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的武林人物瞧来,事至如今,最上之策,莫如立刻各麾所属,挥刀冲杀,强存弱亡,不须叁时,即可分出胜负,何须多费口舌,徒乱人意?只有少数的高手,由於才智阅历的启迪,方知这等“攻心之战”,其重要实是不下於短兵相接。
简单的话,这是因为凡是一流高手碰上了,彼此斤两不相上下,则若是只求在武功上苦苦拚出一个胜负,自是十分危险全无把握之事。所以在出手以前,务必要在气势、军心等各方面,抢占先着。此外,由於武功练到化境之时,四肢百体已与心灵合而为一,不似一般的人,心灵与肉体是分开的。正因此故,如果能对一流高手先施以心灵上的打击,则不啻在无形中削弱他的武功。有这两大理由,无怪严无畏和罗廷玉,都各施“心战”手法,务求在心灵战场上争得先手了。
这时候,双方大致上未分输赢,这是因为双方皆注意到种种问题,而预为化解或加以堵塞。这一来,战云密布,杀气弥漫,看看已经是应当出手一拚真功夫的时候了。
端木芙突然娇声笑道:“严无畏!我刚才算来算去,发觉你败亡之势实已形成,纵是高明恶毒如你,也无法挽回既倒之狂澜。”
严无畏尚未开口,宣碧君厉声叱道:“闭上你的臭嘴,你除了说话之外,那件事不须别人代劳?”
端木芙并不生气,淡淡道:“这叫做擅於计者用计,有力者使力,何奇之有?我告诉你们,以严无畏处心积虑,多年辛苦建立的霸业,他就算是故意容得我和罗公子活着,以免寂寞。但他低估了天下之士。才有今日的覆亡之祸,试想以他的有利倏件,今日的场面,自应是我们这一方勉强逞雄争雄才对。换言之,他应该有七成可赢之势才是。但如今我们对峙在此,你们独尊山庄反而显得人才凋零,只剩下他一个人,独支将倾的华厦。单是这种形势,便可以知道他早在今日以前,已是力不从心,才会被我们削弱实力,造成了今日的决战。”
她的话声薹然而止,但所说的话,宛如巨石援入湖中,水面上的微波涟漪,却久久兀自犷散?严无畏冷笑一声,道:“老夫如果再列举理由以反驳你的话,唇枪舌剑,只怕到明天也动不成手。”
他冰冷似剑的目光,扫过对方每一个人的面上,又道:“老夫自然是压轴之战,方始出手。但假如你们方面提得出如同老夫这等地位的人,出手挑战,老夫亦可出斗,早早决定胜败。”
众人初时有一点点不大了解,因为他的对方,已摆明了罗廷王是主帅,堪以与他作殊死之战。但这一点点疑惑,马上就消失了。原来人人都因为看见罗廷玉的人马之中,能独当一面之人不少。
但至少秦霜波、端木芙和广闻大师,皆足以在罗廷玉败阵之後,再向严无畏挑战,其中端木芙是以疏勒国师为主将,大堪上阵挑战任何高手。再说以端木芙的身世遭遇,也不可能因罗廷王战败就退却。这一点,秦霜波和广闻大师却办得到。所以由於倩况复杂,翠华城这方面,没有法子像独尊山庄般,胜与败都系於一人身上。
罗廷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端木芙。他恨不得可以立节出手应战,凭仗一身所学,当场击败严无畏。一则立时就定了胜负之局。二则报仇雪恨,以及重振翠华城的威名,亦在此一举之中。
但端木芙会不会答应呢?假如她答应的话,则万一罗廷玉败了阵,她纵是尚有实力,亦不能再启战雾……因此,依常理判断,端木芙焉肯应尢?罗廷王似平也知道是白看,是以迅即移开目光。免得端木芙作难,答应既不行,不答应也不好。
端木芙说道:“严无畏!事实胜於雄辩,你已到了穷途末路。何不率同全体手下投降?若是如此,你以一身抵罪,至少也可以保存了许多手下。”
严无。厉声道:“胡说!老夫有生以来,未逢敌手,你说的话滇是小儿之见,侮辱殊甚。”
话声中,已有一个灰衣老者,按刀而出,接口道:“属下意欲请令,出斗这头一阵。”
这个老者从未在独尊山庄的阵营中出现过,端木芙心中一震,忖道:“看来严无畏真正希望的,并非与罗廷王决一死战,而是两军对垒,派大将挨个儿上阵。
“
另一个念头,蓦地闪过心头,暗道:“严无畏乃是当世雄才大略的霸主,经营了多年,根基何等坚屈。正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难道自从他有野心要摧毁翠华城之後,到如今培植的人才,只有寥寥数人么?”
这答案当然是“不”字。因此,假如对垒上阵,逐个交锋的话。就算结果可以击垮独尊山庄,但付出的代价,定然惭重非常。
她这一惊非同小可,目光到处,只见那个请令出战的老者,一袭长衫,佩带长刀。看外表很平凡的,面貌神情皆无特异的气度。但尤其如此,方最使人担心。因为这等敌手,无籍籍之名,外表平凡,正足以使人不知深浅,很容易为他所乘。再说,他对敌方之人,皆有相当的了解,自能避强玫弱,抢制机先。
那边厢严无畏已颔首道:“很好!”
他随即转眼向端木芙望去,道:“他姓夏,名援,是老夫守洞老仆之一。”
端木芙应声道:“这样说来,那边还有两个装束与他相同,亦未见过之人,也是你的老仆从了?他们的姓名一发烦你先告诉我们吧!省得慢慢的介绍。”
严无畏似是征征一怔,才道:“这又有何不可?”
他挥挥手,当下便有一名老者出来,严无畏道:“他是尚大名。”
另一个踏前一步,严无畏道:“他是锺慎。”
那尚、踵二人退回队伍之内,端木芙笑道:“原来你是以”上中下”叁字赐与他们为姓。只不知道。
个字可含褒贬武功之意没有?”
严无畏拂髯道:“你果然是心窍玲珑如水晶般的女孩子,不错,他们以上中下叁字,音转为姓。说到武功,各有所长,很难评定高下的。”:端木芙向那夏援说道,。“你可有打算挑谁出门?”
夏援道:“老汉完全不识你们的人,只怕挑选也是徒然。”
端木芙道:“既是如此,我替你拣一个敌手可好?”
夏援当然也知道这个女孩子不是好惹的,心怀疑惧,道:“老汉如何知道好不好?”
端木芙道:“这还不简单,你想赢呢?还是想输?”
