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江岸上人全都上了船,船上的梢公即刻撑船离岸。
林中的五人可是大失所望,只道几人回船,即可知道玉麟的下落,哪知这些个魔头连多一句话也没有,急忙的就上船开行了。
其中凤儿最是焦急,却听鄱阳渔隐在命金凤去将船驶来,以便追赶。
金凤不见玉麟,心里何尝不急,即如飞地往停舟之处奔去。
欧阳彬道:“老哥哥,你看见了么?这几个魔头急忙有如丧家之犬,尤其是那黄衫羽士,甚是色沮,莫非遇到劲敌,是铩羽而来么?”
鄱阳渔隐拂髯略一沉吟道:“察言观色,实在有些蹊跷,我们且追上去再说,白日之间不好探听得,只待天黑,必可探出究竟来。”
说话间,那三只江船已离岸远了。
欧阳彬知凤儿心里十分着急,其实他何尝不关心,当下向凤儿道:“凤姑娘,你休得着急,只看这几个魔头全都有些垂头丧气,在他们返舟之前,必已遇到劲敌无疑,纵然你玉哥哥与他们狭路相遇,亦必逢凶化吉,现下我们追踪这几个魔头要紧,好在一两日之间,玉麟必要前往黄鹤楼,此时若去寻他,一时间如何寻得着。”
凤儿听欧阳彬之言,倒非全是安慰他的话,亦是无可奈何。
那勿恶咳嗽一声,咧着大嘴道:“着啊!麟儿吉人自有天相,要是他损了一根毫毛,只找我姬大叔是问。”
这小子十年前在苗疆之时,亲眼见过这几个魔头的厉害,适才大气也不敢出,待那三只江船离了岸,可就又神气起来了。
凤儿哪有闲情去理他,恰好金凤已将小舟驶来,那鄱阳渔隐站在江边,已在向三人招手。
玉哥哥迄今无踪,凤儿虽不想离去,但也无法,只好随欧阳彬与勿恶上船。
这时前面那三只江船,已出去一里之外了,此刻已届中午时光,江上的船不少,他们这小船并不起眼,是以鄱阳渔隐并不隐密,始终和前面的那三只船,保持着里把路的距离。
凤儿在船上始终焦急不已,故尔也没觉出金凤的态度有了异样,欧阳彬只把全神贯注在前面三只船上,勿恶懵懂,也未觉察,只有鄱阳渔隐知女莫若父,猜着了几分,老头儿暗自叹了口气,知这事怕才开头,以后的麻烦更多。
一路无话,这日看看红日西沉,前面那三只江船是在田家镇雇用的,本有水手,加上泗岛神君从泗嵊岛上带来的驾舟之人,个个都是在惊涛骇浪的大海中驶船的高手,合力驶船,如何不快,是以日落时候,即已到了黄岗,半日时光,逆水行舟,即已驶出了两百多里水面,实是快捷。
鄱阳渔隐一生在水面上行走,长江一带最是熟悉,见前面三只江船,离黄岗尚有两里之遥,即已靠岸,也赶紧将小舟弯着,此刻江面之上,虽然归帆点点,但那三船上的敌势太强,饶他鄱阳渔隐一只铁桨,纵横了江湖一生,也不敢大意了。
鄱阳渔隐将舟靠岸,恰好这里有个小小渔村,靠舟此间,并不惹眼,遥望前面三只江船已在几棵柳树之下靠定,隔得虽是不近,但这段江岸并无芦苇,却可一目了然。
那凤儿在船一靠岸之时,就想跃上岸去,欧阳彬连忙阻止道:“凤姑娘且慢,前船没一个弱者,若然露了行踪,我们要想暗中窥探,今晚怕就不易了。”
鄱阳渔隐放下桨来,也点头道:“欧阳老弟所说不差,敌方高手现有大半在舟中,千万大意不得的。”
凤儿何尝不知,只是心焦得不能忍耐罢了,好容易等到天黑,前面那三只江船之上,灯光渐渐显露,这里的金凤,默默无言的,整顿了饭食,几人吃罢,看天色已是初更时候,凤儿早已是急不可耐了,口中没言语,可是紧腰带,蹬了蹬小脚上的蛮靴,又紧了紧背上的宝剑,那意思是,你们不去,我可要走了。
欧阳彬这才向鄱阳渔隐道:“老哥哥,我们怎么个探法呢?”
