船呆不得,呆不得”……”
“为什么?”霍西东问道。
蒋雄对谢紫玉道:“大公子,你知道跟在那俏女孩身边的老苍头是谁?”
没等谢紫玉开口,自己立刻又回答道:“他就是十几年威震江湖的‘魔手’。”
“什么?”谢紫玉不由得站了起来,惊道,“居然是他!”
魔手殷盖天本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和他同胞弟弟殷盖地合称“魔手鬼脚”,江湖上的人对他兄弟两人如避蛇蝎,敬而远之。
这两人在江湖上已消失了十余年,世人以为他们早巳死了,没想到在这里出现。
霍西东道:“魔手鬼脚’兄弟二人向来走在一起,称不离砣。既然‘魔手’殷盖天在这船上,那‘鬼脚’殷盖地恐怕也在不远处。”
蒋雄道:“所以说这艘船我们呆不得了,这两个老魔头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主儿,今天我们得罪了他,恐怕他们不会放过我们。”
“是啊!”霍西东看向谢紫玉道,“凭我们三个人合力,对付—个股盖天还可以,如果再加上‘鬼脚’,恐怕我们不是他们对手。”
谢紫玉冷笑道:“就凭一个魔手殷盖天,我们三人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还谈什么鬼脚殷盖地!”
“是是!”霍西东连连点头,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紫玉皱着眉头,想了一阵,忽然问蒋雄道:“蒋兄,你也知道愚弟根本没见过这两个老魔头,你当真没认错人?”
蒋雄拍着脚脯道:‘少主人莫要猜疑,我在十四年前见过这两个老魔头,虽然事隔多年,他们早巳变了容貌,但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你可要看仔细了。”霍西东也加了一句。
蒋雄大声道:“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有些怀疑,现在看来果然是他,蒋某敢用脑袋打赌。”
这回别人想不相信也不行了。
但谢紫玉却忽然皱眉道:“不对!如果真是他的话,他不应跟在他人手底下?”
他这句其名其妙的话,说得蒋、霍二人都愣住了,不知他在说什么。忽地谢紫玉道:“蒋兄,你在江湖上听说过‘魔手鬼脚’二兄弟投靠了什么人吗?”
蒋雄连想都不想就大摇其头,道:“他们二人向来独来独往,怎么会受人拘束。再说什么人有这么大本事,能降服他们二人?”
能降服魔手鬼脚二兄弟的人,在江湖上真没几个。
虽然没几个,但还是有。至少谢紫玉就知道一个。
他道:“只有他!别人是没能力降服这两个魔头的。看来这俏丫头就是他的传人。”
“谁?”蒋雄和霍西东异口同声地问道,“谁能降服这两个魔头?”
“还能有谁?谢紫玉道,“自然是老老魔头,才能降服老魔头。”
谁是“老老魔头”?蒋雄和霍西东却想不起来。
但谢紫玉却连这个老老魔头的名字都不愿提。
他只是沉声道;“我们走!惹不起就走!”
有这两个老魔头在,天堂都会变成地狱,况且他们又惹上了一个。
蒋雄和霍西东立刻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收拾好,准备出去找一艘小船离开这艘大船。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轰烈的喧闹声。
蒋雄和霍西东一愣,但立刻一闪身,倚在门后两边。
谢紫玉在冷笑。
他对蒋、霍二人道:“你们未免有些太大惊小怪了吧?敢情被老魔头吓坏了身子。”
原来,只不过是船已经到了终点,开始驶进金陵江边的码头。
站在船舷叫得最欢的自然少不了李乐。
他身边是那个俊美的双青公子。
双青公子道:“到了金陵又有什么高兴的?”
李乐道:“我很早以前就听说过金陵是金粉之乡,风华物茂之地,谁到了这么好的地方怎会不高兴呢?”、
双青公子笑笑,道:“你到金陵来就是为了游玩?”
“不错!”李乐道,“难道你不是?”
双青公子道:“我不是!”
“你到金陵来不是游玩,却是干什么?”李乐问道。
“不能告诉你!”双青公子笑着道。
李乐也笑道:“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游玩,我也有重要的事要办。”
双青公子道:“如果我问你是有何事来金陵?你一定不会告诉我。”
李乐道:“这可不一定。”
“哦!”双青公子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条件?但如果是想知道我来此的目的,那你最好还是不要告诉我。因为我不会告诉你的。”
“不要紧张。”李乐笑眯眯地道,“其实我到金陵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根本不用隐瞒,但如果白白告诉你,岂不是显得我有些吃亏吗?”
双青公子笑道:“我知道你是向来是不肯吃亏的人。”
李乐点着头道:“要求不是很高,只要你下船后在‘状元楼’请我吃一顿就可以了。”
双青公子奇道:“你从没来到金陵,但却知道金陵城中有个‘状元楼’?”
“这又有什么……”李乐撇了撇嘴,舔舔嘴唇道,“金陵状元楼的菜,早就闻名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我又怎会不知这状元楼中汇集了天下八方名菜,维扬、闽粤、川湘、苏浙……数不胜数,到时你一吃就知道了,绝不会后悔白花银子的。”
双青公子笑道:“有这么多好吃的东西,我为什么不一个人去,却要花银子请你。”
“因为你不会白请。”李乐道,“你可知道一件很有趣的事,而且我敢保证,你绝猜不出这是什么事?”
双青公子当然猜不出来,但看着李乐一股神神秘秘的样子,又禁不住答应下来。
李乐道:“一个人再穷都不怕,但一个人绝不能说话不算数。”
双青公子道:“请别人吃一顿饭,我还是不在乎的,而且我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说话向来算数。”
“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李乐瞪着眼睛道。
双青公子也道:“说话不算数的是小狗。”
李乐大乐,眼睛望向秀美的金陵城。
他有许多儿时的幻想想要在这里实现。
双青公子看他跟没事人一样开始欣赏风景,于是道:“你说话算不算数?我们明明说好,我请你到状元楼吃一顿,你就告诉我你来此的目的。”
李乐故作不懂地道:“不对吧?我一口菜、一口酒还没吃到嘴,就告诉你我来此的,但万一你逃了呢?我上哪儿找你?”
双青公子冷哼了一声,道;“好!下船就请你去!”