夏援一怔,道:“当然不会想输。”
端木芙道:“这就行啦:我一望而知你擅长什麽功夫,所以我挑选一位名家,他的武功路数,恰是被你所制。这样你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取胜了,对也不对?”
夏援道:“对是对了,但你。”
端木芙已回头道:“广闻大师,有烦你老人家出场,但有些事还望你担待。”
广闻大师一笑,道:“就算你要贫僧落败,也没得话可说。”
说时,步入场中。端木芙巳趁回头说话之时,向疏勒国师挤挤眼睛,别人见了,皆不明她是什麽意思她回头向夏援道:“这一位是少林寺戒律院长老广闻大师,声名赫赫,谅你多少总有个耳闻。这个敌手,你看还满意麽?”
夏援道:“你挑选这般有名的高手,老汉怎会有必胜的把握?”
端木芙道:“试过之後,自然知道我话的真假了?”
夏援点点头,道:“这话甚是有理。”
他目光移到广闻大师面上,突然变得十分严冷沉肃,自然而然泛起一股森寒杀气,直迫对方。
广闻大师也按刀作势,准备随时出手。端木芙高声道:“等一等,我还有话说。”
夏援理都不理,突然举步向广闻大师迫去。这时他们已形成交锋决生死之势了,广闻大师单方面决计无法听从端木芙之言,非得出手不可。
由此可见,夏援果然想与广闻大师动手,这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见;亦从而显示出夏援出来就是打算用来对付广闻大师的,他才不肯放松。
双方之人都甚为紧张,凝神注视。就在这大战一触即发之际,雾地人影一闪,快如闪电般硬是挥入了那两人当中。此人落地现身,原来是疏勒国师。也真错非是他这等特级高手,方能硬插入两股杀气之间,别的人万万办不到。
他冷冷道:“夏援!你耳朵有毛病麽?端木小姐要你等一等,你何敢违背?“
夏援道:“老汉又不是她手下之人,何须听她。”
疏勒国师道:“若然如此,她又何必为你挑选可胜的对手?”
严无畏道:“疏勒国师!你在中原胡搅一气,终归成空,反正端木芙亦不会嫁给你。因此,我看你只有两条路可走。”
疏勒国师虽然才高八斗,智慧过人,闻言也不禁一愣,忖道:“一条路我猜得到,但他居然有两条路,这却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了。”
他故意不作声,严无畏这才接下去道:“第一条路即速返回西域,置身事外。
不然的话,日後终与中原武林,恩怨纠缠不清。”
疏勒倒师道:“这条路不能算是高明之见。”
严无畏微微俯身向前,道:“不错!这条路早就在你算中了。第二条路,那就是你即刻另作抉择,如果偏向本庄这一方,则老夫担保端木芙将属你囊中之物。”
这话果然把众人骇了一跳,严无畏见机不可失,又道:。、她能得掌握几路人马的大权,就是因为她行将成为罗廷玉的夫人,故此翠华城之人,无不膺服。疏勒国师,你却是枉抛心力,为人作嫁了。”
他一口道破了端木芙的秘密,连罗廷王也心中一惊,不由得转眼向端木芙望去。只见她大半面庞,以头发遮住,所以不曾泄露心中情绪。
蔬勒国师念头如风车翻转,考虑对方的这一番话。他得到对方提醒,分析之下,深信事情果然如此。
至於端木芙不敢把喜讯告诉他,当然也是怕他一怒反目,转过头去帮助严无畏。假如西域这一路人马,帮助独尊山庄,使严无畏得胜,当然端木芙会落在他手中,不管她是否愿意,亦无法挣扎避免。自然,他只是得到她的躯壳,而不是得到她的灵魂。这一切他看得很清楚,即使只是得到端木芙的躯壳,说起来也自然比完全得不到上算得多了。
全场为之鸦雀无声,端木芙不说话,已显示出她的确有嫁与罗廷玉的允诺,证明了严无畏并非胡说。
现在就得看疏勒国师的决定了,他如果忽然帮助独尊山庄,今日的局势,便将因此而判然不同了。
这等情形,比之动手决斗,”判生死之时,还要紧张得多。疏勒国师出身於西域,素来不大隐瞒他在情感上的意思,是以皱眉寻思,沉吟不语。
广闻大师在他背後,心想道:“他如果答应的话,我就不管什麽身份规矩,一刀刺杀了他?”
此念一生,顿时提聚功力,准备出手。不过他非常机警,尽力把神功束聚在刀上,不使刀气和杀机透泄出来,以免被疏勒国师预先感觉到。
全场寂然了一阵工夫,疏勒国师仰天大笑道:、严无畏,虽然你的建议,使某家心动了一下。但世上之事,有时非是以得失来判断的。某家忽然深深体会到,交上了罗公子、秦仙于、端木小姐以及广闻大师这等朋友,比之与你联手作孽,日日勾心斗角好上万倍。某家告诉你,刚才我故作考虑之状时,广闻大师终究是佛门高僧,名门硕德之人,居然全无意图暗袭之举。因此,某家心意更为坚决。”
这一番高论,独尊山庄之人则是惊异不置,广闻大师则暗生惭槐之心,而罗廷玉、端木芙欢欣无已。
严无畏怒叱一声,登时一人奔出,疾扑疏勒国师。此人正是锺慎,业已拔刀在手,步履之间,气势强大。
端木芙触动了灵感,高声道:“杀呀!”
但见人影乱闪,瞬时已有两对交手争锋,刀光如潮涌雪飘,激烈之至。这两对,一边是疏勒国师与那夏援。一对是广闻大师和刚刚出阵的锺慎。
夏、钟二人的刀法,诡奇变幻,功力深厚,但却不是同一路数。端木芙一眼瞥过,已晓得自己制占了先机。使对方弄错了对手,威力自然减弱得太多。不但如此,她还发出号令,顿时那葛澜、眠云山人齐齐抢出,疾扑敌阵。对方阴阳一一将掠将出来,分头敌住了这两位掌门人。、端木芙向罗廷玉点点头,罗廷玉拔出“血战宝刀”,秦霜波掣出宝剑,齐齐向前走去。後方马上就拥上一小群人,那是翠华城七大高手,俱是年轻力壮之士,由潘大钧为首,圉团围住端木芙。
严无畏心中冷笑一声,忖道:“罗廷玉虽然刀法强绝当世,甚至就算他赢得老夫的七杀杖:。但老夫仍然有把握扭转大局,最不济亦能突围逃生。”
罗、秦二人步入战场之後,虽是未曾出手,但形势已有变化,敌方的四人,全都露出怯意,似是斗志受到这一对君、后的震慑。
严无畏提起七杀杖,大喝道:“罗廷玉,这边来!”
