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纪香琼之被夏侯空抓住,发出尖叫,以至于夏侯空扬言先杀死纪香琼,这都是夏侯空设法留住薛陵之计,只因他深知薛陵这一跃出,谁也休想把他追上,等到他找到朱公明拚上了,那就更没有法子可以阻止了。
因此,他利用薛陵一定要救纪香琼这种感情,果然把他迫回来。纪香琼其后更使用“柔金锋”使他全身麻木,无法走动。纪香琼见夏侯空为她这么做,心中大为感激,所以谢他一声。
薛陵神智仍然清楚,一听方知这是夏侯空的计谋手段,心中不禁叫一声“罢了”,暗想若论计谋手段,这夏侯空比自己高出甚多,无怪当日连金明池也全然无法施展,最后还是靠纪香琼方能脱身。
纪香琼柔声道:“陵兄弟,姊姊我本是不该如此对付你。但你若是只为了心中一点私情,转身闯入虎穴,万一被阴谋诡计所害,薛家满门血债,还有谁来洗雪?”
薛陵心头一震,虎目中涌出泪水。
纪香琼纤手伸到他面上,两指一弹,指甲中飞出一点药末,被薛陵吸入鼻中。
薛陵顿时恢复如常,麻痹之感俱失。他长叹一声,极力忍住泪水,道:“琼姊责备得是,小弟实是不该因私情而误了大事。”
他说出这话,已感到心酸肠断,自知今生今世,再无愿望可言。
夏侯空初时见纪香琼如此迅快就把薛陵药力禁制解去,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但旋即证实她料事神准,这等眼力判断,自己亦大大不如,可是却因而大增敬慕之心。
纪香琼回头向他望了一眼,道:“我今日虽是这般离开了你。但我心中并非真个没有你,只是目前未暇作此想,一时之间亦没个安排处。你往后别在暗中算计我,行不行呢?”
夏侯空心中涌起甜苦两种滋味,长叹一声,道:“好吧,但却望姑娘示知一声,是不是朱公明这一案了结,从此不管天下闲事?”
纪香琼笑一笑,道:“大概是如此吧!”
夏侯空皱皱眉头,向薛陵道:“薛兄可知道朱公明平生最擅长的是什么功夫?”
薛陵摇摇头道:“在下只知他金刀上造诣极高……”
夏侯空道:“若是如此,你们这一回仍然无法取他性命。他绝艺一出,定可突围扬长而去。等你找出破解之法时,他已不知隐在宇内那一处角落了。”。
薛陵凛声道:“如若夏侯庄主允许示知,在下自当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他深知这次南京之役,决计不能失败,否则便将遗憾终身,是以郑重求问。
夏侯空瞧了纪香琼一眼,缓缓道:“自然要告诉你了。不过此秘密只让你一个人知道就够了,鄙人意欲难纪姑娘一次,教她费点脑筋猜测,请到这边说话。”
他先走出屋外,薛陵赶快跟出去。他自然暗中防范对方会有诡谋,当下已运足功力,护住全身。
夏侯空走到院子角落中,道:“有烦薛兄先点住鄙人的”大椎“穴,始行谈话。”。
这大椎穴乃是人身神经总枢,落手稍重,非死不可。若指力恰好,能使人全身麻木,不听脑子指挥,但仍然开口说话。
薛陵刚一举手,便自疑道:“你却是何缘放?”
夏侯空道:“不点穴也可以,鄙人要说的是……”
突然一声尖叫,打断了他底下的话。
薛陵听出这一声尖叫出自纪香琼,心头一震,回头望去,但见她掩面疾奔,夺门而出。
薛陵不暇多想,提气一跃,疾忙追去,耳边彷佛听到夏侯空的长叹之声。
纪、薛二人奔出街上,霎时已走了老远。
纪香琼忽然停步,薛陵赶上来,急急问道:“琼姊你怎么啦?”
但见纪香琼全然没事,反而向他欢然一笑,道:“对不起,姊姊又使用诡计,让你上当。”
薛陵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何向小弟使用计策呢?”
