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影立刻把配方告诉了他,自然也须将紫云丹□方完全说出,因为炼药之时,那□方上的功诀关系重大。他似是发觉朱宗潜对那一段功诀特别注意,大有记住之意。但他却没有多想,亦不起任何疑心。
朱宗潜想了一会,才道:“听起来似乎非找到那百岁红花才行了,那么咱们现下立刻全力进行吧!有烦大师把法音大师请来。”
一影大师迅即出去,把法音遣到朱宗潜房中,他自己因朱宗潜没说话,所以便避开,不跟着法音。
法音与朱宗潜见面,他忧色重重,掩饰不住。
朱宗潜笑道:“大师打起精神来,晚辈如得大师之助,决计死不了。”
法音道:“但愿如此,可惜的是你不能行动,如若不然,贫僧便不会如此焦虑不安了。”
朱宗潜道:“听大师的口气,好像晚辈的话只是说来安慰你的一般。但事实上并非如此,所以要您打起精神。”
法音果然精神一振,道:“假如朱大侠这回有法子找到百岁红花,自救性命,贫僧虽知你是雄才大略之士,却也不能不觉着难以置信了。”
朱宗潜道:“晚辈正要央求大师出马,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法音讶道:“真有这等事情?那百岁红花在什么地方?贫僧立刻动身赶路。拚了命也不会误了大事。”
朱宗潜道:“但这里面有一节不易办到,那就是大师你得手以后,便须立即返回少林寺,从此不得再入江湖。”
法音大惑不解,道:“在贫僧而言,不入江湖正偿私愿,只不知何故定须如此?”
朱宗潜道:“这一点将来自会明白,既然大师认为可以这么办,那么咱们就开始准备,下午大概就可以出发。”
他要法音挪近床边,这才低声道:“大师万勿讥哂,晚辈斗胆要指点你一点武功。”
法音大师眼中闪过讶色,但却没有说什么话,只严肃地点点头。朱宗潜低声而迅速的背诵了一段口诀,法音大师顿时两眼发直,整个人都傻了。
他乃是陷入沉思之中,但有时全身僧袍无风自动,猎猎有声,生似是他全身毛孔都有气体□出,景象可怪。
过了大半个时辰,法音这才长长的嘘一口气,转眼向朱宗潜望去,疑惑不解地向他问道:“朱大侠这几句口诀,已使贫僧功力增加数倍,这真是骇人听闻之事。”
朱宗潜微微一笑,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已经有了成就,晚辈可就要讲出实话了。”
法音身躯忽然一震,道:“敢是与武当紫云丹有关?”
朱宗潜颔首道:“不错,一影大师允诺过欧大先生,决不把这段口诀,传给少林之人。
因此,你虽然是得我所传,但也不能施展,免得欧大先生疑是一影大师私相传授,闹出莫大风波。”
法音道:“贫僧可以永不使用,但朱大侠你传给贫僧,又有何用意?”
朱宗潜道:“假如你不炼成神功,咱们就□不到百岁红花了。”
法音讶道:“原来你要我出手强夺。”
朱宗潜道:“事实上也不是出手强夺,但必须成功就是了,尤其是当你对付自己人之时,更非炼就这一门神功不可。”
法音越听越糊涂,索性不问,等他说下去。
朱宗潜道:“等一会大师和佟兄出发,去把百岁红花取来。”
朱宗潜口气之中,好像有十成把握,定可手到□来一般。
法音大师岂能不信,大喜应道:“好的,我们这就动身。”
朱宗潜道:“大师的无相神功,将要对付两个人,假如运气好的话,只对付佟长白兄一人也就够了。”
法音奇道:“对付佟施主?”
他旋即吁口气,道:“好吧,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反正你的心思,谁也休想测透。但除了佟兄之外,还有一个可能之人是谁?”
朱宗潜严肃地道:“晚辈不能确定是谁,但自然不外是贵寺的金罗尊者,或是武当的哑仙韩真人这两位。”
法音慈眉一皱,道:“假如是敝派的金罗尊者,贫僧岂敢上前动手?即使是武当的韩真人,贫僧亦礼该退让。”
朱宗潜道:“大师即管放心,晚辈只要使你心中有数,以免一旦对上手,你不以全力周旋,便说不定遭遇惨败,咱们全盘计划尽皆落空。反正到时你决认不出对手到底是谁,因为他们永远不会暴露出身份的。”
他想了一下,又指示了种种机宜,最后才道:“大师也许奇怪我怎会知道他们手中会有百岁红花的?这答案是昨天下午来访的那位朋友探听出来,告诉了我。”
法音道:“原来如此,他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李通天,由此看来,此人果然是通天晓呢!”
朱宗潜道:“不错,此人天生有探听世间一切奇怪事情的特殊能力,许许多多无形中发生之事,别人全未觉察,他却能早早感觉得出,立刻调查,很快就弄得明明白白。这位李兄有意跟随晚辈行道,但晚辈认为他的长才,世之所稀,定须让他独自在江湖上行走,方能发挥所长,是以我们只保持联络,不走在一块。”
法音从这番话中,不但得知了李通天的奇才异能,同时亦窥测出朱宗潜善于用人,发挥每个人的所长。这正是兵法之中所谓“将将之才”,意思是他善于使用大将之人,这也就是领袖之才了。
法音依计出门,向佟长白道:“朱大侠有请。”
佟长白道:“他找咱吗?好,你可得代守住房门。”
法音点点头,他才迈开大步,行入房间内。
朱宗潜道:“佟兄,小弟打算托你和法音大师一齐去把百岁红花取回来。”
佟长白大喜道:“咱早知只有你才有办法,怎样一个取法?”
朱宗潜道:“说来不算十分困难,但佟兄却免不了吃点苦头,这是小弟必须事先声明和致歉的。”
佟长白道:“为了小朱你,咱没得话说,你瞧着办吧!”
朱宗潜道谢过,才道:“你拿我这支阴极针,刺入自己『玉阙』等五处大穴,每一针皆须一寸三分之深。施完此术,就和法音大师一道出寺,直到取得红花在手,方可归来。”
佟长白讶道:“出去乱荡就可以拿到手吗?”
继而裂嘴一笑,道:“好,就这么办。”
他从朱宗潜枕下取出针盒,抽出阴极针,依言刺入。连刺了五针之后,身体并无异状。
但他也不多问,放回阴极针,转身出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揪住法音,道:“老和尚,咱们走吧!”
这佟长白的声音甚是响亮,隐隐有烦燥狞恶的意味。
法音大师心中一怔,一面点头,一面想道:“佟施主怎么啦?好像有人得罪了他,满胸充满了杀机一般………”
两人迅即出了迎恩寺,谁也不讲话,信步前行。不知不觉已走了六七里,猛然间都一齐停住脚步。
原来他们两人都发现身在荒郊之中,四下无人,是以停步流目打量形势。
佟长白先开口道:“喂,老和尚,你打算往那儿去?”
法音虽然已得朱宗潜指示求药时的机宜,但如何见得到想见之人,他却毫无所知,亦不明白佟长白何以忽然变得这股粗野凶暴的态度。
当下说道:“贫僧不知道,我还以为你特意上这边来呢!”
佟长白烦燥地深深一跺脚,迈开大步,又向前走。
大约走了里许,便又停下来,凶睛一瞪,道:“法音,小朱要咱们取药,可不是要咱们游山玩水,是也不是?”
法音道:“对呀!”
佟长白道:“对个屁,咱们眼下这不是在游山玩水吗?”
法音心想:天下间若然有人像你这般凶神恶煞地游山玩水的话,那才是古今第一奇闻呢!
他微微一笑,道:“那么施主勇往直前的走,竟是什么缘故?”
佟长白怨声道:“王八旦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难道咱们站在路上干耗不成?”
法音道:“当然不是呆立不动。”
佟长白哼一声,道:“废话,讲了等如没讲。”
法音道:“事实上贫僧以为朱大侠已经告诉你地点和走法,是以贫僧一心一意的跟着,殊不料你也不知地点。”
佟长白眼中凶光闪烁,狞声道:“胡说八道,刚才咱们一直是并肩而行,但你却说是跟着咱,可恶的家伙!你这简直是存心呕咱。”
法音摆手道:“别生气,你这是怎么啦?”
佟长白厉声道:“咱的老毛病犯啦,非得杀人见血,才能心情平和下来,此地找不到别人,就该你倒霉。”
法音顿时明白朱宗潜所说要对付佟长白之意,敢情这佟长白凶性发作,如若不能制服他,只有遭他毒手。
他也没往深处想,淡淡一笑,道:“佟施主,你忘记了咱们的交情了,是不是?”