他声音一出,手下的四人,顿时凶威复炽。然而疏勒国师此时业已把对方路数摸清,犹可增加压力,施以强攻。夏援面色亦自转红,手中的刀势如水涨船高,也加强了威力。疏勒国师正是要迫他施展魔功,催发体内潜能。他深知对方施为之际,一定极为厉害,当世罕有堪与匹敌之人。但他只要抵得住这开头一阵,便可往在短时间内,以奇招杀手,立毙此敌。
另一方面,广闻大师对付锺慎之时,恰也得心应手。原来钟慎并非“魔刀”的路数。但他功力卓绝,同时刀法博杂无比,几平可以说是采集了各家派的绝招,熔於一炉。这等造诣,如是别人碰上,定然受制於他千变万化的刀法。可是碰上少林寺出身的广闻大师,几平比他还要渊博,有如在班门弄斧,焉得不败而受制?全场之人,只要看出这两对高手拚斗的形势,就不得不佩服那荏弱无力的端木芙,实在是有惊世绝俗的才智,调兵遣将之际,确能抢制了机先,料敌如神。事实上连严无畏也大大为之折服,因为只有他看得出端木芙遣将对敌之时,其中所含蕴的精微奥秘,已达到了天人之际。
例如她开始之时,一下子就挑中了广闻大师做试金石。既而在极微细难寻的蛛丝马迹中,看准了那夏援正是严无畏用来对付广闻大师之人,她就让疏勒国师出阵。等到迫出可以对付疏勒国师的钟慎时,端木芙早已安排好,使他们终於易敌而斗。这麽一来,严无畏的苦心阴谋,完全落空了。
由於当时只是一刹那间之事,所以除了严无畏之外,谁也体察不出其中的无量变化。也无人得知端木芙在暗中已用绝世的智慧,挫折了严无畏一下。其中的微妙,真是难以形容。
这时候战场中已有四堆人正在杀,而最惹人瞩目的严无畏和罗、秦等人,虽然业已在战场中对峙,却还未曾出手拚缚。严无畏提杖作势,面对罗廷玉。但见他气势强大,稳如山岳。任何人见了,都不由得兴起无法抗衡之感。但罗廷玉宝刀闪闪生光,剑眉耸挑,自然而然流露出一股气吞河岳的威势,亦教人一望之下,感到这等敌手,绝对无法击败。因此,这一对盖梃无敌的高手,对峙之下,形成阵阵强大无伦的杀气。但凡在战场中之人,无不感受得到。
“剑后”秦霜波面对之人,却是严无畏麾下叁老仆之一的尚大名。此人面貌平凡无奇,手提一对短戟,在秦霜波的剑气笼罩之下,既无一点威风,也不见得毂缩。
秦霜波心下大为惊诧,忖道:“-此人功力之深厚,也可以说得是世上所稀有了。”
独尊山庄方面,已奔出叁人,其中一对是詹先生夫妇,另一个是雄踞甘陕多年的白冥教教主柴骏声。此人以“阎罗手”称雄武林,手中的钢鞭,真有万夫莫敌之勇。他一出手就扑奔广闻大师,要与钟慎连手一同对付这位少林高手。詹先生夫妇则直扑疏勒国师,帮忙业已连攻无功的夏援。
说到这等一流高手,独尊山庄方面在场人数较多。因为翠华城方面,很多高手都分派在古寺四周,遂成一个严密强大的包围网。正因此故,力量便分薄了。所以在场的人数,远比不上独尊山庄。
端木芙一声令下,便有叁人冲了上去。这。人是苏璧、谢辉、曹强,皆是翠华城七大高手之列。他们分头迎截敌方的叁人,詹先生等闪目一观,晓得无法甩得掉这叁个年轻小伙子,只好向他们攻去。
战场中顿时斗得更见大炽热闹,大致上未分胜负。因为疏勒国师和广闻大师,俱占一点上风。而苏璧等叁人,比起詹先生等叁个黑道巨擘,显然在功力火候上,有所不及,屈居苦守之势。
另外阴阳二将宣碧君和徐刚,分敌葛澜和眠云山人这两位掌闩人,居然毫不逊色,互有攻守。其中尤以宣碧君阴狠刁毒,一望而知,极是难以对付。这阴阳二将皆是严无畏一手培植出来的心腹大将,具有如此武功,尚不致令人感觉惊怪。
不过严无畏如此高明的手段,却没有人能不折服。端木芙那对漆黑灵活的眼珠,滴溜溜的直转,查看战场中各人的形势。
之後,她的目光向翠华城七大高手之首的潘大钧望去。
她还未开口表示,潘大钧已道:“小权人奉了少城主严令,负起保护小姐之责,因此如若小姐再教小人们出战,恕难听令行事。”
端木芙一怔,道:“胡说:这遣调之权,在我手中,你不是不知道的。”
潘大钩当然不敢得罪这位少城主的未来夫人,躬身道:“这一点小人自然知道。”
端木芙道:“那麽你们还听不听我的话呢?”
潘大钧道:“只要不是命小人等离开你身边,小人自然不敢有违。”
端木芙不悦道:“这话说了还不是白说?”
潘大钧差一点就跪下了,道:“小姐务必要体谅小人下情,不然的话,少城主定必降罚。”
端木芙知道没有法子可以扭转他的心意,只急得一跺脚,叹一口气,忖道:“你虽有一片愚忠,存心甚好,无奈这一来却破坏了我的计刘。”
她深知严无畏的狡谲精明,实是远胜於千年老狐。
困此,他不能说错一:句话,免得这个千辛万苦布成的陷阱,被他看穿了。崔阿伯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来,道:“小姐别难过,他们实是出自一片忠心。以目下的情势来看,须得如此,方能以策万全。”
端木芙苦在心头,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道:“好啊!连你也忘了咱们端木世家的血海深仇了!”
崔阿伯一愣,道:“老奴何曾有片刻忘记?”
