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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年轻人一束束的点交着花,该送的都有了,还外带一束送给眼前丫头的,不但送花,还一句一声“姑娘”叫的挺好听。

    姑娘家哪个不喜欢俊哥儿,更何况俊哥儿会做人,嘴像抹了蜜。

    于是,丫头没马上进去,跟年轻人聊了起来。

    年轻人说:“听说你们府里有座‘四宝斋’,是你们王爷的书房,既气派,又雅致,内城里没几家比得上的。”

    丫头有点得意,傲然道:

    “可不,我们王爷见客,都在他‘四宝斋’书房,很少在厅里。”

    年轻人道:“我给一家金府送过花,他们府里也有间气派的书房,叫什么我忘了,听说你们两家的主人,常因为比书房起争执,是么?”

    丫头有点茫然:“哪个金家,你说的是哪个金家,我怎么没听说过?”

    这可好,丫头她连哪个金家都不知道。

    年轻人想了一下,道:“我说不上来,反正那一家姓金就是了,据说也是家王府,宅第跟你们‘肃王府’差不多大。”

    丫头道:“什么王府就是什么王府,管他姓金姓银,你说的这一家在哪儿总知道吧。”

    年轻人道:“我送花还没送几回,还都是跟着人家去的,怎么记得住那道街,什么胡同,对了,姑娘在‘肃王府’不只一天了,总知道内城里的哪个大府邸姓金吧。”

    丫头道:“我在‘肃王府’不只一天了,可是我还真不知道哪一家姓金。”

    年轻人他暗暗皱了眉,还想再说,只听后门里远远有人叫“双喜”,叫人的是个女子,声音尖尖的。

    丫头慌了,忙道:“叫我了,我得赶紧进去了,不能跟你说话了。”

    年轻人也忙道:“那姑娘赶紧进去吧。”

    丫头道:“明天你来不来?”

    听口气,她是希望年轻人明天还能来。

    年轻人道:“不一定,明儿个要是我姨妈好了,她就自个儿来了。”

    丫头道:“刚好,不能太累,得歇息两天。”

    年轻人还没答话,里头又有人叫“双喜”,这回声音近多了,丫头答应一声忙进去了,还很快的关上了后门,似乎她怕里头的人看见年轻人。

    后门一关上,年轻人也很快的提着空篮子走了,似乎他也不愿让里头的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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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肃王府”后门临着一条僻静的小胡同,年轻人到了拐角处停住了。

    拐角处的墙根儿,目瞪口呆的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穿一身粗布衣裤,可是很干净,头上还包块布,典型的卖花妇。

    年轻人把她扶了起来,道:“我替你把花送到了,我跟丫头双喜说,你是我姨妈,今儿个人不舒适,明儿个你也这么说。

    她会信,不会怀疑,我保证不会有事,你要是不听我的,倒楣的是你不是我,她要是问起我来,你就说回乡下去了,随便你说,篮子还你,给你点银子,算是谢谢你,也算给你压惊。”

    他抬手在中年妇人肩上拍了一下,中年妇人机伶一颤醒了,醒来马上就是一脸惊容,他没等她有任何反应,把篮子塞还她就走了,转眼不见了人影。

    中年妇人一眼看见篮子里有块碎银子,一脸惊容归一脸惊容,可是她一声也没吭,忙提着篮子也走了,走得也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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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轻人当然就是李豪,他这时候站在另一条胡同皱了眉。

    那个丫头双喜,在“肃王府”不少年了,对内城里的各府邸,听也应该听得很熟了,连她都不知道哪一家姓金,可见那位金老爷姓的那个“金”,是假不真。

    为什么说他的姓是假不真,而不是冒充的呢?

    因为他有个在宫里当差的太监朋友,那位太监朋友都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还有就是金家的老太太能调用“查缉营”的人,“查缉营”死了个大班领,吭都不敢吭一声,对付他还得假别人之手,这,要是冒充的,是做不到的。

    那么,这就可以得到一个结论了,那位金老爷,绝对是位和硕亲王一流的人物,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和硕亲王。

    而且,金老爷连对他委托的人都隐瞒真名实姓,是可以谅解的,他已经有了福晋,却发生了婚外情,尤其那位董小宛董姑娘是个汉女,更跟以前明遗民自许的那帮人有牵连,一旦让“宗人府”知道,或者事情传进了宫,这对金老爷来说,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弄不好会落个削爵除籍。

    连金老爷的姓都是假的,不知道他究竟是哪一位亲王,这让人如何查法,唯一的线索就只有眼前这家有间“四宝斋”书房的“肃王府”了。

    原指望不经由翠格格着手查,可是以眼前的情形看,不经由翠格格行么,除非他能混进“肃王府”去,那得费多少工夫,谁又能担保不被翠格格认出来。

    他正这儿皱眉,忽听一个喝声传了过来:“哎,干什么的?”