佟长白烦心地道:“要不是咱们是好朋友,早就劈了你啦!咱忍耐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你若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那就施舍一条手臂给咱。”
法音肃然道:“这话很有意思,贫僧决不吝惜一条手臂,自问也忍得住断臂之苦。但贫僧须得弄个明白,那就是贫僧这条手臂,能不能使佟施主从今以后,不再犯这种奇怪的毛病?”
佟长白道:“那自然不行。”
法音道:“既然如此,贫僧岂能轻贱自家肢体?”
佟长白钢牙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声,十分可怕,狞恶地道:“那么咱们只好动手拚上一场了。”
法音黯然一叹,道:“佟施主,咱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但终不免于动手拚斗,与其说是天意,倒不如说是恶魔侵入你心中,这是十分可恶可怕之事。”
佟长白摇动手中的兵器,那枚巨大的钉锤,把那三尺长的钢□绷得毕直,发出金属磨擦时的刺耳声。
他厉声道:“还用得看你告诉我?咱早在多少年前,已晓得被魔鬼附体了,你如是精通佛法,那就替咱除去心中的恶魔,如若不然,你只好自认倒霉。”
法音道:“我佛慈悲,贫僧早晚定必替施主你除去心中之魔。”
佟长白狞笑道:“等你活得成再说,呔!看锤。”
但听“嗡”的一声,劲烈震耳。那钉锤在朝阳之下,所有的尖利钉牙都闪跃出惊心动魄的光芒,迅若闪电般向法音光秃秃的头颅砸下。
法音右肩一耸,架在其上的禅杖呼地弹地,向钉锤击去。双方使的都是重兵器,谁也不肯相让,“当”的一声大响,锤杖相碰,各自退了两步。
佟长白厉声大喝道:“好臀力,再接咱两锤瞧瞧。”
又是两下巨响过处,竟然是势均力敌之局。
佟长白退后三步,瞠目道:“法音你的功力似是精进了很多?”
要知佟长白以往曾经跟法音较量过,是以深知他的造诣。
法音微微一笑,道:“施主在心烦气燥之下,力道驳杂不纯,如若除心中之魔,情势当必大不相同。”
佟长白道:“这话有点道理,但咱却定要试上一试。”
他抡起钉锤,再度进攻。这回双方不约而同的使出奥妙招数手法,互作攻拆,并非再是一味硬拚气力。
那佟长白施展出一身本事,凶狠威猛之极。稍差一点的人,单是见了他这一副凶相,就将骇得魂飞胆寒,无有抗拒之能了。
两人翻翻滚滚的鏖战了四十招,法音大师业已换使过四种杖法,仍然只斗成平手。假如他不是已从有相神功转化入无相神功的境界,杖上潜力增强了许多,定然已抵不住佟长白这一轮猛攻之势。
法音眼看竟然无法赢得对方,又变换杖法,改使一路“天王降魔杖”。这一路杖法只有四招,每一招化出四式,一共是四招十六式。
以前他老是不敢施展,因为这路杖法定须功力特强,力能藉以弥补杖法的空隙,不让敌人趁隙侵入。
而另一方面由于他出杖攻去之时,杖法本身非是尽善尽美,只求攻敌得手,不用顾虑得太过全。因是之故,威力之强,天下无双。
但见他朗朗大喝一盘,千重杖影突然收敛,清清楚楚的只是一根禅杖,当头劈落。这一招称为“广目天王杖”,内含四式变化,由至简变为至繁,奥妙无穷。
佟长白连扫三锤,法音的禅杖尚未击落,但佟长白仍然感到无从封架之苦。他顿时激起了凶野恶性,厉吼一声,撇下当头劈落的禅杖不加理会,迳自抖锤猛撞敌腹。
这正是法音杖法中唯一的空隙,如若不是佟长白,别的人实是很难看得出这么一丝可乘之隙。
这也正是法音必须以强绝无伦的奇功,弥补杖法空隙之时。
但见他左袖一挥,喝一声:“去吧!”
但见左袖宛如灰云涌出,托住钉锤,向左方送去。那枚钉锤来势何等迅急强劲,莫说是一只软软的衣袖,即便是一堵石墙,亦能洞穿。
但法音衣袖一挥,竟把钉锤弹开,而他右手禅杖也趁势一落,避开佟长白的头颅,架放在他肩头上。
他杖上传出一股柔和然而强大的力道,重如山岳,佟长白两腿居然挺不住,砰一声跌坐在地上。
法音心中如释千斤重负,伸手抹去额上的冷汗。要知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刚炼成的无相神功,能不能抵住佟长白这一锤。然而其时正是骑虎之势,不得不冒险一试。虽然是成功了,他却不由得沁出一额冷汗。
佟长白坐在地上,咧开大嘴,瞠目注视法音,眼光露出既凶而又惊佩之色,显然法音这一手已镇住了他。
法音道:“你没事吧?”
佟长白道:“和尚你何必饶咱之命?须知咱心中之魔仍然迫咱非杀人不可。”
法音道:“慢慢来,谁教咱们是朋友呢?贫僧总得设法除去你心中之魔,方肯罢手,但现在咱们怎么办?你没有忘了取药之事吧?”
佟长白又烦燥起来,跳了起身,叫道:“谁忘记了?但咱心中烦得要命!”
他自知非是法音之敌,已不能向他动手,急得直跺脚,突然间放步向西北方奔去。
法音叫道:“喂,你往那里跑?”
佟长白头也不回,迈开大步,一迳向前奔行。
他们横越过荒野和山林,走了许久,佟长白在一株大拭瘁面,忽然停步,向前面观看。
法音赶到他身边,眼光到处,只见一角红墙,从山坡一片树林露出。
法音轻轻道:“那不是一座庙宇吗?”
佟长白道:“是呀,若是连你也看不出来,当真是枉为出家之人。”
法音讶异忖道:“奇了,他这刻似是不再烦燥狂暴,居然跟我开起玩笑来,这是什么缘故?”
方在想时,佟长白又道:“法音,据你的看法,这寺内尚有什么人物?”
法音道:“左右不过是一些僧侣罢了,难道还有别的人不成?”
佟长白道:“咱跟你打赌,冰宫雪女一定在寺内。”
法音大讶道:“冰宫雪女?贫僧虽然未见过她,但咱晓得她这个人。听说她把欧阳帮主的公子欧阳谦劫走,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她到底是何许人呢?”
佟长白道:“咱也只知她是冰宫雪女而已。”
他突然现出含怒眼光,道:“咱要问问她何故劫走欧阳谦,瞧她可是看上了人家长的年青漂亮?”
法音讶然想道:“听他的口气,好像大为吃醋,这真是奇怪不过之事。”
当下微微一笑,道:“佟兄,咱们见到冰宫雪女之时,你先别找她麻烦,待贫僧向她讨取了百岁红花,你才可生事,不然的话,她一生气不给灵药,岂不是害死了朱宗潜大侠?”
佟长白恢复平静,点头道:“当得如此,但咱们把灵药弄到手中之后,咱向她理论,如若她翻脸动手,你可得帮咱一臂之力。”
法音道:“这个自然,贫僧焉能坐视不管呢?”
他对于佟长白忽然不再烦燥之事,感到万分惊奇。但目下取药之事最为重要,是以无暇探究。
他们商量了一下,便一齐绕到山门前,但见那山门甚是古旧,只掩上一半。法音依照原定计议,当先入内。
他一迳行过荒芜的草地,步入大雄宝殿。在殿内站了一下,看看四周没右什么可疑的地方,便参拜佛祖。
他晓得此时佟长白已经入寺,从左侧绕经殿后。而由于他数十年参佛的结果,这刻在佛祖之前,心中仍然十分虔诚崇敬,神情肃穆。
到他起身之时,右边的侧门已站着一个黑衣人,年纪约是四旬左右,双眼射出精明机警的光芒。
法音望了他一眼,合什道:“施主如何在这等荒僻的寺庙之中出现?敢是暗居于此的吗?”
那黑衣人眼光闪动,上上下下打量法音,歇了一会才冷冷道:“你虽然精通武功,但却当真是佛门中人无疑,你可是认识此寺的僧侣吗?”
法音摇摇头,道:“贫僧尚是第一次踏入此寺,也未见到主持的法侣,施主可知道他们在那儿?”
