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块空地旁边,韩皓轩总算是停了车。
这里只是郊外一块很普通的空地,不过,夜晚的风景却异常美丽。
空地前面有一条宽阔的河流,河水在静寂的夜里无声流淌。河面上倒映的半个月亮,似乎把整个河面都铺染开一层金色,映照得水面波光粼粼。河岸边还摘种了一排杨柳,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飘动,像极舞动的绸带。
若琳看见眼前的景色不禁怔住了,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想了会儿,才发觉这儿跟她高中学校长廊那边的景色很像,不过这儿的要比学校里的美丽多了。
相似的景色不禁勾起若琳高中时候的回忆,那一个个晨读的日子,甜蜜中却又夹杂着一丝丝苦涩。
若琳现在才发现:暗恋就像是在长途旅行,开始时会觉得很美妙,后来,会慢慢发觉它也很艰辛。
若琳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仅仅因为记忆里存有的美好,更重要的是,这里确实不失为石头城堡外的一片净土。
看到这些,她才发觉刚才自己在车内的害怕与担忧都是多余的。
韩皓轩走向河岸边,把手插到裤兜里,静静地看着流淌的河水。
四周静谧无声,一切都仿佛陷入在一片平和中。
韩皓轩转头见若琳依旧站在车旁边,就伸出手来,招呼她过去。
待若琳走到韩皓轩身旁停住时,韩皓轩富有磁性的声音在静寂的夜里低低响起:“你觉得这里怎样?”
“很美。”若琳微笑道。
“像人间天堂吗?”韩皓轩夸大其词地问道,神色间有一丝喜悦。
其实,于他,这里便是属于他一个人的天堂,一个蕴藏着童真的美好天堂。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有这么个好地方,更没有带谁一起来过,而若琳却是个例外。
“像最纯洁的梦。”若琳沉浸在美丽的景色里,这又何尝不是她年少时最美好的梦呢?在自己的伊甸园里自由徜徉,如果可以,能够遇上自己的白马王子,但,一切都只是青春年华里最美好的憧憬。
“那你最纯洁的梦是什么?”韩皓轩好奇地问道。
“为什么要告诉你?”若琳撇了撇嘴,不予作答。
韩皓轩直视着河面,嘴角扯出一抹浅笑,并不把若琳的话放在心上,显然他对若琳这样的态度已经习惯,思索了会儿,说:“我很喜欢这里,这里留有我童年的回忆。”
“童年的回忆?”若琳睁大眼睛望着韩皓轩,觉得有些奇怪,这么个空地怎么会留有他童年的回忆呢?不过,还是饶有兴致地想听他讲下去。
“小的时候,我爸妈都忙于工作,就把我交给爷爷奶奶照看。他们以前在这附近有个半新的别墅,后来由于拆迁,现在已经没有了。到了爷爷奶奶家以后我才发现原来生活中有那么多乐趣。”韩皓轩接着说,他的思绪回到了最纯真的童年。
以前父母由于工作忙,总是把韩皓轩一个人扔在家里,由保姆照看着。那时的他还在读幼儿园,一放学回家就感到了孤单寂寞,因为没有人陪他玩,想找个说话的人都难。
终有一天,父母看他整天闷闷不乐的样子,就打算趁着暑假让他在奶奶家住上一段时间看看。
奶奶家旁边的几户人家都有小孩,并且跟韩皓轩一般大。他们通常会提前约好了出来一起玩,几个平时在家都很乖的小孩子一旦离开了家,比谁都爱玩。大人们叮嘱他们几句,便任他们玩去,当然,这几个小孩属于蛮听话的那种,所以大人们也不用过多担心。
韩皓轩还记得第一次和小伙伴们一起去玩的时候,弄得满身都是泥巴。这以前他一直都很爱干净,不过,这次浑身的泥巴看起来虽然脏兮兮的,他心里却很开心。回到家,显然免不了奶奶的一顿唠叨,奶奶嘴上虽那样说着,但还是帮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问他玩得开不开心,并叫他下次不要再那么顽皮了。
小韩皓轩尝到了和小伙伴们一起玩的快乐滋味,又怎会善罢甘休呢?他几乎天天喊自己的玩伴出去玩,每次都要玩得尽兴了才回去。
有一次,他们走了一段路,突然看见了一块空地,空地前有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漂浮在河里的水草,嫩绿嫩绿的。
当时他们看了无比兴奋,正值夏日,他们就卷起裤腿,踩在水里,互相嬉戏玩耍。你泼他一脸水,他泼你一脸水的,直到把对方身上都弄湿了才罢休。
这次他们知道了如何回去才不被大人骂的办法。他们都是男孩子,也不需要顾虑什么。在他们回去之前把衣服脱下来先使劲拧几下,然后平摊在空地上。正好夏日的阳光强烈,衣服晒一会儿也就干了,等到衣服干了他们才回去。这种方法很管用,不过有的时候,他们玩得晚了,太阳都快下山了,他们就没法再用了,只能等着挨骂。
那一次,便是如此。
自从韩皓轩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后,他就经常带着自己的玩伴们来这儿。那次,他突发奇想,看着大人们钓鱼不错,就想,他们下水捉鱼应该更好玩吧。他就带领其他人一起下水捉鱼,在岸边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中游的鱼儿,看似就在自己眼前,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捉到。但是,当他们下水后,机灵的鱼儿却都迅速地一一跑掉,刹那间,无影无踪。他们不禁有些奇怪,鱼儿怎么跑得那么快呢?
那时他们个头还不高,也不敢往水深的地方走,只是在岸边玩玩。在不停地捉鱼过程中,韩皓轩小小的脚丫踩在水中,陷在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水中走,弄得清澈的河水渐渐变得浑浊,一开始还清晰可见的鱼儿早已看不见。他掌握规律后便静静地站在一个地方不动,等水变清澈了,他又可以看见鱼儿的时候,他就慢慢地弯下腰,俯下身子,将手慢慢地接近水面,眼看着鱼儿就要到手了,但一眨眼的工夫,手中空空如也,鱼儿也不知何时已经溜走了。常常如此,韩皓轩便想了一个办法,自制了一个捕鱼的工具,找来了一个长竹竿,末端系了个网袋。这样捉起来比空手赤拳的好多了。伙伴们便跟着他,也来做。这种方法倒是让他们捉了不少鱼。鱼虽然小,但他们心里那个乐呵呵的劲儿就甭提了。
到了傍晚,他们仍在玩着,好像浑身都是力气。韩皓轩看着天色不早,便招呼伙伴们回家,再低头看了看湿透了的衣服,互相无奈地摇了摇头。
回到家,自然少不了挨骂,韩皓轩这次便撅着小嘴,跟奶奶狡辩,说他是为了捉鱼给奶奶炖汤喝才回来这么晚的。果然,奶奶不说话了,用苍老的手抚摸着韩皓轩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一抹笑。奶奶也许知道这小家伙在说谎,但能说这样美丽的谎话,心里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那个夏天里的萤火虫也是韩皓轩美好的回忆。
那也是一次偶然的发现,他们这几个人玩得比较晚了,其中有个小伙伴看见一闪一闪的东西,便欣喜地叫他们看。他说,他最喜欢在夜晚的时候逮萤火虫了。那是韩皓轩第一次看见萤火虫,以前他晚上几乎都不怎么出去,就算出去了,在喧嚣的市区也是看不到萤火虫的。他就觉得很好奇,看着伙伴们都在追着那个小小的发光体,他就也屁颠屁颠地跟去了。
天渐渐黑了,星星也在天边眨眼,地上小小的萤火虫越来越多了,似乎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增添了不少光亮。萤火虫们喜欢躲在地上的草丛中,柳树的枝桠上,它们以为自己躲得很隐秘,但一闪一闪的身体却背叛了它们,韩皓轩便循着它们散发出的光,小心翼翼地走到它们跟前,然后张开手,往上一扑,逮个正着。
他们找来了一个破旧的玻璃瓶子,将捉来的萤火虫放在瓶子里,再轻轻拧上瓶盖,以防它们逃掉。
在他们齐心协力下,不一会儿,就捉来了不少的萤火虫。其中一个小伙伴拿着瓶子,他们都围坐在他的旁边,仔细地望着瓶中可怜的萤火虫,萤火虫贴着瓶壁,似乎想逃脱,它们也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看到外面的东西,却又无法出去,于是一个劲地撞击瓶壁,做着无用功。然而,韩皓轩他们还不懂事,只是觉得很好玩,看着萤火虫一闪一闪的身体,照亮了透明的瓶子,很好看。
那个夏天,皮肤白皙的韩皓轩被晒得黑黑的,活脱一条小泥鳅。
后来,暑假结束了,父母要把他带走的时候,他一点也舍不得,他舍不得奶奶,舍不得他的小伙伴们,舍不得他的游乐园,但是,无论他有多么的不舍,他还是得走。
走的那天,趁父母跟爷爷奶奶说话的间隙,韩皓轩偷偷地溜了出去,叫上那帮小家伙,又到空地那儿,算是最后的留恋。
那时,他还不懂离别的伤感,只知道他舍不得离开这儿,以前他从没有的快乐,在这儿全都体验了。他觉得这里要比父母带他去的那些游乐园要好玩得多,在这儿他可以尽情地玩,自由自在的,觉得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游乐园,是他以前从未触及的人间天堂,里面充满了欢声和笑语,有着他太多美好的回忆,无法忘记。
再后来,记不清是什么时候,那儿要拆迁,奶奶搬迁走了,儿时的玩伴们也都搬走了。很久之后,当他再一次去那儿的时候,庆幸的是,那块空地还完好无损。
童年时的玩伴们虽然不知所踪,但韩皓轩儿时的游乐园却一直都在。