    李豪忙定睛看,看得他心头一震。

    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远处,胡同口,站了两个打扮俐落的中年汉子,一个正抬手指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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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想走。他要是走,两个中年汉子绝拿他没办法,也绝追不上他,可是他心里一动,没走,反而向着两个中年汉子行了过去。

    这,颇出两个中年汉子意料之外,他们两个竟身往旁边挪了一步,分开来站,而且有了戒备。

    李豪当然看出来了,可是他若没看见,到了两个中年汉子近前停住,道:“敢问两位是——”

    两个中年汉子都瞪了眼,一个道:“我们是这一带巡街的。”

    另一个道:“连我们俩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是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李豪道:“我是来找人的,正好跟两位打听一下。”

    一个道:“找人,找什么人?”

    李豪道:“我来找‘肃王府’的翠格格。”

    两个中年汉子一怔,四道目光从上到下齐打量李豪,一个道:“你找‘肃王府’的翠格格?”

    意似不信,有点“凭你”的味道。

    另一个道:“我刚问过你,你是哪儿来的,干什么的?”

    李豪道:“我往外城来——”

    另一个叫道:“什么?你是外城来的!你怎么进来的?”

    李豪道:“我告诉守城的,说我进城来找‘肃王府’的翠格格,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另一个道:“满嘴跑舌头,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行迹可疑,意图不明,得拿下你问个清楚。”

    他们两默契还真够,这一个话声方落,那一个已抬手探掌劈手就抓。

    出手挺快,也颇见劲道。

    可是李豪轻松抬手就封住了这一抓,道:“你们要把我抓到哪儿去。”

    出手的道:“好大胆,敢拒捕,足证没有好意图。”

    另一个抬手探腰,往腰间掣出一根铁尺,道:

    “把你抓哪儿去你都得跟我们走。”

    抡起铁尺劈头就打,李豪抬手一把就夺过了铁尺,吓得那两个惊喝一声往后就退。

    李豪像个没事人儿,道:“你们要是把我这交‘肃王府’,不用抓我,我跟你们走。”

    铁尺被夺的那个忙道:“我们是‘肃王府’的,本就是要把你带回‘肃王府’去。”

    巧了。

    李豪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伸手把铁尺递了出去。

    那个一时竟然没敢接。

    李豪道:“我找翠格格,你们既是‘肃王府’的,我怎么能让你们为难?放心接过去吧。”

    那个还是没敢接,道:“你真找我们格格?”

    李豪道:“是真是假,见着你们格格不就知道了么?带我到‘肃王府’去,你们人多势众,又怕什么?”

    那个这才把铁尺接了过去,不过还是犹豫着,也有点畏畏缩缩,他把铁尺藏在了腰间,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走吧。”

    吸那口气,许是为了壮胆,说完了话,他转身先走了。

    李豪跟在他后头,另一个跟李豪后头。

    这情形很明显,可是这是多余,凭他们俩,夹得住李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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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夹着李豪,过刚才“肃王府”后门那条胡同而不入,顺着“肃王府”高高的围墙往前走,没多远,墙上有扇门,关着,前头汉子就停在这扇门前敲门。

    当然,这不是“肃王府”的大门,李豪是让抓来的,不是来做客的,还能走大门?