纪香琼道:“我不要你听那夏侯空胡说。”
薛陵定神寻思一下,道:“他本要小弟先点他穴道,始行说话。可见得他的话决计没诈,亦没有向小弟施暗算之心。”
纪香琼道:“哼!他那点鬼心思我还猜不出来么?他要你点住穴道,便是怕我把你弄走,如若你点过他的穴道,你定须回转去替他解穴。这时他就可以说出来了。”
薛陵一想不错,敢情人家一举一动,都有莫大作用。若论斗智,实非他们敌手。现下正好他们都不帮助对方,不然的话,实在毫无可胜之机了。
他道:“夏侯庄主要说什么话,琼姊竟晓得么?”
纪香琼沉吟一下,才道:“反正不会是关于朱公明的事,我们回去吧?”
薛陵应了一声,抬目一望,敢情这一阵奔跑,已离家不远。此时他已被纪香琼点透,心中但以薛家满门血海深仇为念,儿女之情,抛诸脑后。因此神明澄澈,还我本来。
他总觉得夏侯空想跟自己说的话一定万分重大,而又必与纪香琼有关,此所以他才会危言耸动,引自己出去,而又不肯让纪香琼晓得。他目下既与纪香琼有八拜结盟之情,无论如何也得弄个明白,方能安心。
自然纪香琼决不肯说,他只有回去询问夏侯空一途。
心念一转,正要出其不意的奔回去,忽听纪香琼道:“夏侯空早就走啦,你一定见不着。”
薛陵不管三七二十一,拔步就走。他踏步越空,此刻回到原地,果然不见夏侯空影踪,不禁嗒然若丧,无精打采地离开。
纪香琼已在原地等候,见他如此颓丧,心知他是参详出与自己有关,所以才这么着急。
心中大是感动,可就不能取笑他了。
柔声道:“我们回去吧!”
薛陵突然间灵机一动,道:“小弟这么大的一个人,决计不会丢了,琼姊请吧!”
纪香琼讶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陵:“小弟素来死心眼得很,非把夏侯庄主找到了,问个明白,才回去跟他们见面。
纪香琼一怔,想不到薛陵居然使出”耍赖“这一招来。以他这等英雄性格,若不是情深义重,焉肯使出这等手段?不由得又是一阵感动,差点掉下泪来。她可不敢让他这么大的一位英雄,为了她的缘故而继续耍赖,忙道:“陵弟你的感情实在使我感激,好吧,我从实告诉你。夏侯空听我说你们还要到洪炉秘区去,打算歼灭万恶派,便劝我万万不可同行。”
薛陵讶道:“我们早就讲好,你和金兄都不要去的。”
纪香琼叹一口气,道:“你们认为如此,但夏侯空却深知我非去不可,是以苦苦劝阻。
薛陵道:“那么琼姊应承他不去就是了。”
纪香琼道:“我不能欺骗他,也骗不倒他。”
薛陵沉吟道:“纵是如此,我们也不一定会遭遇覆亡的结局呀!”
纪香琼道:“问题是在于他深知万孽法师道行已深,智谋超世。碰上你们硬来的敌人,有些智谋没有多大用处。但我若参与了,免不了就变成斗智多于斗力的局面了。”
薛陵虽不能彻底领悟,大概的意思仍然明白,当下道:“斗智就斗智吧,琼姊难得碰上对手,岂不是很有意思么?”
纪香琼道:“难得碰上敌手这句话,亦是我非参加不可的原因之一。夏侯空耽心的是我耗用心力过度的话,身体不支。”
薛陵恍然道:“原来如此,那么琼姊姊就别参加了。反正我们来个攻其不备,让他措手不及。谅他纵然诡计多端,也来不及施展。”
纪香坏摇摇头,道:“你们想找到万孽法师的话,非我去不可。□杀是你们的事,但如何闯过他重重埋伏,以及如何才迫得他出面,却非靠我不可。”
她已显露过绝世无俦的才智学识,这话一点也不觉得夸大,薛陵对她心服口服,无不相信,不觉双眉紧锁,道:“正因如此,你才大耗心力啊!唉!走吧!”