他抬头四望一眼,又道:“此寺似是乏人照料,已经十分荒废,殊堪浩叹。”
黑衣人道:“这儿找不出任何和尚,现在我有几个朋友借住数日。假如你有意整顿此寺,过十天八天再来。”
法音道:“施主贵姓大名呀?”
黑衣人道:“你既是出家之人,最好不要多问了,快快离开。”
法音道:“施主庇护之心,实是可感,因此之故,贫僧不便隐瞒,此来实是专诚来访,要见主事之人。”
黑衣人一怔,道:“你说什么?想见谁?”
法音道:“施主说过还有几位朋友,贫僧要见的是在你们之中作得主的人。”
黑衣人道:“胡说,你可知道我们是谁?”
法音道:“贫僧不知。”
黑衣人道:“既是不知,如何能说专诚来访?”
此人果然不同凡俗,一点破绽也不漏过。
法音道:“施主问得好,贫僧提一个人的名字,瞧瞧施主听过没有………”
黑衣人道:“是那一个?”
法音道:“朱宗潜朱大侠,施主可曾听过他的名字?”
黑衣人仰天一笑,道:“难道说你是朱宗潜差遣至此?”
法音道:“不错,贫僧法号法音,乃是少林门下。”
黑衣人点头道:“原来你就是法音大师,兄弟早已闻名了,只不知朱宗潜何以得知我们借居此寺之中?”
法音道:“朱大侠不但武功盖世,最惊人的还是那过人的才智,天下虽大,人才虽多,但如他之才,却是永不复见。”
法音推崇朱宗潜之时,神色真诚,语调敬佩,都足以使人深信不疑,比之千言万语,更有说服之力。
黑衣人沉吟一下,道:“听起来大师容或有夸大之处,但他的才华超妙,却定是无可置疑的了。兄弟亦曾听说朱宗潜文武全才,智慧极高,乃是当代武林慧星,照亮了山河大地,使人不能迫视。”
他说到后面评赞之语时,法音点头如捣蒜,大有恨不得再加上几句之势。
黑衣人不觉叹息一声,道:“以大师在少林的地位,竟亦如此钦佩尊崇此人,可见得他当真是超凡绝世的高人了。”
法音道:“施主如若与他结交过,当必深知此言不假。”
黑衣人道:“朱宗潜晓得我们在这儿,所以要大师前来,是也不是?”
法音道:“正是如此,只不知施主肯不肯劳驾通报一声?”
黑衣人道:“兄弟姓麦名炳文,这就去通报一声。”
法音道:“有劳麦施主了。”
他心中一动,又道:“听施主的口音,似是南方人氏,只不知与岭南麦家可有渊源没有?贫僧记得岭南不少家派中,要推麦荣前辈最是高明。但他在武林之中,享名并不大,这自然是由于罕得在江湖走动之故。”
麦炳文露出大喜之色,道:“大师说的就是先父,想不到他老人家竟蒙少林名家推重,许为岭南第一,这实在是想不到的殊荣。”
他立刻变得很热心地又道:“兄弟这就进去通报,只是………”
他沉吟一下,才道:“只是主事之人有两位,大师想见那一位呢?”
法音道:“那一位好见些?”
麦炳文道:“他们是一男一女,自然是男人好见些。”
法音摇摇头,道:“不对,朱大侠要贫僧见那位女的。”
麦炳文讶道:“他早就晓得是一男一女了吗?好吧,兄弟就去向霜夫人通报。”
法音心头一震,道:“什么?是一位夫人?”
麦炳文微微一笑,道:“不错,我们都尊称她为夫人,大师可是改变主意了?”
法音迟疑一下,忖道:“这就奇了,朱大侠指示机宜时,说是一位姑娘,但这个却是夫人,我要不要改变主意?”
但他仍然敌不过对朱宗潜深植的信心,终于点头道:“不,贫僧还是求见霜夫人的好。”
麦炳文压低声音,道:“大师务须小心,霜夫人很不好伺候。假如惹翻了她,兄弟说不定奉命出手,那时大师切莫见怪才好。”
法音道:“麦施主放心,盛情可感,但贫僧认为不必翻脸动手。”
麦炳文道:“那就好了。”
转身行去,过了不久,一阵清脆的环佩声传来,紧接着两个白衣女人,由两名黑衣人陪伺走了出来,那麦炳文乃是其中之一。
但见这两个白衣女人,一个的是三旬的美妇,另一个却是十八九岁的清丽女郎,冷艳高华,使人不敢迫视。
法音感到那妙龄少女,美得出奇,连他出家了几十年的人,也当不住仔仔细细的看她几眼。
但觉此女奇在美得十分冰冷,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味道。因而法音很放心的欣赏她。
他之所以能够放心欣赏,便是由于这白衣少女的冷艳气质,足以使任何人都不会生出非非之想。
法音随即把目光转投到白衣美妇面上,合什道:“贫僧法音,承蒙夫人接见,实感荣幸。”
白衣美妇泛现鄙夷不屑的神情,撇一撇咀,同那白衣少女道:“这和尚浅陋可笑得很。”
法音讶道:“贫僧那里可笑了?”
白衣美妇转眼注视他,目光十分凌厉,冷冷道:“假如你竟猜测不出自己如何浅陋可笑,我们就把你撵出去。”
法音大惑不解,目光转动,无意中扫掠过麦炳文面上,但贝他向白衣少女呶一呶咀。他此举自然是含有深意,法音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投向白衣少女面上。
但见她还是那般冰冰冷冷的,并无其他异状。不过法音已得到麦炳文暗示,是以这刻似是若有所悟。
他闭起眼睛,极力去捕捉那一丝灵感,在恍惚飘渺间,忽然醒悟,立即睁大双眼,向白衣美妇望去,淡淡一笑,道:“贫僧敢是把对象看错了吗?”
白衣美妇一怔,法音心知已猜中了,暗暗透一口大气。
那中年美妇点头道:“果然有两下子,不错,我只不过是侍候夫人的人。”
法音迅即转眼向白衣少女望去,心想:她年纪既轻,看起来还十足是个少女,想不到竟嫁了人。
方转念间,但见那霜夫人冷冷的目光中,似有询问之意。
当下说道:“贫僧奉朱大侠之命,特来奉访。”
却白衣少女插口道:“听说他命在垂危,是也不是?”
法音道:“不错,我们缺乏一味灵药,是以无法施救。朱大侠伤势虽重,但神智清明如常,嘱贫僧至此奉访,求取那一味灵药。”
白衣美妇道:“什么药呀?”
白衣少女道:“定是百岁红花无疑。”
白衣美妇大讶道:“他怎知我们定有此药?”
白衣少女道:“说不定是发了急,逢人就求问。”
法音道:“贫僧深知此药十分名贵,假如霜夫人慨然赐赠,任何代价,在所不计。”
霜夫人道:“这代价只怕你们出不起。”
法音道:“夫人何妨示知?”
霜夫人道:“你们把他救活之后,我便要带走他。”
法音笑道:“这事只怕不是贫僧可以作得主的,假如夫人能使朱大侠同意,旁人自然没得话说。”
霜夫人冷冷道:“你们人数虽然不少,但本宫还没有把你们放在心上,因此你们同意与否,于事实全无影响。”
法音此时岂敢得罪她,只好点头道:“夫人或者有这等把握………”
霜夫人道:“莫说是你们,即使是朱宗潜,亦是无能抗拒。我但须派出一人,三五十招之内,定可把他擒下。”
法音大师一听机会已到,这正是朱宗潜曾经指示的几种情况之一,当下接口道:“夫人此言贫僧信不信是另一回事,但贫僧急于知道的,却是夫人肯不肯赐赠灵药?”
霜夫人道:“那百岁红花在我眼中,贱如泥土,倒不是不舍得给他。只要朱宗潜当真高明得有如江湖上的传说,你不来此,我也会送去给他。”
法音道:“但夫人并没有派人与我们联络过。”
霜夫人道:“问题就在于我不知道朱宗潜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法音沉吟道:“江湖上的传说,夫人既不肯信,如何证明法,这倒是十分棘手的问题了。”
霜夫人毫无表情,只冷冷的望住他,法音却在心中想道:“佟施主为何尚不出现?莫非是碰上另一个主事之人,以致发生了意外?”
他向另一个黑衣人望去,但见他面色红润,天庭广阔,鼻梁高挺,大约是五旬上下的年纪,看起来不似是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因此他判断定必尚有另一批人马在后面。
他心念一动,说道:“夫人恕贫僧冒昧动问一声,那就是尊夫可曾来了?”
霜夫人眼中射出忿怒的光芒,在他身边的中年美妇厉声道:“你说话小心点!”