    门开了,开门的也是个打扮俐落的中年汉子,看见李豪,有点诧异。

    前头汉子没说什么,带着李豪进了门,后头那个进来,冲开门汉子一施眼色,开门汉子就忙关上大门。

    李豪身后没长眼,不知道他是否知道,他现在正在看眼前。

    眼前是个院子,很明显的是个跨院,两边屋里进出的都是打扮俐落的汉子,不用说,这个跨院是这些人住的地方。

    怎么把李豪带到了这儿来。

    前头汉子扭过头来对李豪说了一句:“你等会儿。”

    他往前走,进了北边一排屋的中间一间,这时候院子里的不少汉子过来,对李豪隐隐成了包围之势。

    李豪当然知道,可是他装不知道。

    转眼工夫,从那间屋里走出个中年壮汉,刚进去那汉子就跟在壮汉后头,中年壮汉一脸冷意,出屋子一打量李豪,嘴里冰冷两个字:

    “拿下。”

    围着李豪的那些汉子就要动。

    李豪一抬手,道:“慢着。”

    围着李豪的那些汉子,动作为之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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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道:“我在‘承德’认识了翠格格,格格嘱咐我,只要上京来,一定要来找她,所以,我是应格格之邀来的。

    你们不要逼我在‘肃王府’闹事,一旦闹了事,倒楣的是谁还很难说。”

    中年壮汉冷冷一笑:“像你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我们要是真让你去见格格,那才会倒大楣呢?”

    李豪道:“好办,你们可以先去问问格格,认识不认识我这么个人。”

    中年壮汉道:“先拿下你问清楚了,也是一样,给我拿下。”

    这一声断喝,两名壮汉子先发难,迎面扑向了李豪。

    李豪道:“这是你们逼我。”

    他一扬手,谁都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呢?那两个汉子已经踉跄退了好几步出去,他们两个脸色马上变了,其余的则都为了惊愕。

    李豪道:“你们最好再三思,否则一旦见着格格,我告起状来可够你们受的。”

    那两个像没听见,手往外一抖,各从腰里掣出一根钢丝鞭,跨步欺上,抡起来就打。

    李豪出手如电,扣住了一个的腕脉,往怀里一带,刚好迎上了另一个的钢丝鞭,惨叫声中,立即被打得头破血流,挨打的抱头躺下了,打人的垂着钢丝鞭惊得怔住了。

    李豪道:“这是你们自己打自己,不是我。”

    中年壮汉也从震惊中定过了神,一声大吼:“我就不信,都上。”

    一声“都上”,围着李豪的那些汉子纷纷探腰,铁尺的铁尺,钢丝鞭的钢丝鞭,一起挨近了李豪。

    声势还真是惊人,只要李豪挨上,也真够受的。

    李豪伸腿活脚,一勾一撩,刚才挨打那汉子丢在地上的钢丝鞭,已飞起到了李豪手里,他振腕出鞭,一式“横扫千军”,惨叫声中四五个挨上了,衣裳破了,皮肉裂了,马上见了血。

    就这一下震住了那些汉子,急往后退,一时间没敢再上。

    中年壮汉惊怒厉喝:“上——”

    一个“上”字喝出,其他的话还没有出口,他险然为之一惊,因为眼前一花,李豪不知道怎么闪过了包围,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惊之后他就要动,可是迟了,李豪的左手五指已经扣住了他的喉咙,他只觉那五根不像手指,倒像一把钢钩,不但扣得他说不出话来,甚至几乎使他透不过气来。

    李豪转身向众汉子:“你们哪个还动。”

    这种样情形,谁还敢动,一个个都惊得傻住了,刹时间,跨院里一片静止,一片死寂。

    李豪道:“他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别听他的,听我的吧,把家伙收起来,去一个通报格格,就说李豪求见。”

    那些汉子转脸互望,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听李豪的。

    李豪左手五指用了点力。

    中年壮汉身子往上一耸,急忙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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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伙知道了,该听李豪的,忙都把手上的钢丝鞭,铁尺藏回了腰里,有两个汉子匆忙的行向通往别的院子的一扇门。

    他两个办事还真快,转眼工夫之后就带着人往那扇门进入了跨院,不过来的不是格格纪翠。

    而是个穿长袍马褂儿,头戴瓜皮小帽的中年人,人长得很白净,看上去也很斯文,身边带了四个穿戴整齐,跨着腰刀的亲兵。

    他在不远处停下,望着李豪道:“我是王府的总管,放了他,有话好说。”

    李豪道:“我是应格格之邀来见格格的,不是来闹事的,事情演变成这样,责不在我,扣住他,我也情非得已,一旦放了他,总管担保他们不再动手。”

    白净中年人道:“我当然能担保。”

    李豪道:“那就好。”

    他左手五指一松。

    中年壮汉急忙后退,手抚脖子咳了几声,然后急向白净中年人:“总管——”

    白净中年人抬手拦住了他,道:“你不碍事吧?”