他刚一举步,忽又迟疑了一会,才当真走去。
纪香琼一望而知,心想:他本想同去跟阿茵商量一下,忽然想起已不能和她接近,是以脚下踌躇。
两人回到屋子,齐茵、金明池、白蛛女、方锡和李三郎等人惊喜交集。
纪香琼说出今日的遭遇,人人都大为惊奇。
齐茵过来拉住薛陵,道:“你怎的那么巧,竟会找到了琼姊?”
薛陵挥臂甩开她的手,道:“我在街上碰到一位老先生,好生过意不去,扶他回家,听那位老太太说出所见怪事,便过去一探……”
他甩开齐茵的举动,人人皆见,都道他是由于众目睽睽,不好意思。
但李三郎却面色一变,晓得不妥。只是心中忧疑也只好藏在肚子里,没法子向别人商量他早就考虑到以薛陵这等笃行道义之人,一旦晓得了自己和齐茵的关系,这段婚姻定生波折。他也隐隐感到薛陵似是有了疑念,当初却认为假如自己装出不认识齐茵的话,她一定会意而要这样做。但见面之时,她到底露出马脚,其后在屋中说话,也许薛陵业已听见。
现在他的神色和举动,证实了他心中的猜疑。但他对此全然无能为力,甚至不敢把自己真心爱上了白英之事说出。因为薛陵必会怀疑他是故意这么做的。
金明池突然哈哈一笑,道:“齐姑娘,在下有一句话老早就想请问你,却又不敢冒昧。”
齐茵眼见薛、纪二人回来,十分开心,笑吟吟道:“什么事?”
金明池道:“这位李三郎是不是杭州的李公子?”
齐茵面色一变。旋即大大方方地道:“不错,他就是李云从兄,我们算得上是世交了。”
金明池道:“这就是了,区区刚才见你们似是很陌生之人,所以一直感到奇怪而已。”
他淡淡的几句话,使齐茵恨不得几乎要杀死他。
薛陵微笑道:“李三郎,你再三要我保守秘密,兄弟照办不误,金兄在何处打听出来,我可不知道了。”
他的反应如此冷淡,又这么说法,金明池大吃一惊,心想自己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气力,才打听出来的秘密,只道能破坏他们的好事,趁隙占取齐茵芳心,那知全然落空,不由得暗暗愠怒,泛起满腔杀机。
方、白二人却全然不明白内情,正要追问,纪香琼瞧出金明池大有发作之意,心想以他武功之强,若是含念挟妒出手,今晚定必有人伤亡。为了阻止这等情形发生,她只好开口道“明池,夏侯空说过一句话,他说朱公明是他的师兄,须得先过他一关,才能向朱公明动手,阿陵他可是这么说?”
薛陵一怔,道:“是的,但……”
纪香琼当然不容他说下去,接口道:“我们和他分别之际,他屡屡提及你,对你的武功甚为佩服。”
金明池道:“多他一个佩服,也没什么了不起。”
言下之意,表示天下间佩股他武功之人太多了,这些事不足在意。
纪香琼道:“但他却认为智谋比武功重要,这次我们对付朱公明,你得分点心对付此人才好。”
金明池勃然大怒,道:“好一个自傲自大的家伙,简直是存心找死,哼!哼!我且瞧他能活多久。”
薛陵虽是觉得纪香琼如此挑拨金明池,使他仇视夏侯空,极是不对。但又晓得夏侯空不会去帮助朱公明,所以便不多言。
李三郎极是知机,迅即取出那朱府建□图样,唰地打开道:“纪姑娘,请你瞧一瞧此图,果然有不少秘道可以逃生。”
大家围立在圆桌边,灯光之下,把那幅图样照得十分清楚。
纪香琼低头望着图样,心湖却被金明池和夏侯空两人的影子掀起了一片波浪。
因此,她虽是睁大双眼,其实视而不见。过了好一会,她才勉强定一定神,把图样看了几眼。
接着她抬起头,缓缓打量围立桌边的人。若然是旁人做出这等举动,这些人一定会发觉她未曾想出计策。然而大夥儿对纪香琼的智谋都佩服万分,连那心高气傲的金明池亦不例外,所以大家都以为她胸有成竹,正在量才分派任务。
薛陵首先道:“琼姊姊,小弟定要攻坚击锐,事关小弟满门血仇,希望你别使小弟为难。”
纪香琼定一定神,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陵道:“小弟深怕琼姊分派任务之时,没让小弟碰上朱公明。这么一来,小弟不遵从琼姊的吩咐既不可。但若不能碰上朱公明,亦势难死心,这岂不是给小弟为难么?”