法音愕然道:“贫僧这话如若开罪了夫人,万望宥恕。”
中年美妇颜色稍霁,道:“你虽是不知内情,但眼力也实在太差了,像我家夫人,天下间的男子岂能相配?”
法音心中很不服气,但却不想争辩,只道:“原来如此。”
中年美妇道:“天下男人尽皆卑贱,因是之故,夫人乃嫁与冰霜为妻,是以有夫人的称号。”
法音总算是明白了,淡淡一笑,道:“假如朱大侠复元的话,他的才貌和武功,恐怕很少人能不佩服的。”
霜夫人道:“这样说来,我非给药不可了?”
法音道:“贫僧甘愿作保,朱大侠必定能使你们改变对男子的看法。”
霜夫人冷哼一声,道:“你倒是很有信心,但焉知不是骗我给你灵药,以后之事,慢慢再说,嘿!若是如此,你个人生命固不足惜,难道也没想到你少林寺可能被我一怒之下,毁作废墟吗?”
法音道:“这是是非问题,并非惧怕与否的问题。贫僧深信朱大侠足可以作天下男子的代表,如此而已。”
霜夫人似乎有点意动,转眼向白衣美妇道:“我们非亲眼瞧过,难以死心,你去把药取来。”
白衣美妇应声而去,霜夫人满面红光的向那个黑衣人道:“阿金,我不信朱宗潜果真如此本事,你可持药前去,等朱宗潜复原,与他动手,务须在三十招之内,当众击败他。”
法音懒得理她,但她的目光却投注到他面上,说道:“你不要回去,我打算以后让你跟随阿金,做他的奴仆。”
法音眉头一皱,道:“贫僧乃是佛门中人,已打算好替朱大侠办过此事,便返寺潜修,不再踏入江湖。”
法音说话之时,脑海泛现那个被叫做“阿金”的黑衣人的容貌,不论是横看或竖看,这人都不会是金罗尊者或哑仙韩昌。
因此他心中忖道:“这一回朱大侠恐怕是走了眼啦!说不定对方金罗尊者另有能人,身份竟不在金罗尊者及哑仙之下………”
此念一掠而过,但他基于对朱宗潜的信仰,仍然万分小心,极力想避免这一场交锋,是以说出返寺潜修之言。
霜夫人冷冷道:“你除了当场自刎之外,就非得低首降志为奴仆不可。”
法音肩头一皱,心想:“这真是岂有此理之事!”还未回答,远远传来一阵吼啸之声,如恶兽怒鸣,但又彷佛是在叫法音的名字。
霜夫人黛眉轻耸道:“春嫂、麦炳文去瞧瞧。”
那白衣美妇应了一声,向麦炳文喝一声“快走”,当先奔去。
但转瞬间那阵吼啸之声,已移到近处,果然是在叫喊“法音”二字。但声音十分刺耳难听,假如不是法音在此,谁也猜不出这阵吼啸之声在叫什么。
霜夫人玉腕一抖,发出一响极清脆的玉石碰击之声,业已奔出了大殿的春嫂和麦炳文,立时退回殿内。
法音向她手腕望去,隐约见到她腕上戴两只白玉镯,暗道:“这两只玉镯大有奇处,只听这一下碰击之声,竟能传出极远,并且不为吼啸之声所掩,可知非比等闲,恐怕除了传声妙用之外,还可以当作兵器。”
他向霜夫人道:“听这叫声,相信是佟长白施主赶来了,贫僧出去喊他进来如何?”
霜夫人冷冷道:“用不着了。”
一振玉腕,玉镯连响三声,一声比一声清脆。
顷刻间,佟长白已奔入山门内的草坪,厉声道:“法音,你没事吧?”
法音大师在殿内应道:“贫僧没事,施主请进来。”
佟长白迈动长腿,一阵狂风似地卷入大殿,凶睛骨碌碌扫过那霜夫人面上,随即投向法音,道:“刚才有几下响声,震耳欲疼,那是什么声音?”
法音大吃一惊,道:“哦?竟能震耳生疼,那是闻所未闻之事,那是这位霜夫人摇动腕上的玉镯,发出了响声。”
佟长白怀疑地瞅她一眼,接着便问道:“药呢?小朱不放心你独自前来,所以咱就远远跟着你。”
法音一听而知他刚才在后面搜寻,毫无所获,当下应道:“霜夫人已答应派人送药,但却要贫僧在这位金施主手下当一名奴仆。霜夫人同时认为朱大侠可能徒有虚名之士,所以要金施主等他复元之后,当众在三十招之内,击败朱大侠。”
佟长白眼射凶光,怒喝道:“放屁!谁有本事在三十招之内击败小朱,咱老佟把头割送给他。”
霜夫人冷冷道:“那么你的头颅定难保全了。”
佟长白向她瞪眼睛,恶狠狠地道:“你别迫咱骂你,哼!哼!天下间有人能在三十招之内,击得败咱老佟已经找不到了,何况是小朱?”
春嫂冷笑道:“好一只井底之蛙?”
佟长白钉锤一挥,发出呜呜劲响,在空中划个圈子,厉声道:“你们一齐动手吧,看看三十招之内能不能击败咱家?”
霜夫人那冰冷而稚嫩的面庞,忽然绽开一丝浅笑,说道:“瞧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了,以你如此横蛮粗野的态度,理应处死!但假如你武功真高明,却又堪作奴仆之用………”
佟长白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喝道:“闭口,再胡说八道,咱可要骂人啦!”
霜夫人道:“阿金,限你在十招之内,把他迫退十步。”
这话等如说要在十招之内击败佟长白一般。佟长白外表上似是忿怒之极,凶性大发。其实心中暗暗窃喜,想道:“咱老佟双臂有千斤神力,你若是武力超凡入圣,想在十招之内,杀了老佟或者还办得到。但如若想在十招之内,迫咱连退十步,那却是万万办不到之事!这回咱老佟定是有赢无输的了。”
姓金的黑衣人应一声“是”,举步走了出来。但见他身量相当雄伟,面色红润,相貌堂堂,怎样看也不似是受命于一个女子之辈。
佟长白大步冲过去,猛可煞住去势,转眼向霜夫人望去道:“慢着,假如他十招之内,不能迫咱退后十步之多,便又如何?”
霜夫人似是有十二成把握,道:“你说如何便如何?”
佟长白道:“如若他办不到,你就把药给咱带返。”
霜夫人道:“不但如此,我连这和尚也一并放了,你瞧可好?”
佟长白道:“好,那么若是怕输了,你想怎样?”
霜夫人道:“你非输不可,不必提什么条件了。”
佟长白又是冒火,又是暗喜。冒火的是这个美女如此的不把他放在眼中,实是可恼。暗喜的是她故示大方,则自已只有便宜而全不吃亏。
法音接口道:“既是如此,夫人何不先把灵药赐交贫僧,免得事后还须多一重手续?”
霜夫人道:“你们信不过我,我却不怕你们会飞上天。”
她掏出一只玉瓶,丢给法音。法音打开一看,清香扑鼻,知道果真是百岁红花,数量还真不少。他已深明诀窍,淡淡问道:“此药夫人收藏了多久?”
霜夫人道:“总有两三年了,你何以有此一问?”
法音道:“贫僧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佟长白深吸一口气,喝道:“老金,来吧!”
姓金的黑衣人举目凝视着他,初时并无异状,但很快的那对目光就变得像鹰隼一般凌厉,并且越来越强烈,到后来简直有如两道电光一般。
佟长白大喝道:“你想使邪法是不是?”
姓金的黑衣人低哼一声,一举步已到了他面前,动作之快,宛如鬼魅。佟长白骇一跳,钉锤呜一声当头砸落,沉雄劲厉之极,瞧来连一座山岳也可以砸扁。
姓金的黑衣人一闪身,趁势还击了一掌。但佟长白的锤变化极快,“呜”一声已改直砸为斜扫。
对方不但没有迫退佟长白,反而得先行闪避敌锤。佟长白得理不让人,舞动钉锤,迅快无伦地连攻了三锤之多。
这三锤把那黑衣人直攻得闪避不迭,绕圈疾奔。佟长白怪笑之声不绝于耳,钉锤使得更急。
转眼之间,两人已拆了七招之多。佟长白莫说是一步都没有退过,甚至他可以随意往前迫进。
因此,看这种倩形,休说是十招之内,要迫佟长白退后十步之多,即使再来一百招,亦绝无可能。
然而此时法音大师却眉头一皱,大声道:“佟施主,千万小心了。”
话声中但见那姓金的黑衣人突然一拳击向钉锤,竟是以硬碰方式出的手。佟长白心中大怒,奋力运锤,加急扫去。
“当”的一声闷响过处,佟长白的钉锤震得反过来向后激飞。佟长白为了煞住锤势,不让钉锤反击中己身,只好往后疾退。一口气连退了十六七步,这才控制得住这枚钉锤。
但不用说他也是落败了,霜夫人冷笑一声,道:“佟长白,你已退了几步呀?”