“真没想到你的童年还这么有趣,看你温文尔雅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你小时候竟然那么顽皮,听你讲,你小时候还真可爱。”若琳微微笑道,似乎被韩皓轩所说的故事感染了。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觉得那么有趣,我的童年算是没白过啊。”韩皓轩说道,嘴角扬起一抹笑,停顿了会儿,转头微微垂目,望着若琳,郑重其事地说,“我从没带谁来过这儿,你可是第一个。”
若琳有一瞬间的恍惚,眼睛有些迷离,望着韩皓轩一本正经的样子,竟一时无语。
第一个,在若琳看来,总蕴藏着无数意义,却不便明说。
韩皓轩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然后,转身去汽车后备箱里拿了块桌布,再走到岸边,铺摊好,示意若琳坐下。
“真是有心人。”若琳微微笑道,继而,坐了下来。
“一直都带着。”韩皓轩咧嘴笑了笑。
月亮皎洁如剔透的水晶,泛着晶莹的光,丝丝缕缕投映在水面上。
若琳仿佛沉浸在这样的美景中了,她记忆的闸门被打开。
同样美好的夜晚,满月挂在天边,只是,那时已经入冬,寒气逼人。
下了晚自习,若琳就坐在长廊上静静地等着穆景言。
今天是穆景言的生日,她从同学那儿得知后便精心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她那时手头拮据,礼物也是自制的,很普通,但却是她花了差不多一个月的业余时间才做好的。
她怕自己的小秘密被别人知道,中午下课后等教师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就偷偷地在穆景言的书里夹了个小纸条,地点、时间一一写上,却没有署名。
现在想来,那也算是她除了代替馨语相亲以外做过的最大胆的一件事了。她以为她的暗恋会在那以后终结,但事实并非那样。
若琳把礼物抱在怀里,依旧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冷风嗖嗖地刮在脸上,有些微的疼,尽管如此,若琳的心却一片温暖。
正逢十五前后,月亮特别的圆,倒映在水面上,像个金盘,又似秋日里黄灿灿的麦穗,那么沉甸,仿佛穿透到了若琳的心里,在心中滋生出明晃晃的希望。
那一刻,她多么希望,以后的他们从此可以像满月般,成为一个整体,周身发出无尽的光芒。
她曾在日记里写过:你是上弦月,我是下弦月,若有一天,我希望我们合二为一,成为满月。因为,上弦月跟下弦月没有交集,他们是错过的寂寞残缺体。
耳边同学们的说笑声渐渐小了,间或看见几个从自己身边走过的甜蜜情侣,若琳满怀希望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沉。
她知道这是他在学校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以后他们能不能见面还说不定。她只想让他能够记住她,记住有个女孩曾在某一天为他停留过。这种记住,不要永久,哪怕一刻、一瞬间,她便足矣。
风冷冽地吹着,河面上月亮的光辉似乎在慢慢散去。若琳仰头看了看天,夜晚的天黑得浓烈,没有一颗星辰,但月亮依旧很圆,缀在天幕上散发出柔和的光。
她的手紧紧交握着,寒冷如冰。但礼物却被牢牢地包裹在怀里,生怕冷冽的风夺去上面微薄的暖。
校园里开始安静下来,没有了同学的走动声,宿舍也快到熄灯的时候了。若琳的心开始有些微的急躁,抱怨着穆景言为何还不来。
这次,她是抱着满满的希望过来的。她觉得只是作为同学送件小礼物,他应该会来。
但,他终究没来。
若琳踩着月亮的清辉悻悻地回了宿舍,那时宿舍已经熄灯了,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还好,宿舍的人都在聊天,没有人注意到她那么晚才回去。
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来,等了那么久,换来的依旧是一场空。
她想,也许,她终究不是他的下弦月,他也终究不是她的上弦月。
他们,注定在错开的轨迹上寂寞轮回。
不过,若琳对穆景言没来还感到有些庆幸,她不知道如果他真的来了,她又能跟他说什么呢。
次日,若琳跟后面的人讲话时,眼睛偷偷地看向那个熟悉的课桌。
穆景言仍然埋头看书,神情和平日没有多大的不同,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若琳的心才慢慢地舒展开,她看到他这副神情便觉得他没来的原因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件事,如同平日的白开水般,不温不火地就这么过去了。之后,若琳再也没做过类似的事,穆景言也没来找过若琳,他们一如往常那样。
只是,若琳对他仍旧怀有暗恋的情愫。
“在想什么?”韩皓轩好听的声音打断了若琳的思绪。
“……哦。”若琳缓过神来,低低应道,脸上浮现浅浅的笑意,说,“没什么。”
“可以说说你的童年吗?”韩皓轩看了看若琳,问道。
“……”若琳清澈的眼眸倏忽间暗了下去,她本不去想那些灰暗的时光,既然别人问了,她的记忆便再也无处躲藏。
她的童年曾快乐过,有父母陪伴,有妹妹陪伴,但,后来……
她不想再去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跟韩皓轩的童年相比,她的童年算是比较凄惨的,如同秋日里凄凉的风,连地上最后一片落叶也要带走。若琳想,如果不是爸爸的离开,也许她的童年也会这般美好,然而,现实中却没有如果。
“怎么不说话了?”韩皓轩温和地问道。
“在我小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了我们,以为他不久就会回来,但是,十几年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回来。”若琳低低地说着,脸上浮现一抹神伤。
“……”韩皓轩望着面带忧伤的若琳,心里满是自责,但他问之前哪里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他内疚地说,“对不起。”语气诚恳。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的。”若琳挥去脸上的忧伤,尽量让自己在嘴角绽放出笑容,“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看。”韩皓轩用手指了指夜空,转移开若琳的注意力。
“嗯?”若琳惊疑了一声,然后仰头看去。
若琳仔细地望着布满繁星的夜空,还有被繁星所环绕的月亮,根据她的地理知识,她推测这应该是下弦月,月牙弯弯,像一只停泊靠岸的船,煞是好看。
“在高楼林立的市区看不到如此美丽的夜景吧?”韩皓轩说道。
“嗯。”若琳点了点头,眼中有一丝笑意。
有好久若琳没有放松下自己的身心了,每天都穿梭在单位、饭店、小女孩家和自己家之间,忙得像个陀螺般,即使累了,苦了,也由不得自己休息一会儿。
这次,总算有个人帮她的身心放了次假。
“你喜欢看星星吗?”韩皓轩望着夜空,问道。他漆黑的眼眸如同夜空中的星辰般,点点星光在眼中萦绕。
若琳点了点头,说:“小时候,很喜欢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就这么一直数下去,直到眼睛涩了才停下来,后来,我就想……”话说到一半,若琳突然停了下来,不再说下去。
“后来怎么了?怎么不说了?”韩皓轩轻声问道。
“后来,我就想把这些星星都摘下来据为己有。”若琳编着不着实际的谎话,其实,后来,她是想跟自己爱的人一起数星星。但这个真实想法她并不想告诉韩皓轩,要不,还不知道他又该怎么想了。不过,她却不能否认,韩皓轩算是第一个陪她看星星的男人。
“如果喜欢这儿,下次可以再来。”韩皓轩像个主人似的,说着邀请的话。
“这是你回忆美好童年的地方,我来了不就破坏了你理想中的人间天堂吗?”若琳微微笑道。
“不。”韩皓轩望着若琳,眼睛里流露出一股柔情,低低地说,“你也可以是这天堂里的一份子。”
低低的话语却似乎有着无限的蛊惑力,轻轻地敲在若琳的心上,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若琳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男人,面容英俊;眼眸深邃明亮,灿如星辰;笑容温和,如同寒冬里的暖阳般,直抵人心。
微风轻轻吹来,他们离得那么近,若琳隐约可以闻到从韩皓轩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清新味道,似是薄荷又似香草,无法辨别,却又是一种独特的味道,让人闻了不禁觉得一阵惬意。
他们俩四目相对,月光洒落在他们身上,晕染上一层淡淡的金色。
韩皓轩望着若琳的眼睛深沉,目光灼热,仿佛里面有一簇小小的火苗在燃烧,月光照着他的脸显得更加英俊。
四周静谧无声,只间或听到窸窸窣窣的虫鸣声,还有他们些微急促的呼吸声。若琳只觉得韩皓轩的眼神滚烫,似乎在灼烧着她的心,热度渐渐上升。
“啪!”一个轻微的声音在寂静的氛围里响起,犹是在若琳耳边听得分明。韩皓轩看到一直在若琳耳旁环绕的蚊子,便伸出双手轻轻地拍了下。