    就算碍事也不能承认,那多没面子,何况真不碍事,中年壮汉忙道:“不碍事。”

    白净中年人道:“那就好。”

    转眼望李豪,脸色微沉:“你是个干什么的,知道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跑到这儿来闹事,要不要脑袋了。”

    好一顿官腔,官架子十足。

    李豪可不在乎,冷然道:“该说的我刚就告诉总管了——”

    白净中年人大声道:“我要听你的实话。”

    李豪道:“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总管只要禀报格格就知道了。”

    白净中年人道:“你真认识我们格格,真是格格叫你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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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要说话,忽然,从通往别的院子的那扇门里,又过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一女二男,虽然装束打扮都不同了,可是李豪全认识,那正是格格纪翠跟纪明、纪亮。

    纪明、纪亮穿的是长袍。

    格格纪翠则是一身旗装,明艳娇美,跟在“张家口”,“承德”所见的公子哥儿男装绝然不同。

    李豪看得不由为之一怔。

    全院子的人,包括那个白净的总管,一起施下礼去,恭恭敬敬。

    满院子的人,翠格格生似都没看见,她只看见了李豪一个,一脸的惊喜:“李豪,真是你。”

    纪明在她身边道:“格格,奴才没骗您吧!”

    翠格格仍然像没听见,脚下花瓶底儿的鞋,格格作响,扭着小腰肢,快步到了李豪跟前:“你真来找我了,真好——”

    李豪道:“没有人相信我认识格格,也没有人愿意通报,格格怎么知道我来了。”

    纪明道:“是我听见他们跟总管说话了,赶紧去禀报格格,格格还不信呢?”

    翠格格转过脸去嗔道:“好了,不要表功了,待会儿我有赏,行了吧!”

    纪明咧着嘴笑:“那还有不行的。”

    翠格格道:“混帐东西,给你鼻子你就上脸。”

    纪明不敢吭声,可仍是咧着嘴笑。

    李豪道:“还真是多亏了纪明哥了,不然我就惨了。”

    翠格格眨动了一下美目:“不然你就惨了,什么意思?”

    李豪抬眼一环指:“格格看这架式,像是拿我当客人待么,幸亏我有点防身之能,不然在这么多位的钢丝鞭跟铁尺之下,我已经让他们打个半死了。”

    翠格格娇靥上的惊喜之色凝住了,代之而起的是一脸惊怒,她转过脸去怒声问:

    “这是谁的主意。”

    白净总管硬没敢吭声,其实也真不是他的主意。

    中年壮汉低着头,指着把李豪带进“肃王府”的那两个,嗫嚅道:“回格格的话,是他们两个把客人押进府的。”

    他推了,其实这倒也是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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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格格叫道:“什么,把人押进府的?”

    那两个机伶一颤,砰然两声已经跪下了地,一个道:“禀格格,奴才们见他行迹可疑——”

    李豪道:“这位,我可是找你打听‘肃王府’,告诉你我要找翠格格的。”

    翠格格道:“他跟你打听‘肃王府’,告诉你要找我了么?”

    那个道:“说是说了,只是奴才不敢轻信——”

    翠格格暴怒:“混帐东西,说了你还不信,分明是有意为难我的客人,我知道,你们只怕我哥哥。

    从不把我放在眼里,好,看我怎么对付你们,纪明、纪亮,给我打。”

    纪明、纪亮恭应一声就要上前。

    另一个忙抬起了头,惊急叫道:

    “格格明鉴,奴才两个只是把客人带进了府,可是下令要拿下客人的,并不是奴才两个啊!”

    翠格格抬手一指中年壮汉跟满院子的汉子:“还有你跟你们这些混帐东西。”

    中年壮汉跟那些人,马上也跪倒了,黑压压的跪了一片。

    翠格格道:“都给我打,打完了再说别的。”

    打了还不算完事,还有别的!