佟长白两眼大睁,射出又忿怒又骇异的光芒。要知他那张面孔宛如一块热铜,全无表情。是以心中的情绪,都是从双眼中透露出来的。
法音大师缓缓道:“这位檀樾好高明的手法,使佟施主全无防范之下,失手败落,只不知他拳上套着什么物事,如此坚硬?”
姓金的黑衣人微微一笑,举手轻扬,但见他手中有一方黑布,软绵绵的,一如普通的布料。
法音大师道:“莫非檀樾以本身功力,运注在这一方黑布上,包裹着拳头,就抵拒得住佟施主的钉锤一击吗?”
姓金的黑衣人道:“正是如此。”
法音向佟长白道:“佟施主相信不相信?”
佟长白沉吟一下,才道:“信不信已是次要之事,即使他有什么宝物护拳,不虞受伤,是以能硬挡咱一钉锤,这也不算违规犯禁。而咱老佟服气的是他的拳力太强劲了。”
法音笑道:“这话虽是有理,无奈贫僧还是不能置信。”
霜夫人道:“这有什么信不信的呢?”
法音道:“或者他护拳的宝物,具有反震任何冲击力量之妙用,则他这一拳赢了佟施主,便不能令人心服了。”
霜夫人哼一声,道:“也是井底之蛙,好吧,你如果不信,也上前试上一试,这回限定他赤手空拳,不许使用任何物事。”
法音道:“好极了,这条件还是一样吗?”
霜夫人道:“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据说你远比不上佟长白凶狠,因此这次动手,以一招为限。假如你在一招之内,能保持后退不超过十步,就算你赢啦!”
法音唯恐她变卦,立刻道:“谨遵尊意!”踏前数步,横杖待敌。
性金的黑衣人收起那方黑市,徐徐上前。但他每一步跨出之时,都呈现出一种坚强雄伟的气势,实是足以使对方心生畏惧。
法音手中禅杖也自微微移动,他针对着对方步伐的方向以及速度,暗暗以至为精微奥妙的招式抵拒。假如他武功未曾达到这等水准,则单是这未动手之前的一阵暗斗,已经得弃杖认输了。
性金的黑衣人神情间没有什么变化,但两道闪电似的目光,罩定对方,实在有沮慑敌胆的威力。
但见迫到法音面前五尺左右,便煞住前进之势,沉声道:“你眼力虽高,能及时测出我反击佟长白的先机。但这仅只是见闻广博,并非就有足以抵拒本人一击之能,我劝你还是认输的好。”法音肃然道:“施主大有慈悲之心,贫僧至为感激,但时势迫人,难以自主,只好辜负施主的隆情盛意了。”
姓金的黑衣人轻嗟一声,道:“大师说的倒是实话,世上之事往往是时势迫人,难以自主,那么你得小心了。”
法音道:“贫僧恭候指教。”
姓金黑衣人虽然停止了前进之势,并且说不少话,但那股坚凝强大的气势仍然丝毫未减。
但见他缓缓举起右掌,然后不徐不疾地迎面拍出。
他一掌出手,顿时气转风翻,如狂飙忽至,怒涛突生,发生了奔腾呼啸之声,声势极是惊人。
法音大师禅杖向他掌势扫去,动作不但不迅速,反而如挽千斤重物,现出十分吃力的神情。
霜夫人以及春嫂、麦炳文三人一见法音的杖势,无不惊诧瞠目。因为法音分明乃是使出一种神通奇功,竟是属于先天真气的一类。这等造诣,真教人梦想不到。
姓金的黑衣人掌势一落,似有似无地击中禅杖。但见法音身躯一震,全身僧衣飞舞甚急,猎猎有声。
瞧他的样子,显然是抵敌不住姓金的黑衣人一击,大有乘风而逝之势。
佟长白又是惊佩,又是着急。他乃是当代双凶之一,武功何等高明,早已瞧出那老金功力超凡入圣,举世难有敌手。但也看出法音使出“先天真气”一类的神功,是以惊佩不已。
至于他着急的是法音虽然使出绝世神功,可是比起那老金,显然尚非其敌。因此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力量也借给法音,以便捱过对方这一掌的力道。
说得迟,那时快,只见法音身子向后便退,腾腾腾一连退了八步之多,那春嫂清清楚楚计算步数。
她口中喝出“九步”,法音果然已退了八步,而此时法音上半身仍然向后倾,全身的僧袍兀自向后飘飞,一望而知对方那一掌之力劲猛如常,丝毫未曾衰竭消减。
法音努力奋抗,身子有那么一刹那间是凝定不动的,只等过了这一刹那便是分出成败之时了。
在他而言,目下正是与一种强大绝伦,能令人连意志也压垮的力量相抗衡,并非纯是“力”的角斗。
因此之故,他除了施展尚未精纯的“无相神功”力抗之外,还须以精神意志,跟这种压力相抗。
局外之人,全然无从得知他此刻正在千辛万苦之中,拚命支撑。不论是在体能上或是意志上,只要稍一软弱,登时得败阵,绝无半点侥幸的机会。
这一刹那间,他耳中忽然好像听到了朱宗潜的声音,顿时勇气大增,信心转强,猛可向前一挺,站稳了身子。
那春嫂张大咀巴,等着喊出“十步”两字,忽见他站稳了,竟惊奇得连咀巴也忘了合拢。
佟长白大笑一声,道:“法音你真行,不愧是少林寺调教出来的高手,咱们回去吧!”
法音喘一口气,面色恢复正常,向姓金的黑衣人稽首道:“檀樾功力超凡入圣,已可列当世无匹的宗师。贫僧今日侥幸过了这一关,此生已可以无憾了。”
他语言之中,对那姓金的黑衣人充满了崇敬佩服,并且还蕴含着一种奇异的感情。要知他听朱宗潜说过,此行定将碰上“金罗尊者”或是“哑仙韩昌”,朱宗潜并且推测说,他们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
法音初时并不认为这老金就是那两大异人之一,但现下接过他的一掌,心知那是少林本门无上佛力神通之一,称为“涅盘印”,亦属先天真气之一种。
据他所知,少林全寺百年以来,只有金罗尊者炼成这一宗神功,是以独步宇内,被天下尊为“三大异人”之一。
因此他这刻已确知对方就是金罗尊者无疑,故而语言之中,除了崇敬之外,还蕴一种深沉的悲哀。假如时势许可的话,他一定会询问这位少林长老,何以竟听命于一个女子?难道他已不把出身的少林放在心上了?
春嫂大概是想变卦,冷哼一声,霜夫人忽然摆手道:“算了,让他们回去吧,等朱宗潜复原之后,我们定要首先会一会他,瞧他有何本事,竟能支使这些高手?”
法音向她道谢一声,转身大步出寺。佟长白默然跟着,堪堪奔到迎恩寺,佟长白加快脚步,伸手揪住法音,问道:“喂!你当真等小朱复元之后,就回返少林潜修吗?”
法音道:“贫僧果有此心。”
他回答之际,已发觉佟长白又流露出烦燥凶恶的情绪。
佟长白大怒道:“小朱要人帮忙之时,你却撤手不管了,这算是那一门子的朋友?”
法音晓得他肝火大动,正是无事生非之时,当下微笑道:“咱们还不忙着谈这个,你猜猜看朱大侠会不会焦急地等候着咱们?”
佟长白一怔,道:“对啊!咱们快回去,把药交给你那师兄。”
他们奔入迎恩寺之时,秃天王杨元化首先迎上来,问道:“听说两位去求灵药可曾得手?”
佟长白喝道:“老秃走开,时间宝贵。”
杨元化嘻嘻一笑,道:“那就请吧!”
