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芙叹息一声,面上的神色严肃之极,又道:“我们如此欺骗一个垂死之人,实在太不应该了。但为了要查出他背后的恶魔倒底是谁,却又不能不这样做。”
崔洪道:“小姐何须把这等小事放在心上,啊!这斯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他真的已活不成啦!”
端木笑道:“我现在只盼他还有回光返照的片刻,那样我一则可以问间他可有什么后事,待我们替他料理。二则他那联络之法,还未说得情楚……”
忽见那萧越寒双眼一睁,似是恢复了神智,崔洪生怕小姐先问他后事,以致错过了机会,是以连忙问道:“萧老兄,你那些信鸽如何使用法?”
萧越寒望他一眼,正要开口。斗然间两眼中神光消散,喉头响了几声,随即吐出最后的一口气,不再动弹。
崔洪道:“唉!可惜得很,若然他讲出如何使用信鸽之法,咱们就可以用信鸽,把那恶魔骗到金陵了。”
他突然记起旁边的罗廷玉,心头一震,向端木笑道:“老奴记得小姐精通歧黄之术,难道这斯当真已救不活了么?”
口中说著话,脚下移步走向萧越寒的尸身。罗廷玉不由得低头审视那尸体,突然间背上一麻,全身乏力,竟是穴道受制,不禁又惊又怒。
崔洪在后面纵声大笑道:“小姐,咱们的隐密已被他听去,老奴迫不得已出手暗算,把他制住,以免泄露了机密。”
端木芙道:“阿伯有何打算?”
崔洪道:“这等强敌,自然要及早诛杀,以绝后患。只不知小姐下得这等毒手与否?”
端木芙道:“他曾经两度救我之命,咱们岂能恩将仇报?”
崔洪道:“为了大局看想,咱们许多事不想做也不行!”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你说的不错,以我来说,我何尝想在江湖上奔走,抛头露面,尽做一些杀戮流血之事呢?唉……”
她深深叹息一声,转眼向罗廷玉望去,眼睛中突然透出无限温柔之色,半晌没有言语。
崔洪道:“小姐也曾说过,咱们终究会正面与罗廷玉他们发生冲突,既然如此,就须得硬起心肠,来个先下手为强,以免后患无穷。”
端末芙道:“我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唉!这事太使我为难了,假如我不杀他,便枉有智慧之名,如是杀了他,又难逃恶毒之论。”
崔洪道:“小姐把他交给老奴就是了。”
端末芙定睛望住罗廷玉,面色变化甚剧,显然她内心中的挣扎激烈万分。过了一阵,她忽然道:“阿伯,点他的『紫宫穴』,让他开口说话。”
崔洪过去出手一点,罗廷玉哼了一声,已经能够发声开口。但他却没有说话,只狠狠的向端木芙盯了一眼,随即挪开了目光。
端木芙柔声道:“你心中很恨我是不是?”
罗廷玉理都不理她,端木芙又道:“我知道你已快要自行冲开穴道,我才教阿伯出手,并不是巧合,请你不要生气。”
崔洪大吃一骛,道:“原来如此,是老奴出手甚重,本以为他决计无法自行解穴破禁。
既然上一次他能破我禁制手法,这回还须小心防范。”
端木芙在破旧的房子内缓缓的走动,双眉紧皱,似是在寻思一件重大之事,但谁也不知她心中想些什么?崔洪那对眼睛忽然望向罗廷玉,忽而移到小姐面上,流露出迷惑、焦灼、惋惜的混合表情。
由于他们三个人乃是作三角形散立,是以罗廷玉也瞧得见崔老人的表情。他乃是极为聪明之士,一望而知这个忠心耿耿的老仆,一方面是猜不出端木芙的心思,是以大感迷惑。一方面他怕端木芙放过了自己,故此焦灼之极。再一方面则是觉得自己大可匹配他的小姐,如若眼下动手杀死,未免可惜。他把崔洪的心理分析得精微透辟,全无差错。
但他心中却充满了后悔之意,他后悔的是这次中了暗算,仍然是为了端木芙之故也。这个女孩子已经几度使自己陷入危机和圈套之中,动辄有杀身之祸。假如是第一共中计,犹有话说。但自从那一夜到绿篁村时开始,一连串的遭遇,已足以令他万分警□小心才是,如今又大意著了道儿。若然今日被她所杀,这等惨剧不但得不到同情,反而要被天下之士嗤笑。
屋子里三个人各怀心事,静寂无声。
过了一会,瑞木芙轻轻咳了一声,道:“阿伯,解开罗廷玉的穴道。”
崔洪霜眉一皱,道:“小姐,常言道是纵虎归山,皮悔莫及,远望你三思而行。”
端木芙道:“我已想了很多,不用再想了。”
罗廷玉突然冷冷道:“崔老丈说得对,你若是纵放了我,将来定要后悔莫及!”
他停歇一下又道:“你放我之举,不管是真心的,抑或是有意示恩,我罗廷玉将以敝城血仇为重,全力对付严无畏。万一阵前相遇,决难容情。这一点我先说在前头,免得日后你骂我全无情义。”
端木芙笑一笑,道:“我们今日全靠你挺身而出,才平安渡过危机。因是之故,今日之事,只有我欠你的情,你一点也下欠我的,阿伯,解开他的穴道。”
崔洪慢慢走过去,道:“小姐坚执己意,老奴也没有法子违拗。”
但见他身形微微涨大,竟已运聚了功力。此刻但须出手一击,罗廷玉断难活命。罗廷玉面色丝毫不变,他并非全不畏惧死亡,只不过是他的勇气非是常人所能及,纵然在这等生死关头,也尽可把持得住。
但见崔洪抬起手掌,身形更加涨大,须发戟竖,形相极是威猛。端木芙娇笑数声,道:
“阿伯,他决不会向你动手,何须如此戒备?”
崔洪眼中凶光,陡然收□隐没,道:“老奴岂能不防呢?”
掌势落处,震开了罗廷玉的穴道,随即倒纵回端木芙身后,持拐戒备。罗廷玉明知这老人刚才已起凶心,想违令杀死自己,以绝后患。但他既然没有个真动手,便不说穿。管自伸手拍拍身上衣服,随即向门口走去。
端木芙叫道:“罗公子,你打算到何处去?”罗廷玉在门口停住,回头向她注视一眼,淡淡道:“我的去处恕难奉告。”
端木芙道:“我不是想探听你的计划,而是怕你不晓得道路方向。”
罗廷玉仍然淡淡的道:“不劳姑娘垂注,在下自问还能够找到道路。咱们后会有期,就此别过。”
说罢,放开大步,离开此屋。端木芙移步门边,遥望著他的背影,突然深深叹息一声。
崔洪忍不住说道:“小姐恕老奴多嘴,这个人你实在放不得,除非你另有神机妙算。”
端木芙缓缓道:“我也知道放他不得,只因他这一去,势必陷入老庄主的天罗地网之中。他武功虽纯,但双拳难敌四手,看来很难杀得出重围!”
崔洪一楞,道:“照你这样说来,你竟是让他投入天罗地网之中了?”
端木芙道:“不错,他临走之时,我有意指点他一条生路,可是他豪气迫人,竟不让我有开口的机会。”
崔洪初时甚是震动,旋即想到罗廷玉若然遭遇不测,对小姐只有好处,不禁哑然失笑。
自言自语道:“我真是老糊涂啦,何须为他担忧呢?”