纪香琼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
她伸出纤指,指住图中一处房舍,道:“你直扑此地,是可最先见到朱公明。”
她的目光转到齐茵面上,又道:“阿茵亦是血仇在身,岂能落后。你们两人分从前后来攻这一处房舍,任何人先碰上朱公明都不要紧,最要紧的是谨记着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若然不能杀敌报仇,让他遁走了,今生今世,休想再找到他。”
齐茵道:“琼姊之意,可是要我们抛弃武林规矩,但见仇人,就出手痛击,不要限定以一对一么?”
纪香琼道:“正是此意,须知我并非虚声恫吓你们。这个奸狡无比的老狐狸一旦遁走了,纵然你们心志坚毅无比,不惜踏破百十对铁鞋,但我也敢用人头担保你们找不着他。”
齐、薛二人都大为震惊,尤其是薛陵,深感此事非同小可,无论自己对齐茵有什么想法,那都是私情,须得按下将来再说,眼下诛杀仇人之事,比什么都重要,定要同心合力,办妥这事才行。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心意相通,不须言语,便已明白。
纪香琼数过秘道数目,又道:“朱公明的屋子内秘道虽多,但现下有方锡和白□□,牢牢守住这两个方位,不让朱公明一下子冲过,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了。”
她略一沉思,又道:“李三郎可跟着我,助我一臂之力,挡住另一处缺口,相信万无一失了。”
众人都纷纷瞧看图样,查明自己应占的方位,弄得明明白白,方才罢休。
金明池突然冷冷道:“香琼,我到时干什么事?”
他忽然自告奋勇,愿意参加,众人都十分惊讶。
薛陵躬身施了一礼,感动地道:“金兄到底是侠义之士,单单是这一句话,小弟即已终身难忘。”
齐茵接着道:“不管结果你去得成去不成,我也十分感激。”
金明池冷冷道:“这等话不要说了。”
纪香琼缓缓道:“这儿的人,除了阿陵阿茵不要说之外,说到我本人,由于师门渊源,以及我和阿陵阿茵的情谊,自然得参与这一场猎狐盛会。李三郎和阿陵关系甚深,也不必说了。至于方、白两位,由于猎狐盛会结束后,阿陵阿茵须得助他们办事,凶险更在这一次行动之上,所以他们拔刀介入,亦是应该。但说到明池你,我却想不出你有什么理由要参加这个行动?”
众人深觉纪香琼之言有理,无不颔首表示赞同。
金明池冷冷道:“这一次行动你可猜不到了吧?我当然有我的道理,但却不必说出来。
白蛛女最没心机,冲口道:“那怎么行?如果你没有很好的理由,我们大夥儿全都不放心。”
金明池愠道:“你意思是说我会暗暗纵那老狐狸逃脱?”
白蛛女接口道:“正是如此。”
众人都大吃一惊,皆想金明池定将老羞成怒无疑。
方□立时提聚功力,准备保护白蛛女。
谁知金明池突然不怒反笑,道:“白姑娘说出这等话,倒让人觉得很可爱。最低限度证明出你是个没有心机,不耍手段的好姑娘。比起在座一些自命英雄豪杰,却又不敢说出心中疑惑之士,实在可爱得多了……”
他的话虽是满含讥嘲,但薛陵、方锡都不放在心上。
金明池话声略顿,又道:“我希望香琼找出一个位置,不要首当朱公明锋锐,但却是他逃走时最可能的方位。”
他目光一掠,见众人皆有迷惑之色,不禁傲然一笑,道:。
“我私心中极愿薛陵和齐茵合力都收拾不下朱公明,让他碰上我,当场诛杀给你们瞧瞧众人这才明白他的意思,都想此人确实狂傲得可以。纪香琼笑一笑:道:“那么就把我的位置让给你,我和李三郎负责呼应各处,决不让老狐狸得以逃出咱们的天罗地网。”
她取过朱笔,在图样上注明位置,要大家都牢牢记住。
尤其是薛、齐二人,更须牢记各处防堵的位置,以便赶去围政。自然在三个堵截位置中,不必理会金明池负责的那一处。
大家计议已定,已是三更时分。
薛陵间道:“琼姊,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此较妥当?”