李乐很慷慨的样子点点头,看着大船靠岸。
船还没有停稳,人群巳开始向船板涌去,而李乐却双眼在人群中转来转去,希望能再看语儿一眼。
没有看见语儿,他已到了一辆马车上。
双青公子对着驾车的老汉道:“状元楼。”
金陵城中只有一座状元楼,这座状元楼在城南。
马车的窗纬落了下来,李乐想看看城中的景色都不成,耳中只有车轮辚辚声和外面街道上的喧哗声。
金陵城中的确很繁华,状元楼这里更是繁华,人群接踵而至,进进出出。
李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较清静的位子,于是一屁股坐了下来。
再也不起来了。
美味佳肴接连上来,色、香、味俱全,李乐吃得大呼痛快。
双青公子却没吃多少,他只是看着李乐在吃,最后才问道:“不知乐公子现在可满意了?”
“满意满意!”李乐擦嘴边的油水道,“这里的菜已不比皇宫里的差了。”
双青公子淡淡一笑;心道:“你小小年纪说起大话来,居然不怕牙疼?你怎么知道皇宫里的菜是什么味道?怎知道没这里好吃?”
其实他还真把李乐看扁了,李乐还真的到紫禁城中吃过饭,当今皇上的亲外甥又怎会没吃过皇宫中的食物?
双青公子不知道这一点,自然也就认为李乐在说大话了。
李乐经常说大话,但这一次却偏偏没有。他看了一眼双青公子,斜着眼故意问道:“本公子吃得很满意,你还有什么事吗?”
双青公子道;“你不要忘了你答应的事?”
李乐很正经的样子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对了!我现在应告诉你我来金陵城的目的了。是不是?”
双青公子淡淡地道:“我正在听。”
李乐脸上没有一丝嬉皮笑脸的样子,严肃而又庄重地道:“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希望能亲自来金陵城,亲自尝一尝金陵城状元楼的名菜,这个希望在我的心中已酝酿很久很久,今天终于实现了。”
双青公子—听他这句话,只气得把口中还同来得及嚼烂的宫爆牛筋整个吞下了肚。
李乐还是—脸正经地道:“我说过,你绝猜不到我来此的目的,看来我没说错。”
“你是没说错。”双青公子气道,“是我猜错了!”
李乐看着他一张俊脸气得发青,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其实你也没有猜错。”
他把桌上最大最肥的—块鸡屁股送到嘴里,又道:“到状元楼来吃一顿是我第一个目的,我的第二个目的就是你自己猜中的那件事。”
双青公子没好气地道:“我猜中什么事了?”
李乐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你能请我喝酒,绝不是单单为了知道我到金陵来的目的。”
双青公子冷哼,心中气道:“你也算真人?狗屁不是,没想到终日打猎,今日日却被雁啄了眼。”
李乐忽然又大声道:“你一定以为我是为赵老爷子的宝剑来的,是不是?”他这句话声音特别高,连四周的邻座听到了,立刻有几个人的眼光向这瞟来。
双青公子斜了他—眼,道:“你能不能轻点声?”
“原来你也怕了?”李乐虽这样说着,但声音却也小了许多。
双青公子道:“不是怕,只是不愿你多事。”
李乐道:“这有什么多事的?这几日到金陵来的人,十个中有八个是为赵老爷子的那一句话而来,既然都公开了,又有什么多事的?”
双青公子苦笑了一下,道:“你年纪小,还不懂江湖上的事,这件事虽然已是公开的事,但你可听到有人在高谈阔沦的?’
李乐想了想,道:“有!但只有—个人。以你这么说,这个高谈阔论韵人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至少他的胆子要比一般人大些。”
双膏公子道:“哦?这个人如果不是疯子,就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
“这个人不是疯子!”李乐急忙道。
双青公子道:“这人想必是个高手。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目的。这人长得什么模样?”
李乐道:“这人年纪不大,但长得却英雄潇洒,风流倜傥,想必是个非常……”他自己说到后来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双青公子这才意识到李乐说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没想到又给李乐“涮”了,气得脸上青一阵自一阵。
双青公子道:“的确是事实,但却一点不好笑!”
“不错不错!”李乐道,“一点也不好笑!”
双青公子道:“你不知道江湖上忌讳,这几天表面上看来平静如水,恐怕暗地里早就打得不亦乐乎。”
“不错不错。”李乐道,“这件事的确很可怕,但却一点也不值得‘乐乎,。”
双青公子冷哼,不理他的话,接着道:“江湖上有许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已向金陵而来,他们还没到地头,在路上就己明争暗斗起来。”
李乐接道:“就像在船上我们认识的那个语儿和谢紫玉是不是?”
双青公子忽然又冷哼—下,道:“是你认识他们,我并不认识。”
李乐看着他,不懂为何一提刹语儿就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怪模样。
李乐翻着白眼;道:“你不认识他们,那你认识谁?”
他是为语儿打抱不平。
但双青公子却仿佛不懂他话的含义,而是道:“川南寒冰堡算什么,我至少知道江湖上还有—个‘铁龙门’比他更有势力。”
“铁龙门?”李乐道,“铁龙门是什么东西?”
“铁龙门不是东西,是个非常秘密的组织。“双青公子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扫向四周。
这位连川南第—堡都不在乎的双青公子,对铁龙门却不能不“在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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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龙门的大总管许白尘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因为铁龙门的大当家龙金拒绝他的提议——带神行坛兄弟一路暗中保护。
龙金喜欢冒险。
龙金今年刚好在三十而立之年,他那瘦削的一张脸,面如金纸,无疑是色中饿鬼的样子,鹰钩鼻上面衬着一对灼灼有神的狼目。
他掌握的铁龙门原是西北一带的恶匪,后来朝廷派兵击溃,招安了他们。这帮恶匪受不了军队上的约束,于是就交给了当时任副统制的龙汉青,龙汉青经过十年的心血,把他们变成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然后龙江青把这支队伍交给自己的儿子——龙金。
但龙金却只用了三年时间就把他们又变成了土匪。
铁龙门跳出编制,谁也拿他没有办法,再加上西北远离朝廷,西北道上官员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龙金分地独距。他们东移西走,专干些绑架、刺杀的无本买卖。
他们不但有神出鬼没的武功,而且有极严格的纪律。又经过极残酷的训练,这么一个组织,别人又拿他有什么法子呢?