端木芙道:“你居然不知不觉中替他担心,可见得他的英雄气慨,已深入你心中了。
唉!其实我下费吹灰之力,便可以解除他杀身之祸。但想来想去,似他这般英雄人物,岂可加以屈辱?所以还是让他去了。”
崔洪道:“小姐有何妙计可以救他?”
端木芙道:“我们只须把他放在一具棺木之中,让他几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其时我们已远离此地,老庄主虽然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但到了昏黑之际,还不见罗公子踪迹,也就只好鸣金收兵了。”
崔洪道:“听起来虽是很玄,但小姐向来神机妙算,无有不中,老奴也不敢不信。如若目下已经安全无虑,老奴打算独自赶去瞧瞧。”
端木芙沉吟一下,道:“你但去不妨,我有莫义他们保护,先回莫家庄去,你不必忧虑。”崔洪大喜,当下也独自出村而去。
且说罗廷玉奔出村外,走了里许,但儿一条河流横阻去路。他在河边瞧看一下,不见有船只渡河,心想:我虽然不晓得目下在什么地方,但若是沿河奔去,迟早会见到村庄人家,即可问出道路方向,再者也须找点食物充饥,或者还可以休息一下。
他自昨夜开始,直到现在快到中午时刻,一直没进过饮食,又连续剧战,体力消耗甚多。当下沿著河流奔去,大约行了六七里路,已走入一座村子里。但见村中甚是静寂,竟不见有小孩在屋外嬉闹玩耍。不过也绝不似「百棺村」那么死寂,家家户户,都有炊烟,而且鸡鸣犬吠之声,不绝于耳。
罗廷玉心知有异,但仍然昂首挺胸,大步走去,这村子当中有四五丈之宽。当罗廷玉大步走了十六七丈之后。左边一家宅子大门砰一声打开,走出三个人。当先的一个儒巾长衫,但手中卦提看钢杖短刀。在他身后两人,俱是白衣劲装大汉,横持长刀。罗廷玉转眼望去,但见这个儒生打扮之人,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正是严无畏座下第二名弟子彭典。
彭典面色十分严肃,微微躬身颔首,道:“少城主在百棺村中,出手击败萧越寒,保全了敝庄不少人的性命,此恩此德,敝庄并不敢忘记。”
罗廷玉见他神情十分凝重,顿时会意,心想:这一回他将以全力与我周旋,是以这般紧张。但如此正是最好不过,因为黛青妹子为了他的缘故,被父亲下令处死,这一来变成另有私仇,非清理不可。
他豪迈地长笑一声,道:“这样说来,彭兄敢是打算恭送我出村不成?”
彭典道:“少城主的雄风豪气,兄弟真是平生仅见,心折无已。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兄弟在这儿候驾,假如罗少城主自问疲乏饥渴,未便动手,咱们便一同回返莫家庄,谒见家帅。如若少城主不肯枉驾一行,只要你出得此村,兄弟也无话可说。”
罗廷玉沉吟一下道:“令师竟不在此地么?”
彭典道:“家师如若在场,便不须兄弟代言了。”
罗廷玉点点头,道:“兄弟相信彭兄不致于打诳,既然你已摆出十面埋伏的姿态,可见得带来的人手定然不少了?”
彭典道:“实不相瞒,敝庄的精华差不多集中在此地了。少城主虽是骁勇无比,但孤身无援,恐怕不易冲出重围。”
罗廷玉道:“承蒙彭兄坦诚见告,不过兄弟并非为了冲得出冲不出而动问。而是奇怪彭兄既然带领了这许多高手赶到,何以早先竟不驰援百棺村的危局?”
彭典微微一笑,神情已没有那么严重,道:“确是责问得好,但事实上我们一路赶来,还未抵达百棺村时,已接到报告说少城主现身出面,诛杀敌寇。”
他停顿一下,又道:“兄弟当即以飞鸽传书之法,急报家师,然后接到指示,在这儿布下人手,恭候少城主的大驾。假如少城主信得过在下,便用不著追询此事了。”
罗廷玉道:“听彭兄的口气,似是因为兄弟曾在百棺村中出手,是以令师指示你好言劝我到莫家庄见面,是也不是?”
彭典道:“正是加此。”
罗廷玉冷冷一声,道:“这样说来,严无畏倒是很看得起我,才下了当场格杀之令在先。”
彭典怕他说出难听之言,连忙插口道:“少城主乃是当世之雄,倒底如何,只待你一言而决。”
罗廷玉道:“自然是孤军苦战,至死方休,彭兄何须多问。”
彭典长笑一声,道:“壮哉,壮哉,那么恕在下要得罪了!”话声甫歇,身后一个白衣大汉吹动了铜哨,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响澈全村。
罗廷玉朗声道:“彭兄,咱们这回动手,盼你多加小心。兄弟心中对你有一段私人仇恨,只怕要趁此机会了断啦!”
彭典当然晓得他指的是罗黛青那一宗公案,这件事虽然已向奏霜波解释过,但罗廷玉并不知道。目下已没有分说的机会,当下应道:“少城主即管施为,不要以在下为念。”
他们对答之际,显示出一种奇异的情份。一方面互相关照小心保重,一方面又表示决不容情。罗廷玉游目四看,除了彭典和两名手下之外,别无他人露面。但全村弥漫著一股森森杀气。一望而知这些房屋之内,随时随地会有高手杀出。
独尊山庄这一著果然相当厉害,使得罗廷玉一时测不透他们的虚实,因而不知往那一方冲杀的好。尤其是他直到现在为止,还不知身在何州何府,纵然杀出重围,亦不晓得经那一方走才好。彭典举步向他迫去,气势沉凝凌厉之极。罗廷玉突然一惊,连忙收摄心神,集中注意,准备应敌。
他万万想不到彭典的真实功夫如此高明,气势之强,竟是他前所未见的敌手,是以大为惕凛。从彭典身上,可就不由得联想到严无畏,定然更加厉害了。两人蓦地凌空跃起,迎面撞去。双方堪堪碰上之时,但见彭典本是攻式的仗势,突然改为守式。幻化出一片杖影,右手短刀也在杖影内连连挥动,封住了杖法中的所有空隙。说得迟,那时快,罗廷玉身在半空,临到切近,这才抽出宝刀,闪电般横劈出去,凌厉无比。“当」地大响一声,双方交错飞过,各各落地,相距有一丈以上。两人都没有受伤,也未分出胜负。
可是彭典心中有数,晓得对方的气势比自己更为威强,天下间大概唯有师父严无畏可以抵得住他的气势。
罗廷玉并不知道对方竟是抵敌不住他的气势,才会在临时改为守势,落地后暗自忖道:
“他虽是杖法高妙,内力深厚,但如若常采守势,迟早得败在我的血战刀下无疑。”
此念一生,横刀不发,说道:“兄弟甚愿见一见可与彭兄相比的高手。”
彭典道:“罗兄只要击败了在下,自然可以如愿以偿。”
罗廷玉宝刀一挥,森森塞气,竟如狂飕怒湃般卷去。彭典远在一丈之处,也几乎站不住脚,心中大惊。罗廷玉虽是没有瞧透他的心情,可是气机感应,自然而然的挺刀迫去,突然间连攻了三刀。这三刀竟把功深力厚的彭典杀得遍体大汗,一连退了七八步之多,险险就受伤落败了。
罗廷玉突然收刀跃退,道:“彭兄不可存心相让,刀枪无眼,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这番话是出自衷心,全无虚假。只缘他连攻三招,并未出全力使绝招,但彭典已大显不支。比起在空中相拚的一招时,他似是差了很多,因此他怀疑彭典乃是未出全力,以致失去了机先。
彭典苦笑一下,心想我岂肯拿性命来开玩笑?实是已慑于你的气势,方会如此不济。正转念间,一道人形扑入场中,厉声喝道:“姓罗的休得猖狂,洪三爷来接你几招。”
罗廷玉不必转眼去瞧,也知道来人乃是气焰迫人的洪方。当下仰天长笑一声,喝道:
“你想找死,还不容易么?”