“蚊子。”韩皓轩微微笑道,声音柔和,似钢琴弹奏出来的催眠曲,让人听了不禁昏昏欲睡。
韩皓轩手掌拍合带来的微风不仅没有使若琳热烘烘的心冷却下来,反而觉得耳际一片灼热,脸上倏忽间升起红晕。韩皓轩突然凑过来的身体离她那么近,呼吸仿佛近在咫尺,他深邃的眼眸直直地望着若琳,柔情似水。
这一刻,在这空旷的地方,若琳觉得世界上好似只剩下他们俩。微风吹拂在她脸畔,却吹不走那两片红晕,吹不走她心头的燥热。她的心开始有些慌乱无着,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汗来,黏答答的。
还没等若琳反应过来,那张英俊的脸庞便覆了下来,身上的气息那般熟悉,让她不禁想起了在酒吧里的那一幕。可是,转念间,她脑中所有的思绪都开始静止。柔软的唇轻轻地触碰在她的唇上,一种独属于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卷来。
韩皓轩轻轻揽着若琳,手放在她的后背,隔着薄薄的衣服,若琳能感觉到他的掌心灼热,熨得她的背渐渐热起来,直至遍布全身。她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心,狂跳不已。
若琳从没体验过这样的激情,觉得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她睁着眼,却又真切地看到这个温柔的男人,他的双眸微闭,模样很专注很认真,月亮的光晕倾洒在他的脸上,使得他脸上的线条显得愈发的柔和。
韩皓轩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自己碰触到的是再珍贵不过的宝物,他在若琳柔软的唇瓣上流连游走,试图想再探进去,却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一双手在抵制。韩皓轩睁开眼,望着眼中充满固执的若琳,这才恋恋不舍地从那片温暖中移开,眼眸深沉,如幽深的湖,里面蕴满柔情。
若琳一颗狂乱的心无法静止下来,她低着头,不看韩皓轩。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她心里突然萌生出无尽的内疚,她不明白为何刚才对于那一吻竟没拒绝,但又不是出于好奇心那么简单。当韩皓轩想再次掠夺她唇上的温暖时,她的脑中突然闪现一个影子,她才恍然觉醒,猛地一把将他推开。
韩皓轩不是若琳的男友,却夺走了她的初吻。那一刻,她的城池被他攻略。
若琳的手紧紧捏着,手心里都捏出一层细密的汗来,牙齿咬着下嘴唇,红润的嘴唇渐渐泛白,留下一排浅浅的牙印。她将视线转移到宽阔的河面上,许久,她的心才慢慢地平静下来。
“你还真厉害。”半晌,若琳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微微笑道,她转头看见韩皓轩惊疑的目光,怕他误会,便急忙解释道,“你拍蚊子真厉害,可以跟一手拍死三个相媲美了。”
“哦……”韩皓轩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表情有些许不自然。他不是没有跟以前的女朋友接过吻,可是,这次的接吻却让他感到很微妙很甜美,竟有一时的讶异与惊喜。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推开他,因此内心有些郁闷。
两人望着面前的河流,间或抬头望望满天的星辰,却不再说什么。
就这样两人干坐了一会儿,若琳提议回去,韩皓轩收好摊在地上的桌布,便载她回去。
车里开着冷气,四周异常安静,能听到空调发出的“咝咝”声。两人基本处于沉默状态,其实都各怀心事。
驶入市区后,若琳本想叫韩皓轩在一个路口停下,这么晚了,公车早已没了,在这儿停方便打车。但韩皓轩并不停下,直接问她的居住地址,若琳看他有点严肃的表情,没辄,想想,打车还得花好些钱,还是算了吧,便将自己的住址告诉了他。
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区门前,韩皓轩停了车。
若琳道过谢后,便急匆匆地想去拉车门,这时韩皓轩已经抢先一步下车帮她拉开车门,样子极其绅士,笑容温和,如同春日里潋滟的阳光。
“原来你住在这里啊。”韩皓轩想起很久以前送过若琳回家一次,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身份是“假馨语”,为了演得逼真一些,她让他将她送往馨语的家。
“是啊,想必韩大少爷住惯了别墅,没来过这种地方吧?”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我终于知道你的住处了,以后更方便来看你了。”
“不必了。”
“我送你进去吧。”
“不用了,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也累了,想早点休息。”若琳觉得今天韩皓轩的举动已经有些逾越了,而她也不太想再给他两人独处的时间。
韩皓轩没有勉强,只是淡淡地说:“那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再来拜访。”
“我是漂一族,没有固定的房子,说不定哪天就搬家了。你不用过来,也没必要过来。最好……”若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最好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因为馨语的原因吗?”韩皓轩问。今天晚上的那一吻分明表示她对他也有感觉,她躲避他显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不了解他,而是另有原因。
“……”若琳不语。
“如果因为她你拒绝跟我见面,那么我以后都不会再跟她联系了。我跟她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只是……只是试图跟她交往,然后来忘记你,可是,我发现我根本做不到……”一丝忧伤在韩皓轩的眉眼间浮现。
“对不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该回去了。”若琳赶紧制止韩皓轩继续说下去。
说完这句话,若琳转身欲走,却被韩皓轩拉住了。
他的力气那么大,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揪到他的面前。
他的双手按住她的肩膀,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真的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你不要装傻好不好?”
“拜托你不要动手动脚的好不好?”若琳使劲想要甩开他,无奈他抓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
“如果你一点都不在意我,为什么刚才我吻你时你没有拒绝?嗯?”韩皓轩漆黑的眼眸和周围的夜色融成一体,愈发显得深沉忧郁。
“我再说一遍,请拿开你的手!”若琳故作很冷静地说。
韩皓轩深深叹口气,终究还是松开了自己的手。
她要走,他只能放她走。
为什么每次他喜欢的人他总把握不住?安茜离开他的时候也是那么冷静,刚才跟他热吻过的若琳现在也能做到相安无事地离开。
他如果也能做到这般冷静,多好。
若琳连再见都没有跟他说,直接转身走进小区,融入忙忙的夜色中。
韩皓轩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虽然她对他很冷漠,很残酷,但他的视线却依旧没有半分的偏移,紧紧地锁在若琳身上,眼中仍流露出一丝留恋。
直到那个匆忙的背影拐进小区后,韩皓轩才开车离去。
穆景言本是担心若琳这么晚还没回家去小区门口看看,没想到刚好看到一个男人开着豪华的小轿车送她回家的场景。
凭借他的直觉,这个男人应该和若琳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听不清楚到底在说什么,应该是甜言蜜语吧?就在若琳转身要走时,那个男人竟然出其不意地拉住了她,然后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一些争吵。
那个时候,穆景言真有股想上前将那个男人拉开的冲动,在他心里视如水晶般珍贵的女孩,怎么可以被那男人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拽到他的跟前?那个男人看上去衣冠楚楚的,到底懂不懂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穆景言不由得捏紧了拳头,眉头也微微蹙起。
但仔细想想,人家小两口吵架,他犯得着插手吗?
于是穆景言只能在心里叹口气,别过脸,准备往回走。
“阿穆。”不一会儿,就有一个清脆的声音自穆景言身后响起。
听到她喊他“阿穆”,穆景言顿时心中一暖,他停住脚步,微微侧过身,转头望向她,装作偶然遇见她的样子:“回来了啊。”
“嗯。”若琳轻声应道,然后问,“你也这么晚才回来啊?”