原来他已见到法音的眼色,是以忍住怒气,并不发作。
法音找到一影大师,把药瓶交给他,便和佟长白赶去见朱宗潜。
因为他发觉佟长白情况不妙,生怕惹出祸乱,是以首先要找朱宗潜求救。
朱宗潜斜倚榻上,精神还好,正与欧阳慎言等人说话。
他一见佟长白、法音二人进来,立刻从枕下取出阴极针,丢给佟长白道:“速速连刺『混元』、『交会』两穴。”
佟长白如受催眠一般,取出银针动手便刺。
朱宗潜一算时辰,便又同法音道:“有劳大师代为施计,此乃背后之穴,佟兄不便自行动手。”
法音拈过宝针,凝神候令,朱宗潜一连报出五处穴道,法音应声出针,毫□不爽,然后把宝针还给朱宗潜。
旁人都不明白朱宗潜何以会向佟长白施展金针刺穴之术,只有法音会得此意,也因而对朱宗潜的机警更加佩服。
佟长白长长透一口大气道:“小朱,药已经弄到手啦!但你的麻烦也可大了。”
朱宗潜道:“有什么麻烦?”
佟长白道:“那个女孩子,自称霜夫人,手下之士高明无比,她说等你好了之后便来找你,这岂不糟糕?”
法音道:“这是急不了之事,也说不上糟糕。”
佟长白道:“你是不食荤的和尚,当然不会明白。小朱他长得如此英俊,本事过人,那一个女孩子见了他能不倾心?这才是麻烦之处。”
法音恍然地哦了一声,欧阳慎言那么老的江湖,也不禁微微一笑。
佟长白略一顿,又道:“咱瞧那霜夫人跟冰宫雪女定是一路的,她也狡黠得紧,居室之内,连一件东西都没有,所有的物件,一股脑随身带着。咱先到后面搜索,竟全无所得。”
法音插口道:“朱大侠可知道这霜夫人的来历吗?”
朱宗潜道:“不晓得,她可曾抖露武功?”
法音道:“没有,但她的手镯很奇怪,能发出清脆响声,远传数里,不为别的声音所掩,贫僧认为那必是异宝。”
朱宗潜点点头,法音又道:“但她手下的能人却高得惊人,就像那王屋山中,与令狐老人拚斗过,那个戴着斗笠的黑衣人一般厉害!只怕就是同一人也未可知。”
佟长白道:“这些人如此厉害,还须听命于一个女孩子,真是太以奇怪之事。”
朱宗潜陷入沉思之中,大家都以为他在研究那霜夫人如何能支使那些高手之事。但其实朱宗潜心中有数,根本是在想着别的。自然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他默默想道:“假如佟长白说得不误,那霜夫人喜欢我的话,我要不要接受?本来男女之间,逢场作戏,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是有夫之妇,以致拆散了家庭,便不伤阴骘了。可是一般世俗之人,定会加我以喜欢女色,始乱终弃等罪名,目之为老教罪人。其实呢,那一个男人不喜欢女色呢?唉!悠悠之口,可以烁金,我还是小心一些为妙。”
到了晚上,一影大师得欧大先生之助,炼成灵药,□来给朱宗潜服用。
第二天,朱宗潜已可起床行走,但未可出力劳动。第三天便已甚是强健,到了第五天,朱宗潜自觉已和昔日一模一样,功力不但未减,反而似略有增厚。
在他修复功力这一段日子中,江湖上平静无事。那春梦小姐等人亦不曾到迎恩寺或者在其他地方露面。
因此龙门队群侠都觉得很不解,都推测不出这武林局势将有何种巨大变化?不过据欧阳慎言分派手下,四出查探所得到的消息,却知道春梦小姐这一派人马,完全集中于洛阳城,看她这等阵势,分明也是在观望局势,等候某种变化。
这天晚上,佟长白被人弄醒。一看却是朱宗潜,登时大喜,压低声音,道:“怎么啦!
可是有事要办?”
朱宗潜道:“不错,快起来。”
佟长白迅即起床,提起钉锤跟着朱宗潜,在夜色中奔出迎恩寺。
奔了数里,朱宗潜才开口道:“你还记得法音大师返回少林之事吗?”
佟长白道:“当然记得啦!这秃驴太差劲了,咱们这儿正须人手,他却拍拍屁股返寺去了。”
朱宗潜道:“那是我的主意,这里面另有原因,所以他非走不可!但可惜的是他竟不能平安返寺,咱们现在就去查探一下,假如来得及的话,赶紧救他出困。”
佟长白道:“他武功强绝一时,谁能拦阻得住他?”
朱宗潜道:“霜夫人手下的老金武功不更高强吗?他也得听霜夫人的命令,可知那个女孩子手段何等厉害。”
佟长白道:“霜夫人说过等你复元之后,自会找你。”
朱宗潜道:“连你也不知我今日已经复元,别人更不会知道,正因如此,咱们才能忽出奇兵,抢占机先。”
他们又走了一段路,已迫近城门。路边忽然传来一下击掌之声,朱宗潜斜掠过去,树影中闪出一条人影,与朱宗潜低低说了几句话,旋又隐没不见。
朱宗潜回到大路上,不再向城里走,却是折向西北方,迅快奔去。大约走了十四五里路,他才停下脚步,转头向佟长白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法音大师已被敌人所阻,前面有一所道观,甚是荒僻,法音大师就是被囚于此观之中。”
佟长白道:“若然敌人实力太强大,咱们还是多召些人手,比较妥当。”
朱宗潜道:“咱们着重智取,不以力敌。照我的估计,这座道观之内,实力可强可弱,如是强大的话,则咱们所有的人全都赶来,仍然不敌。如是敌势甚弱,则咱们两人已足够了。”
佟长白笑道:“自然是不出强弱两者之一。不过你能确知他们强的时候强过咱们所有的人,弱的时候又弱于咱们两人,这便不易测度了。”
朱宗潜道:“佟兄久居长白山中,定必能效虎啸狼嗥之声。”
佟长白道:“会,会,就算是老猎户也听不出是假的。”
朱宗潜道:“好极了,咱们迫近道观时,你等在东面和南面,发出啸嗥,两头奔走,使人疑是有不少猛虎恶狠出没。我趁此时入观,定可瞒过敌人耳目。你大概扰乱一炷香之久便暂时停止,瞧瞧对方可有人出来查看………”
佟长白道:“知道啦!”
朱宗潜道:“别忙,我请问你,假如有敌人出来查看,你便如何应付?可要出手吗?”
佟长白瞠目道:“这要问你自己呀,咱如何知道呢?”
朱宗潜一笑,道:“如若有人出来查看,那就□露了他们实力不强的□密。而这些出来查看之人,必是观内留守之人当中最强的!因此,我希望你继续以吼啸之声,诱他们远出,尽量拖延时间,好让我有工夫救人。”
佟长白不解道:“如何便见得有人出来查看,即是力量薄弱呢?”
朱宗潜道:“这是我大胆的想法,假如有老金那等高人在观中,人人沉得住气,根本不把虎狼放在心中,想来就不会派人查看。总之,我一听到虎啸狼嗥之声再起,我便迅快搜索全观,下手救人。”
两人约好两三种联络之法,朱宗潜这才绕个大圈,兜到观后,片刻间只听远处虎啸狼嗥之声大作,渐渐迫近道观。
朱宗潜侧耳而听,果然像极了,而且听起来好像有几头猛虎和不少恶狠,在观前乱窜,这虎狼之声一齐出现,已是十分稀奇之事,何况又是在这等平阳之地,竟也有虎狼出现,更是可怪。
不久,兽声沉寂。朱宗潜迫近了后墙,却耐心的等候着,并不立刻逾墙而入。又过了一阵,突然又听到了虎啸之声,相距已远得多。他心知这是佟长白见有敌人出查,所以诱他们远出。于是更不迟疑,一跃而入。
他肆无忌惮的四下搜索,间中见到一些黑衣劲装大汉。但朱宗潜反应迅速,身法奇快,对方都没发现。
顷刻间,已搜过全观,并无任何人囚禁在内。但他一则接到丹青客井温的情报,深信必无错误。二则以他观察所得,这一座道观,果然像是冰宫这一路人马的重要巢穴之一。
因此,他判断必有□密处所以安置囚禁之人,当下便用心推测地形,最后走到一间孤立的石屋,但屋内有灯光射出,接近一看,屋内只有一张方桌,一张木榻,两条长板凳,陈设得十分简陋。
此时在桌边有一个黑衣人坐着,在灯下看书。还有一个黑衣人躺在榻上,似是已经入睡。
他看了一下,瞧出靠屋子右内角的地面,有一方石板,石板面上有一枚巨大的铁环,可以掀起。
朱宗潜拾了一粒石子,暗暗调运功力,慎重地瞄准,这才抖腕发射,直取榻上之人。石子穿窗入室,发出嗤的一响破空之声,观书之人惊讶顾视,榻上的同伴已被石子击中,闭住了穴道。
朱宗潜左手掣出天王刀,右手拔出芙蓉剑,大步入室,杀气腾腾,把那个黑衣人迫得一脚踢开长板凳迅即掣出一对点穴『金厥』,作势迎敌。
这黑衣人年约四旬左右,面貌清秀,颇有书卷气。
朱宗潜沉声道:“在下朱宗潜,尊驾报上名来。”
那黑衣人道:“兄弟褚元章。”
朱宗潜听了他的口音和姓名,加上他的兵刃,不禁一皱眉头,道:“久仰山东褚家追魂七□之名,想不到竟在此地得晤。”
褚元章咀唇动了几下,竟没有发出声音,敢情对方刀剑透出的杀气,太以强盛壮大,迫使他不能不全力抵拒,以致连分心开口也有所未能。
朱宗潜趁他心神未定的一刹那,推刀挺剑迫将上去。那哧哧的步声,快慢相同,尺寸如一。
褚元章泛起大骇欲死的神情,朱宗潜沉声叱道:“掉转身子,便不伤你性命。”
褚元章似是全无选择的馀地,点穴『金厥』乏力垂下,掉转身躯,朱宗潜长剑电疾刺出,剑尖刚碰到对方背后的衣服,立时收回。
他以□傅上乘剑术,剑尖只刺破对方的皮肤,内力涌出,已制住对方的穴道。当即奔到屋角,把芙蓉剑横衔口中,腾出右手,拉挽铁环。那方石板应手而起,灯光透射入去,但见下面右一道楼梯。
他并不立刻跃落,却弯腰向底下叫道:“法音大师,朱宗潜来也!”