铁龙门一向狂忘傲自大,做事我行我素,黑白两道的规矩全然不顾。所以不但在朝廷中,就是在江湖上也有不少的冤家对头,欲制龙金于死地。
所以许白尘的顾虑是非常有必要的。
龙金这次就是南行金陵,参加赵老爷子发出的“盛会”,顺便游历一下南国风光。
他秘密地搭上一队南去的商队。
一行商队浩浩荡荡地向东而行,这队商队—共有二百多人组成,因为一路上常有强人出没,所以南北商人结伴而行,因此也出现了专以此为生的一群人,他们是供马匹、帐篷、车辆及各种路途上用的东西。
许白尘和龙金名包有一辆四马驾的包车。
车厢内空间很大,不但有可卧睡的地方,而且还有一张不小的茶几。
龙金一直在看着一本宋词,看得非常仔细,他很喜欢宋词,文采也不错,而且写得一手好柳宇,有时也作些词,自我消遣—下。
看着龙金一副入神的样子,许白尘到口边的话又吞了回去,但他心中老是有些忐忑不安,总象笼罩着什么不祥之兆或突发的灾难要降临。
他是龙金的父亲龙汉青的磕头换帖拜弟,按辈分应该是龙金的叔叔,也是铁龙门的全权大管家。
这次南下,他委实担了不少心思。这队商队从头到尾都仔细观察过了,凭他一双老江湖的眼睛,断不会走眼。
商队—共有二百四十七人,五百二十头牲口,有黑布遮蓬的马车二十八辆。除了他们两人各包了二辆车以外,剩余的二十六辆车主全是些大商号的人或财主,他们除了有几个钱以外,就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他现在担心的是第二十号车。
二十号车内有两个人,一男一女,许白尘很清楚这个男人,他就是兰州第一大户公孙岳公孙大官人。那位女人他也认识,她是长安府的名妓香香。
公孙岳怎么会和君香香在一起?他们又怎么会在这支商队中?
君香香是女人,公孙岳是男人,他们能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值得研究的,值得研究的是他们为什么会在这支南行的产队中,这是一种巧合吗?
许白尘在考虑怎么对付这个仿佛身上带着磁性的女人,他现在虽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龙金,但谁也把不住在后面的路上不会让他发觉香香。
龙金甚至有一种能用鼻子找到女人的本事。
“许伯,人人都说你是咱们西北道上,当今博古通今的诗文泰斗,能不能为小侄指点一下这即兴之作?”
龙金虽在看书,但同时也看出许白尘今天仿佛有点心不在焉,于是故意这么逗他一句。
这首词的确是他刚才在许白尘出去时的即兴之笔,现在正在折压在烛台下面。砹人为这首词是他出来之后,填得最好的一首词。
龙金睁大眼睛看着正沉思的许白尘。许白尘这时才发觉自己的失态。忙弯下腰去,不得不认真赏读起来。
一种漂亮的柳体字,在光滑的宣州纸上写着:“花是幽魂,人似美玉,笙乐竟奏仙塘;琼楼璧月,尽教如此风光;却叹当年丝竹声,忽变兵戈起仓皇;难禁恨,愁煞王孙,羞煞吴娘;而今再见升平世,聚鸳鸯小队,脂粉成行;依旧繁华,青楼都贮群芳;看侬本是个多情种,凭谁人着意评量;愿今生千重锦帐,遍护红妆!”
许白尘把这首词又重读了两遍,然后才说道:“金儿,幽人如瘦竹,本在空谷中,但古往今来,翠竹遍青山绿野,高人隐士,无所不在。切记切记!”
他叫龙金“金儿”,是多年的习惯,并非是自恃身份。他同时也知道这次南行,龙金是志在必得,但他太担心这位少主人自视太高,恐生不测,所以不得不苦口婆心意重深长地说了这番话。
但他这句答非所问的一句话,却让龙金理会不得。
龙金双眼直视窗外,似有所思,隔了一会才轻吟一声道:“满天飞絮赋行之,侧恻骊歌系所思,游子飘零终薄幸,美人方与话相知。”
他吟完侧身一倒,也不理愣在一旁的许白尘。
许白尘知道他是在怪罪自己,因为这次出行,许白尘力劝龙金不要带女人,现在他又要犯难了。
望着卧躺的龙金,许白尘轻笑了一下,道:“与其相思慕异,不如好好地睡上一觉,养精蓄锐。”
许白尘敢断定,他们将会有一场恶战。
不论是他们在等着这场恶截,还是这场恶战在等他们,龙金现在都应该好好地休养一番。
许白尘理财的本事是江湖上共认的,铁龙门错综复杂的集体财源,没有他是谁也算不出来的。
他不但有这些本事,他还有更敏锐的眼光,所以很少有看错的时候。
许白尘不论春夏秋冬终日总是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头上顶着一顶黑绒小帽,一双细小、精亮的小眼睛闪着光芒,微薄的嘴唇,下面蓄着一小撮山羊胡,显得老谋深算。
而实际上,他就是这么一个人。
有这么—个人,替龙金当家作主,龙金的确可以商枕无忧了。
车队缓缓而行,龙金小睡了一阵后,正要起身,忽然问听到一阵箫声传来,呜咽婉转。给寂寞苦行的车队平添了一份悲凉的气氛。
在这的寂寞的旅途中,能听到这种的音律,已让龙金感到兴趣百增。
他刚要倾耳细听,那箫声忽然不见了动静,四周又恢复了沉寂。
龙金唉叹了一声,又觉无趣,看着许白尘还坐在对面,也不知是正闭目养神,还是在思考问题。
于是他先开口道:“这次川南的寒冰堡依仗着他的势力可能会跻身进来。”
许白尘睁开双眼,接道:“他们一定会的。”
龙金道:“论起来我和寒冰堡的少堡主谢紫玉还是师兄弟,五年前他也曾在青城山随上青道人学过武功,他那日还是我们当中最小的一个小师弟。”
许白尘冷笑道:“此人性多心疑,恐怕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物,我们要加倍提防。”
龙金道:“提防是当然的,但想他谢紫玉恐怕还动不了咱们铁龙门分毫。”
“恐怕不然吧!”
龙金轻应了一声,声音十分平静,但脸上却透出凛凛杀气,道:“你说的那个剑魔真的还活着?”