    纪明、纪亮再次答应,要上前。

    李豪抬手拦住:“格格,我无意告他们诸位的状——”

    翠格格道:“没有人说你告他们的状,可是,这种事我既然知道,要是不罚他们,那会惯了他们的下次——”

    李豪道:“格格,真说起来,他们诸位也是尽忠职守啊,您是什么身份,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见到您,那就显不出您和硕格格的尊贵了,真要说他们有错,他们唯一的错在没禀报您,这样的错,骂一顿也就够了。”

    翠格格转眼望众人:“听见没有,你们那么样对人家,人家还这么样给你们讲情,你们羞不羞,愧不愧?”

    不知道那些个是真羞真愧还是怎么,每一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

    翠格格道:“不是人家这么样给你们讲情,看我轻饶得了你们,都给我滚起来吧!”

    那些个,如逢大赦,齐声忙道:“谢格格开恩。”

    都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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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格格道:“别谢我,谢人家李爷。”

    那些个人忙又向李豪躬了身:“谢李爷。”

    什么时候李豪倒成了爷字辈的人物了。

    李豪答了一礼:“不敢当。”

    翠格格道:“别理他们了,咱们那边坐去,博尔,带路。”

    白净中年人忙一声恭应,躬身哈腰一摆手,在前带了路,翠格格带着李豪跟了过去,纪明,纪亮带着四名亲兵跟在最后。

    翠格格跟李豪转身过了那个门儿,中年壮汉一抹满头冷汗,扬手就给押李豪进府的那两个一人一个嘴巴子:“王八旦,都是你们俩!”

    可怜那两个捂着脸,连吭也不敢吭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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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净中年人,也就是总管博尔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带路,没把翠格格跟贵宾带到前院待客大厅,他把翠格格跟贵客带到了二进院子的小花厅。

    不愧是位王府的总管,这就是博尔精明,仔细会当差的地方。

    二进小花厅招待的客人,不如前院大厅招待客人隆望,可绝对比前院大厅招待的客人,在情谊上跟主人近一点。

    当然,不像后院暖阁,水榭、敞轩,甚至堂屋里招待的客人那么近,在这儿招待李豪,应该是恰如其份。

    宾主落坐,总管博尔亲自献茶,然后躬身哈腰退了出去,只留纪明、纪亮在一旁准备随时侍候。

    翠格格急不可待的就问:“你什么时候来京的?”

    李豪道:“来了几天了。”

    “来了几天了?”翠格格道:

    “为什么不一来就来找我?”

    李豪道:“我是奉一位长辈之命上京来的,来了总得先去见长辈,安顿安顿。”

    翠格格道:“怎么说,你在京里有亲人?”

    李豪道:“前门大街有家‘白记骡马行’,那位白掌柜是我一位远房亲戚。”

    “前门大街‘白记骡马行’?”翠格格问纪明、纪亮:

    “你们知道么?”

    纪亮道:“奴才听说过,掌柜的是个回回,为人很豪爽,很义气。”

    白回回混的真不错,连内城“肃王府”的人都知道他。

    翠格格回过头来向李豪:“看来我没你这位长辈面子大,我叫你来,怎么说你都不肯来。”

    李豪微一笑,没说话。

    翠格格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来了,也总是来找我了,算是言而有信,没让我失望,我就不那么怪你了,现在,让我为你安排个差事——”

    李豪道:“谢谢格格的好意,我已经有了事了。”

    翠格格道:“你已经有了事了,什么事?”

    李豪道:“我接了‘白记骡马行’,我这位长辈叫我来,就是叫我来接他的‘骡马行’的。”

    翠格格有点不高兴了,脸色微沉,黛眉微扬:“好哇!李豪,当初在‘承德’,我就说叫你上京来。

    在京里为你安排个差事,你就说离不开牲口——”

    李豪道:“格格,‘骡马行’还是没离开马匹牲口,不然我还是不会来的。”

    翠格格微微一怔,一时没说上话来。

    纪明道:

    “格格,还真是。”

    翠格格横了他一眼,轻声道:“要你多嘴,我还不知道。”

    话虽这么说,可是脸色已经好多了。

    她转望李豪:“我总觉得你不是个生意人,做这种生意委屈了你。”

    李豪道:“那是格格抬爱,长辈之命不敢辞,好歹我总得干一阵子,等过些时候再麻烦格格给我安排差事。”

    翠格格喜道:

    “这可是你说的。”

    纪明道:“格格放心,奴才跟纪亮都听见了,可以替您作证。他想赖都赖不掉。”