地下传来“哎”的一声,竟是女性口音。朱宗潜心头一震,刷地纵落,快逾电光石火。
目光到处,但见这道楼梯下面,是一个地下室,但他只能见到半截,另一半被一道布幔隔断,瞧不出幔后是何等光景。
朱宗潜认为这下面另有冰宫的人,也就是刚才那一下女性口音。这个女子如若早一步利用法音大师性命作威胁,迫他退出,他岂不是功败垂成了?是以急急扑落,此时更不迟疑,伸手疾掀布幔。
布幔扬起一角,只见里面是一道铁栅,把此室分隔为两截。但这里面的一截,当中又有一道布幔隔为两间。墙角上方有一盏灯,把这边的一间照得雪亮。
他首先见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蹲缩在一隅。除了她之外,并无别人。接着他可就看出一间四室之内,竟用铁栅隔出一条道路,通过之人,必须转几个弯,然后跨过那裸女,方能抵达出口这一面。
朱宗潜虽是聪明绝世,但一时之间却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延通过有什么作用?他放下布幔,横移到右旁,再掀起布幔,想瞧瞧这右边的铁栅内是何景象。
这一掀开布幔,才知道竟是一堵砖墙。因此,这地下室的后半截,虽是分隔为左右两个囚室,但他只能从左边的一间望入去或是通行。
他回到左边,运力振臂,把那一大幅帷幕扯下来,于是砖墙铁栅完全出现在眼前。铁栅上有一道门户,外面用巨大的锁锁住。
朱宗潜左手天王刀精芒电闪,“呛”的一声,已把锁头砍断,随即动手拉开栅门。那裸女又惊叫一声,好像受到袭击的羔羊,缩成一团。
朱宗潜奔入去,转到她身边,道:“姑娘先出去,这边有人没有?”
那个裸女没有开腔,朱宗潜突然转身出去,捡起布幔,又奔入去,把这一幅布幔围盖在她身上,这才又道:“姑娘且到外面等候,待我查过右边这一间,再作道理。”
那裸女得了遮盖,这才缓缓抬头。
朱宗潜一眼瞧见她的面孔,登时惊得呆住。
他迅即恢复冷静,柔声道:“你可是林盼秋姑娘吗?怎会被人囚禁在这儿?”
林盼秋一副羞涩之态,朱宗潜立刻晓得若要明白她的被囚始末,定必费去许多时间因此他一伸手抱起她,迅即走出外面的一间,道:“咱们等一会再谈,让我先进去瞧瞧。”
林盼秋低声道:“里面有一位老和尚。”
朱宗潜道:“那一定是法音大师了,他能不能走动?”
林盼秋道:“可以,但他一直打坐。”
朱宗潜不再多问,疾奔入去,转了几转,到了那道间隔的帷幔前面,伸手扯掉这一重布幕。
但见还有一道铁栅,阻住去路。
铁栅的那一边,法音大师盘膝面壁,趺坐不动。朱宗潜并不立刻惊动他,先察看这间像笼子般的四室。
首先使他印象甚深的是这一道铁栅,虽是不易拆毁,但栅上有一道门户,只用锁头锁住。以法音大师的功力,实是不难撞毁此锁,破门而出。
外面的一重锁亦难不住他,至于出口一方石板,并非在外面闩死,法音大师亦可以冲出。
再说到守卫的两人,也不是绝顶高手,以法音大师的功力身法,若是只想逃走,实非难事,然则他何以不如此之图,莫非他已甘心情愿被困于此?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到了这时,已深信冰宫之人一定向法音施了手脚,使他大有顾忌,不敢强闯。
朱宗潜念头一转,眼光落在林盼秋身上,顿时恍然大悟,忖道:“是了,这一边通路弯曲,林盼秋又是赤身露体,则法音大师出来之时,非见到她以及从她身边擦过不可,假如冰宫之人,在法音大师身上施了手脚,使他自知若是见到女性的裸体之时,便将无法抵制欲念而犯了色戒,又由于法音大师理智尚在,深知此是他成败生死的关头,所以一时面壁入定,不敢作逃走之想,正因如此,冰宫方面的防守,根本很随便。”
他想出这个结果,微微一笑,挥动宝刀,呛一声,砍落锁头。法音大师身子微震一下,似是从定中醒来。
朱宗潜用充满了信心的口气,沉声道:“法音大师,在下特地来助大师驱灭心魔。”
法音大师上半身剧烈地摇晃起来,使朱宗潜直觉地感到他正是向那心中之魔抗争交战,以致有此现象。
他嘿的一声,把芙蓉剑衔在口中,大步上前。右手已掏出了阴极针,迫到切近,扬手向他背后“神封穴”上刺落。
这一针乃是成败关键,假如他针势将及之时,法音忽然躲开,事情便麻烦了,即是显示出法音已受冰宫之人控制了心志,正如别的黑衣人一般,再也难以自拔。
不过他自家也有一般极坚强的信念,认为自己在法音心中的地位,足可压制冰宫之人所施之术。
这股信念形成了他的气势,那支银针不快不慢地刺落去。
但见法音身躯又剧烈的震动一下,突然动也不动,朱宗潜手中的宝针,当即刺入穴道,甚是顺利。
朱宗潜施展康神农所传的□传驱毒神针手法,针落如风,霎时间已刺了五针之多。最后收起宝针,长长吁一口气,说道:“法音大师,现在觉得怎样了?”
法音深吸一口气,道:“谢谢朱大侠及时救援,贫衲有生以来,以这两日最是痛苦难熬,但若换了敝寺几位师兄在此,他们武功容或比不上贫衲,但这等色欲邪魔,决计不能摇动他们的湛明禅心。”
朱宗潜随口说道:“这里面大有学问,在下不敢妄论。”
但他却突然记起了一事,问道:“以大师之见,对方施展的邪异之术,如是佛法高深之士,单凭定力,便可以与之对抗吗?”
法音道:“常言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心病尚且如此,心魔自然也须以禅心降伏。”
朱宗潜若有所悟,道:“领教了,咱们走吧!”
两人一道出去,朱宗潜猿臂轻舒,抱起了林盼秋,迅疾跨上楼梯。
那木屋内的褚元章等两人,兀自不醒人事,朱宗潜心知他们几个时辰后,自然恢复如常,是以不加解救,一直出去。
他循原路出了这座道观,只听远方不时传来狼嗥虎啸之声。
法音大师听了一会,讶道:“此地那得有虎狼出没,宁非稀奇之事?”
朱宗潜停下脚步,道:“那是老佟的绝技,连大师也给瞒过了,现在咱们得分道扬镳啦!”
法音道:“听你的口气,似是还有一场大麻烦,若然贫僧猜得不错,何不让贫僧一道前往,多少总有帮助。”
朱宗潜摇摇头,却转眼注视林盼秋,道:“姑娘何故被冰宫之人收拾得如此惨?”