许白尘脸色古怪,笑而不答。
龙金到现在还有些不信,相传三十年前的剑魔到现在还没有死?他更不信谢紫玉是剑魔手下的人。
谁也不会好好的少堡主不做,去作别人的走狗。谢紫玉也不会的。
龙金不想和许白尘再争什么“剑魔”,于是换了个话题道:“还有那个秦淮帮的小妞梅宜人,她也很可能是咱们这次南行中的棘手人物。”
据说梅宜人任秦淮帮帮主只不过是近半年的事。秦淮帮的老帮主梅中雪早在十二年前就已去世,这十二年中,帮中全由梅中雪的夫人掌管,梅夫人虽也是江湖人,但更是一位经商能手,用了十几年的时间把秦淮帮从一个江南小帮派变成了一个傲视武林的势大财粗的帮会,使每个人都不得不另眼相看。许白尘不谈关于梅宜人的事,而是笑道:“我很佩服梅夫人赚钱的手段。”
龙金忽然叹道:“有钱当然不是坏事,但有时也不一定是好事。?
许白尘同意这个观点。
龙金又道:“只是秦淮帮闭门十二年,现在他们的势力如何,外界的人知道的很少!”
许白尘忽然冷笑一声,道:“他们的势力至少没有我们铁龙门强大,也没有川南寒冰堡强大,和金陵点霞山庄赵老爷子比起来,同样如此。”
龙金道:“那是当然,他们毕竟是小门派出身,就算再让他们回家再埋头苦干上二十年,还不是一样。”
许白尘道:“本来金陵的那一点风水人杰,全被赵老爷子的点霞山庄占尽了,轮到他们恐怕已寥寥无几了。”
“只有某一时他们还可争一争。”龙金淡淡地接道。
要想从赵老爷子那里得到名剑,不论是抢还是偷,都行不通的,单凭点霞山庄的实力,江湖上谁又能动得了他?
只有这次这个机会,出大价钱,这自然需要庞大的财力,这一点是不容忽视的。
所以龙金想到了秦淮帮。
但许白尘却大笑起来。
龙金不很明白他的意思,问道:“许伯,难道小侄说错了不成?”
许白尘道:“说错了一半。”
“哦?”龙金道,“愿闻其详。”
许白尘阴笑着道:“金儿试想,谁不想要那些著名天下的名剑?天下名剑虽少,但点霞山庄却多。但又能怎样?这几十年中,不知有多少高人能到过点霞山庄,又有几个活着出来的?又有哪一个带着一把剑出来的?”
“没有!”龙金的回答是干脆的。
但他不明白,这些江湖上人人知道的事,为什么许白尘还要重提?这些事又和秦淮帮有什么关系?
许白尘接着解释道:“今天赵老爷子忽然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拍卖名剑。江湖上要名剑的人很多,但有这样财力的又有几个?他们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把名剑带走吧?”
龙金冷笑了一下,道:“不能又怎样?他们是不是要动强抢的念头?这一着似乎打错了算盘。”
他还就怕那些人不抢呢!
“不,不。”许白尘道,“他们当然不会想到抢我们,他们当然也知道吃柿子要捡软的吃。”
一句话,龙金终于恍然大悟。
现在江湖上有这份财力的除了他们几家江湖“名门”,就只有秦淮帮是最弱的了,自然要动这个脑筋。
龙金会心地大笑起来。
这回梅宜人那个小妮子要“忙”了。
许白尘道:“梅宜人是个要对付的人,但还有其他的人,兰州公孙岳公孙大官人,关外的千山牧场场主白老虎白无敌,京城的天威镖局镖主东方名威,还有南疆、塞外以及京城的达官贵人,甚至皇家中的人,他们都很可能插进来。”
龙金嘿嘿地冷笑着,尖尖的嗓子道:“那个公孙大官人也要来”太好了!他除了骗钱、骗女人,我倒要看看他还有什么本事!”
许白尘冷冷地道:“他一定还有其他的本事。”
龙金不愿再提到公孙岳,又转了一个话题道:“听说那个关外千山牧场主人白老虎,号称白无敌,他真有这么大本事,还是别人吹嘘的?”
许白尘道:“不全是别人吹捧他的,以他的现身功夫及家产,江湖上的确没几个人能比上他,只不过他从来没有进过关内。”
“东方名威呢?”龙金道,“听说此人手下有一帮能征惯战的高手。”
“那是他的四大镖头。”许白尘叹道,“但愿此人不要来。”
“他能不来吗?”龙金反问道。
“东方名威虽有万贯家财,但却是一个极吝啬的人。”许白尘皱着眉头道,“想必他不愿用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去换一把破剑。”
“希望如此!”龙金道。
许白尘道:“除了他们这些人,我想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人,万不可忽视。”
“谁?”龙金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让他们去单独“眼顾”。
许白尘淡淡地说出了三个字:“柳双青。”
柳双青是近年开始在江湖上露面的富家子弟。他一天到晚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有多少家财,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同样也没有人知道,甚至他是男是女,都有许多人不清楚。
果然龙金问道:“他是男是女?”
“可能是女的,但也可能是男的。”许白尘的回答和没有回答一样,但他还接着道,“但有一点谁也不能否认,他易容术比别人要高明得多。”
“我想她可能是女人。”龙金张口就说出了心中的希望,又继续问道,“江湖上有人传言他是皇家子弟。”
许白尘道:“我想他不会是的。但至少是官家子弟。”
“会是谁家的?”龙金眼中透着光问道。
许白尘看看他,叹了一口气,道:“当今朝中的大小官员多如牛毛,谁又知道他是哪家的大小姐,但这种女孩子还是少碰为妙。”
龙金听到许白尘也讲柳双青是女人,不由得哧哧地笑了起来。
如果柳双青是女人,他是一定要碰的。看看这种能让整个江湖人都不清楚的女人,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在他眼里看来,这世界上还没有不能碰的女人。
“我不是在吓唬你!”许白尘的口气有点严厉,道,“到现在江湖上还弄不清他这个人的出身,可见他绝不是一般的人。现在更是我们要提防的人。”
“何以见得?”龙金斜着眼问道,“就因为他有非常的家境,又和点霞山庄的赵老爷子来往密切,所以就一定是个难对付的人。”
许白尘明白龙金的意思,他们是江湖上的人。对付一个富家子弟应该不得很困难的事,就算他真是皇家的王侯公卿也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他们本来就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本来干的就是别人不敢干的事。
但他还是道:“我们派去的人到现在还没有调查清楚那个柳双青的背景,如果是一般的富家子弟就好办了,怕的就是他的靠山很可能是剑魔,要不就是赵老爷子。”
一提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剑魔”,一向持重、谨慎的许白尘也不由得接着长叹了一口气,声音嘶哑地继续道:“剑魔真是个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真正见过他的人又有几个?唉……”
他最后一声“唉”声是什么意思?是感叹剑魔这个人,还是怨叹老天爷为什么还叫这个人活着?