喝声中大股劲风已当头压到,目光一闪,已瞥见洪方的四尺长钢拐迅急砸下,极是凶猛。他手中的宝刀随念即发,一招「气雄钲鼓”,横刀迎击。“当」的大响一声,洪方砸击之势虽强,但竟震退了两步,手中钢拐也弹起老高。
罗廷玉伏腰欺身,刀取下盘。洪方横里一跃,脚方沾地,自知不妥,急急又斜跃开去。
同时之间,挥拐盘打扫荡,护住全身。如此连跃了四次,总算摆脱了罗廷玉的追击。事实上这是由于一名霜衣卫土出手,才牵制住罗廷玉。洪方大感丢人,暴跳如雷,挥拐迅即扑去。
与那霜衣卫土联手合力,疯狂般蹈险猛攻彭典皱眉喝道:“老三,不可急躁冒险!”
洪方全不理会,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恶毒手法。罗廷玉竟被他们迫得连连后退,只□下了招架之力。
洪方的气势更是凶厉,拐招越毒。彭典想不到他这等打法居然迫得罗廷玉难以反击,也就沉住气观战。
看看已激斗了三十余招,罗廷玉突然间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虎躯已欺入拐影之内。彭典心中叫声不好,急急扑去时,由于罗廷玉已退开了十六七尺,终是迟了一步。但见宝刀过处,血光四溅。洪方和那霜衣卫士全都跌翻在地上。
彭典飘落洪方身边,但见他左胸上中了一刀,瞧起来伤势不算严重,比起一条手臂折掉的霜衣卫士,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洪方双目已瞑,全然不动,敢情生机已绝。那是因为这一刀刺中了心脏,是以当场死去。罗廷玉这等刀法,实在教人心惊。彭典直到此时,方知罗廷玉早先连连退却,敢情是借此退开,以免到了要紧关头之时,被彭典插手所阻。
他惨厉的笑一声,道:“少城主,好高明的刀法啊!”
罗廷玉冷冷道:“当年家父的刀法,比小弟高强得多了!”
他一提起翠华城之事,彭典顿时语塞,无法责他心毒手辣。罗廷玉又泠泠道:“这一位想必就是严无畏手下第一名凶手雷世雄大庄主了?”
彭典转眼一看,但见身躯雄伟的大师兄雷世雄,已不知几时到了自己身边。雷世雄手提钢杖,凝目望住对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罗廷玉的真人,是以著意打量。罗廷玉对此人闻名已久,但见他外貌虽是粗豪骠悍,身躯雄伟,乍看似是有勇无谋之辈。但其实英华内□,气度沉凝,随随便便的往那儿一站,便自有渊停狱峙之势,果然不愧是严无畏以下第一号人物。
双方细心打量,都晓得碰上了罕有的强仇大敌,稍一不慎,便有身败名裂,惨死当场之祸。是以都想在这一睥之间,找出对方气质性格上的弱点。
这使雷世雄记起了秦霜波,这一位修习无上剑道的美女,当日相会之时,也曾如此对峙过,罗廷玉眼神如电,气势坚强无比,全然找不到丝毫可趁之隙,这一点竟是与秦霜波一样。雷世雄心中大为震□,暗忖秦霜波修习的无上剑道,亦即是武林中相传的「剑後”,是以无瑕可击,算不得是奇事。这罗廷玉只不过仗恃家传「血战刀法”,如何气势也加此坚强威猛?
彭典挥挥手,便有两名霜衣卫土过来,把伤亡的两人搬走。他这才厉声道:“大哥,咱们兄弟联手出击,谅必在十招之内,可以杀死敌人,替老三报仇。”
雷世雄第一次从罗廷玉面上移开了目光,道:“你说在十招八招之内可以杀死他么?”
彭典道:“难道小弟说错了不成?”
雷世雄道:“你自然是说错了,愚兄观察他的心志气势,竟不在秦霜波姑娘之下,咱们岂能轻易言胜。”
彭典道:“只不知大哥打算如何对付于他?”
雷世雄转眼向罗廷玉望去,道:“在下上阵对敌,从不使诡弄诈。少城主可想听听在下的应战之法么?”
罗廷玉道:“雷兄眼力之高修为之深,实足令人佩服。和彭兄竟是一时瑜亮,无怪独尊山庄得以横行天下了!”
他略一停顿,又道:“雷兄有何打算,兄弟是先听为快。”
雷世雄道:“少城主好说了,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在下打算召集敝庄一十八名高手,摆下九宫阵法,作为攻击少城主的主力,另外又以一百名手下,在外围摆下十方大阵,以防罗少城主冲出。”
罗廷玉道:“听起来兄弟似是万难冲得出去了?”
雷世雄洪声大笑,道:“不错,这两种阵法,皆是端木小姐传授,与世间所传的阵势略有不同,奥妙之处,不易用言语讲得明白。”
罗廷玉当他继续说话之时,心头已电转忖道:“我要不要趁他们阵法尚未摆出以前,来个先发制人,夺路而出?不对,他故意说了出来,分明是迫我出手突围,这里面必有阴谋诡计,不可不防。”
因此他屹立如山,动也不动。雷世雄说完之后,见他神色丝毫不变,忍不住问道:“罗少城主想必已深知端末小姐的才学了,难道你一点也不相信这两座内外大阵,能够困得住你么?”
罗廷玉淡淡一笑,道:“我几时说过不信了?”
雷世雄道:“若然你深信端木小姐之能,则你全不动容,亦不抢先动手之举,可以推断你不是傻瓜,就是真正的大勇之士。”
罗廷玉道:“雷兄爱怎样想都可以,兄弟却很想瞧瞧贵庄的高手们是些什么人?”
雷世雄举高钢仗,连摇两下,霎时间出现了十六个人,迅快奔来,分别站在罗廷玉四周。每个人都有一定的方位,加上雷世雄、彭典两人,凑足了十八之数。罗廷玉环顾一眼,但见这十六人之中,竟有两个是女子,一个高髻宫装,神熊冷峭高贵。另一个黄衣飘拂,风姿绰约,但都以黑布罩住眼睛,只能见到嘴巴和下巴。
罗廷玉纵然是面对百万雄师,亦能全无所惧。然而这两个女子,却使他心灵大受震撼,怔了一怔。先说那个宫装高髻的女子,她虽是以黑布遮住双眼,无法辨认庐山真面目,可是她那只樱桃唇口,却表现出她天性中冷酷坚强的性格。只由于她以巾帼之身,居然能列入雷世雄亲自率领的十八高手之内,便可以想见她的一身武功造诣,应是何等高明了!其次说到那黄衣少女,她那飘拂的长发和□娜的身段,一望而知正是端木芙无疑,这自然使罗廷玉大感震惊不置了。她不但是懂得武功,甚至还参与十八高手之列,与旁人一起来对付他?