法音觉他问得好没道理,林盼秋已道:“他们恨我不肯归降,所以利用我来对付这位大师。”
法音想道:“朱大侠果然有道埋,凡事都不是常人所能预料得透的。”
心头正赞佩间,只听朱宗潜道:“原来如此,但你又何故不肯归降,我斗胆猜一句,是不是你向他们问过欧阳谦兄之事?”
林盼秋道:“是呀!”
玉面不禁微红,大有不好意思之态。
朱宗潜道:“他们一定要把欧阳兄当作奴仆,是也不是?”
林盼秋点点头,法音插口道:“他们以前也曾要收贫衲为奴呢,这批人好生没道理,为何喜欢广收奴仆?”
朱宗潜道:“这话只限于男性,冰宫对女性特别优待,只抓男子充当奴仆,这是因为冰宫主人乃是女性之故,好啦,现在请大师帮个大忙,把林姑娘送走,你然后才返回嵩山。”
法音大吃一惊,瞄了林盼秋一眼,但见她全身用一方布幔包裹住,如若行动,必定露出身来,是以非得有人抱持而行不可,自己年纪虽老,但却是个出家人,抱着一个以布幔遮体,里面一丝不挂的美女,如果被人得知,那真是百口莫辩之事,这如何使得呢?
老和尚方自吃惊,林盼秋已慌惶地叫道:“朱大侠,我自己会走。”
朱宗潜眉头一皱,道:“你自己走,以你这等落难形状,能走多远?”
他接着恍然地点点头,又道:“恐怕你本来想说的不是这句话吧,你到底想说什么,关于欧阳谦兄的安危吗!”
林盼秋似是鼓起勇气,用力地点首承认。
朱宗潜怜悯地望她一眼,柔声道:“欧阳兄在他们手中,并无危险,本来你大可以假意归降于冰宫,但既然遇见过我,他们不会相信你是真心投降了,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好。”
他的声调态度,都含蕴得有一股使人不能不信的力量,林盼秋不敢反对,法音听出这位姑娘有危险,触动了慈悲心肠,不再推辞,道:“朱大侠,你即管去吧,这位小泵娘交给老衲便是。”
朱宗潜称谢一声,疾驰而去,也不管法音如何解决这个难题,为的是他急于参与另一宗大事。
他发出三声狼嗥,那味道又与佟长白的不同,接着便放步疾奔,不一会,已赶到了城边。
片刻工夫,佟长白依这暗号所约的方向赶来,与他碰面,两人翻越过城墙,疾向城内奔去。
到了一座邸宅门前,只见门户紧闭。
佟长白压低声音道:“这不是春梦小姐大军驻扎之地吗!”
朱宗潜道:“不错。”
他一直走上台阶,又道:“你在外面等候,如若听到我一声长啸,你可速速赶返迎恩寺,召集所有人手前来援助,最要紧的是武当派毕玄通真人,不可遗漏了他。”
佟长白讶道:“怎么!他们会向你动手,咱们一去一来,时间上赶得及吗?”
朱宗潜道:“赶得及,咱们要对付的并非春梦小姐,而是冰宫这一路人马,我现下进去,如若猜得不错,已足以使春梦小姐这一帮的实力增加不少,纵然还不如冰宫,相差也很有限,等到你们一赶到,我们就可以压倒对方了。”
佟长白道:“既然如此,你何不等咱把人手召到,方始入内?”
朱宗潜道:“我此举有很深的用意,除了存有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之心以外,还想暴露某一个人的弱点。”
佟长白大惑不解,道:“谁?是不是咱们的人?”
朱宗潜摇头道:“当然不是,我要使他在某个人眼中显得比不上我。”
佟长白自知很难弄得明白这个人的心思,便闭口不再询问,朱宗潜伸手一推大门,果然随手而开。
他大步进去,还随手掩上了大门,剩下佟长白独个儿在大门处发愣。
朱宗潜一直往内走,到了第二进尚未见人影,顿时醒悟。
随却转向右侧急行,果然穿过两重院落,便见到一道门外,有十馀个劲装大汉,正都集中注意,向门内瞧望,有些则爬在墙头窥看。
朱宗潜轻轻一纵身,跃到墙边,也学旁边一个大汉那样,双手扳住墙,只突起半个头颅,向里面望去。
但见墙内竟是一个巨大露天的场子,四周插有数十支火炬,把那偌大的场子,照得亮如白昼。
场中影绰绰人数不少。分作两大阵营,南首的一群人,不是白衣,就是黑衣,色调鲜明强烈。
北首的一群人,衣着、服装俱不相同,看上去似有点散漫,在这南北两方的阵内,显然都有受伤之人。
朱宗潜伸头看时,恰好见到双方已结束了这一阵,下一阵尚末开始,是以场中无人□斗。
可是从双方剑拔弩张的形势看来,显然是风云险恶,气氛十分紧张。
他首先注意地向北阵望去,但见春梦小姐、令狐老人以及副使大人陆宣忠、九指翁袁负、紫金环戈远、大力神洪振、踏雪无痕张奇、铁面神判逢灵、鄱阳渔隐郓水云、迷魂圣手吕钧等人。
但其中有三四个人业已负伤,轻重不一,一望而知。
此外,春梦小姐以前带在身边的三婢四仆,亦皆在场,其中彭二、蔡三本已受过伤,但经过了这几日的疗治,大概已经痊可了。
朱宗潜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一掠而过,最后凝定在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的面上,只见此人年约三旬出头,身上穿着得很随便,上层留着一抹短髭,衬上那国字脸膛,显得极有气派,神态威严。
他虽然未见过此人,可是心中却知道他是谁,顿时热血沸腾,双目冒火,恨不得立时过去,一刀劈死此人。
他为人沉潜多智,自然不会做出这种卤莽之举。
当下又转眼向南阵望去,只见穿白衣的尽是女子,竟有六人之多,其馀穿黑表的,全是男人,一共有十三四人,其中也有三四人负了伤。
他顿时发现南阵已擒下了化名为曹洛的计多端,坐在阵中的地面上。
那些黑衣人除了四五个人外,其馀的大都有黑布蒙面,使人无法辨认出真面目。有些更是连头带脸都蒙住了,只露出一对眼睛。
这一来,南阵之人实在使人感到神□莫测,此时一个黑衣人步出场中,手提一把厚背砍山刀,只怪笑一声,并不言语。
北阵霎时出来一人,却是大力神洪振,手持短戟,两人也不打话,出手便拚。那黑衣人飕飕飕连砍三刀,起先的两刀灵活巧妙之极,似是擅长以花巧刀法胜敌之人,但第三刀却硬砍在短戟上,发出震耳的一声大响。
这一刀竟把洪振震得退了三步之多,北阵人人失色。只因洪振外号“大力神”,素喜硬拚,罕有敌手。
但那黑衣人一刀震得他连退三步,则这黑衣人膂力之强,实是足以惊世骇俗。
洪振虽然手腕微麻,但他还不服气,挥戟力扫,招数才发,春梦小姐娇声喝道:“洪大人别硬拚。”
一面挥手发令,便有一人迅若飞鸟般跃了出去,却是以轻功见称武林的踏雪无痕张奇。
黑衣人只怪笑一声,刀光连掣,便把张奇也卷入刀圈之内。
朱宗潜倒抽一口冷气,忖道:“那冰宫圣母数十年来,不知已收服了多少高手,这个黑衣人分明不是武当哑仙韩真人,亦非少林金罗尊者。但武功之高,已足以惊世骇俗。”
原来那黑衣人一把厚背砍山刀,竟把中原武林鼎鼎有名的洪振和张奇两位高手,尽行圈入刀光之内,虽然尚未占取上风,但洪、张二人看来亦很难赢得了他。
令狐老人一顿手中血拐,高声道:“真是咄咄怪事,怎的邛崃项老三也在他们阵营中出现了。”
那使刀的黑衣人怪笑一声,道:“令狐兄真好记性,咱们三十年前只见过一面,居然还认得出兄弟。”
他口中说着话,那柄砍山刀却使得越见凶猛,发出刺耳惊心的“呜呜”之声,张、洪二人被他一轮猛攻,竟退了六七步之多。
在场的人虽然尽是名家高手,但却没有几个晓得“邛崃项老三”是何来历。朱宗潜出道虽迟,但他自从得悉冰宫之□以后,想到既然金罗尊者和哑仙韩昌也被冰宫收服,定必尚有许多其他异人高手,遭遇此等命运。
因此之故,他特别留心往昔武林中的人物,尤以李通天供给的资料最多,这刻一听邛崃项老三之名,便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