端木芙道:“如果不忘记,那就不要把我的生死看得太重,定须以杀死仇人为重。”
崔阿伯道:“但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小姐安然活着,便有报仇之日。”端木芙为之语塞,这自然是她不能泄露机密之故,所以有些话,不必当场解释,使崔阿伯明白……这时,苏璧等叁人当中,以对抗荣骏声的曹强最是危险。在表面上,他是苏璧等叁人当中,最是平稳无险的一个。但事实上由於目下柴骏声乃是单用钢鞭,就杀得他只能坚守,无法出击。因此,端木芙已经知道,只要荣骏声的“阎罗手”绝艺一出,曹强便将落败身亡,无法挽救了。
虽说是兵凶战危,今日的局面中翠华城之人无不抱了不辞一死的决心。但倒底人才难得,端木芙无论在“情、理”上,都不想曹强牺牲。她赶快嘱咐崔阿伯几句话,然後叫潘大钧过来,低低说道:“你当也知道我不是轻微粗心之人,对不对?而且我事事谋定而後动,极有把握。所以关於我的安全,我有安排,不劳罗公子费神。更不能让他干扰我的计划,以致无可遣之将。”
潘大钧苦笑一声,道:“小姐的话当然错不了,可是第一点小人必须谨遵少城主之令。二则小人也看不出如果我出战的话,对局势有何裨益?”
说到此时,只见那曹强辄有隹作,竟堪堪与那柴骏声打成平手。因此他又说道:“小姐请看,咱们的人,都未曾碰上大风险,叁五十招之内,决无伤亡之事。”
端木芙冷冷道:“你错了,假如不是我命崔阿伯传声,指点曹强设法反击的话,他叁招两式之内,就得送了性命,目下虽然扳回劣势,但也不过是拖个一二十招而已。”
潘大钧心头震凛,对於这位智慧冠天下的端木小姐之言,他实在不敢不信。然而少城主的命令,又岂可违背?这一刹那间,他真是深深尝到了“做人难”的滋味。以往还话不过是听人说说而已。
战场中杀气冲天,刀光剑气,辉眼生花。这些龙腾虎跃中的人,在这等生死关头之际,谁都抽不出片刻工夫去考虑到人生的意义,生和死的价值等问题。事实上他们平常也少有涉及这等问题,对於人生的玄奥,他们是宁可交给旁的人去想。
忽听那柴骏声大喝一声,一鞭磕开了曹强的长刀,另一只左手,已经运聚功力,蓬的一声拍中了对方肩头。曹强蹬蹬连退了七八步,终於拿不住桩,一屁股坐在地上,长刀也落在尘埃,右臂软垂。柴骏声施展出“阎罗手”击败敌人。独尊山庄方面士气为之大振,都感到异常的兴奋。
但柴骏声本人却十分震惊,因为对方分明曾经以极高明上乘的身法,摇肩卸去他的绝毒掌力。正困如此,他才无法把敌人立毙於掌下,这等情形,他出道以来,创敌过百,还是第一次未能取敌人之命。
曹强一挺身站起来,面色十分惨白,大步回到端木芙身边。但见他整条右臂软垂幌摇,薄明筋断骨碎,已经报废了。
他向端木芙躬身道:“多蒙小姐传声指点,得免杀身之祸。但败於敌手,挫弱了军心,实是罪该万死!”
端木芙取出一丸丹药,交给他道:“你服下此药,奇疼即止,但这条右臂,却是没有法子保存的了。唉。若不是我令出不行,你何须遭此奇祸?”
末後这两句自然是说给潘大钧听的,曹强立节吞服药丸,然後离开战场,免得在此反而碍别人手脚。
潘大钧面含愧色,真不知如何是好,端木芙突然笑道:“潘大钧,你的忠心仍然值得嘉许,现在你不必把曹强之事,放在心上。嘿:严无畏想击败我,只怕没有那麽容易。”
这时柴骏声已扑攻广闻大师,钟慎得此大援,顿时转危为安,化弱为强,全力展开反击。
端木芙拿出一枚钢哨,放在唇边吹动,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这阵哨声,纵然是数里之外,亦能听见。转眼之间,五条人影奔入场来,俱是疾若飘风,矫似游龙。此外,墙头布伏的翠华城人马,分作两股涌了出来,列阵迫上。
这两股精锐之师,虽然还未攻及敌人,但却足以使对方近百的霜衣卫受到威胁,不得不群集起来,准备应战。这麽一来,战场中的形势,还不致於太过混乱。
正派群侠方面,扑入场中的五人,两个名列少林叁师,郭神拳大师和香沙大师。一个是华山苦行庵主枯莲,一个是五台癞僧晏明,另一个则是个中年道人,长得长身玉立,丰神灵逸,手提一口长剑。他们入得场中,独尊山庄余下高手如竹山寨寨主阎充,武胜堂堂主何旭,霜衣卫队的两名队长楚未固和陈申白等,都上前邀战。
但他们人数少了一个,所以独独漏了这个星冠羽衣的道人,无人阻截。他四顾一眼,长啸一声,挥剑直取柴骏声。但见他剑法空灵飘邋,内力深厚之极,硬是插入战圈中,把“阎罗手”柴骏声接住。於是,广闻大师又变成独斗那锺慎的局面。
数招过去,已抢制了机先。广场中挤上这许多人,战况激烈之极。转眼之间,连续传出两声惨叫。严无畏听出是手下之人,他虽是不敢分心旁骛,却也感觉到己方情势不妙,大有崩溃之势。
好个严无畏,不愧是一代霸才,处於这等情况之下,仍然心神贯注在对面的强敌上,全无一点波荡。
不但如此,他的对手罗廷玉更感到他七杀杖威力加强,已透露出行将功击的徵兆,他的七杀杖一旦出手,自然威绝天下,难有堪以一击之人。
因此,罗廷玉排除了一切杂念,这刻即使是端木芙或秦霜波被杀,发出惨叫,他都不会听见。这两人竟是如此的专注,气势越盛,并且是有增无减,竟然使得四下之人,尽皆大受影响。
以秦霜波来说,她就无法不时时转眼瞧着罗廷玉,而她的对手,也是一样,但他看的却是严无畏。此外,甚至在激斗中的人,这刻也缓了下来,早先的两声惨叫,敢情场中已出现两具尸体,那疏勒国师和广闻大师,双双奏捷,目下竟因严、罗二人的阵势,吸引了全部注意力,因而屹立在尸首旁边,忘了移动。
尽管外表上看来,战场中的许多边对,依然打得相当激烈,可是他们其实只是本能地刀来剑往,虽持着交战的形势而已,人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严、罗这一对顶儿尖儿的人物身上。要知这两人只要分出胜负,余人还打不打,已属无关紧要的事了。
严无畏目光如电,罩定对方,锐利得好像不但能把罗廷玉的外表完全瞧得清楚,甚至连他的五脏六腑,也能看穿看透一般。罗廷玉的气势尽管丝毫不弱於对方,基至还比对方多了一份豪气,但说到老练深沉,似平不及对方。
他心知目下在动作上,绝对不可以有丝毫空隙,如果略有疏忽,那怕是眨一下眼睛,也将被对方乘机攻入,人头落地。不但如此,甚至於在心灵上,也须得严防坚守,若是受到刺激,心神微微动荡一下,亦将出现颈血横溅,头颅坠地的景象。
有一点令他很不解的,那便是棍据种种情报,严无畏分明受伤未愈,可是目下他不但没有负伤迹象,甚且武功之高,竟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一丝疑念,使他加倍的敏锐观察对方。
严无畏浓眉耸竖,跨前一步,强大的气势,挟着彻骨的森寒,直向对方涌去。
罗廷玉屹立如山,动都不动,饶是他的功力业已雄视天下,但此刻仍然泛起不易呼吸之感。
但见严无畏又跨前一步,气势更盛,若是武功稍差一点之人,站在罗廷玉的位置,准保要胆裂或窒息而死了。他冷冷道:“萝廷玉,你父亲尚未身死,老夫甚愿得知他的近况,始行出手。”
话虽如此,但他的森杀气势,仍然龙罩着对方,未曾减少分毫。因此,罗廷玉一旦分心寻思,可能就现出了可乘之机,遭致败绩……
罗廷玉当然不会这样容易就上当,心神收摄得紧紧的,朗朗应道:“家父的近况,连我也不知道讹这话只不知严无畏你相信不相信?”