假如罗廷玉不是经过血洗翠华城的惨变,加上孤岛艰苦卓绝的三年磨练,这刻不失色怒喝才怪哩!目下他也只不过怔了一下,别人很难瞧得出来,罗廷玉目光转到别人的面上,又发现了几个人,使他加以特别注意。这些人之中其一是一个圆脸胖子,看起来只有五十岁左右,但一双细长眯缝著的眼睛,却射出森冷残酷的光芒。
罗廷玉目光在他面上打转之时,雷世雄说道:“这一位便是敝庄五大帮派之一的索阳香主,外号追魂太岁,乃创立玄武帮的一代之雄。”罗廷玉只哼了一声,索阳却客气地向他拱拱手。
罗廷玉目光移到另一个身量高瘦,面色发黄,双睛外突的老者面上时。雷世雄道:“这一位便是白冥教教主柴骏声了,他外号阎罗手。”
柴骏声颔首为礼,态度可远没有索阳那么客气。显而易见,此人定必一向自矜身份,赋性冷酷。罗廷玉理都不理他,目光转到旁边一个高大悍的老者面上,此人长得黎黑虬髯,手提一对粗长铁娴,气慨不凡雷世雄道:“少城主眼力当真高明之至,这一位亦是敝庄五大帮派之首,姓阎名充,外号黑瘟神。”
罗廷玉目光迅即移到另一个高大雄伟的大汉身上,留神打量。但见他年纪大约是四旬左右,两道眉毛又黑又浓,背插一口大刀,手中还拿著一根精钢神色。他的外表不算得如何特异出众,但那股气慨却不比等闲,是以令罗廷玉十分注意,再三打量。
作怪的是雷世雄这回居然不作介绍,罗廷玉却不放过,道:“雷大庄主,这一位是谁?”
雷世雄可就不能不答了,道:“他是家师座下的阴阳二将之一,姓徐名刚。”
罗廷玉双目灼灼盯住那徐刚,道:“三年前血洗翠华城之时,徐兄当也躬亲参与了?
Transferinterrupted!
清楚他倒底曾否参与。雷世雄已接口道:“少城主问起此事,不知是何缘故?”
罗廷玉道:“其实无关紧要,我只不过随口问一问而已!”
他接著转头回看,目光停在那宫装美女面上,说道:“徐刚兄如是阳将,则姑娘必是阴将无疑了,只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雷世雄代她作答道:“不错,她就是阴将宣碧君。少城主眼力之高,于此可见。”
罗廷玉淡淡一笑,道:“眼力高不高全然没用,像我目下陷入重围之中,看来不易杀出,假如眼力真真高如端木姑娘的话,岂能自投罗网之中?”
他转眼向黄衣女望去,又道:“端木姑娘你说是也不是啊?”
黄衣女没有做声,但眼波中却透出惘然和怜悯之神色。
罗廷玉深深吸一口气,奋起雄心,豪壮地仰天长笑一声,道:“诸位的九宫大阵摆好了没有?”
雷世雄发出警戒的讯号,一面答道:“九宫大阵已经摆好。少城主要不要瞧瞧外围以百名手下布成的十方大阵?”。
罗廷玉道:“用不看瞧了,反正我对这阵法之道不大懂得,瞧了等如没瞧。”
雷世雄钢杖一举,众人立刻移宫换位,迅快的转动起来,只有雷世雄一个站在原位,兀自未动。
他缓缓道:“既然如此,敝庄可要得罪了。”」罗廷玉道:“雷兄好说了,咱们乃是势不两立的雠仇,今日一战,谁也用不著客气,鄙人要出手啦!话声为歇,已自跨步移动,混入九宫大阵之中。他霎时间已不知转到那里去了,显示出这座九宫大阵实在十分奇奥变幻。罗廷玉心中有数,忖道:“以这一十八名高手的实力,莫说是布阵围攻,即是乌合之众,我也抵挡不住,这便如何是好?”
方转念间,但见阵外已出现了许多白衣劲装大汉,刹那间已挤得满满的,把这座九宫阵完全包围起来。罗廷玉动员全身的感觉,等候最先攻击上身的兵器。在敌人尚未侵袭之时,极为忍耐著不出手攻袭。他趁机注意到阵外的情形,忽然从人丛缝隙中,见到外面屋舍中走出一些劲汉,手中有的拿著弓箭,有的拿著长长的圆筒,有如唧筒一般。
见了这等物事,心中顿时大悟,忖道:“原来早先雷世雄不怕我趁机冲逃之故,敢情四下设有弓箭手和火器手拦阻,如若贸然硬闯,只怕比目下还要凶险……”
其实凶险与否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碰上劲箭和火器的话,简直连拚上一拚的机会也没有。目下无论如何危险,总还能发刀一拚,说不定可以捞回本钱。
他的思想飞跃闪掠周脑际,费的时间虽是很少,可是在这等杀机密布之际,也可算得够长的了,然而对方居然还未曾迫攻上身,使他甚感奇怪。
雷世雄一面奔行踏位,一面纵声大笑道:“罗少城主,须知我们这九宫大阵,如若有足够时间催动,威力完全发挥出来,你可就连还手之力也没有啦!”这话似是不假,因为那九宫大阵这刻有如走马灯般转动不停,显得越发森严奇奥,杀气更威。
罗廷玉耳中却听见一股细细的声音,乃是女子口音,她道:“罗公子记住混战之时,突向贱妾攻来,我将逆转阵法,让你有一丝空隙冲出这九宫大阵。”
这番话说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但是真是假,却还待小心求证监定,才可相信照办。
同时这话倒底是那一个女子说的?也有一点点问题。虽然罗廷玉已肯定必是端木芙所说无疑,但这等传声之法,外表全不见痕迹,自然有万一之虑。他受到种种之原因影响,所以不但没有出手进攻,甚至根本没听清楚雷世雄刚才说什么话。
九宫大阵依然急急催动,并未向他迫攻。罗廷玉不能不思索一些问题,所以也不曾主动出手。雷世雄心中大感讶异,暗念他莫非深悉此阵的奥妙不成?否则何以直到如今,还站立不动?