“是啊,今天单位有事,加班到现在。”穆景言故意撒谎。其实他今天晚上本打算找若琳一起出去吃饭,结果打她手机提示关机,到她家串门也没人应声。出于担忧,他吃完晚饭就来小区附近等若琳。谁知道那么巧地看到她的护花使者送她回家。看来他还真是有点杞人忧天了。
“这么辛苦,让你们老板加薪啊!”若琳笑道。
“资本家最擅长剥削,才不会轻易加薪。”穆景言笑了笑,然后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哦,家教的那户人家小孩今天生日,她父母留我在他们家吃饭,所以回来晚了。”若琳一向不善于撒谎,话一出口,脸就红了。幸好是晚上,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暗暗庆幸。
“哦……”既然她不想说出真相,穆景言也不想揭穿她,即使他对那个男人也有几分好奇,当然,不可否认,也夹杂着几分嫉妒。本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谁曾想竟被别人抢了先。他有些微的沮丧。
回到家,若琳就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脸倦色,但面庞依旧秀气可人。有湿漉漉的水珠沾在她的刘海上,一缕一缕地黏在额上,她用手轻轻地将刘海捋到一边,似乎想看清楚自己的容貌。盯着镜中的自己好一会儿,最终她用食指指腹摸了摸红润的嘴唇,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一刻的温存,她脸上的神情莫测。
那个吻,她权当是在一个夜色朦胧下产生的错觉,只是一个错误的吻,无关爱情。
尽管若琳这样想,但心里的愧疚感依旧强烈,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夺人所爱,她的心纠结在一块,好似一团乱麻,斩不断理还乱。她想,如果那次没有代替馨语相亲,事情也许不会变得如此复杂。
她又用手接了一捧水,往脸上一扑,水珠顿时沾了她一脸,晶晶莹莹的,如同荷叶上的露珠。但是,她的神色却仍然有些黯然。
尽管若琳对韩皓轩有几分抗拒,但是他仍旧十分回味这个夜晚。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带女孩去他的王国。以前曾说要带安茜过去,但是安茜总以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说:“我才不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跟安茜相处的时候,安茜永远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什么事情都要听之任之,但他却从不会感觉到累,仍然乐在其中。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爱吧?沉浸在爱的世界中,便会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把所爱的人当做女王。
可是,安茜也喜欢黏着他,她没课的时候,她总会偷偷溜进他上课的教室,坐在他的旁边。有时候,装作认真听课的样子,有时候则会捣乱,捏捏他的鼻子,揪揪他的耳朵……
现在回想起来,记忆中的安茜仍是那样生动。
她笑起来的样子永远是那么甜美好看。
其实,若琳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像安茜,眼睛弯成一条桥。可是,她很少笑,她是冷眼看着他,甚少出现温柔的表情。
他真不知道,她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难道是一颗难以融化的冰?
第二天,正逢大家都休息,韩建荣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去打高尔夫,许凌便提议让韩皓轩带上馨语一同过去。父母之意,韩皓轩无从拒绝,说白了,也没理由去拒绝。如果若琳同意跟他交往,他倒可以把她带回家,告诉父母那才是他中意的对象。但现在,若琳对他始终冷冰冰的,这样一来,他跟其他任何女孩交往都没太大区别。
虽然这样对馨语有些不公平,但是,感情的世界里,又何来公平一说?
安茜说分手的时候,他纵然有万般不舍,但安茜还不是毫不回头地走了。
现在他努力去追求若琳,她却不答理他。他如果不主动找她,她甚至连个问候的电话都不会给他打。
这些对韩皓轩就公平吗?
在爱的世界里,谁陷进去了,谁陷得越深,谁就会面临不公平的待遇。
无论怎样,生活总要继续下去。
假使他不能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也得顾及父母的想法,必须为韩家后代着想,随便找个女子过平凡的一生。
而,如果这样的女子是馨语那样知书达理又不失活泼,同时又有共同语言的女人,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一行人到了高尔夫球场后,韩建荣先向各位朋友介绍了自己未来的儿媳妇馨语,众人皆夸馨语长得端庄漂亮,韩建荣夫妇脸上洋溢着笑容,很有满足感。
虽然馨语以前来过这样的高级场所,但对打高尔夫并不精通,握杆的姿势她自是会,可如何精准地将球打入洞中便成问题了。
韩皓轩在一旁看着馨语握杆的姿势到位,显然一副很熟练的模样,但当球杆挥出去的时候,球总会偏移方向,有几次,球还在洞口边缘转了几圈但就是不进去。馨语觉得有些懊恼,站直身,将球杆放在她的腰侧,望着一旁的韩皓轩,眼睛里有一丝求助的意味。
韩皓轩并不急着上去帮她,愣了一会儿。这时,许凌推了推韩皓轩,低语道:“发什么愣,还不去教教她。”韩皓轩这才转头望了望许凌,心领神会般的笑了笑,然后,走向馨语。
韩皓轩跟馨语说了挥球时应该注意的一些要领,让她试试看,果然,在韩皓轩的指点下,馨语终于进球了。
“哇,太棒了!我居然进球了!”馨语不由得欢呼道,然后她兴奋地抱着韩皓轩的胳膊说,“你教的方法真是太管用了!以后你多带我过来吧!”
韩皓轩并不回答,只是不置可否地轻轻笑了笑。请原谅他的自私,他暂时还不想给她任何承诺。
馨语顿时感到有点尴尬,有些微的不自在,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建容兄啊,你家真是找了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儿媳妇。”韩建荣的朋友老张见馨语又进了一杆漂亮的球,忍不住赞道。
“听你太太说,她出身于书香世家,果真如此,一看就是个有修养内涵的人。”张夫人接上话头,顿了顿,长长地叹了口气,眼眸低垂,再抬头望了望韩建荣夫妇,说,“你可知道我那儿媳妇……”
“怎么了?”许凌讶异地问道,“前段时间两人不是刚结婚吗?”
“结婚前,我儿子竟然没有跟我说实话,我那儿媳哪是出身名门啊,那岂不说,还是单亲家庭,家里是穷得叮当响,还有弟弟妹妹,这不都成了她的拖油瓶,有事没事都找她帮忙。”张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都说家丑不可外扬,这次我家的丑算是出大了。”
“那你们当初怎么不调查清楚就稀里糊涂地要了那么个儿媳,门不当户不对的。”许凌也替张夫人感到惋惜。
“话是这么说,但当时我们也没想那么多啊,谁知道自己一向信任的儿子会跟我们说谎呢。现在,因为家庭的缘故闹了不少矛盾,儿子在别人面前也知道要面子了,每逢朋友提及自己的老婆时,脸上也无光。我们也是,脸真是丢大了。”张夫人抱怨道,接着,她望了望馨语,脸上露出一种羡慕万分的表情,对许凌说,“还是你家找对了人。”
“嗯,我儿子的福气。”许凌拍了拍韩皓轩的肩膀,笑道。
韩皓轩的眼神有些游移,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脸色也不太好看,许凌轻轻地一拍,他不禁微微颤了一下。他转头看了看一脸灿烂笑容的馨语,心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眼眸深邃如幽潭。
馨语往韩皓轩身边靠了靠,两人并肩站着,一对俊男靓女,很般配。只是,两人的表情却大相径庭,馨语被别人的赞美声环绕,没有注意到韩皓轩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
韩皓轩隐去脸上的神情,拿起一个球杆,弯下腰,握好,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洞,一副熟稔的样子,再猛地一挥拍,球在洞口回旋了几圈,最后还是落入洞中。他不停地挥杆,接下来的几次都不如人意,不知是不是他注意力不集中,都没有入洞,他便有些气馁地放下球杆,坐在休息椅上看别人打。
他拧开一瓶矿泉水,喝上几口,拿过一条毛巾擦了擦汗,这时,馨语放下了手中的球杆,坐了过来。
“怎么不打了?”馨语问道,“后面几球你好像打得心不在焉。”心细的馨语还是发觉到韩皓轩有些不太对劲。
韩皓轩皱了皱眉,迟疑了会儿,说:“找不到第一次挥杆时的感觉。”为何找不到,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你打球也要凭感觉?”馨语笑了笑,说,“你教我挥杆的诀窍那么灵,自己不会忘用了吧?”
“哪有什么诀窍,我技术平平。”韩皓轩谦虚地说。平常他打球,算是高手,今日,他的发挥着实有些不正常。
“馨语啊,你的领悟能力还真强,刚才经皓轩一点拨,你现在倒是进了不少球啊。”许凌不知何时已走到他们身边,夸奖自己的儿媳妇,看着别人羡慕自己有个好儿媳,她脸上自然有光彩,心里乐呵呵的。
“伯母过奖了。”馨语的眼角笑意盈盈,看了看身旁的韩皓轩,自是很满足。韩皓轩的模样英俊、温文尔雅,额头微微渗出细密的汗,显出了男人运动后独有的魅力。
第二次相遇时,馨语就认定了这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机缘巧合,她总觉得一切来得都很戏剧化,但,戏剧化中的男主却正是她要寻找的那个白马王子。
“皓轩,咱有这么好的儿媳,你可要好好珍惜啊。”许凌对馨语笑了笑,再望着韩皓轩,说道。
“……”韩皓轩嘴角勉强露出笑容,不言。
选人如选衣,挑来拣去总算找了件好的,我们应该要珍惜。可是,如果选的不是理想中的型号时,我们是该留着还是该退货?