剑魔,三十年前就成名江湖,剑下无敌手,杀人不眨眼,所以别人人都叫他“剑魔”。
就和从没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一样,没有人知道他的起初姓名,至少活着的人是没有人了解他的。
十几年前,剑魔忽然在江湖上消声匿迹,每个人都认为他已经死了。
这只是江湖人的一种猜想,甚至是一种愿望,但却不是事实有些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提到,所以就更不愿意接受他还活着这个事实。
剑魔对每个人都是一种莫大的威胁。
显然,剑魔也是铁龙门最大的对手,但他们连剑魔长得什么模样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去找剑魔了。
他们只有等剑魔找上他们。
也许这个剑魔还活着这件事,只是江湖上的谣传,但这个谣传早已深深地印在每一个江湖人心中。从他的名字出现江湖近三十年中,这个名字就越传越广,越传越神。
剑魔是一个抹不去的阴影。
“不谈剑魔,到了金陵,先设法找柳双青谋面,如果她不与我们合作的话,我们就……哼!”
龙金阴沉沉地笑了一下,眼中闪着仿佛是绿幽幽的光芒,他这次南下志在必得,绝不姑息,绝不手软。铁龙门的人马已分成三队南下接应他们了,他有这个信心。
他有的是金银财宝,所以他不在乎用几十万两金银去换一柄剑,但他更是江湖上黑道枭雄,他甚至希望自己用武力去做这件事。
这不但是一种冲动,更是一种本质。
许白尘看见他眼中放出异样的眼光,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急忙道:“此行可谓前途多舛,若是疏忽大意一点,恐怕功亏一篑,甚至有身家性命的危险。”
龙金被许白尘的一番说话得满心不悦,半天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呷着茶。
许白尘道:“现在算到的只是我们能想到的一些人马,天有不测风云,到时恐怕还有更多我们不清楚的人物插手其中。”
“当今江湖上还会有谁?”龙金不服地道。
许白尘道:“英雄代有人才出,如果我能料到有谁会出现,也就用不着这么担心了。”
龙金只是笑笑。
他不在乎,就算有英雄出,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本就自认为是英雄。
龙金是一种过着平安生活,而又过不惯这种生活的人,他希望这次南行能做出几件让江湖震惊的大事。
他希望有英雄出现,因为只有打败英雄的人,才是真正的荚雄。
他叹道:“英雄难觅啊!”
许白尘道:“不!金儿,你错了,真正的英雄往往在表面看来都不是英雄。”
“我知道,你一向有一套关于隐人高士的高论。”龙金眯着眼道。
“不!”许白尘回答得很干脆,道,“隐人高士不是英雄,他们不会去做英雄所做的那些英雄事,他们如潜龙一般不可捉摸,让人看不懂,也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真人不露相’。”
一听到许白尘关于“隐人高士”的高论,龙金就头大了一圈。
他打断许白尘的话,道:“既然他们不出山,又还有谁来当这个英雄?”
“英雄就犹如千里马一般,是有许多的。”许白尘耐心地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伯乐不出现,千里马虽在,但却没有人知道。英雄也是如此,他们应该做的事还没有出现在他们身边,别人就不知道他们就是英雄。”
“这么说来,英雄岂不和隐人高士一般不可捉摸。”龙金大唱反调。
许白尘继续解释道:“不—样,英雄都有鲜明的目标,能让别人清楚地看到,而高人隐士没有,高人隐士不会主动去发光的,但英雄会,他们就仿佛是天上的流星一般,就算他们发光的时间很短暂,却能给人们留下很深的印象。”
就因为龙金有许多事,总是抱着当英雄的想法去做。而他这种做法,是许白尘一向反对。
许白尘深深地知道,要当英雄就要付出许许多多不能想像的代价。
“到底什么是英雄?”龙金有些着急了,道,“你能不能用简单一点的一句话来说明?”
许白尘没说话,他在想。最后才道:“英雄就是你想做的事因为他的出现而做不成,这种人就是你的英雄。”
龙金大笑道:“这么说英雄就是敌人?”
“不光是敌人,而是你无法抗拒的敌人。”许白尘的口气冷如冰霜。
龙金双眼圆睁,但嘴巴却闭得紧紧的。
车队缓缓而行,但谁也没有想到这条如黑龙一般的庞大东西会忽然停下来。
外面立刻就出现了喧闹之声,而且越来越激烈。
许白尘打了一声招呼,出去打探虚实去了。
龙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一点也不焦虑,只觉得寂寞、无聊。
他只是在细细品味着许白尘那番关于英雄的高论。
他现在害怕英雄出现了。
他知道苍天造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生对头,这个对手是不容他战胜的,所以一个人的英雄,并不是所有人的英雄。
这个人也许不是英雄,但他的确是你的“英雄”。
许白尘的话没有错。
但许白尘此眼已出去的一个时辰,却一直没有回信。
龙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口向外看了看,天光已经暗淡下来,空中布着厚厚的一层黑云。不远处除了一颗颗闪动着而又看不清的人头以外,就是各式各样的嗓门叫喊声,乱哄哄的一片。
龙金缩回了头,索性把隔风棉帘也放了下来,让车厢中保持多一点的安宁气氛,然后拿出一个白底烫金瓷瓶,拔出软木塞,一股浓郁的酒看充满整个车厢。
他慢慢地品着这瓶市面上极不多见的古兰陵酒窑产的好酒。
不多时,许白尘敲门上了车。
他皱着眉头道:“前面山间的官道,因为年久失修,被一场大雪埋了。至少要等到明天午时前后才能过去。”
龙金没想到要在车上熬过一夜,脸上立刻流露出一种沮丧和烦躁的表情。
许白尘不动声色地道:“你知道到什么地方了?”
龙金没有心里去想,接口问道:“到什么地方了?”