鄱阳渔隐拂着苍髯,望见前面那三只江船,因夜色已深之故,此刻灯光通明,当下略一沉吟,说道:“从江岸上前去,恐怕不易近得船去,近了绝瞒不过船上的七八个魔头,远了也难窥探,倒不如老夫带着小女,从水里前往一探为易,老弟,非是我说句大话,若在水里,纵然敌众我寡,量也奈何老夫不得。”
鄱阳渔隐在当今武林之中,水里的功夫可说唯我独尊,若从水里前往,端的甚好,可是瞟眼一看凤儿,若不让她前去,她必不依。
欧阳彬方犹豫间,蓦地,舱中灯火微微一晃,风声飒然,凤儿本是背向舱口而立,知有人前来,倏地旋身,纤掌一翻,已向船头劈去。
只听欧阳彬喝道:“凤姑娘不可无理!”
凤儿一掌已然劈出,同时已见船头之上,俏生生的立着一个一身束洁衣衫的美貌女子,听得欧阳彬喝止,要收招时,如何还来得及。
哪知那女子,只见她嘴角噙笑,笑得高雅,而且清逸绝俗,右臂微抬,反手轻轻一拂,凤儿这一掌,犹如劈到一堵铜墙铁壁之上一般,但却又无反震之力,她这一掌也不下两百斤劲,竟被轻轻一挥,而化于无形。
凤儿悚然而惊。惊得后退了一步,早听欧阳彬欢声嚷道,“好了!好了!你这一到,还怕群魔不授首么?”
那女子又淡淡一笑,向穷酸微微一裣衽,道:“怕不见得,岂不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么?倒是十年不见,欧阳先生仍然豪放不减当年。”
凤儿看这女子,论仪态,不亚瑶池仙品,看武功,适才轻轻一挥,若是将自己的掌力反震回来,尚不为奇,而将自己的掌力化于无形,这手功夫,恐怕连师父枯竹老人也未必办得到。
再听欧阳彬的那一声欢呼,和他口中之言,一时间惊得怔住了,不知这女子究竟是谁?
随见那女子又向鄱阳渔隐一裣衽道:“这位老人家,可是人称鄱阳渔隐的金老前辈么?”
只听鄱阳渔隐呵呵笑道:“你要这么称呼,岂不把老夫羞煞了么?哈哈!欧阳老弟,你先别言语,让我猜猜,看是也不是,这位可是当今武林至尊,太清师太的衣钵传人,当年苗疆扫荡群魔的石瑶卿石女侠么?”
鄱阳渔隐此言一出,早听凤儿与金凤全都唉的一声惊呼,凤儿不由自主的赶紧上前拜见,欧阳彬也掀着眉,呵呵大笑,道:“老哥哥,不是她,还有谁能有这般神妙的武功。”
随见他又转过头来,说道:“化有形于无形,纳须弥于芥子,唯般若禅功始能有此神妙无穷的威力,石姑娘的太乙神功已可睥睨江湖,现又将般若禅功练成,群魔授首,还不是指日可待么?”