打完球后,大家各自换好衣服,互相说了几句道别的客套话,再相继走出球馆,准备去吃饭。
韩建荣夫妇自然是带上馨语一起去,许凌为了让自己儿子有更多时间跟馨语在一起,早上出发的时候就叫韩皓轩开车去接她。此时,馨语正坐在韩皓轩的车内。
他们俩独处的时候,几乎是规律性的,都是馨语先找话题。两人见面聊天的次数也不少了,馨语对韩皓轩各个方面的兴趣爱好差不多了如指掌,但是,对于他感情方面的,她却知之甚少。虽然平时看馨语大大咧咧的,可更多时候,她还是保持着女人惯有的矜持。
“皓轩,我有个想法。”馨语好听的声音悠扬地在车内响起。
“什么想法?”一直不言的韩皓轩终于开口问道。
“我们十一一起去庐山玩,怎么样?”因为馨语初次遇见韩皓轩是在山脚下,所以很想趁着长假和他一起去爬山。另外,去过庐山的朋友都说那儿的风光很美,当时轰动一时的《庐山恋》也在那儿拍的,便有了去那儿的意向。
当然,馨语这个提议更多的是想增加他们俩的感情,虽然平时两人独处的时间不少,但都是吃吃饭聊个天的,一点也没浪漫的氛围,馨语想,是不是换个景色优美的浪漫地方,韩皓轩才能有所表示呢?
“嗯?”韩皓轩显然怔忪了一下,疑惑地望了望馨语,嘴角含笑,说,“到时候再说吧,还不知道有没有空。”
“嗯……”馨语想了想,说,“好吧。”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心里却有些失落。
到了饭店后,四人坐定,韩建荣夫妇跟馨语聊着天,韩皓轩偶尔应答几句。他在一旁观看着他们三人说笑的神情,很是欢喜,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复杂起来,脸色有点沉郁。
吃完饭,韩皓轩送馨语回家后,便径直开车去单位。
到了办公室,韩皓轩猛地关上门,然后直接把自己陷进真皮座椅里,仰头望着天花板,清亮的眼睛里一片空茫。他随手拿过桌上的一盒烟,抽出一根,点燃,瞬间,烟雾弥漫,似乎迷蒙了他的双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再重重地吐出,眉头紧皱。
看着桌上一堆没有弄好的文件,他全然没了心思。神情忧郁,内心沉闷,好看的眉眼也挤到了一块。
韩皓轩拿开烟,在手上转了几下,将烟头在烟缸里使劲一摁,掐灭燃着的烟头,刹那间,细小的火苗在烟缸里扑腾了几下,最终还是熄灭了,宛如他此刻黯淡无光的眼睛。
他打开电脑,点开自己创办的网站,再随意浏览别的网站,漫无目的。他的脑中始终萦绕着一个影子,生生地跳跃在他的眼前,他想抓住,可不一会儿,又消失不见,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生疼,好似他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自从穆景言和若琳同住在一个小区后,她的生活便利了很多,比如下水道堵塞了,灯泡坏了,他都能轻松地帮她搞定。
为了表示感谢,若琳专门请穆景言吃饭。尽管穆景言再三推却,说那些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若琳仍固执己见。无奈,穆景言同意了下来,但条件是:必须是若琳亲手做的饭,他才吃。其实,他这么做,无非是想帮若琳省点钱。D市的消费一向很高,即便在普通的饭店就餐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本来,若琳现在这么不要命地赚钱,已经够让他心疼的了,他劝过她几次不要这么拼,他的钱不用急着还,但若琳往往是当时点头说好,之后仍然是成天不见踪影,就连周末还要去做兼职。他怎么能让这样的若琳请他吃饭?
当然,若琳并不知晓穆景言的真实想法,只是笑着说:“我说怎么有人请客不领情呢,原来要求这么多!是不是怕在外面吃饭不卫生啊?”
“是啊。”穆景言也笑。
“那好,今天晚上如果我能早点下班,我就亲自下厨给你做饭。不过,你可不要嫌我厨艺不精。”
“哪会。有人请客就不错了,我不会那么不知好歹的。”
“啧啧,原来你也学会开玩笑了。真想不到啊!”若琳听完便笑了。
“沈若琳同学,你不要老古董,人是会改变的。不要还把我当成只会一门心思啃书本的书呆子。”
是啊,有时候,人真的不得不感叹时间的力量,很多事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改变,包括每个人的性格。
眼前的穆景言真的变了,不仅变得更加英俊成熟,而且笑容比从前更多了。不过,每次看到他笑,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暗恋他的那些时光。
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特征,他那个可爱的小酒窝一直在,只要他轻轻勾一下嘴角。
如果真的有时光机的话,此刻,若琳多想回到高中时代,重新回味一次当时的感觉。而且,那时候即便有升学的压力,烦恼还没有现在多。
人越长大,越懂事,压力就会接踵而至。
如果,人永远不长大,多好!
不过,这是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期望。
若琳给饭店老板打电话请假时,老板的口气明显不是那么高兴。晚上一般是饭店的就餐高峰期,客人特别多,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但若琳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假,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勉强同意了。
于是,一下班,若琳便急忙打卡,乘电梯下楼。她要赶回去买菜,然后下厨。
由于走得匆忙,在一楼大厅猛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正打算接受一番痛骂,没想到一阵熟悉又温柔的声音传来:“撞疼了吗?”
被撞的那个人不但没有责怪她,而且还百般关切地问她有没有被撞疼。
“没事儿,谢谢。”若琳抬头间,便看到了韩皓轩那张英俊逼人的脸。
“走这么急做什么?”韩皓轩问。
“呃……请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吃饭。”若琳故意强调“很好”。
“哦?什么样的朋友?男性朋友?”韩皓轩显然很感兴趣。
“是啊,很好的男性朋友。”若琳故作很坦然地说。
“哦。”韩皓轩故意波澜不惊地说,然后说,“你们主编在吧?我找他有事,先不跟你聊了。”
“他在。”若琳客气地回答。
“谢谢。”韩皓轩语气生硬地说完这句简短的话,便转身走向电梯,脊背挺直,头也不回。
不知怎的,望着韩皓轩的背影,若琳竟感到有点失落。她本以为他是过来找她的,谁知道他是来找主编的,根本与她无关!
看来,她真的有些自作多情了。
他吻她,或许只是一时冲动,又或许只是当做业余消遣吧。
枉她还偶尔回想起那次被吻的经历,真是太傻了!
初吻丢了不要紧,尊严千万不要丢!
他韩皓轩算什么!天下比他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就拿一点来说,韩皓轩就足够让若琳失望的,那就是吻了她却依旧跟馨语交往。嘴上说什么和馨语要断了联系,但根本做不到。男人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若琳从馨语那里得知他俩和他父母经常一起聚会,不是打高尔夫球,就是去度假村泡温泉,接下来还打算趁十一去庐山游玩。他们显然已经是阖家欢聚、其乐融融了,简直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还说什么把她带过去的地方是“人间天堂”,那里除了有条河,晚上有星星外还有什么?
若琳越想越觉得难过。
最后只能用这样一句话开导自己:男人没几个好东西,都是谎话连篇的高级动物,与其指望男人付出真情,不如对自己好一点。
若琳一边想一边往公交车站走去,孰料在车站竟意外地遇到了穆景言。
“你怎么在这里啊?”若琳看到他觉得很吃惊。
“怕你跑掉,不请我吃饭啊。”穆景言开玩笑地说道,“说笑的,呵呵,其实是过来这附近办事。怎么?你就在这附近上班吗?”
“是啊是啊。我们老是乘车时遇到,我们难道就是同坐一辆汽车的缘分吗?”
“如果你想往更深的缘分挖掘,我不介意啊。”穆景言半开玩笑地说。
“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若琳咬牙切齿地说,其实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韩皓轩而生气。
“是哪个男人得罪你了吗?看你那样子好像要把人给吃了。”穆景言打量着若琳说。聪明如他,一眼便能看出若琳因何如此模样。应该是那天晚上送她回家的那个男人惹恼她了吧?正如那天一样,小两口吵架了吧。
“错了!我正因为看破红尘,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所以根本没有男人。我聪明吧,阿穆?”若琳故意大笑,笑得那样夸张,仿佛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这样的笑容,穆景言却看得分外心疼,他一把将若琳揽到怀里,很大方地说:“借胸膛给你靠。”
“我靠,我才不要靠!”若琳挣脱他。
“女孩子,说什么脏话。”穆景言轻轻嗔道,语气却是那么轻柔。
若琳只有苦笑的份儿,其实她今天这么反常,完全是因为刚刚遇见了韩皓轩。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刚踏出办公楼之后,韩皓轩一直在看着她。
透过落地窗,韩皓轩望着楼下的那个小小的身影,不禁自嘲:她究竟有什么好?为什么他总是忘不掉?