他的反击,便是在问他“信不信”这一句上,如果严无畏寻思答案,心神动摇,罗廷玉的宝刀,定必马上就击到他面前了。不过他这一反击,毫不凌厉,所以在这对答的“心战”第一回合中,罗廷玉可算是败了一着。
严无畏道:“老夫忽然记了当年之事,其实你翠华城混乱不堪,而令尊却独白持刀应战,威风八面,这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这又是一着非常巧妙恶毒的“功心”绝招,要知严无畏即使不提当年旧事,罗廷玉亦会情不自禁的想到。何况他目下这一提起,当年混乱的情状,威声如雷,隐隐送入罗廷玉的耳鼓,使他为之一怔。
他婪不住的记起了英雄一世的父亲,还有那锦绣般的翠华城,却都是毁灭在面前这个敌人手上。他除了仇恨之外,不免因想起了旧日情景而分心。
这正是严无畏所希望的,他乃是古往今来第一等魔君枭雄,对於人类的心理反应,精深无匹。因此,他不须急急发动攻势,因为罗廷玉这等刻骨铭心的仇恨,使得心神波荡不静,决不是一时叁刻之内,可以平复得了的。
罗廷玉怒恨慎膺,恨不得生噬这个恶人之肉,因此对方虽未出手,但他却大大跨前了一步。他刀上的凶厉气势,直如石破天惊,无人得以抵御之威。
严无畏毫不吃惊,淡淡道:“假如你父亲在此,我倒是有几句非常重要的话告诉他。”
其实他已发觉了莫大的危险性,敢情罗廷玉的刀风气势中,含有一种森杀之威,足可抵偿了他心神波荡的破绽。所以严无畏必须想法子打消他这股森杀之气。
他晓得这是从“仇恨”中大量产生的。因此,他只须乱以他语,使他的心灵转向,这一股骇人的气势,自然消减许多。
罗廷玉听了他的话,不知是计,念头一转,厉声道:“假如这话可以告诉我,那就说出来听听。”
严无畏摇摇头,道:“不行,这话我告诉他之後,他肯不肯转告与你,那是他自家之事,就与我无关了。”
罗廷玉不由得沉吟忖想起来,严无畏顿时感到压力减轻了很多。他预计在这等情况之下,勾能还有击败他的希望。因此雄心陡振,双目如鹰,找寻可以出击的任何机会。罗廷玉虽然气势减弱。但事实上刀招没有半点松懈。
甚至他这刻的森森刀气,尽够使寻常之人,为之心寒胆裂而死了。严无畏窥伺了一下,随即决定出手方在这时,他突然灵机一动,忖道:“老夫的心计可以瞒过千万人,但决计瞒不过端木芙,然则她何:以一言不发?难道她也没有看破我的计谋用心?”
此念闪电般掠过心头,不禁转眼望去,森冷锐利的目光,扫过端木芙和秦霜波两人的面上。只见她们都没有一点表情,尤其是端木芙,更是深不可测,休想从她面上摸出任何线索。
严无畏哼了一声,道:“端木芙,你何故竟不警告罗廷玉一声?”
这话突兀而来,惊人之至,所有的人,包括罗廷玉在内,都愣住了。端木芙对严无畏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居然懂得,轻轻一笑,道:“好厉害!怪不得你能独尊天下好一阵子了,老实说,我以为你一定无暇觉察到我这一方面来呢!”
严无畏道:“老夫平生谄言充耳,听得太多了,不易动心,你还没说出答话。”
端木芙美眸中射出凶毒的光芒,恨声道:“严老贼!不论你今日施展任何诡计,也休想逃得大劫,这就是我给你的答话。”
严无畏憬然而悟,忖道:“原来她深信罗廷玉纵然是在分散心神之下,仍然可以赢得我,嘿!嘿!她们未免把罗廷玉看得太高了。”
方转念间,端木芙的悦耳的话声又响起来。战场中除了偶尔发出刀剑相击的铿锵声之外,再无任何其他声息了。
只听端木芙道:“罗公子,令尊翁已经仙逝,这噩耗是那孟夫人告诉我的。”
对峙中的两位绝代高手,闻得此言,身子都不要震动一下。但他们震惊的原因,却是两样。
先说罗廷玉,他猛然得知老父已确实死亡,心中的震悼,不言可喻。至於严无畏,却又大大不同了,他是因为听得这消息竟是姚小丹传出来的,心中不禁大乱。
他并非不知道姚小丹与罗希羽视识,因为他本是因此事而远远走开,不再见她之面。这一大误会,早先总算解释清楚了。可是,她居然得知罗希羽的生死,却没有预先告诉自己。
从这件事上,可以看出两件事。一是她对罗希羽,终究有一份情谊,所以她才会恐怕说出此事,会对於罗希羽的遗体以及他的後代,都发生大影响。第二点是她曾经见到罗希羽,很可能罗希羽是得她庇护收容的。第一点使他妒恨,第二点使他猜疑。因此,以严无畏这等一代之雄,也不由得身躯为之震动,无法掩藏心中的剧烈情绪。
端木芙看得清楚,晓得自己的估计没错,当下又道:“罗公子,大仇就在眼前,你不用尽全力,扑杀此獠,尚有何待?”