    纪明他又多嘴了。

    不过这回不要紧,这回翠格格爱听。

    李豪道:“其实,这个生意跟别的生意不一样,做的也不只是载客运货,也接像镖局一样的生意,眼下我就接了一案,挺有意思的。”

    翠格格“呃!”了一声:“怎么说,‘骡马行’也像镖局。”

    纪明道:“可不,载人运货都得包平安送到,可不跟镖局一样。”

    他又多嘴了,这回——

    翠格格道:“你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

    得,又挨了骂了。

    纪明窘笑一下,没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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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格格又问李豪:“你接了一宗什么生意,挺有意思的。”

    李豪道:“事关重大,我告诉格格,格格可千万别给我说出去。”

    翠格格道:“我又不是快嘴长舌,怎么会给你说出去,你要是信不过我,干脆别告诉我。”

    李豪还是告诉了她,当然还是告诉了她,他把受那位金老爷雇托的事说了个大概。

    就这么个大概,已经听得翠格格脸上变了色:“有这种事——”

    纪明也叫出了声:“这还得了,这要是让‘宗人府’知道,或者传进了宫里——”

    翠格格忙说道:“好了,小声点儿,你们两个要是敢泄露出来,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纪亮忙道:“格格放心,奴才们不敢。”

    纪明也道:“就是说嘛,这是什么事,杀了奴才们,奴才们也不敢说出去。”

    翠格格忙问李豪:“你说这个金老爷可能是个王爷!”

    李豪道:“不是王爷怎么有这么大权势,有个宫里当差太监的朋友,他们家老太太还调得动‘查缉营’?”

    翠格格想了一下,点头道:“嗯!像,可是你说他的姓是假的。”

    李豪道:

    “格格知道哪家王爷姓金么?”

    翠格格怔了一下:

    “倒是真没有——”

    纪明道:“格格,内城里根本连一家姓金的都没有。”

    翠格格道:“不要紧,赶明儿我去问万得宝,宫里只他一个姓万的,他一定就是那个万老爷。”

    李豪道:“要是能说,他早说了。”

    翠格格道:“对你他不能说,对我,看他能说不能说。”

    李豪道:“格格,能这么问么?”

    翠格格微一怔:“哦,不能。”

    纪明道:“对呀,一问不就泄了底了么?”

    翠格格叱道:“闭上你的嘴,再多嘴我就赏你个嘴巴。”

    这是最严重的警告了。

    纪明更窘,强笑一下更不敢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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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翠格格随即向李豪:“都是你,接这种生意干什么?你不知道官场的险恶——”

    李豪道:“格格,我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翠格格道:“不要紧,你要是不想做下去,我为你推掉。”

    李豪道:

    “格格一出面不就又——”

    又怎么,他还没说出口。

    纪明想说话,可是他忙又闭上了嘴,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翠格格道:

    “管他呢,既然不做这笔生意了,还管他那么多?”

    李豪道:“格格,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这一行,事情不能这么做。”

    翠格格道:“你的意思是只有做下去了。”

    李豪道:“不错,无论如何要有始有终,给雇主一个交待。”

    翠格格道:“这就是你所说,骑虎难下的理由。”

    李豪道:“只是一部份理由,最主要的还是我已经知道了雇主的秘密,而且我已经伤了人。”

    翠格格忙道:“你伤了人?伤了谁了?”

    李豪道:“‘查缉营’的一个大班领,姓史名迁。”

    翠格格惊声道:“什么?你伤了‘查缉营’的史迁,伤得重不重?”

    纪明、纪亮惊得想叫,没叫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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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豪道:“格格,我的意思是我杀了史迁。”

    翠格格霍地站了起来,惊叫:“怎么说,你,你——”

    纪明、纪亮也叫出了声。

    翠格格向着李豪,眼都瞪圆了:

    “你,你怎么能杀史迁,他是‘查缉营’的大班领,你知道杀了他是什么罪么?”

    李豪也站了起来:“格格不用担心,‘查缉营’他们不敢声张。

    他们会编造史迁的死因,事实上,他们要对付我都得假手‘威武镖局’。”

    翠格格忙道:“真的。”

    李豪道:“格格放心,这绝对是实情。”

    翠格格脸色渐渐好些了,缓缓坐了下去,道:

    “这是什么事,一家人这么斗,还都不敢张扬,不敢承认,甚至连‘查缉营’死个大班领也不敢声张——”

    李豪跟着坐下,道:“格格,幸亏如此,不然我岂不就落个灭门抄家的大罪了么?”