若琳所在杂志的主编方强跟韩皓轩的哥们儿秦天意关系一向不错,而若琳之所以能成为“方玲有约”杂志的专栏记者之一,当然与秦天意以及韩皓轩都脱不了干系。
这一切,韩皓轩自然不会告诉若琳。他知道她这个人的个性,倘若知道她现在的工作与他有那么一点关系,估计她会辞职吧?韩皓轩相信,她会做到这一点。所以,他干脆什么都不说,也禁止别人去说,只是默默地在背后帮助她。
他这次来这里其实根本不是来找方强的,而是找若琳的,结果她走那么匆忙的原因竟然是请一个很好的男性朋友吃饭,这着实惹恼了他。
他也有男人固有的自尊,虽说爱上一个人,自己便会低到尘埃里,但是他的自尊已经被若琳伤过那么多次了。这一次,韩皓轩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理她,装作全然不在乎她的样子,装作不是来找她的样子,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向电梯。
谁知道刚到方强的办公室,又忍不住探头看向楼下,寻找若琳的身影。
当那个小小的身影渐渐远去时,韩皓轩顿时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了,连忙下楼去追她。
只是,他好不容易看到她时,她在做什么?
她被别的男人揽在了怀里,并且跟那个男人打情骂俏!
难道那就是她口中“很好很好的男性朋友”?
韩皓轩疾步上前,想将若琳从那个男人身边拉开时,公交车刚好来了,他们俩已经上了车。
韩皓轩也想跟着上车,结果晚了几秒钟,庞大的公交汽车已经开走了。韩皓轩一边跑一边喊“停一下”,但是,他的努力还是白费了。最终,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交汽车的影子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懊恼之余,韩皓轩对着空气狠狠地挥了一拳。
若琳和穆景言上车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追他们乘的这辆公交车。
车上人很多,车内已没一个空位,站着的人也不少。他们就找了个相对比较空的地方站好,后面几站里,下去的人不多,倒是上来的人一拨接着一拨,车内的自由空间越来越小。
穆景言站在若琳的身旁,右手抓着头顶的扶手,由于身高的优势,抓着并不费劲。若琳站在他的左侧,单手抓着椅子的后背。
他们俩都望着窗外疾驰的车辆、后退的人们,沉默不语,仿佛各怀心事。
突然,司机一个急转弯,若琳脚下没站稳,一个趔趄,身子倒向一边,穆景言适时地伸出手扶住她,恰好放在了若琳的腰间,稳住她倾斜下来的身体。待司机将车又开稳后,若琳才发觉穆景言的手还没有离去,宽厚的掌心传来一阵热度,她的脸倏地一片潮红。穆景言的神情似乎有些慌乱,他急忙移开了自己的手,重新站好,脸上的表情有些许不自然。
由于人多的缘故,他们现在靠得很近,只一步之遥。她依稀能闻到自穆景言身上散发出来的薄荷香气,清清凉凉的。
穆景言放下手后,语气中带有一点歉意,说:“刚才冒犯了。”
“没……没有。”若琳嘴角扯开一抹笑,支吾着说,停了停,低语道,“我该谢你才是。”
那一瞬间,当那阵温度覆上她腰间时,她脑中竟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个曾经将唇覆在她唇上温暖她也扰乱她内心的人,那个刚才头也不回走向电梯的人。但那个人也只不过是在脑中闪了一下便匆匆消失。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人。
“那待会儿给我准备什么饭菜感谢我啊?”穆景言顺着若琳的话说。
“我的拿手好菜,现在暂时保密!”若琳故作玄虚地说。
“好啊,我等着。”穆景言满脸期待。
下了车,穆景言陪同若琳一起去菜场买菜,若琳负责砍价,穆景言负责拎买好的菜。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像足了一起买菜的小夫妻。也难怪卖菜的大婶会说:“你们小两口还真会过日子,精打细算的。”
若琳和穆景言也不辩解,只是笑笑作为回应。
“其实咱们这样还不算精打细算。”回去的路上,穆景言说。
“那怎样才叫精打细算?”若琳不解。
“我俩合租的话才叫真正的精打细算,可以节省房租啊。”穆景言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你的!死家伙!故意占我便宜是不是!”若琳顿时面红耳赤地说。
“哪有?我说的是大实话。你不妨考虑考虑好不好?”
“喂!小心我待会儿在饭菜里下耗子药给你吃。”
“人家是为你着想,本着帮你节约的思想。”穆景言一脸无辜状。
“少来这一套,谢谢你的好意。”
……
两人边走边说,若琳也觉得心情好了很多。跟穆景言在一起,她的心情总是很放松,不像和韩皓轩在一起,总觉得有点像做坏事,像是在冒险。
若琳在厨房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穆景言走过来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谁让你过来的?你在客厅待着看电视就成了。”
“哟,怕我偷学吗?其实我的厨艺不一定比你差。”说着,穆景言就打算卷起衣袖,过来帮忙。
“穆景言同学,今天不是厨艺竞技比赛,是我对你的答谢会,所以我一个人下厨就可以了。你去客厅看电视,待会儿就好了。你在这里,会影响我的发挥。”若琳将穆景言推出厨房门外。
穆景言并没有乖乖地坐在客厅看电视,而是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若琳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
这样的画面在他看来倍感温馨,这也是他所向往的家的感觉。
后来,每次他回想起这一幕仍旧觉得很温暖。
他喜欢的女孩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此刻,他是多么的幸福。
他情愿这一刻时间能够静止,那样,他便能守住永恒的幸福。
若琳做的饭菜让穆景言赞不绝口,她都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你再说下去,我都想改行开饭店了。”
“我看成!你开饭店的话,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行不行?”又是半开玩笑的口气。
当然,若琳也从不把他的话当真,只当做老同学之间的玩笑:“好啊好啊,不过……我想做老板,你做店小二吧,行不行?”
“你女权主义啊!”
“要开饭店当然是当老板才有意思。”若琳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从桌上拿起手机,看到来电者的名字,半天都没反应。
“怎么了?干吗不接啊?”穆景言问。
“你先吃饭,我接个电话。”若琳边说拿着手机走向卧室。
“喂……”电话接通后,熟悉的磁性又深沉的嗓音自那端传来。
“……”若琳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听电话吗?是我。”
“我知道。”
“你现在是不是正在和你很好很好的朋友一起吃饭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语气中带着十分的嘲讽。
“是的。”若琳故意气他。怎么,就允许州官放火,不允许百姓点灯吗?就允许你和馨语你侬我侬,不允许我跟普通男性朋友一起吃饭啊?
韩皓轩一时无语,他刚才问那番话真是自讨苦吃呢!
“十一期间你有活动吗?”韩皓轩切入正题。
“十一?”若琳想起馨语跟她说过,十一期间会和韩皓轩一起去庐山,难不成想拉上她做超级大电灯泡,让她亲眼看着他俩柔情蜜意,她才不干!于是,若琳马上说:“十一期间我要回家看望妈妈。”
“哦……那代我向伯母问候。”韩皓轩有些失望地说。
“这个就不需要了,我妈并不认识你。不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不打扰你和你很好很好的朋友就餐了。说再见吧,你先挂电话。”韩皓轩也强调了“很好”二字。
“不想再见到你了,所以不会说再见,你先挂电话吧。”若琳轻声说。
“你先挂。”韩皓轩坚持。
“好吧。”若琳挂断电话。
韩皓轩已经习惯了听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只是,为什么这一次听着忙音,心情很不好?因为她此刻正和别的男人一起吃饭吗?因为她拒绝了他的邀请吗?还是因为她说不想再见他,他因此感到郁郁寡欢?
若琳回到饭桌前,神色不太好。
“是男朋友打来的吗?”穆景言试探性地问。
“不是。我没有男朋友,之前不是说过吗?”
“那是谁?讨债的吗?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子,八成是被别人追债了吧?”穆景言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我目前最大的债权人就是你,只要你不追债就好。”
“我这么荣幸啊!那你想不想报答我啊?”
“又来了!穆景言,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啊?你就不想着我早点还你钱好让你娶媳妇儿吗?要知道那可是你家给你未来的丈母娘准备的彩礼呢!”
“逗你玩儿的不行吗?”
“你变坏了,穆景言。”看着穆景言孩子气的表情,若琳忍不住笑道。
“你们女人不常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所以我要变得更有女人缘一些。”
“你真的变坏了,穆景言同学。话说,我是多么怀念当初善良纯真、好学上进的穆景言啊!”