罗廷玉听得此言,心念电转之际,果然把满腔悲愤,化作复仇的意志,而意志正是产生不可与抗的力量的泉源。他宝刀上的杀气陡然间增加了一倍,“嚓”一声,又跨前一步。
严无畏的情绪既被姚小丹之事所扰,复又想到端木芙的确高明之极,轻轻一语,就使自己的布局苦心,完全落空。以罗廷玉现下的气势,加上严无畏自己的心情,这一战几乎可以不打,就分得出胜负了。但如果情形当真是如此的话,就未免显得严无畏太以无能,而他决计不可能做成独尊天下的局面了。只见严无畏的“七杀杖”一举,也向罗廷玉反迫而去。
他杖势乍动,侧边的尚大名已如闪电一般,向秦霜波扑去,他手中的一对短戟,发出一种劲厉得足以令人胆寒的风声,并且舞出一片光影。此人在秦霜波如此厉害的剑气笼罩之下,居然还能够冲上去攻击,这等身手功力,照理说已经是比秦霜波还高明,方能办到。秦霜波清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精芒,电掣升空,竟在间不容发之际,避过了尚大名这一击。她破空而起之际,感到冲破敌人战圈之时,并不艰难,可知对方功力绝对不比她深厚。
端木芙高声道:“秦姊姊,你尽管放心反击,这一定身有至宝相护,是以才敢悍然出击。”
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秦霜波心灵间已亳无疑惑,顿时完全贯注在手中的剑上,猛然掉头一电射。她在空中的姿势轻灵飘逸之极,可是即使是外行人,也看得出她的身心与宝剑已合而为一了。
这道光芒下射之时,严无畏亦已挥杖向罗廷玉抢先攻去。他乃是趁尚大名突然出击的动作,使得罗廷玉略略分心时,抓住机会,出手抢功,若然他错过了这个机会,此後休想复得了。
严无畏一出手,威势之猛,无与伦比,本来人人都被秦霜波下击的灵翔剑势吸引,可是严无畏杖势一出,风雷并发,使得全场之人,变作向他望去,然而秦霜波那边亦不忍轻轻放弃,这使所有的人,都恨父母没有给自己多生一对眼睛。
罗廷玉宝刀疾出,严密封架,他的气势,也足以使叁军辟易,因此之故,这当代的两大高手稍一接触,已经比别人斗上千百招还要紧张,真是扣人心弦。两股兵刃一触,但听“呛”的一声脆响,余音袅袅,兀自萦绕耳际。众人方诧为何那刀杖相触之时,竟会发出这等清脆悦耳的声音?忽听端木芙高声赞美道:“秦姊姊不愧有、剑后”之名,这一剑如庖丁解牛,又如羚羊挂角,香象渡河,全无痕迹。”。
众人在百忙转眼望去,但见尚大名双眉当中,现出一点红印,此外,双目已瞑,尸身正向後仰跌。众人这时方知刚才那一声脆响,竟是秦霜波击破敌方双戟封架之势所发出的,怪不得如此溥脆悦耳。
她只是凌空一剑,就把这尚大名杀死,这等身手造诣,果然至足惊人,也的确可当得上“剑后”之称了。但众人又奇怪那严、罗一一人,何以能够兵刃猛碰而不发出一点声息的?此时严无畏和罗廷玉两人,兵刃业已分开,各自绕圈疾行,速度越来越快,绕了二叁十个圈子之後,众人眼都花了,难辨人影。
端木芙一拍掌,发出清脆的声音。疏勒国师突然惊醒一般,振吭喝道:“杀呀,”顿时全场一阵大乱,本来已经停歇了的刀光剑影,立即又弥漫全场,连正在对峙中的双方大队人马,亦开始冲杀搏斗。整座古寺的後半截,完全变成了战场,这是因为杨师道也及时发动攻势,从四面八方攻扑。
独尊山庄仍有数百手下,在四周布防,因此四周都传出了杀喝叱之声,而且不须多久,惨叫之声,更是此起被落。
严无畏施展他那苦修炼了数十年的功力,刻意找寻机会,进击罗廷玉,他目下已占了些许机先,所以很有可能一举击杀了罗廷玉,正如奏霜波一剑就杀死了尚大名一般。
要知他们这等绝世高手相争,胜负生死,往往是在一招半式之间,即可奏功。
如若双方皆能保持水准,情势旗鼓相当,谁也抢占不了先机的话,则可能鏖战叁五千招,为时十天八天,也分不出胜负。
严无畏深悉自己的内伤尚有那麽一丝未愈,这一丝内伤,表面上可以不露形迹,但如果苦斗之下。一拚上内功,”刻就变成致命的弱点。因此,他要就一举击毙罗廷玉,要就远走高飞,等内伤完全痊好,方可作那长期的艰苦鏖战。
有这个理由,所以他早先极力设法在心战上取得上风,以期能争到先手,,虽然此计後来被端木芙轻轻破去了,但他目下终究已抢到了一点机先,换言之,他还有机会可以一举击毙罗廷玉。至於其余的高手,如秦霜波、疏勒国师等,盈下已没有插手余地,纵然罗廷玉死在临头,他们也只能乾瞪眼,绝对无法相助。
这是因为他们这等高手一拚上了,每一招一式都丝丝入扣,绝无任何空隙可以插得进去。
疏勒国师,和广闻大师都出手对付蜂涌而来的霜衣卫队,连潘大钧等人,亦不得不出手抗拒扑迫而来的敌人。因此,在端木芙身边,只有一个崔阿伯尚未出手而已。
严无畏和罗廷玉越转越快,到後来简真分不清那一条人影是严,那一条人影是罗,这等打法,天下罕观○秦霜波虽是明知无法插手,但她看出罗廷玉失去先手,大有杀身之危。因此之故,她完全无心去理会旁的事,独自抱剑守在罗、严这一对的旁边,只要有那一丝空隙,她定要发剑相助的。
那两人不知转了多少个圈子,罗廷玉的圈子越转越小,严无戾则相对的扩大,正如下围棋一般,在一定的面积上,此消则彼长,面积占得多,亦即得到胜算。这两人的情形,亦复如是。