许白尘微笑道:“天色已晚,本就应该下车投店。现在已到铁关镇。”
铁关镇本是一座兵营,因多年未起战火,这里又是关西过中原的要道,所以时间一长就变成了一座集市,成为东西南北客人的歇脚处。
一提到铁关镇,龙金就想起了镇上的第一家大客栈——铁关客栈。
许白尘笑道:“我因怕人多,已自作主张在铁关客栈订了两个房间。”
龙金跳了起来,道:“咱们走吧!今夜可以好好睡上一觉,明晨不用起早赶路了。”
“是的。”许白尘也站起了身,道:“不用急这几天,再过三五天就可以看到长江了。”
他虽在笑,但心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总是隐地感到今夜是一个非常夜晚。
不很远的铁关镇早巳人挤似海,已两三天不通道路,至少有上千号人耽搁在这里,许白尘能在迎客客栈订个房间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乱哄哄的客栈中,一个比较干净的店小二领他们上了二楼甲字号房。
甲字号房一共有九间,其中最大的一间用作客厅,已听不见任何嘈杂的人声,房间中一共有六个大小包间,每个包间中都有一张很大的餐桌。
龙金和许白尘找了一间刚刚坐下来。这时一阵十分悦耳的女人的声音传来,引起龙金心里一阵骚动。
这个地方就是闻名塞北的铁关镇,这里就是闻名铁关镇的第一客栈——铁关客栈。”
一个粗嗓门接着道:“看不出你居然还很熟悉这里,来来,管他什么金棺材、银棺材,只要有一套好房间就行了,哈哈……”
“呸!一张臭嘴。”娇滴滴的佯嗔使得人心摇曳。
许白尘不去看就知道他们是公孙大官人和君香香。
龙金却忍不住把头伸了出去,瞪着大眼睛寻刚才那个说话声极为好听的人。
刹时间,他愣住了,龙金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这里与这个令人消魂的长安名妓君香香邂逅相遇,君香香是他在长安的老相好。
龙金不禁大喜过望,一路的疲倦和焦躁一下子全飞到九霄云外,换来的是无比喜悦,他跳身而起,一反常态,忘记了刚才自己还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
龙金冲到香香面前,捧住那张芙蓉般的笑脸“巴巴”地亲了起来。
客栈中每个人都为他的“表演”惊呆了,而许白尘却全神贯注地注视着那个尴尬地站在门口的公孙大官人。
公孙大官人显然极为不悦,但转眼间,结冰的脸上立刻就解冻了。
他认识龙金,更知道龙金是干什么的,
他虽然是家有万贯,却挡不住铁龙门的黑刀子。所以此时心里恼怒万分,但又能怎样?
难道他的一夜风流,现在已属于龙金了。
“久违了,龙门主,许大总管,铁龙门生意火旺,财源广进。”
公孙大官人硬是压抑住心中的恼怒,他那张肥脸挤出几丝笑意,讨好地迎向龙金。
“哪里,公孙大官人最近可好?”许白尘轻轻一笑,而抢在龙金面前说道。
“哦!公孙大官人。”龙金仿佛才发现他这个人道:“请坐,请坐。”
龙金似乎不愿意把目光从香香那弃满诱惑的身体上移开,但还是转身看了看公孙岳。这个兰州的第一号大暴发户,龙金还有地方要用得着他。
公孙岳是典型的胖子,一天到晚脸上堆着笑容,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现在穿着大约色披风,里面反穿纯白色的裘毛棉袄,腰上扎着一条巴掌宽的青褐色犀牛皮带。
许白尘起身让座,然后自己坐在—旁。
他现在不得不小心从事,黑夜将临,危险感也紧随而来,他们身边还带着一箱价值连城的珠宝,现在不宜得罪任何人,尤其是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许白尘更担心的是这个长安名妓君香香,这才是—个比公孙岳不知利害多少倍的女人。
君香香裹着一件淡青色的狐皮大衣,她身躯娇小,媚态百生,樱桃小嘴,着雨桃腮,走起路来也是盈盈莲步,让人着迷得很。
她自小流落烟花场所,三教九流,百门千技,无所不知。尤其是那种骚到骨子里的狐媚之气,更是非常人所能抵挡,龙金就更不用说丁。
龙金正陶醉在温柔之乡中,忽然,上楼的楼梯又响了。
一听到这上楼时所发出的声音,许白尘的心不由得一下子提到嗓子中。
有意练功,无意成功。这话有许多人都知道,那意思就是和“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意思相同,要求一个人要无时无刻地练习,总有一天会超越本身。
所以一个高手不论在走路,还是睡觉、吃饭,甚至上厕所都在有意无意地练习着。
一个武功高手,如果他不是刻意去掩盖,有许多地方都能体现出他与常人不同。
能看这一点,就必须要有极细的心思,敏锐的眼光和老练的经验。
这三点许白尘都有。
他甚至下意识地感到心中一震,知道上楼来的绝不是一般高手。
传说只有极有灵性的野兽,才能感觉到靠近自己身边的危险,许白尘也能。
他急忙收藏自己眼中露出的精光,看向楼梯。
一共上来了两个人,但大家的眼光却集中在第一个人身上。
这是一位年轻女子,她的出现就仿佛有一朵骄艳的牡丹,在客厅中怒放,使得每个人觉得眼前突然一亮。
一个仪态万方的绝代丽人,款款而行,走到一张空位旁坐了下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持箫的老头。
龙金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盯着这个具有旷世姿容的女子,她绝不过二十岁。淡妆轻粉,可红色衣衫,束藕丝裙,五官清秀,不谪于嫦娥下凡,仙子临世。
龙金也顾不得香香的醋意,从桌上拿起一杯刚刚冲好的香茶,走到佳人面前,轻声道:“能见到小姐,真是天大的荣幸,谨以此茶代酒敬小姐一杯,请赏脸。”
这位佳人面部毫无异样,只是用眼睛瞟了瞟身旁持箫老者。
持箫老人虽然长相丑陋,但眉宇间流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目空一切的倨傲神态。他穿着一件非常昂贵的蓝色缎面鸭绒长袍,头上戴着一顶洁白的范阳毡帽。
许白尘猛然之间,认出此人正是隐退江湖多年,名震天下的怪杰“魔手”殷盖天。
这个发现无异是数九寒天背脊上浇了一盆冰水。他禁不住连打了两个寒颤。
殷盖天在此现身,绝对非同小可。可惜龙金被色弄得智昏脑晕,要想个法子和龙金商量商量才好。
这时殷盖天已发话道:“花小姐,这位多情的大爷就是威震西北的铁龙门门主龙金龙总把子,常言道,盛情难却!小姐自己酌量。”
殷盖天的一席话不亢不卑,不冷不热,叫龙金脸上一时挂不住,弄得进退维谷。
花小姐还没开口,香香早已按捺不住,她目不转睛地端详着这位女子,竟不得不自愧弗如,但龙金如此薄幸轻浮,使她大动肝火。
不过,她没有吵闹。她十分懂得如何对付男人,一旦动怒,正好将到手的猎物推入别人怀抱,她乘龙金一时难以下台之机,柔声道:“我的龙大门主,天色已不早了,人家亦是远道而来,未道一声鞍马劳顿,就去打扰,难怪人家不高兴呢!还不如摆上一桌,就算你请客,款待款待大家。”
看看的一席话正中下怀,大家此时也的确感到饥肠辘辘,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铁关客栈的确不愧当地第一大店,酒菜居然并不比任何一个大地方的差。
四盘开胃小菜上过之后,紧接着是八道大茶,十二盘很适合冬令食补的菜肴也陆续上来,还有几瓶此地难以见到的江西米酒,和龙金最喜欢的西北浓高梁酒,摆满了整个桌面,满屋飘香。
龙金喝得是最开心的,也是桌上喝得最多的,三坛极厉害的高梁酒下肚后,龙金开始频频对花小姐暗送秋波,可是一腔暖意,却被花小姐冻如九寒冰。
而此时香香却不温不火地乘机大献娇媚,龙金已渐渐把持不住了。
尽管花小姐俏丽的容颜冷若寒霜,但大家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老半天,他们心中几乎都在惊叹着道:“谁能有这一份艳福啊!”