纪香琼心想:我刚才心里恍惚,随口分派任务,其中容或有不妥之处,最好延迟一两天才举事,那就万无一失了。
正转念间,金明池已朗笑一声,道:“薛陵,你已经没有什么好准备的了,何不现下立刻动身,来个速战速决?”
李三郎面色一变,心想若是现下就动身,可就没有机会向纪香琼请教,瞧瞧有没有法子骗出朱公明的解药,解去白英身中之毒了。
但他的变色谁也不曾发觉,因为薛陵已大声道:“好极了,小弟其实也是五内如焚,热血奔腾,恨不得立刻就手刃强仇。”
齐茵也道:“这倒干脆爽快,我们就此决定,马上出发行事。”
人人战意旺盛,跃跃欲试。
纪香琼深知这一股锋锐之气事关重大,不可使之挫折,竟是为势所迫地答应了。
当下人人返房束装,携带兵刃。
纪香琼取出一个竹箩,交给李三郎,道:“你提着此物,紧紧跟着我。”
因众人好奇往箩中瞧看,但见一困漆着白色的竹子,长约三尺,两头削得十分尖锐。另外有数十块方形木头,每一面都有个洞。
谁也猜不出这些物事有什么用处,纪香琼望望天色,便笑道:“诸位一定很想知道我葫芦中卖什么药,是也不是?其实说穿了也不稀奇,这些物事就是我用以封锁朱公明一条迷路之物。”
齐茵道:“琼姊凭你这些竹木,就可以挡住朱公明的话,我们都不能不甘拜下风了。”
纪香琼道:“横竖我必须和李三郎演练一下,你们可趁这机会看看,大概能增强你们必胜的信心呢!”
当下走出厅外的天井中,向李三郎吩咐了一番,然后向大众道:“我们开始啦,我是用传声之法指示李三郎,你们先瞧着,别出声打岔。”
她话声一歇,李三郎突然伸手入箩,抓起一根竹子和一块木头,竹尖迅快插在木头的洞上,便放在地上。
如此默默的动手,极是快捷,霎时间天井中已放置了许多竖立的白色尖竹。
但见李三郎放置白竹子之时,似是具有法度。突然间他一跃而出,纪香琼迅即奔入天井,手中拿着一卷红色丝线,先把一端缚在一根竹子上,然后穿行于白竹子当中,每经一根竹子,就以红丝线绕上两圈,这样做下去,不久,大部份竹子都有红丝线缠缚着,成为一个不规则的线路。
纪香琼跃出来,笑道:“诸位一定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小小奇门阵法,可以使人迷失其中,找不到门路出来。”
白蛛女笑道:“假如人家强闯呢?这些竹子都插在木头座上,一脚就可以踢翻许多。”
众人虽知纪香琼之能,亦知世间有这等奇门遁甲阵法秘学,但这等奥秘阵法岂是片刻间摆得好的?尤其是她只用些竹子木头以及数丈红丝线,难道就困得住武功高强之人?
金明池前此吃过夏侯空的亏,对这奇门阵法印象甚深。但夏侯空的阵法极是巨大,屋宇连绵,使人迷路实在不足为奇,眼下这个小小的奇门阵法,他第一个就不服气。
当下笑一声,道:“不错,这些竹子一脚就完全扫飞,如你能阻挡武功高明之士?我自愿一试。”
纪香琼道:“好极了,说出来你们更不相信,那就是这个阵法占地虽不大,却可以同时困住几个人。这几个人在这一点地方之内,怎么奔走也互相碰不到。”
众人几乎表示愿意入阵一试,纪香琼道:“好,让我们试一试,李三郎先入阵如何?”