看官,来的果然是当年威震苗疆的石瑶卿,自奉母回返江西南城后,除授玉麟的武功之外,由其母叶秀莺,将赤霞圣母的般若禅功传给子她。
那般若禅功也是玄门正宗上乘功夫,叶秀莺虽然得自赤霞圣母,不过十之三四,但瑶卿乃太清师太传人,深得玄门秘奥,是以练来更是事半功倍,现下不但青出于蓝,而且已不在当年赤霞圣母之下。
穷酸欧阳彬,当年在洪盘峒中,曾在赤霞圣母处学过这般若禅功,是以瑶卿适才化解凤儿那一掌时,一见即已认出。
石瑶卿怎会突又在此间出现呢?皆因半年前东方杰在江州,曾托璇姑带信给她,请其务必前来相助,瑶卿虽然自返家奉母之后,即从未在江湖上行走,又因韦浩与东方杰间的情爱牵缠,也为着要避免和两人相见,是以这十年来,可说足不出户,她是想等待母亲百年之后,即上太行山灵台峰,随师父太清师太,削发为尼,以古佛青灯终老,这是瑶卿暗自打定的主意。
但任何事瑶卿可以不管,这次群魔又兴风作浪,可说是她当年一念之仁,所留下来的祸根,岂止义不容辞,而且是责无旁贷,是以眼看约期已近,这才匆匆赶来,偏是勿恶出走之后,那璇姑知他必是凑热闹来了,甚不放心,也请瑶卿打前头先来赶他。
瑶卿一路行来,曾往庐山雪屏峰,想觑视枯竹老人。瑶卿是得东方杰遣人知会,知徒儿奉他之命,再从枯竹老人学艺,是以想就便探视徒儿玉麟。没想得到一看,只见茅庐已毁,只剩下了一堆灰烬,哪有枯竹老人和玉麟踪迹。
当时瑶卿不由一怔,忖道:“若说枯竹老人已迁居,也万无焚毁庐舍之举,而凭枯竹老人的武功,当今天下能胜他的,确是屈指可数,是以心中虽是疑惑,倒未担心他们师徒有何意外,却知他们必要前往湖广,这才离了雪屏峰,下庐山,直奔江夏而来。”
瑶卿因嫌舟车太慢,白日又不便施展轻身功夫,故而白天找尼庵歇息,晚上方旋展她的绝顶轻身功夫,兼程而进。
这日早晨,瑶卿沿岸奔驰,忽见前面江边,浓雾之中有灯光闪烁,因那雾气太浓,发现时,相距已不甚远,是以人声已可听闻。
当时瑶卿心中一动!
天色未明,荒江之岸,浓雾之中!这灯光与人声,好生有异?瑶卿何等武功,当下移身近舟,飘落篷上,舟中之人,竟无一人觉察。
你道舟中是何等样人,原来即是鄱阳渔隐与欧阳彬等,正在谈论那黄衫羽士。
瑶卿第一眼即已认出勿恶,心说:“原来你这个淘气在此,差点儿没把你姐姐璇姑急死。”
随又听他们谈到徒儿玉麟,当时心中一惊,却又见两个姑娘在提到这徒儿之时,面现关切焦急之色,瑶卿是旁观者清,因不认识这两个姑娘,想到:“爰徒无夭折之相,武功尽可过得去,谅也不致发生多大意外,倒是不知两位姑娘是谁?”
虽说如此,到底是师徒,岂有不关心的,即刻回身上岸,奔那前面三只江船而去,真有如来无影去无踪一般,连鄱阳渔隐和穷酸,这等高手,也未发觉。
瑶卿潜上那三只江船,逐舟探一遍,直至三舟离岸,方始再又回到岸上,可就一直沿江跟踪着这三只船,将两魔两怪,以及黄衫羽士、左冲回船,看得明明白白,鄱阳渔隐等五人隐身在林边窥探,亦落在她的眼里。
前后四只船先后离岸,瑶卿仍然隐身暗随,并不现身,此刻前来,她可是已然潜入那三只船上,探听得明白了。但她却不敢有丝毫大意,皆因这三只船上,实无一个弱者,而且敌众我寡,却也不敢久留,这才向他们这只小舟而来。
且说欧阳彬认出瑶聊的般若掸功,说:“你那太乙神功已可啤睨江湖,现下又将般若禅功练成,还怕群魔不授首么?”