秦霜波真是忧心如焚,恨不得自己替代下罗廷玉,宁愿是自己遭遇到这等危险,而不忍看见罗廷玉如此。她晓得这情势将有一个限度,便会结束,那就是当罗廷玉失去活动余地之间,定将露出破绽,予敌以可乘之机。、自然那结果是严无畏一杖扫毙罗廷玉,并且率众展开反攻,翠华城以及正派群侠,一看“刀君”也死於非命,登时滇散,一败涂地。她痛苦和着急得连神智也有点不大清明了,脑子中空空洞洞,浑身也感到阵阵麻木,好像血液都不流通了。
率而她有“剑后”的威名,站在那儿,敌方之人,没有一个敢去惹她,假如有人那麽大胆敢去攻击她的话,一定发现很容易就得手,容易得将会教人无法置信。
时间只过了一阵,可是在动手中以及旁观者的感觉上,好像巳经漫长得没个完一般,尤其是秦霜波。
罗廷玉的圈子已经小得方圆还不够两尺了,再小的话,那就唯有站着旋转了,其实也就是败亡的一刻了。
只见他们急如星火地转了二叁十圈,罗廷玉的情况虽然还未改善,但似平已略略站稳了一点,没有再行缩小。
严无畏心中暗暗吃惊,固为他已觉察对方不但抗力绝强,甚且已有着膨胀的趋势先兆,他甚至也知道这是什麽缘故。要知大凡是高手相相争,一方失去先机的话,只要对方紧迫不放,则失去先手这一方,必定越来越弱,终致露出致命的破绽为止。
这一点在气势上,最是分明,照常理而言,罗廷玉应该气势一真削弱,真到全无斗志,心寒胆落,以招致败亡的结局。可是罗廷玉眼下就是那股气势一点也不曾减弱,虽然在招式身法中落了下风,但那气势只不过压得缩小一点而已,并非减弱。
严无畏明白这是因为罗廷至内心之中,燃烧复仇的火焰,这股恨火,造成无法扑灭的气势。所以,他所受的压力越大,等到有机会宣泄之时,威力更强,其时他的一记反击,必是石破天惊,用尽平生之力的一击。
假如严无畏他没有那一丝内伤的顾忌,还不致於害怕,目下却因为心存忌惮,自问接不住对方突然爆炸的一招反击,所以心中暗惊,念头电转。他乃是一代枭雄,从来当机立断,决无迟疑不决之事,现在的局势,正是须要一种异常的果敢决断。
但见他忽然间斜斜分开,快得如同电光石火,真是使人看也看不清楚。这是因为他借转圈子时,那股天然的离心力量,再加上他本身的武功,比起平时几平快了一倍。
他有如一支劲锐无匹的疾箭,穿过了纷乱的人群,一下子刺破了潘大钩等数人的防卫网,落在端木芙的身边。崔阿伯那等身手之人,也不过刚刚提起拐杖,但端木芙一条左臂,已经落在严无畏的巨掌之中。
这个突然发生的变故,使得周围的数十人为之目骇神摇,都忘了挥动兵刃而停止搏斗。
严无畏发出一声长笑,震得众人耳鼓嗡嗡直响,他接着大喝道:“都给我住手!”双方:还在交战之人,转眼望见,无不如言停止了。严无畏又斥道:“站住。”
但见罗廷玉、秦霜波、疏勒国师、广阀大师等四个有资榕可以与严无畏一拚之人,都同时停住脚步,不敢上前。
广闻大师道:“严老施主,你这等手段也好意思拿出来麽?”
严无畏道:“老夫成名之时,你尚是一个小沙弥,何须你来教导於我?”
秦霜波抗声道:“严庄主:你此举的确太不够光明磊落了。”
严无最道:“哦!难道”刚才罗廷玉呈现败势之时,你也能无动於衷,而不生救援之念麽?那麽你横剑站在旁边,是何用意?”
秦霜波为之语塞,她乃是“剑后”身份,是普陀山潮音阁的传人,佛门规矩绝对不可以打诳语。
疏勒国师高声道:“好吧:就算你严老兄可以这样做吧,咱们言归正传,你想勒索什麽,开出条件来。”
此人乾脆直爽,叫对方划出道来,快人快语,博得全场之人都在心中喝采。严无畏阴森森的目光扫过全场之人,特别在罗廷玉面上多停留一会,但见他俊目中含着熊熊的火焰。当下转念道:“此子满胸仇恨之火,大有攀为玉碎,不作瓦全之想,看来要价不能太高,否则只落得一个同归於尽,甚不划算。”
他目下正如押重注赌博一般,如果押对了,顿时扳回败局,如果错了,性命亦将不保,这等以性命生死下的注头,可以称之为天下罕有的豪赌了?他睨视了崔阿伯一眼,冷冷道:“放下你的拐杖,赶快站到那边,以免罗廷玉一时冲动,扑了过来,迫得老夫把这女孩子杀死。”
崔阿怕愣了一愣,想想也是道理,只好收杖走过去,挡在罗廷玉与严无畏之间,在他的立场而言,果然可以如此,谁也不会怪他。
严无畏道:“老夫第一个条件,要罗廷玉你立时下令,叫手下都停手退开。
“
罗廷玉一言不发,打个手势,当即有一名翠华城的手下,取出一枚号角,呜呜的吹将起来。由於他们乃是实力强犬的胜方,是以他们一退,独尊山庄之人自然不会上前挑战。
严无畏侧耳听了一阵,感觉到很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对了,罗公子,你仍然不失为明智之士,要知你如若娶了端木芙为妻,那就等如已占有天下了。”
罗廷玉道:“我没有霸占天下的想法,翠华城有史以来,也从无这等想法,那只是你这等枭雄方有这种野心而已。”
他一方面表示自已的立场,另一方面,也暗示对方说,他并非定要得到端木芙不可,这是非常厉害的答话,可以使人咀嚼半天。
严无畏道:“使得!这是你个人之事,老夫管不着,但老夫却深信端木芙的性命,其重要的程度,足以使本庄在这一场劣势之中,全部撤退。”
他冷冷一笑,又接着道:“假如我只开出一个条件,我深信你们会立刻答应的,不瞒你说,老夫正在考虑如何多要一点。”
罗廷玉怒哼一声,崔阿伯忙道、、:“罗公子,你千万别生气,且听听他有什麽条件?”