“哦?你暗恋过我吗?”穆景言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站起来,逼视着若琳。
“……没有。”若琳没料到穆景言会这么问她,慌忙否认。
“快吃饭吧,菜都要凉了。”穆景言故作镇定地坐下来。刚才若琳慌张的表情以及脸红的样子已经在隐隐告诉他,或许她曾经真的暗恋过他。这让他有些窃喜。
他读书时虽然是个书呆子,但是高中时期,成绩好的男生素来吃香,加上他又长得不错,更是赢得了一票女生的青睐。这从那些女生灼热的目光可以看出,但是他却从来不曾想过若琳也是这些女生中的一员。
“喂!不许自作多情啊!更不许打本姑娘的主意啊!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应该也会遵循这种规律吧……”吃饭之余,若琳不忘打消穆景言“自作多情”的念头。
“我又不是兔子……”穆景言轻声嘀咕了一句。
“对了,怎么不常见你带女朋友回家啊?”老天作证,若琳绝对是纯属好奇才突然想起问这句话的。
“听谁造谣的啊?我哪有女朋友?”穆景言颇觉奇怪地望着若琳。
“我亲眼所见的啊,去年在张天亮组织的聚会上,你不是带着一个女孩子过来的吗?两人亲密成那样,别人可能没看见,我可是看到了。”若琳现在说这话的时候,心情已经很平静了,不像当初看到那幅画面时失落了。
“那是我表妹!我发誓!”穆景言郑重其事地说。
“那么严肃做什么?我又不是审判员。”若琳不禁笑了。
“沈若琳,没想到原来你那么关注我的私生活啊!我有没有女朋友还来过问。不过,怎么那次聚会我没看到你啊?”穆景言这才想起去年,高中时班上的活跃分子张天亮确实组织过一次聚会,当时他的表妹蓉蓉想借此机会认识一些帅哥,非要他带着她一块儿过去。原来,若琳把他表妹当成他女朋友了!
“那是自然的,我在你眼里就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
“你哪里是草,你是花,全世界最美丽鲜艳的花,我一直很仰慕你。”
“少来这一套!你们男人最喜欢拍马屁了!”
“说真的,要不要考虑为你这朵鲜花找块肥沃的土地啊?”
“免了,本姑娘现在不想考虑情感问题。”
“你哈佛的啊?”
“什么?”
“就是信仰佛教,遁入佛门啊!”
“油嘴滑舌!穆景言,你的变化真的是太大太大了!”若琳不住地摇头。
“其实我变化并不是特别大,主要是以前咱们没机会坐在一起聊天,你对我不了解,我也有外向的一面。而且人长大了,总会变的,你也变得泼辣了,不是从前文静内向的沈若琳了。”
“泼辣倒谈不上,就是变得乐观了许多。以前遇到困难的事情会流泪,现在已经忘记泪水的滋味了。笑也是一天,哭也是一天,生活总得继续,为什么不笑着过一天呢?”若琳说这句话的时候是微笑着的,嘴角轻轻扬起,仿佛在告诉生活她不服输。
不过,这样的表情落在穆景言眼里,却让他忍不住起了怜爱之心。
“若琳……”穆景言靠近若琳,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肩,“你很坚强。”
“谢谢夸奖。但这只是生活教会人的一种本领而已。”若琳若无其事地说道。
这样的若琳不禁让穆景言心疼,更让他钦佩。他喜欢她的不张扬,喜欢她时而安静时而活泼的性格,也喜欢她的善良坚强。
“手拿开!不要趁机占我便宜嘛!”穆景言本想再和若琳靠在一起待会儿,孰料若琳突然来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他只好讪讪地移开自己的手。
即使那次电话里没有说“再见”,韩皓轩仍旧会给若琳电话,不过每次电话的内容都很简短,因为每次他将要说出重点的时候,若琳的某句话总能刚好制止他说出下一句,搞得他每次都很扫兴。
这天,若琳从饭店打完工,回到家,刚打开电脑准备查找下期杂志封面人物的资料。这时,韩皓轩的电话来了。
不会吧?都晚上几点了,还打电话过来?这么高频率地给我电话就不怕我给馨语打小报告吗?犹豫了一下,若琳还是接起了电话。
“咱们见一面吧,若琳。”韩皓轩开门见山地说。
“我说过了,我不想见你。”对于韩皓轩,若琳有自己的原则。她不希望因为他和馨语产生矛盾,她更不喜欢韩皓轩本身拖泥带水的性格。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为什么还要和馨语纠缠不清呢?
“你就不能换个理由吗?”
“最近很忙,没空。”若琳索性满足他的要求。
“这么晚了在干吗呢?”韩皓轩问道,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看书。”若琳没好气地回答。
“挺好学嘛。”韩皓轩笑道,停了停,问,“你是有什么远大志向才这么好学吗?”
“志向?”若琳不禁笑了笑,说,“本人无多大的志向,吃饱穿暖就行。”
“你以为现在还是七八十年代?”
“不管是什么年代,我的志向都不会改变,我只想过平凡的不被人打扰的生活。”若琳言有所指地说。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打扰到你了吗?”韩皓轩敏感地捕捉到了若琳的言外之意。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还算有自知之明。”
韩皓轩无奈地笑笑。
每次给她电话总是这样,总会聊到一些无关乎感情的话题上去。
但这些并不影响他对她的关注,她的近况他基本都了解,也知道她过得很艰辛,但是他如果主动借钱给她,她肯定会不领情,所以他只能拜托方强帮若琳加薪。方强说一般都是年底加薪,突然给若琳加薪会引起其他员工的不满,只能从奖金方面帮她多争取一些。韩皓轩则十分大方地说,奖金方面多出来的钱由他来出,并且让方强为他保密。这样,若琳便能心安理得地拿这些奖金了。
“皓轩兄,你这是何苦呢?想帮助她直接跟她说不就可以了吗?”方强为韩皓轩的良苦用心感到费解。
“那样她不会接受的,你的这名员工挺难搞定的。”韩皓轩只有苦笑的份儿。
“哎,我说皓轩兄,你这样就不对了。我听天意说你不是有个女朋友叫馨语吗?你怎么能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啊?”
“关于馨语就说来话长了。我一直努力接受她,但是还是忘不掉若琳……”韩皓轩觉得自己谈到有关若琳的话题时总显得那么力不从心。
“别怪哥们儿说你,可不许欺负沈若琳,她这个女孩子很不容易的。”
“我哪有欺负她,只有她欺负我的份儿。打电话给她,她常常不接。”韩皓轩叹气。
“你有女朋友,人家当然不想做第三者。还有,你既然不喜欢馨语,就不要拖着人家,要跟人家把话说清楚。”
“我会找机会跟她说清楚的。主要是现在我父母都知道了馨语的存在并且对她很满意,解决起来有些棘手,还要考虑父母的感受。你知道的,我父亲身体不好,也有些害怕他一时接受不了事实。不管怎样,我会争取把父母说服,也会尽快跟馨语摊牌的。”
“害人不浅哪,皓轩兄!现在知道欠下桃花债难处理了吧?你的情况还真够复杂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毕竟是韩皓轩自己的事情,方强也觉多说无益,只是为他打气。
感情的事情本就是剪不清,理还乱的,并不以旁观者的想法为转移,关键还是要当局者自己去把握。
这些天,或许是因为过度劳累的缘故,若琳总感觉自己的身体微微有些不适。她平时有什么小病小痛的,并不太在意,这次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下班后依旧去饭店打工,勉力干着。
给客人上菜的时候,她觉得端着菜盘的手好像不听使唤,有点承受不住菜盘的重量,浑身虚浮。
待给客人都上好菜后,若琳偷得一点闲工夫,便倚在墙边,微微闭上眼,一脸倦怠,脸色也不如以前那般红润,现在看来泛着点惨白。
同在饭店打工的姐妹晓茹看到她这副模样,便问她身体是不是不太舒服,她扯开嘴角,笑了笑,说:“没关系。”其实,此时她的后背都已漫上一层薄薄的冷汗,头也有点眩晕,但是,她还强撑着。
终于挨到了下班的时间,她有些无力地提上自己的手提包,和晓茹一起走出饭店。在拉门的时候,她手上虚浮的冷汗握着门把时,没有使上力,手骤然滑下,脚也不禁踉跄了一下,向后退了一步。晓茹急忙扶住了她,问她有没有事,她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不要紧,但晓茹还是叫她最好去看一下医生,她只是点点头。
外面霓虹闪烁,看在若琳眼里有点模糊,她揉了揉眼,但依旧无济于事。
“若琳。”一个声音响起,在吵闹的耳际仍然听得真切,那么低沉而熟悉的声音。
若琳怔了怔,顿住足,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划过心间,十几秒后,继续往前走。旁边的晓茹提醒她说,有人在喊你,若琳这才扭头看了看身后,果真是他,斜斜地倚在车身上,闪烁的霓虹灯映照得他分外英俊迷人,身材挺拔。
若琳觉得奇怪,韩皓轩怎么会知道自己打工的地方,难不成他是从馨语那里得知的,这么晚了找她又有什么事呢?