鄱阳渔隐听得,立时虎目圆睁,呵呵大笑道:“难得!难得!这么看来,我们真是老朽无用了。”
两人一番恭维,把瑶卿说得十分腼腆,微微一笑,早将凤儿拉起来,说:“姑娘休得行此大礼,我如何当得!”
说着,并将金凤也拉近身来,轮番将两个姑娘看个不了,啧啧两声,说道:“好整齐的两位姑娘,难为你们这点年纪,功夫已如此了得。”
凤儿一听说这女子是玉麟之师,早生孺慕,依依身侧,真个像只依人的小鸟。
听瑶卿赞她,心里十分高兴。
那金凤却被瑶卿说得面上微红。
鄱阳渔隐大笑道:“你即喜欢她,得闲时,若能指教她一招半式,我这闺女可就受益不浅了,你瞧,这丫头全不知礼数,还不拜见。”
金凤也非是世俗女儿,她平日那顽皮,也不在凤儿之下,那知到了瑶卿面前,竟然忸怩起来,闻言忙挣脱出手来,就要下拜。
瑶卿忙笑道:“姑娘免礼,我能比她大得多少,怎能受此大礼,姑娘快请起来。”
说着,只见她纤纤玉手微微一抬,金凤即再也拜不下去,立即又被瑶卿拉近身来。
随见她面色一沉,向后梢叫道:“勿恶!你能躲得几时,还不出来!”
原来那勿恶连他的爹爹一字剑姬凌霄,也不怯怕,可是却怕两人,一个是他的姊姊璇姑,另外一个就是石瑶卿了,蓦见瑶卿突然现身,他是偷偷溜跑的,如何不怕,是以赶紧一缩身,躲入后梢舱外,此刻被瑶卿一叫,知躲不过了,这才咧着嘴,慢慢的移身出来,嘿嘿的傻笑。
瑶卿仍然沉着脸,斥道:“你这猴儿恁的劣性不改,要走也不言语一声儿,凭你这般到处顽皮捣蛋,也敢在江湖之上独自行走,差点儿没把你姐姐急死!”
那勿恶被骂,哪敢言语,凤儿心里好不痛快,忍不住,拍着手儿笑道:“可不是他到处捣蛋么?师父,你再多骂他两声儿才好呢!”
瑶卿突然听凤儿叫她师父,当时微微一愣,但随即知道她是因玉麟之故,才这般称呼自己,本来凤儿人甚美秀,见面即讨瑶卿欢心,当下不由的将握着凤儿胳膊的玉手一紧,面上也露了笑意。
瑶卿心说:“只怕你的调皮捣蛋,也不在勿恶之下哩!”
见她依依身侧,实是喜欢,肃容顿敛,也未再对勿恶呵斥,当下向鄱阳渔隐和欧阳彬道:“老前辈与欧阳先生,想是跟踪前船了,现在我已将这般魔头的行踪,探听明白,不用再前往窥探了。”
鄱阳渔隐呵呵笑道:“你这般称呼,老夫如何当得,快请坐下说话。”
凤儿赶紧将舱板拭干净了,拉瑶卿坐下,心中只想询问玉哥哥消息,不知她是否也探得,只是一时不好意思出口。
鄱阳渔隐和欧阳彬也都归坐,凤儿傍着瑶卿站立,金凤却站在舱口,眼珠儿只在瑶卿面上转。
勿恶此刻老实之极,摸着后梢舱板坐下,不敢出半句声。
瑶卿俟大家坐定,这才说道:“没想这般魔头,竟然如此大举,看来这场大劫,是万难避免的了。”
欧阳彬道:“只要令师和云梦居士,两位老神仙不袖手,又岂惧怕他们呢!倒是这般魔头的动向如何,石姑娘既已探得,不妨见告。”
瑶卿虽然年已二十七八,但因仍是云英未嫁,是以不改当年称呼。
瑶卿笑道:“他们的行踪虽然诡谲,还能出欧阳先生意料么?”