桌上另一个女子就是香香了,对花小姐的姿容,她不得不甘拜下风,但她却是一个极聪明的人,她要在另一方面压倒这位如仙的美人。
香香忽然打破了众人对花小姐的暗暗欣赏,突如其来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她道:“许大总管,听江湖上人说,你们铁龙门向来以西北藏剑山庄著称,但却不知你们现在有多少名剑?”
许白尘始终没有放弃结花小姐一举一动地观察,似乎想从她冰冷的面孔中窥出什么奥秘,但是他失望了,那是—枝冰清玉洁的花朵,除了美得叫人心颤以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仅此而已。
许白尘是善于识人的人,他完全知道这位并非是一个未谙世故的黄花姑甲,而是—个有定力的秀外慧中的奇慧的奇女子。现在他全部的精力正集中在她身上,忽然听见香香的一句话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他刚要开口,龙金已道:“铁龙门的藏剑并不多,但以整个古今中外的名家兵器来说,却是连点霞山庄也比不上的。”
香香怔了一下,旋即又笑吟吟地道:“果然非同小可,不愧是西北第一庄。”
许白尘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眼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下。
香香又开口问道:“龙大门主这次南下,想必就是针结点霞山庄的名剑去的吧广
“只是想去见见世面。”这次许白尘抢先答道:“整个天下现在几乎人不知道赵老爷子要卖剑的事,势大财重的人太多了,铁龙门也不敢太抱希望。”
他把话说得很圆滑,他怀疑君香香是别有用心。
君香香笑着道:“其实谁不是为了金陵赵老爷子的一句话而南去,公孙大官人,你说是吗?”
公孙岳一直在埋头吃着,听到她的问话,道:“不错,但我动员是真舍不得花大价钱买什么剑。这一点我和众位就有些不同了。”
他真不想要闻名天下的神器吗?有他自己肚里明白了。
香香道:“你们看赵老爷于居然肯把视如性命的那几把剑当真卖了吗?以小婢想来,恐怕其中另有文章。”
这句话正是许白尘想说的。
这时,殷盖天忽然发话道:“你先说说看赵老爷子为什么不能卖剑呢?”
“这个很简单。”香香道,“他一生与剑结缘,其集得名剑二十余柄,这几柄最名贵的剑,平日里连他最亲近的人都很少见到。可以这么说,他有没有这几把剑还是一个问题。现在他居然要卖出去,实在令人费解。”
殷盖天道:“就因为这个?”
他冷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那老先生说呢?”香香不依不饶地追问道。
殷盖天没有回答她的放就仿佛根本没有和她讲话一般。他只是看着花小姐,那意思是该离席回去休息了。
香香被他气得冷哼一声,道:“异乡相识,实属三生缘份,请问你们究竟是何人?”
殷盖天一听,忽然拍案而起。
立刻举座失色。
以殷盖天的功力,要想在在座中找一两人杀了解气,别人是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的。
这么一个老魔头发起火来,任何人都能想像出后果是什么样的。
但许白尘想不通他为何如此小肚鸡肠。
这时花小姐缓缓地站起身,向众人冷冰冰地一笑,然后用眼色制止了殷盖天,左手甩出一块白玉牌,扣在桌面上,转身离席。
她边走边道:“殷伯,我们既已在场面上混,总是要多交几个朋友才好。”
佳人随着话音落去而消失在客厅门中。
许白尘拿起扣在桌面上的玉牌,反手一看,就慌不迭地还给已站着身边等他的殷盖天。
君香香和公孙岳他们早就认识许白尘,但从没有见过这位赫赫有名的铁龙门大管家脸色如此难看。
许白尘双手抱拳,点头哈腰地说着很让人舒心地话,然后亲自离座送走丁殷盖天。
香香问道:“许大总管,他们是什么来头?”。
许白尘摇了摇头,苦笑一声道:“说不得,说不得。”
大家呆了一会,接着公孙大官人第一个发现殷盖天的座位前一粒龙眼般大的一颗明珠,这颗珠子至少能买下一百桌这样的酒席。
这难道是他们的酒钱?手头未免有些太大了!
他是不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这是什么意思?