回应人:三坏球发言时间:1998五月10日,13点08分07秒原来此阵原是渊源于道家心法。道家讲究的是以静制动,或是以幻相引诱对方先行动手。所谓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动。这道理在任何内家功夫上,都是金科玉律,决不敢违。是以罗廷玉屹然不动,正是破阵毁法的唯一途径。假如他一直耐心相持,不先动手。则雷世雄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主动先攻,一是变动为静,如若不然,众人老是迅快移宫换位的话,迟早支持不住。
但这两途都有破绽可乘,罗廷玉若是深谙破阵之法,便可把握这一线之机,破阵而出了。这刻午间的太阳照耀大地,令人生出燠热之感。尤其是率领群雄的雷世雄,因心中焦躁而全身发热。他大喝一声,踏上艮位,钢杖挟著雄劲绝伦的风力,向罗廷玉当头砸下。这一杖若是砸上,决不止脑浆迸裂而已,恐怕连身子也得砸成肉酱。
罗廷玉恰恰听完那女子口音,其后又说的一句话,她说的是:“必要时你不妨使我受伤,总之定须装得迫真一些。”
此时钢杖已如迅雷般击到,他宝刀起处,闪耀出眩目的精芒光影,当的一声,架住钢杖。雷世雄但感敌人刀招奇幻无匹,把他杖法中所有的后续变化,完全封死,不能不撤杖后退。
他心中迅快忖道:“我这一退,也该就是破阵的机会吧?”虽然想到这一点,但还是不能不退。罗廷玉根本不知道破阵枢机已现,兀自屹立核心。弹指之间,数缕金刃劈风的寒气劲道,从不同角度齐齐袭到。当即长啸一声,使出一招「黄沙浩瀚”,顿时刀光四起,弥漫周身。
此是「君临天下」七大绝招之一,奇奥无匹,但听锵锵连声,硬是抵住了四五件兵刃的攻击,全然无恙。但斜刺里又有二件兵器攻到,一是精钢长杖,一是长剑。来势之凌厉凶毒,还不去说它。最厉害的是这一杖一剑,配合的神妙无间,两般兵器竟只是一招而已,全然不是二个人分别施展的招数。
罗廷玉心头大凛,赶紧望去,发觉对方竟是严无畏座下的阴阳二将,反而透一口气,放下一宗心事。
原来他□凛的是假如这两件兵器联成一招之势,乃是由于阵法的威力,则此阵之强大厉害,天下再找不到可以抵挡之人。
但目下竟是阴阳二将出手,这两人既称为「阴阳二将”,当然炼过联手合击之术,显然非是阵法之力,因此他反而透一口大气。饶是如此,他们这联手的一招,实是不比等闲。罗廷玉迫不得已,又施展「君临天下」七大绝招。一式「宇宙盈灵”,人随刀走,不但抵住了宣碧君、徐刚二人这一招,还出刀反击敌阵,冲退了两名高手。
现在他已陷入阵法之内,宛如随波逐流的落花一般,在兔起鹊落的人影中迅奔疾转,力拒强敌。每当那雷世雄、彭典、索阳、阎充、柴骏声、宣碧君、徐刚等一流高手攻到之时,他都显得大为吃力。混战了三十余招,罗廷玉也不由得泛起精疲力竭之感。事实上他转战了一夜,屡逢强敌。耗去的气力极多,已可称为「疲乏之兵」了,目下突然间陷入这等高手所组的大阵之内,能支持至今,已经很不错了。罗廷玉自知实是支持不了多久,当即决定按照端木芙传声之法,试他一试,反正已没有什么可损失的了。
那九宫阵法奇奥之至,人影闪动,如电掣风驰,极难找到端木芙出手,罗廷玉连试两次都失败了。斗然发现敌人布下这等奇奥大阵,动员如许多人力,敢情存著生擒活捉之心?这一□非同小可,假如被敌人活捉了去,自是比阵前倒毙还要可怕得多。如果他以坚强无比的意志,振作起精神,等候第三次的机会。
说得迟,那时快,猛见黄衣人影闪到,立时发刀劈去。这一刀去势急猛无匹,黄衣女往侧一闪,奇事立时出现,原来罗廷玉在眼花撩乱之中,宛然明明白白的见到一条道路,直出阵外。自然那只是一道稍现即隐的缝隙而已,决计不是康庄大道,可以从容漫步。但罗廷玉已心满意足了。
立即运集起余力,使出一招「气钲雄鼓”,人随刀走,迳从缝隙中硬闯出去,刀光到处,已伤了黄衣女。他无暇察看端末芙的伤势,一出九宫大阵,又陷入百数十柄刀阵之内。
雷世雄厉声长啸,指挥那「十方大阵」围攻罗廷玉。谁知突然有七八条人影飞投入阵。
登时使得这人头挤拥的「十方大阵」呈现混乱。罗廷玉何等厉害,抓到这一丝可乘之机,血战宝刀上下翻飞,寒光四射,立时砍倒了十余个劲装大汉。鲜血四溅,惨叫之声此起彼落,令人心胆皆寒。要知那「十方大阵」乃是端木芙亲自指点操练,灵动奥妙。莫说是七八个人冲入阵内,即使是三五十个武功高强之人,闯了入阵,也不能使阵法紊乱,露出破绽。这回如此奇怪反常。敢情那七八个飞投入阵的人,竟是独尊山庄方面的人,原本是□著弓箭或火器在最外围防守的,现下突然腾扑入阵,挥刀乱杀一气,这七八个人武功并不十分高强,可是目下刀刃恶毒凶猛,劲道气势都强绝一时,霎时间伤了不少人。以是之故,这「十方大阵」顿时呈现混乱。罗廷玉一口气砍倒十余敌人,疾冲出阵,目光一掠,忽见村口有人遥遥招手,似是叫他快快向那边逃去。罗廷玉已没有考虑余地,移步疾奔。出得村外,但见三个黑布蒙面之人,高据鞍上。他们跨下的坐骑,皆是矫骏名驹,一望而知的皆有千里的脚力。
罗廷玉在这一瞥之间,已见到这三个蒙面人,两个是劲装疾服,一个是宽袍罩体。那两个劲装疾服的人,背插长刀。那个宽袍之人,却不带一件兵刃。他虎目一眨,道:“承蒙三位仗义解围,感铭难忘,只不知三位的高姓大名能不能见示?俾可记念于心,日后图报万一?”
那个宽袍的人哑声道:“罗公子好说了,令祖大人一生积德无算,是以教我们碰上,冥冥中自有天意。现在咱们须得分头逃走,只因独尊山庄势力太大,尤其是目下高手尽皆召调至东南沿海一带,咱们非避一避他们的凶锋不可。”
他略一停顿,接著又道:“从此地往西北走,百里左右,便是太湖。罗公子只要抵达太湖,便不难甩脱追骑。但这百里之内,罗网重重,公子须得多加小心。如若有事,我等已远□左右,无法救援。”
罗廷玉豪情顿生,雄壮地长笑一声,道:“三位恩兄即管放心,在下自信尚有突破敌人天罗地网之力。”
那宽袍蒙面人一勒马□,坐骑迅即转过身子,只听他道:“既是如此,就此别过。”
蹄声起处,已驰出二丈以外。其余的二骑也迅即驱马疾驰而去。罗廷玉见他们向东北的大路驰去,自己更不迟疑,迅即揍人田野之中,迳向西北奔去。一口气奔出十余里路,碧空中一轮烈日,已略略西移,大概是未时三刻左右。
他在一望无际的水田当中,不时有溪河阻路,垂杨处处,景色极是宁谧雅致。但他的内心却十分□惶紊乱,肉体则疲惫不堪,那有闲情逸致,观赏这江南乡间景色?忽见岔路口的左侧在一片草坡上有数株大树,浓荫覆地,在树下有座神祠,杳无人迹。
罗廷玉拔步奔上草坡,绕到神祠后面,流目打量一阵,便钻入一处树丛中,跌坐休息。
他实是十分疲累,这一坐下,但觉全身骨头都快要散开似的。若是换了普通的人,如此大量的消耗过体力,定必支持不住而倒在地上,沉沉睡著。
罗廷玉咬紧牙关,以绝强的意志与「疲倦」对抗,绝不肯屈服躺下。只因他乃是修习上乘武功之士,越是碰上这等气力完全衰竭之时,就越发不能轻易躺下。否则不但功力减退,连带也使得意志流于薄弱。
此生此世,将要失去进窥至高无上的刀道境界的资格了。
他稳如磐石般趺坐不动,专心一志地行功运气,全身的淋漓大汗,渐渐在凉风中吹乾。
这等修炼心志毅力之举,说起来简单容易,其实个中的苦处,决不是事外之人所能体会……罗廷玉自家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假如他还是三年以前的罗少城主的话,他的毅力意志虽是比一般人坚强得多。但要他不躺下休息,实在也有所未能,全靠这三年来的煎熬磨炼,才使他心性坚忍至此,大有百折不回之慨。
他预算最少也得休息上两个时辰,才可以恢复七八成体力,这时才继续他的行程。在这百里之内,纵是碰上强仇大敌,仍然有一拼之力。如若不然,只要遇著敌方三四流脚色,亦难有脱身之望。因此他极为用心的调元运气,心灵中全无一点杂念,如此过了大半个时辰,一阵杂乱蹄声传入耳中,使他矍然警觉,细细倾听。
路上出现了七骑,到了岔路口,都停下来,就在马背上交换意见。罗廷玉单听这些人的口音,已认出其中三个人。这三人是阴阳二将宣碧君和徐刚。还有一个是莫义。
他们正在商议如何追赶,徐刚最后说道:“端木小姐向来料敌如神,咱们赶紧再追,定然找得到罗廷玉。”
宣碧君哼一声,道:“这儿有两条路,端木小姐可没讲明该向那一条路追啊!”