端木芙突然道:“严无畏,你和宗旋如出一辙,皆是扣押了我做人质,他是你教出来的,自然不足为奇。”
端木芙的话虽然轻松讽刺,但目下局势太严重,谁也笑不出声。只听她又道:
“但我得警告你一声,假如你需索太多,只怕到头来一无所获。”
严无畏发出的笑声,非常刺耳,接着说道:“是麽?假如你宁愿牺牲你的生俞,而不作卷土重来的打算,老夫自将一无所获,但我敢打赌,你很信任你的智慧,必定会力谋生存,以便将来向我再次报复的。他的分析,合情合理,没有人持异议。端木芙格格笑道:“严无畏!假如你很年轻的话,也许我会倾倒於你的才智武功之下。”
、这句话使得罗廷玉方面的人觉得很不舒服,但严无畏却不免飘飘然起来,因此,他竟没有觉察端木芙利用眼色,把崔阿伯支开,尤其是当他察觉许多人表现出尴尬脸面之时,心中更为得意。
突然间,他半边身子麻木了一下。在此之前,好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似的,就在他发觉麻木之时,端木芙已经带着笑声,曳空飞去。这个变故,不论是敌我双方,无不为之愣住,最少有片刻之久,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包括罗廷玉也在其内。
端木芙能够从严无畏掌握中挣脱出来,已经是使人难以置信之事,何况她还使出一记非常美妙轻盈的身法,凌空飞越了两丈有余,这等距离,已经是功力很深厚的高手方能办到的了。
她身子着地之後,眼见全场尽皆愕然,这才格格笑道:“罗公子你尚有何待?”
罗廷玉如从梦中惊醒,大吼一声,震得众人耳鼓续豪发响,但见他人随刀走,化作一道精芒眩目的光虹,向严无畏电射而去。
严无畏已经没有麻木之感,可是心灵的挫折,比之任何打击还要严重,简直连一点斗志都没有了。罗廷玉挺刀迫去,脚下发出“赧郝”的声音,配合宝刀和姿式,形成一股莫与伦比的强大气势。
全场为之鸦雀无声,因为已知是何缘故,所有的人,不论武功强弱,无不体会出罗廷玉这一招,含蕴着至为巨大的威力,而且是他一身武功之所聚,假如他这一招不能得手,则等如昭告天下,他目前尚非严无畏的敌手了。所以他这一刀能杀死严无畏,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太容易,反之,如若不能奏功,则至少证明他造诣尚弱於对方,被对方逃走。
这是古今未之前闻的奇事,一个人居然能令致全场观众,不论本身武功的高低,均能感受得出他的刀势所代表的意义的。
严无畏终究是当代之雄,到了这刻,也自振起平生的功力,运聚杖上。他已晓得对方这一刀已妙入化境,唯有出手硬碰硬的斗上一招,各凭真功夫,分出胜败。
此外,别无他法可想,换言之,他已没有逃避的机会了。
罗廷玉一直迫到切近,宝刀起处,踏中宫,走洪门,迎头劈去。严无畏目射精光,威风凛凛,挺立如山,横杖向敌人宝刀力架。
但见这两大高手,表演了一记毫无花假的硬斗手法。刀杖相触,又是“当”的一声,火星四溅,声势骇人。
人人都极力睁大眼睛,但见罗廷玉退了步,严无畏却渊停岳峙,稳立原地,双脚未移分寸。但不知如何,全场之人,却都感觉到严无畏似是输了,只不知他是一个怎样子的输法而已。
罗廷玉捧刀齐胸,仰天长啸一声,虎目中忽然并射出泪珠点点,啸声之中,也含蕴得有无限悲愤,无限怅惘。他啸声未歇,严无畏手中的七杀杖,“砰”一声掉在地上,面色也变得如纸一般白,但见他身躯摇摆了几下,终於向後跌倒,尘埃飞扬。
这一次,全场之人也愣了好久,端木芙高声道:“恭喜罗公子,仇人授首,身膺刀君。”
疏勒国师道:“不错!罗公子已臻刀君境界了,这一刀的形质虽然被敌杖架住,但那无形之刃,已直取敌心了。”
刚刚说过这两句话,人群起了一阵骚动,独尊山庄之人,铅纷夺路而逃,顿时又引起一场盛大的杀。寺里寺外,升起了一片响澈云霄的杀声,没有多久便下令罢战。只见独尊山庄之人伤亡枕藉,到处均是血迹尸体,所剩下的人之中,已找不到一个领袖人物了。翠华城以及正派群侠一停手,余众四下逃窜,转眼工夫都逃得一乾二净了。
一小群人围立在严无畏的尸首四周,罗廷玉和端木芙站得最近,他们低头望着这个面目冷峻的一代魔王,但见他紧闭的嘴角,仍然透出一种残忍无情的味道。一代魔王,终於伏诛,罗廷玉和端木芙的血仇,也终於得报了,但纵是如此,他们心中仍有无限遗恨,因为以往被害者的音容笑貌,只能成为记忆中的幻影,再也不能在这世间出现了。
这战场的後事,自有杨师道等人料理,即便是严无畏的尸体,也和其他的人一同埋葬,并不曾拿到罗希羽的墓前,再加摧毁,这便是正派侠士与不法强徒相异之处。疏勒国师看了罗廷玉的那一刀,心悦诚服,顿时死了对端木芙的爱慕之念,同时也因为端木芙能从严无畏手中挣脱,对她异常敬佩服气。
端木芙事後拿出一件暗器,给大家看,这是一枚钢管,能发射针状暗器,她解释说,她乃是故意设法给予严无畏的机会,好让他抓住自己,然後,她凭籍刚刚苦炼有成的家传秘剑及内功,一面发出药针,使严无畏麻木一下,顺便也就挣脱了。
她指出唯有以身诱敌,方能使严无畏不致於一上来就全力逃遁,她所冒之险虽大,但很值得。
罗廷玉率领翠华城之人,送走西域疏勒国师这一路人厉,接着又分别送走少林、武当等无数众人。之後,他率队前赴翠华城故址,着手加以重建。接下去的日子,购材鸠工,大兴土木,把翠华城从一片废墟中,逐渐建造起来,最後,已大致恢复了旧日的壮观了。
天下武林同道,贺礼络绎不绝的送来,每个人的贺礼,都是双份,原来罗廷玉已发出喜帖,预定在翠华城重建竣工之日,同时也举行他的婚礼。他的婚礼也与众不同,敢情新娘子的姓名,竟要列出名单,多达叁人。这叁位新娘,领衔的是“剑后”秦霜波,接着是一代才女端木芙,最後则是西域佳丽蒙娜夫人。
这一件风流韵事,传遍了南北十叁省,大凡是略有办法之人,谁不想前赴翠华城,看看刀君和叁位美女的丰采?因此,迫近佳期之时,水陆两路,武林人物之多,可说是盛况空前。翠华城之风光热闹,看官们定可想像得到,笔者毋庸赘述了,本书至此,也告结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