晓茹随着若琳的视线望过去,她不由得掩住了下一秒就要叫出声的嘴,跟若琳说:“你男朋友吗?好帅啊!”夸奖完后,推了推若琳,继续说,“我跟你也认识有一段时间了,你还真会保密。”
“不是,你不要误会。”若琳连忙否认。
“还不承认,你看看他那眼神儿。”晓茹凑近若琳,说道。她果然是火眼金睛,暗中她敏锐地观察到了对面韩皓轩对若琳投射过来的眼神,眼波流转,深情至极。
“别乱讲,你先回去吧。”若琳瞥了瞥晓茹。
“佳人有约,帅哥作陪,看……”晓茹指了指夜空,说,“何况天公又作美,你们玩去吧!玩得开心。”说罢,晓茹跟若琳挥挥手,转身离开。
若琳刚想再说些什么,望着晓茹的背影,话卡在了喉咙口,没说出来。
韩皓轩依旧懒懒地倚在车身上,一副悠然的神情。
若琳走上前,在距离韩皓轩两步的地方停下,礼貌地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看看你。”韩皓轩收回深情的眼眸,摆出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语气有点不正经。
若琳听他说此类话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表情也总是这样,她便懒得跟他争辩,随他说去,她只当一句玩笑话。
“现在人你也看到了,该走了吧。”过了会儿,若琳说道。
若琳说完,她的心就莫名地发紧,轻微地抽搐了下,她害怕下一秒这个英俊得让人窒息的面庞会倏忽间消失,她害怕刚才在心中划过的暗喜会化为灰烬,她害怕他们会一并被黑夜所吞噬……
韩皓轩好似不介意她的话,仍然站在若琳的面前,脸上有着朦胧的伤感,却在数秒钟后被他隐匿起来,随即脸上又浮现了他惯有的温和的笑,像暮春的风,暖洋洋的。
若琳垂着眼眸,静观他,还好,视线里的他一直没走。
两人静静沉默着,对身旁走过的人视若无睹,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俩,所有嘈杂的车声和人流声都与他们无关。
许久,若琳微微仰头望了望韩皓轩,看得并不太真切,仿佛是一个虚幻的影像,模模糊糊的。
“……”韩皓轩绅士般地拉开车门,邀若琳上车。
“不了,谢谢,我乘公车就行了。”若琳的嘴角勉强弯出一抹笑,有些费力。面色苍白,神情虚弱。
韩皓轩看若琳这样,心不由得紧张起来,眼中满是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若琳只觉得头一阵眩晕,比刚才待在饭店里更加难受,她摸了摸额头,上面爬上了一层冷汗,她悄悄地抹去,镇定下来,但脸色却愈加苍白,毫无血色。她望了望韩皓轩,咧开嘴,无所谓地说:“没事。”
“生病了吗?”韩皓轩的心一阵紧缩,越是看她逞强的模样,他越是心疼。见若琳依旧不语,他接着说,“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若琳扶了扶身旁的车,勉力往前走,头越来越沉。
“……”韩皓轩望着若琳踉跄的步子,伸出手想扶她一把,许久,他还是放下了停在半空的手。
若琳不再答理韩皓轩,径自往公车站台走去。她的身体好像都不受自己控制般,轻飘飘的,走起路来亦是艰难,有点颤,背影却依旧挺直。
好不容易走到了站台,若琳有些疲倦地倚在了广告牌上。
现在,只要有个可以让她靠一靠的地方,她就觉得很安稳,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累了。
看着从身旁经过的一辆又一辆公车,却总没有自己要等的那辆,若琳心里微微有点急躁。此时,她多么想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觉,让疲惫的自己好好休息一下。
过了会儿,若琳感到自己身旁传来一阵熟悉的气息,怔忪了下,她微微转过头,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讶异,转瞬又消失,看完,她又轻轻转过脸去。
韩皓轩见若琳对他这副神情,心里虽是受了点小小的打击,但并不跟她计较,况且,看她模样定是生病了,无精打采的,像蔫了的皮球,他温柔地说:“我送你去医院。”
若琳并不转头看他,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笑得艰涩,让人看了万分心疼。半晌,她哧哧笑道:“把车停在那个地方就不怕罚款。”
这女人真怪,韩皓轩暗想。自己都生病成这样了还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仿佛病不在她身上一般,这姑且不说,在这非常时期还有心思想到他的车,韩皓轩不禁笑了起来,说:“那就让它罚去吧,不过……”他略微停顿了会儿,俯下身,仰头望着若琳,说,“你得去医院。”
“你回去吧,谢谢关心。”若琳低低地说,声音轻轻的,毫无气力,手心的汗层层叠叠地覆了上来,额头也添满一片,尽管如此,她只觉得自己有点虚寒罢了,回去吃点药便管用。
“你一定要去。”韩皓轩的语气不容置疑,含有一丝命令的口吻。
看若琳死命撑着的模样,韩皓轩心里着紧得要命,他好想帮她擦去额上布满的汗珠,他好想借她一个温暖的肩膀,他好想替她来承受身体的创伤……
一切,只是,他不愿意看到她受累的模样。但是,她却还在逞强。
若琳的肩膀突然抖了一下,望着眼眸深沉的韩皓轩,嘴角轻浮起一抹笑,那么无力,说:“谢谢,不必。”
回答得言简意赅,韩皓轩微微有些恼怒,他拽着若琳的手,径直向前方走去。他步子跨得有点大,若琳跟不上,趔趄了下,她想抽开被他拽着的手,可冰凉的手却被他紧紧地拽在掌心,微薄的汗湿黏黏地沾到了韩皓轩的手上,两人掌心的温度互相传递,冷热交缠。
“放手。”若琳轻轻地说道,没有一丝重量。
韩皓轩不理会若琳的抗议,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她,格外心疼,他干脆将她打横抱起。
被韩皓轩突然抱起的若琳顿时睁大了眼,精神也仿佛恢复了一点,加重语气说:“放我下来。”
若琳从没想到一向温和的韩皓轩竟在大街上堂而皇之地抱着她,这成何体统,就算关心也用不着如此关心,简直让若琳措手不及。
她的挣扎没有丝毫用处,她便安静下来,乖顺地躺在韩皓轩的怀里。他的胸膛宽厚温暖,像个休息所,让人安然。他身上散发的气息很是好闻,丝丝扣扣地钻入鼻内,不禁让人沉溺。他温热的手掌牢牢地握着她纤细的腰,她的腰间便开始弥漫一阵温暖,渐渐烧烫着她的心。
这一刻,她似乎忘记了病魔的纠缠,忘记了身体所遭来的苦痛,她只是在这片温暖中沉浸,她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该是她虚浮后的幻觉,事发突然,不够真实。
当若琳被韩皓轩轻轻地放在车上时,她才清醒地告诉自己,这些都是真的。今日她才发觉,原来韩皓轩也有固执的一面。
在车上两人都不说话,若琳静静地侧头靠在窗上,闭着眼,长长的睫毛覆在脸颊上,一副沉睡的样子,但她的头却隐隐作痛,身体也软而无力,根本无法让她进入休眠状态。
若琳觉得此刻她的身体就像一个老旧的钟,“滴答滴答”走着,在某个时刻,突然“嗒”的一声就不走了,无从修复。转念她又觉得自己还这么年轻,应该还没到那个地步,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她总是如此不注意关心自己的身体。
韩皓轩间或看看若琳,不打扰她。夜幕下,缕缕灯光照在她脸上,他隐约能看到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像彩蝶的羽翼,薄而脆弱。她的脸依旧苍白,像白纸般,此时看来,森森的,有点吓人。这样的状况,韩皓轩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琳那般执拗,他今天的做法确实有点失礼,可他担心她,心里万分焦急,他又怎忍心让她一人回去。
到了医院,韩皓轩叫醒了若琳,替她开车门,然后伸出手想把她抱出来,却被她拒绝了:“我自己能走。”
若琳的意识不太清醒,眼睛有些迷蒙,她扶住车门,有点颤颤巍巍地下了车。
刚下车,韩皓轩便拽住了若琳的手,若琳的心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怔怔地望着韩皓轩。韩皓轩只顾带她进医院,什么也不说。若琳不再挣扎,她知道现在的她已毫无力气与他争执,再说,她的头还在被疼痛侵袭,眼中眩晕,不知走到第几步时,会因一个重心不稳突然倒地,她不敢再往后想。
若琳的手真切地被韩皓轩握着,她能感到他手上清晰的纹路,一点一点嵌入她的掌心,丝丝温暖渗了进去,涌至全身。她不知道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她不去多想,只觉得身心一阵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