徐刚似是未曾觉察她的妒意,道:“那一条路通向太湖,咱们就从那一条路追赶。”
宣碧君道:“假如这两条路都可通往太湖,便又如何?”
徐刚道:“咱们往近路上走。”
宣碧君道:“很好,你选一条路吧!”
莫义接口道:“这右边的一条近得多了,再走数里,便有本庄眼线,假如罗廷玉经过的话,定难逃得过本庄耳目。”
宣碧君道:“好!你们往右边这条路追去,我偏要向左方走。我可不信那端木小姐料事如此准确。嘿!嘿!罗廷玉也不是傻子,说不定他故意经远路走。”
莫义一听这位姑娘敢情是为了端木小姐发脾气,当下忙打圆场,道:“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反正大庄主说过,罗廷玉业已筋疲力尽,决无再斗之力。咱们虽是分开追赶,谅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说从这儿开始,直到太湖为止,处处有本庄之人待命,随时可以召集不少人手助战,罗廷玉纵然有三头六臂,也无法逃得出本庄的罗网无疑。”
宣碧君道:“那么你和徐刚,带上一人向右边这条路追去,我带三个人往左方走。”
徐刚大声应好,旋即蹄声大作,三骑如飞而去。宣碧君却按兵不动,望住那三骑扬起的尘头,冷笑数声,然后纵目打量四下一眼,道:“天气这么热,我们休息一会。”说时,已飘身落地。
那三名白衣骑土都应一声「是”,各自甩镫下马。宣碧君已向草坡上的神祠走去,他们便牵了马,走到路近的大树下纳凉休息。宣碧君走入神祠,略略一看,便又返身而出,向神祠后面走去。要知她乃是严无畏随身二将之一。
小心□警不在话下,是以她虽然没有怀疑到罗廷玉会躲在祠后,但仍然本能地去查看一番,才能放心。这一绕到祠后,只见狭窄的斜坡上,除了数株大树之外,还有好些浓密树丛。她伏低身子,从空隙望入树丛内。突然间碰到一对威严慑人,黑白分明的眼睛。
宣碧君怔一下,这才瞧潸楚罗廷玉盘膝趺坐,面向自己,宛如冠玉般的面庞上,兀自微现汗光。她乃是内外兼修的高手,自是一望而知罗廷玉疲乏的程度,远超雷世雄的判断。因为大凡内家高手,如若不是精疲力竭,绝无在打坐中还沁出汗水之理。
她这一望之下,已知道罗廷玉乃是她网中之鱼□中之鳖,再也逃不出她的掌心。这可真是天大的奇功,不由得满心欢喜,露齿一笑。
罗廷玉自知不免遭擒,反而镇静逾邬,也向她微微一笑,神情甚是潇洒飘逸,丰采动人。他只见到宣碧君露出红唇皓齿,无法想像出她整个面庞是怎生模样。这是因为她戴著黑布眼罩之故。但他却是衷心赞誉之笑,因为她的眼睛和小嘴,曾经给他以极冷酷无情的深刻印象。然而这刻她嫣然一笑,却有如春风煦日,甚是可爱。
「这才像是个女孩子……”罗廷玉默然思忖,目光从她的脸上,巡梭她全身,那高髻和宫装,亦使他泛生一□特异的感觉。宣碧君斗然一怔,原来她欢喜的心境忽然被他含蕴看柔情的眼色搅乱,脑海中不知不觉掠遇一念:“我要不要把他擒捉回去?”
稍后连她自己也奇怪怎会生出这等心思?此举岂不是大大背叛赏识提拔她的恩主严无畏么?但她居然不出声叫手下上来绑起罗廷玉,反而陷入沉思之中,眼中流露出飘渺变幻的神色。
罗廷玉讶然而笑,很想问问她心中正在思忖什么?但他却忍住说话的欲望,默然注视著这个宫装美女。双方沉默对看了好一会,其实也不能说是对看,因为他们的眼光很少短兵相接的碰触。偶尔一□,便各自分开,这一来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微妙的情势。
罗廷玉想道:“她身为严无畏随身阴阳二将之一,何以至今还不向我动手?”。
宣碧君却想道:“他早先面对那么多的强敌,凛然不畏,是何等英雄气慨?如今却陷入束手就擒的厄运中,实在可怜可叹……”
又过了片刻,宜碧君轻轻道:“你没有受伤吧?”
罗廷玉摇摇头,暗念她既然低声说话,我可犯不上大声回答,以致惊动了她的手下。于是也低声道:“多承姑娘关注,鄙人幸而未曾受伤。”
宣碧君道:“你还要休息多久,才能恢复?”罗廷玉道:“再有个把时辰,也就勉强够了。”
宣碧君长眉一皱,眸子中露出疑虑之色道:“个把时辰之久,难保有追兵经过,上来瞧瞧……”
罗廷玉道:“若然如此,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
宣碧君道:“你不可能希望再碰上一个像我的人,对不对?”
罗廷玉忖道:“她分明恐怕其后的追兵,如是发现我在此地,她便难以洗脱纵敌叛逆之罪,我罗廷玉乃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岂能因此连累了她?咳!她曾经有过这等心意,我感激不尽了。”
当下微微一笑道:“宣姑娘考虑的极是,鄙人甚愿落在姑娘手中,胜却被别人捉□回去报功领赏。”
宣碧君摇摇头,道:“你这回一落在敝庄手中,立时处死,决无半点生路。敝上原本想留下你的性命,好使这武林平添一点热闹。但在那石屋放了你走之后,他忽又改变了主意,是以才召集各路高手,又派出我和徐刚,由雷大庄主率领,赶来对付你。”
罗廷玉大感兴趣,问道:“姑娘可知道贵上何以忽然改变主意的原因么?”
宜碧君道:“敝上的心思从来无人猜测得出来。不过以我所知,那剑後秦霜波和端木芙小姐两人,都大有关系。我可以说她们两人是促成敝上要早早杀死你的原因之一。其他还有什么原故,我便不知道了。罗廷玉讶然想道:“秦霜波姑娘或会与我联手,这道理还想得通。至于端木芙与我乃是对敌之势,如何也与她有了关连?啊!莫非他怕我会杀死端木芙,以致他损失深钜么?”