许白尘紧皱起眉头。
公孙岳却在想着自己的心思,这次南下之行,也是路上偶遇香香,而且上了她的钩,被这个令人心醉的女人灌了不少迷魂汤,眼看着就要动手做事了,却不曾想平地里冒出了一个龙金。
龙金不是好惹的,许白尘更不是好惹的,他只有定下心来,好好地筹划一番。
想问题自然要好好地休息,于是公孙大官人也托个辞,起身告辞了。
龙金也被香香扶进虏间,早在他们先一步,许白尘就已进了房间,查看木匣中的重要东西,然后安排了龙金下榻之处。
龙金上了床,香香也娇柔地伏在他身边,此时许白尘却没有要离去的样子。
龙金早已等不及了,挥手要许白尘离开。香香迫不及待地脱去狐皮大衣,露出了紧身细毛绒衫,苗条的身材,迈着袅袅婷婷的步子,走到门口。
许白尘只好闪身出去了,他希望龙金今夜不要陷得太深。走时,一双如鹰的眼睛,又深又狠地盯丁香香一眼,他同样希望香香也心里有数。
香香使劲关上门,拴好销子,心中骂道:“这个许白尘老鬼,还真是狡猾诡诈。”
龙金房间在火烛灭时,传来了哼哼叽叽的声音。
许白尘把门虚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他总觉得今夜要出事不可,是什么方面的事,他又讲不不禁。这只是一种非常的感觉。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正当许白尘沉沉欲睡的的候,忽然传来一阵箫声。
许白尘一下于睁大眼睛,睡意全无,这箫声是不是殷盖天天吹弄的?他预感到这萧声—停,灾难就要开始了。
他在等,等箫声停下来,等他严练不了十余年的通天耳中听到的声音,他有这个自信,就算一只无声的壁虎从龙金门前爬过,他都能听到。
许白尘在倾心地听着动静,但也忍不住想到了花小姐和殷盖天。
他怎么也不明白,威震江湖十余年,后来又消失了十余年的“魔手”殷盖天又怎会听命于一个黄毛丫头。
殷盖天在十余年前之所以隐退,有人说是因为他同胞弟殷盖地死去的缘故。
殷盖地真的死了吗?他这次重出江湖又是为什么?
这个绝色美人为什么会有那块白玉牌?这是她的起初身份吗?
许白尘正陷入深深的思索中时,箫声的乐律忽然变了,娈得动人心弦,婉转惰痴,那是一种撩人心魄的乐曲。好似一个美丽女子忽然来到你床前,这是一个骚动的夜晚。
正当许白尘不由自主地倾听这首乐曲时,门外传来了一阵很轻很轻,不比壁虎走路重多少的脚步声。
箫声变得更加炽烈火热了,足可以让人想人非非,许白尘真想躺在床上好好倾听一番。
刹那间,他清醒过来,心中大叫一声“不好!”他毕竟是在江湖上闯荡了近一辈子的老客。终于在没有被箫声完全控制时清醒了过来。
许白尘提气收神,轻轻一闪,无声地出了门。
因为迟疑了一下,那个脚步声已消失,隔壁龙金的房间也没有任何声响了,但门已现出一条缝。显然,夜行人已进了房间。
许白尘侧身进房,脚跟还没有立稳,一道黑影迎面扑来,一股杀气从对方身上发出。
黑夜之间许白尘看不清对方出的是什么招式,而且又是忽遭袭击,于是急忙闪身避开正面,双手护住全身各大要穴。
那黑影也不追击,腰身一扭,直向门外闪去。
这时许白尘凭着夜行眼力,借着昏暗的夜光已看清楚,那人身材矮胖,但身手敏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还中还抱着一个方形物品。
许白尘立刻想到了装珠宝的箱子,大小和夜行人怀中的差不多,他一探手,从腰中抽出自己的随身兵器,
能让他用上兵器的人已不多,他至少已有七八年没有用过兵器了。这次可真的有些急了。
一柄在黑夜中同样能刺眼夺目的短剑,以雷鸣电闪般地速度刺向黑衣人的腰部。
在这种紧急的时刻,许白尘也根本顾不上什么江湖规矩,白光一闪,左手顺势去夺那口箱子。
夜行人不但一身黑衣黑裤,还黑巾蒙面,他见许白尘来势凶猛,急转身相让,但就在这一退让间,许白尘早已把那方形物品夺了回来。
蒙面人不肯就此服输,双手一翻,迎上对方的短剑。
“锵”的一声,一绺火花,夜行人把许白尘的短剑逼开,原来,夜行人此时手中已拿着一对乌漆的铁环。
许白尘没想到这个夜行人居然有这么高深的内功,连退了两步才站稳脚,接着手腕一翻,绝招立出,杀气再现。一式“金龙搅海”,直奔对手的心窝。
就在这时,内屋的门一动,白光闪动。
门已半开,白光在闪。
但不是兵器,而是赤条条的香香裹着一条单丝巾从门里冲了出来。
她伸手就要接过许白尘手中的箱子,但许白尘又怎会撒手。
香香雪白发烫的身体己逼了上来,一阵消魂散魄的肉香令人神醉心迷,许白尘稍一懈怠,那个夜行人已翻身出了大门。
“大总管快去追赶飞贼。”香香叫道,“是龙公子叫我保护这口箱子的,”
她双手拽着箱子,身上本来就散披着丝巾,已从光滑的矫躯上滑落下来。
房里仿佛被她的雪白肌肤照得更亮了一些。
许白尘一听房中的确有响声,想必真是龙金叫她拿箱子的,于是冷哼一声,猛地撒手。
香香没有提防他来这一着,身子向后一仰,翻着跟头进了内室。
许白尘恨不得迫上去扇地两个耳光,这个淫荡的女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在这关节时候出现?
要不是不愿得罪龙金,他非把她毁容不可。
许白尘恨恨地追出了房门,但哪里看得见夜行人的踪影,静静地走道上依然平静无声,四周隔壁的客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
许白尘轻若狸猫地从走道上走过,双耳集中了全部精力。没有人点灯,也没有人出来夜间小解,黑黑的、静静的,除了公孙岳房间传出了一阵轻微呼噜声外,连刚才那个婉转的箫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了。
一种压抑的气氛使许白尘感到这里不是一家盛隆的客栈,而是一座空寂的坟墓。
如果刚才是公孙大官人,那么他的速度也太快了。因为公孙岳的房间就紧靠在许白尘房间的旁边,而且他主要是防范这个公孙岳。
不可能是公孙岳,他没有道理这么快的。
许白尘走到甲字号的最后一间,这里是紧挨楼梯,是殷盖天的房间。
他慢下脚步,更小心谨慎了,但当他走到殷盖天房门前时,忽然从门里传来一阵箫声。
箫声细长低沉,但充满了肃杀之气,仿佛一道有形的物体,使人历历在目,令人毛骨悚然。许白尘不由得吸了口凉气,倒退了几步,不敢贸然前进。
许白尘站住身子,稳定了一下心绪,然后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像幽灵一般,从长长的廓道上游荡着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再也没有睡意,和衣躺在床上,心中乱成了一团麻,想来想去理不出一个头绪。
箫声还在响着,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从肃杀之意变成了复仇般的悲壮激昂之调。
许白尘感到这箫声中透着另一层含义,但又一时想不通这含义是什么。
不知不觉中,他合上眼睛静静地聆听着箫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