李三郎道:“有何不可。”
迈步走去,离那些竹木尚有两丈,忽然视线模糊,全然瞧不见那些白色的竹子。
他心中惊诧之际,脚下反而加快,唰一声已冲入阵内。
众人但见他人阵之后,在竹子间迅快绕行,竟不曾碰倒任何一根竹子,凡有红丝线连结的空隙,他都会自行避开。
大家见了此情,不禁称奇。
金明池道:“果然古怪得很,不过我们人数一多,那阵内地方有限,怎会碰不到呢?”
纪香琼道:“那么大夥儿进去瞧瞧吧!”
金明池首先踏落天井,也是眼前一阵昏花,加快脚步冲了入阵。
紧接着,方锡、白蛛女、薛陵、齐茵都冲入阵内。
纪香琼站在阶上,望着阵内六个人迅快奔行,有的明明两人对面擦肩而过,却宛如没有瞧见一般。
她怕众人耗费心神气力,便以传声之法,一一向他们说道:“你在我奇门阵法之内,一味奔行乱闯,全无用处。最好运功调息,设法减弱阵法迷惑心神的威力,或可觅路出来。”
众人本已忘了许多事,一味找路奔行。这刻得她提醒,顿时清醒,个个停下脚步,默默运功调息。
纪香琼仰头望望天色,默计时间,晓得已是子牌时分。这才举步走过去,撤去阵法。
众人忽然眼前一亮,转眼四望,只见六个人分别站在方圆两丈之内,一望而知俱是陷入阵内之后,找不到路出去。
金明池笑道:“厉害,厉害,不过假如朱公明略识阵法之学,静静运功,很快就可以恢复了听觉,这一点不可不防。”
纪香琼指挥李三郎收起竹木,仍然放置在竹箩内,才道:“你果然是行家,朱公明若然恢复听觉,就能出手对付迫近他的人。因此之故,此阵必须我亲自主持,若是换了别人,一炷香之内,就将被他破阵而出。”
她语声一顿,又道:“现下已到了子时,我们可以动身了。”
金明池在这一群人当中,最是机伶多谋,一听这话,顿时悟出言中有物,道:”你是不是利用这个阵法,拖延时间,好让我们这刻才动身?”
纪香琼道:“正是如此。”
齐茵大感惊讶,道:“为什么呢?”
纪香琼道:“若非如此,我们此行一定失败。”
谁也猜不透她话中玄机,方锡道:“若无妨碍,还望姑娘明示其故。”
纪香琼道:“讲起来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只不过我知道昨天是大凶大逆之日,凡为图谋,皆不能成功。一到了子时,就是第二天,凶星自消,吉神暗护,所以可以出动。”
金明池哈哈一笑,道:“假如你早说出来的话,我第一个不服气,定要先走一步。现在已没有法子啦……”
薛陵也道:“琼姊这个理由,实是教小弟不易信服呢!”
纪香琼一哂,道:“我且问你,你昨儿本来已摸入夏侯空屋内,见到我们,一时迟迟不现身。只不知因何缘故猛然入屋?”
薛陵道:“小弟见他对琼姊并无恶意,而且似是旧相识,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便暗下观望。但忽见他挂起一幅喜字帐,竟是举行婚礼之意,小弟因想琼姊会不会中了暗算,无法行动?才急急入室……”
纪香琼道:“这就对了,我早算出必有人赶到,所以与他打赌,以酉时为限,假如有人找到我,他便得恭送我出门。假如过时没有人来,我就得嫁给他。”
薛陵大吃一惊,道:“小弟记得那时已经是戌牌时刻,琼姊岂不是输了?”