这个想法似通非通,罗廷玉不再多想,突然问道:“姑娘可曾参与三年前血洗翠华城之役么?”
宣碧君问道:“罗公子何以有此一问?”
罗廷玉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岂能对她说,假如她不曾参与,他便觉得很安慰。那么她若是再问,何以他会觉得安慰?这时他便全然无法回答了。因此他支吾道:“我想知道你们对先父的印象。”
宣碧君道:“现在告诉你也不妨,敝上虽然战胜了令尊,但自己也负伤极重。休养了三载之久,最近方始复原,重出江湖。”
罗廷玉道:“江湖上已有这等传说,只不知贵上目下是不是真的完全恢复如常?”
宜碧君初时点点头,继则疑惑地道:“老实说我不知道,敝上之事从来深藏不露,谁也休想猜测得透罗廷玉叹一口气,道:“他的神秘莫测,正是驾驭部属的高妙手段之一。”
他们窃窃低语了不少话,谈到这里,双方都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说。因此之故,宣碧君必须有所决定了。宣碧君歉疚地苦笑道:“对不起,我只好把你带回去了!”
罗廷玉忙道:“宣姑娘切勿这样说,此是天经地义之事,我虽然难逃一死,亦决不敢有半点怨怪姑娘之心。”
他停顿一下,又道:“姑娘如此厚待,鄙人已感激不尽了,请动手吧!”
宣碧君迟疑一下,摆手阻止他起身,道:“待我想一想。”
罗廷玉不知道她要想什么,也不肯猜想她乃是在寻思如何释放自己,因为这等背叛之事。他认为很卑鄙可耻,岂能猜想她这样做?再者他和她之间全无半点渊源,不似和端木芙,尚有许多勾搭牵扯。因此之故,他想不出宣碧君有什么理由会帮助他,放他一条生路。
宜碧君想了一阵,忽然坚决地道:“我让你碰碰运气,假如在个把时辰之内,没有人发现你,那是天意如此,我没得话说。”
罗廷玉冷不妨问道:“宣姑娘何故庇护鄙人呢?”
宣碧君一时难以作答,尴尬地笑一下,才道:“我也不知道。”
罗廷玉叹一口气,正要出言劝她不可背叛主人,只听她又道:“我有一个条件,不知罗公子肯不肯答应?”
罗廷玉肃然道:“姑娘请说,假如可以行得通,鄙人当然不敢推辞。”
底下的话不须再说,宣碧君也知道他的意思。他唯其是如此风骨峥嵘,胸襟磊落,更使她倾倒钦佩。
她道:“我的条件是今日之情,换取敝上一次逃生之机。”
罗廷玉道:“你意思说,假如贵上万一落在我手中,我须得饶他一次,是也不是?”
宜碧君道:“正是如此。”
罗廷玉忖道:“假如我能有杀死严无畏的机会,可知其时我的力量已超过了他,纵是放过他一次,又有何妨?假如我不答应,眼下此身先死,可就全无报仇雪恨的机会了。”这么一想,立刻诚恳地答应了宣碧君道:“我还有一件事请教公子,那就是早先突然出现助你出阵之人,是那一路的高手?”
罗廷玉道:“鄙人全然不知。”
宜碧君道:“也许与端木小姐有关吧?按说那些入阵捣乱之人,武功突然增强甚多,好像受过像那萧越寒增加力的魔功手法而致,但难道他们竟是少林高手?”
宣碧君自言自语的推论,最末一句却使罗廷玉心神大震,连忙道:“宣姑娘之言,自必有多少根据,只不知为何牵涉嵩山少林寺?”。
宜碧君道:“据老庄主透露,这等催迫激发出一个人体内潜能的魔功,虽是歹毒不过,等如预支一个人的生命。但其实却是一种极为上乘的武功心法,并非寻常旁门左道的家派所能通晓。据老庄主所知,方今天下各家派中,恐怕只有嵩山少林寺流传得有这等至高无上的秘艺心法。”
罗廷玉透一口大气,道:“如若仅是推测,那也未必就猜得中。”
宣碧君道:“罗公子好像因此而感到莫大安慰,其实呢,名门正派之中,也不免会有坏坯子。贱妾近两年来随侍老庄主,曾经好几次从他口风中听出,似乎在少林派中,有一个很难对付的人物,连老庄主亦不打算得罪他。”
罗廷玉丝毫不敢对她这番话掉以轻心,当下道:“姑娘可知道这人的名字么?”
宣碧君道:“不知道,真的,我不骗你。老庄主的为人一向深藏不露。这等震□天下莫大秘密,决不会轻易泄露……”
她忽然泛起一个自嘲的笑容,又道:“老庄主说得对,他有一次告诫雷大庄主,千万不可信任女人。他说女人天生靠不住,容易泄秘。唉!我果然被他料中,泄漏了不少秘密给你知道。”
罗廷玉听她这么一说,反而不便再向她询问了。宣碧君又道:“当时雷大庄主问道:为何女人容易走泄秘密?老庄主道:因为女人小事精明,大事糊涂。她们的行为看起来近似反覆无常,其实却是因为她凡事多只见近利,不见远害,因而今天答应如此,到明天发觉大是不利之时,又变了卦。总而言之,在小事方面,男人总是斗不过女人,时时受骗。但在大事上,女人往往被男人所骗。这是老庄主的理论,老实说,我从来没有想到对不对,但今日却证明了他老人家一点不错。”
罗廷玉觉得不便妄加议论,所以默然不语。宣碧君抬头望望天色,突然轻叹一声,道:
“贱妾要走啦!”
罗廷玉道:“恕在下不能相送了。”
宣碧君道:“罗公子尚在险境之中,是否逃过大劫,谁也不知,望你小心珍重,好生提防。”
罗廷玉道:“谢谢姑娘的关注以及这回手底留情之恩,日后如有机缘,当必图报万一。
至于在下的生死祸福,只好归诸天命,安心的等待结果了。”
宣碧君点点头,道:“果然只好如此啦!罗公子再见。”。挺身站起,迅即绕过神祠,奔落大路。罗廷玉直到蹄声消失不闻,这才吁一口大气,但觉这一番经过,如梦如幻,使人感到难以置信。可是他又不能不信,因为严无畏是何等心黑手辣的当代枭雄,既然有杀死自己的机会,总不至于嘱咐宣碧君作此伪装而放过了自己吧?他思绪纷乱地想了一阵,这寸抛开一切疑团,重复打坐用功。
距此七八里路之外,宣碧君已经和徐刚会合。徐刚乃是在路边一座茶棚中歇凉,状至悠闲。他们会合之后,徐刚一挥手,莫义便率了四名霜衣卫队把守住茶棚四周,不许任何人出入。
茶棚内只□下徐刚和宣碧君两人,徐刚指一指桌上的一碗茶,道:“这是特意留给你的,我猜你一定费了不少唇舌,嘴巴当必感到乾渴。”
宜碧君取起茶碗,一饮而尽,然后默然坐下。徐刚等了一会,才小心翼翼地道:“你好像心事重重似的,倒底经过情形如何?”
宣碧君瞪他一眼,道:“见了老庄主。我自会禀告一切。”
徐刚连忙陪笑道:“你别生气,你也知道我一向有点儿浑,许多事情别人一望而知,但我却越看越糊涂。咱们搭档已非一日,你干吗把我瞒在鼓里呢?”