    纪明道:“是啊。”

    翠格格道:“这种事绝对掩盖不住,我真不知道将来一旦让‘宗人府’知道,或者是传进了宫里,是怎么个收场。”

    李豪道:“格格,那就不是咱们的事了。”

    “怎么不是咱们的事。”翠格格道:

    “我是担心你,你知道不知道,杀人的是你,将来一旦事发,你能不受牵连?”

    她倒是真关心李豪。

    李豪很感动,可是他不敢再感动了,道:

    “格格放心,我来自江湖,大不了再回到江湖去,谁有本事谁就到江湖上来找我。”

    翠格格道:

    “你不要这么说,官家可不是没有能人,像我哥哥就是一个。

    他要是知道这件事,绝不会不管,他也绝不会放过你——”

    李豪淡淡地“呃!”了一声。

    翠格格又道:

    “幸亏这两天他不在家——”

    转脸向纪明、纪亮:

    “这件事绝不能让贝勒爷知道,听见了没有。”

    纪明、纪亮忙道:“奴才听见了,奴才知道。”

    翠格格随又转回脸来:“你为什么杀史迁呢?难道你非杀他不可么?”

    李豪道:“格格,当时的情形是,我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为了自保,我不得不杀他。”

    翠格格道:“那么你已经找到那个姓董的女人了,也把那枝凤钗交给她了,事情算了了。”

    李豪道:“格格,后来才知道,那位董姑娘是假的,是由别人冒充的。”

    翠格格又叫了声:“怎么说,那个姓董的女人——”

    纪明道:“哟,这下他们不是把凤钗骗去了么?”

    李豪道:“他们的目的就在此,他们达到目的了。”

    翠格格既急又气:

    “李豪,你为了见她杀史迁,你看看,你杀史迁杀的多不值啊!”

    她不关心别的,只关心李豪。

    李豪还是忍不住为之一阵感动,他没有说话。

    翠格格道:“他们也真诈,居然会想出这一着来,只怪那个姓金的没把他那个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告诉你。

    你也不知道问个清楚,才会出这种错。”

    错就错在这里,这时候说什么都已经迟了。

    所以李豪还是没说话。

    “真倒楣!”翠格格又道:

    “本来以为事情已经了了,你可以摆脱了,哪知道——那你现在怎么办?”

    李豪道:“找到那个假董姑娘,要回那枝凤钗,然后再找到真董姑娘,把凤钗交给她。”

    翠格格道:“你找了么,找到了没有?”

    纪明道:“这一定是那个姓金的他妈,跟他老婆耍的把戏,不必上别处找,径直找她们婆媳要人就对了。”

    李豪道:“纪明哥,要能那么做,不早就好办了。”

    翠格格嗔道:“就是嘛,废话。”

    纪明他又碰了个钉子,他除了陪上一脸窘笑,还能怎么样?

    翠格格给了纪明一个钉子之后,忙向李豪:“那你怎么办?”

    李豪道:“就像他们不承认,不张扬一样,只能暗地里查,暗地里找,一旦查到了、找到了,再暗地里行动。”

    翠格格道:“那到目前为止,你查到了什么,找到了什么没有?”

    时刻到了,李豪制造的是这一刻,等的也是这一刻,他道:“我刚才是不是告诉过格格,那个假董姑娘收了凤钗之后,开了一纸收据给我。”

    翠格格道:“是啊,你还说那个姓金的,就是从那张收据上看出不对的。”

    李豪道:“格格,那个假董姑娘写那张收据,用的是‘四宝斋’的便笺。”

    “四宝斋!”纪明、纪亮一瞪眼叫出了声。

    翠格格一怔:“你怎么说,是‘四宝斋’的便笺?”

    李豪取出了那纸收据,递向翠格格。

    翠格格忙接了过去,她拿起来对着光亮看,纪明、纪亮也忙凑过来看,一看之下,三个人脸上都变了色,纪明头一个叫:“真是‘四宝斋’的,格格——”

    翠格格惊望李豪:“你已经知道‘四宝斋’是我阿玛的书房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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