纪香琼道:“我若是输了,他肯故我走么?这夏侯空因博学无比,无所不糈,当时桌子上摆着一具水漏时计,只差那么一点点时间,就过了酉时。我当时一看时间所剩无多,心中甚急,突然记起这一日正是大凶大逆之日,便教他挂起喜帐。果然你立刻进室,破坏了他的好事。这件事也算得上是一个证据。”
众人听了,都不晓得相信好抑是不信的好。
纪香琼道:“走吧,大家别忘了我们方才的计议。”
黑夜中七道人影,先后越屋疾奔,不多时,已到了一座屋宇。
众人立刻散开,薛陵绕到后门,齐茵则在前门暗影中。他们两人在心中不快不慢的数了一百之数,这才提气一跃,扑入朱宅。
这刻其余的人早就扑入朱宅,各自防堵纪香琼派定的位置。
金明池、方锡、白蛛女各守一处,离朱公明的卧室都隔了一重院宇。
薛、齐二人数满一百之数才动身的原因,便是防备朱公明太过狡,一发觉不对,不动手而逃遁,所以非先行堵塞住重要的逃路不可。
薛、齐二人分从前后向同一地点迫近,齐茵心中又兴奋又紧张,这重要的一刻终于来临了。她跃上一道墙头,放眼望去,但见院内东首一间上房,尚有灯光。
她小心地伏低身躯,利用树影掩蔽身形,这才提气飘落地上,小心潜行,迫近上房。
忽听房内传来说话之声,那是一个十分娇媚的女子口音,道:“大人怎的这刻才回来呀?贱妾等得心急死了。”
接着一个男子声音道:“那一局棋真费心思,刚刚才下完,我就赶快来了。”
齐茵听到此处,心中叫声“惭愧”,敢情这个男人刚刚才回房,若然不是纪香琼拖延至今才出动,定要扑空。那朱公明何等厉害,一定会让他发现有夜行人来袭。他只须不声不响的溜走,天下之大,人海茫茫,那是一定再也找不着他了。
这个男子口音与朱公明的嗓子有点像,也不全似,这教她心下疑惑,不知道是否应该出手?
却听那男子哈哈一笑,道:“我知道你急什么,不过是等那药丸而已。其实你不用着急,我岂有忘记之理。”
那女子腻声道:“你当然不急,我身上痒死了。”
齐茵感到不对劲,秀眉方自一皱,猛听房外的后窗砰地一响,薛陵的声音冲破了深夜岑寂,他厉声喝道:“朱公明,你化为飞灰我也认得你。”
锵锵两声,显然已经交手。
齐茵急急运聚功力,房内灯光忽灭,房门响处,竟是被人一脚踢倒,一条长长人影飞出齐茵娇叱一声,挥鞭扫去,立时击中。
齐茵一击得手,反而跺脚恨恨的大骂一声“老狐狸”,敢情那条人影只是一卷被盖,因是竖着飞出,是以极似是人。
房内一片漆黑,齐茵一则怕朱公明从后窗遁走,二则怕朱公明趁黑暗算了薛陵。因此她返到院中,尖声叫骂。房内之人却能一听而知她没有堵住门户。
人影一闪,落在院中。齐茵定睛一瞧,但见此人留着三绺长须,面圆体胖,气派尊严。
与朱公明的相貌全然不同。假如她不是早听薛陵形容过朱公明摇身一变之后的面貌,定必不敢置信。
朱公明冷冷一笑,道:“你们居然寻到此地,当真大出老夫意料之外。”
说话之时,薛陵已经出来,屹立在他身后六尺之远,与齐茵两人形成夹击之势。
朱公明又道:“今晚的变故虽说是使老夫万分惊讶,然而老夫早就假想过会有这么的一日,因而不但早就筹思好应付之方,并且也有两个报复的计策。”
他这话大是惊人,齐茵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可是分别向我和阿陵报复?”
朱公明哂笑一声,道:“把你们杀死只算是一个报复之计。另一计是对付那个使我□露行藏秘密之人。”
齐茵佯装不明其意,道:“是那一个人曾经使你行藏败露了?”
朱公明道:“咱们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那个人自然就是白英这贱人了。”
齐茵冷笑道:“就算是她吧,但请问你若然死在我们手下,又如何能向她报复?”
朱公明道:“毋劳费心,今晚老夫即使被害,她也立刻遭报。嘿嘿!其实她已经遭报,这话信不信由你。”
薛陵厉声道:“阿茵小心,这□胡说八道,分明是想淆乱咱们心神,好趁机遁走。”
齐茵道:“对,但阿陵你放心,我拚着与他同归于尽,也决不让他遁走。”
她暗运功力,准备暴起政袭敌人,口中却又道:“不过他的话也未必全无根据,恐是已杀害了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