宣碧君哼了一声,道:“你浑?嘿!你才精呢!”
徐刚浓眉一皱,面上有一种委屈之情。宣碧君抬眼瞧见,面色转霁,放软了声调说道:
“说良心话,你果然有点儿浑,难得精上一两趟。好吧,我告诉你,果然见到了罗廷玉。”
徐刚愤然变色,道:“难道老庄主当真命令你不准动他么?”
宣碧君道:“当然是啦,不然我岂敢大胆放过了他?”
徐刚沉重地哼了一声,道:“我不懂,老庄主后来既然改变主意,要尽快杀死罗廷玉,何以这回又轻轻淡淡的把机会放过?我真不懂。”
宜碧君道:“他当时下令,要咱们不许伤罗廷玉性命,你也是在场的。”
徐刚道:“老庄主、雷大庄主、彭二庄主和你,还有那个端木小姐讲了半天,我才进去,谁知道这个命令是怎么回事呢?”
宜碧君道:“你听我说吧,罗廷玉突围之后,顷刻间老庄主已经赶到,他当时就要亲自追赶那来路不明的三个蒙面敌人,而把追杀罗公子之事,交给雷大庄主。”她略一停顿,似是回想当时的情景,徐刚一声不响,生怕扰乱了她的思绪。宣碧君很快已接著说道:“端她,并且向她问计。这一问可就使罗廷玉能够活著抵达太湖了。”
徐刚倒底还是忍之不住,插口道:“老庄主难道一定要听她的计策么?”
宜碧君道:“她摒退了众人,只有我们三个陪侍老庄主,这才对老庄主言道:您老三年前被罗希羽的刀气伤了内脏,换了旁人,这一辈子休想复元。但您老奇才异禀,居然已告痊愈,实是武林古今罕见的奇迹!”
徐刚皱眉道:“她忽然说到题外去了,真是无聊。”
宣碧君道:“才不无聊呢,老庄主一听这话,立刻改容相向,道:『小姐有以教我乎?』这话说的多么客气?端末小姐客气了两句,便道:『据小女子愚见,老庄主最好暂时还不要与强敌相拚,免得旧伤复发,便无法可治了。』老庄主大吃一惊,沉吟不语。”
这时不但听的人兴奋,连说的人也很激动,一口气讲了这许多句,不得不停顿一下,好吸一口大气。
徐刚已耐不住,愠道:“你快说呀,别吊胃口行不行?”
宜碧君忙道:“雷大庄主刚要开口,老庄主举手阻止他发言,又想了一阵,才道:『姑娘之言使老夫深为警惕,自应采纳。』端木小姐道:『既然如此,小女子建议雷大庄主率同一众高手,代您追赶那三个蒙面敌人。假如我猜得不错,定可追上,激斗一场。不过结局当必是无功而返,这是因为对方部署严密之故。』老庄主听了这话,居然点点头。”她透一口气,才道:“老庄主立即吩附雷大庄主待一会率领五大帮派首领以及其余的二十四名高手一同追去,略为示威,不必真拚。端木小姐道:『老庄主果然是盖世雄才,这等安排,最好不过了。那些蒙面敌人再想动我的脑筋时,非倾力全出不可。这么一来,本庄就不难查出底细啦!现在轮到罗廷玉了,小女子有个要求,万望老庄主俯允。』老庄主道:『姑娘太客气了,你如何安排,老夫无不言听计从。』端木小姐道谢一声,便道:『本庄派出阴阳二将,率同数名手下,依我之推测,定可追上罗廷玉。』她说罢仰天沉思起来……”
徐刚见她又停歇下来,急得连连用手指敲桌。那粗大的手指每一落下,桌上便出现一个小洞。宣碧君道:“彭二庄主终是沉不住气,也敢开口,说道:『姑娘讲过有一个要求,那是什么?』端木小姐道:『这回放过罗廷玉性命!』雷大庄主接口道:『本庄只派出阴阳二将,恐怕嬴不了罗廷玉。』端木小姐道:『大庄主错了,罗廷玉纵是英雄盖世,但他不是钢铸铁打之人,目下定已疲乏不堪。莫说阴阳二将,即使换了我武功如此不济之人,也能手到擒来!』
「老庄主徐徐道:『姑娘指出了这一点,足见仙才慧心,真是超凡盖世!』
「端木小姐道:『老庄主这般过奖之词,岂敢当得?这回放过罗廷玉之举,虽属私情。
但此情一了,心无□碍,谅必对老庄主也是有益无害。再者,宣姑娘照我所言,见到罗廷玉之时,记得如此这般说法,罗廷玉定必答允,亦将深信不疑。老庄主得他答允容情一次,已等如握有必胜之把握了。是以此举数得,小女子思虑再三,深感不曾亏负老庄主,才敢提出放过他这一回的要求。』
「老庄主道:『假如端木姑娘不说出他力尽之事,老夫所派之人,未必想得到他藏身于二十里之内。因是之故,咱们实是不易逮到他。好吧!就依端木姑娘所说,汝等已听得明明白白,不得有误!』
「当时的经过情形,便是如此。而我也果然在那神祠后面,见到了罗廷玉。经过情形,一如端木姑娘所述。”
徐刚喘一口气,但觉思绪紊乱,已弄不明白倒底应该如何想法?因此他没有法子再痛惜失去良机了。
他们随即赶去与严无畏会合,在太湖以西,张布罗网,等候罗廷玉投入,届时当然不会再放过他了。
罗廷玉一点也不知道形势有如许波澜变化,他用功了个把时辰,已恢复了七八成,便急急动身。在计算之中,只要平安越过抵达太湖这一段路程,就等如脱出罗网。那太湖面积辽阔,登舟之后,四通八达,他到那时候再好好的休息,犹为未晚。
殊不知事实怡怡相反,他只要人了太湖,便已出了端木芙求情的范围,也就是陷入险境之中了。他尽力赶路,连夜疾行,翌日清晨,已抵达了太湖。此时他业已再度感到精疲力竭,但却不敢走进近头,免得败露了行藏。唯一的法子,只是找一艘渔舟,希望躲过独尊山庄的眼线。
因此他乃是处身于幽僻的湖边,他知道是在吴兴与长兴之间,但见桑麻盈野,万顷碧波,帆樯往来于湖上,出没于七十二峰之间,极是壮观。他坐在草堆之中,望著湖水,良久都不见有渔舟靠泊在附近。他不便站在湖边叫唤,只好耐心等候。
等到天已大亮,他觉得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因为两日两夜水米不曾沾牙,又经过这许多次鏖战,亟须进食以补充体力,又须大睡一觉,方能恢复。当下起身走到一道小溪边,但见溪水清澈异常,旭日照射在水面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他掬水连喝好多口,又捧水洗掉面上鏖污,大大的喘了口气,空空的胃囊中,好像好过一些,清冷的泉水,也使他头脑清醒了不少。
当他的头离开水面之时,忽见自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人影,他不禁大吃一惊,定睛望去。那个人影在水面上微微幌摇,但仍然瞧得出是个女子,头上用一条青巾包裹著,面貌可就看不真切。罗廷玉动也不动,凝眸望者溪水中的倩影,过了好一会,溪水已经平静如镜,于是看清了这个女子的面容。饶他修习过上乘刀术,心性极为坚忍沉稳,但这刻也不禁吃惊得啊了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