欧阳彬一怔,随即明白,定是今早的言语,已被瑶卿听去,当下哈哈笑道:“老哥哥,你看如何?我说石姑娘神出鬼没,来去无踪,此话该不假么?我们的行踪早落在石姑娘眼里,谅那前船上的魔头,又岂能不在她一双神目之下。”
瑶卿道:“欧阳先生太过奖了,这般魔头的动向虽然我已探得明白,只是至今还有一事令我不明,那就是关于我那徒儿玉麟。”
凤儿一听她提到玉麟,立即睁圆了眼珠儿,凝神静听。
瑶卿继道:“听他们所言,似全都吃了他的苦头,别说是我那徒儿,就是我,与连手的群魔相敌,恐亦难操胜券,想他能有多大点年纪,岂得能敌,但他们所说,又确是我那徒儿无疑,是以令我十分疑惑。”
欧阳彬道:“石姑娘可曾听他们说起,尚另有人与他在一起么?”
瑶卿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们还提到一位姑娘,说她面貌虽丑,但武功甚高,言下似乎面露怯意,欧阳先生可知此人是谁?”
凤儿早叫道:“原来他和琳姐姐在一起呢,我可放心了。”
言下甚是欣喜,若然她知这时她的玉哥哥与琳姐姐,已情探似海时,只怕立即哀伤欲绝了。
金凤本来亦凝神在听,忽见凤儿欣喜之状,早又一颗心往下直沉。
瑶卿奇道:“你这琳姐是谁?”
欧阳彬掀眉道:”好教石姑娘得知,提起这位琳姑娘,却大有来头呢!”
随将玉麟与凤儿等夜入大别山,得遇忍大师之事一说。
瑶卿立时也面露喜容,道:“玉麟这孩子,没想竟有这等造化,这么说来,就难怪这几个魔头均吃了苦头了,想玉麟这孩子那有这般功力,必是忍大师的高足葛琳所为无疑。”
凤儿得知玉麟无恙,早已恢复了原态,拉着瑶卿胳膊,说道:“师父,你还不知道呢,那天山上两上老怪,和情……呸!那个什么臭公子,我亲见琳姊姊只一掌,即把三个魔头打跑了。”
瑶卿听得一怔,若说当今天下,能一掌而迫得三个魔头的恐怕还没有,就是忍大师亲自出手,也难有这般威力,但凤儿却说得真而又真,是以不由一怔。
但随即想到必有缘故,也就不再多说。
当下点了点头,向鄱阳渔隐和欧阳彬道:“若然忍大师也能出力相助,倒是一大喜讯,这次劫运,或可减少伤亡,只是眼下这几个魔头却撩拨他们不得,好在我已将前船上群魔的行踪探得明白,我们还以别再跟踪为是,容他们返回梵净山后,待我方人手已齐,再一举扫荡,老前辈与欧阳先生以为如何?”
鄱阳渔隐道:“石女侠说的是,我们实也不打算撩拨他们,这般跟踪了他们一日夜,不过因令高足失踪之故,眼下既然令高足无恙,我们也就放心了。”
瑶卿听说,忙起立谢过,一眼瞥见金凤姑娘站在舱门,甚是冷落,忙道:“姑娘过来!”
鄱阳渔隐忽然大笑道:“你瞧,老夫高兴得连款待也忘了,这丫头也不知礼数,还不整顿晚膳侍候。”
随向瑶卿道:“我这舟中多有不便,仅有水酒粗肴,石女侠休嫌简慢。”
瑶卿忙逊谢几句,却也不再多让。
金凤即去至后梢,凤儿也抢着前去帮忙,一会儿饭整好了。
几人饭罢,再看前舟,就在他们吃饭的这个功夫,已去得无影无踪,竟是连夜驶去了。
鄱阳渔隐当下说道:“我们虽然不用追踪,但此间非落足之处,不如也连夜直奔江夏如何?”
此间虽也有几处渔家,却也无法住宿,舟小人多,与其坐以待旦,不如趁夜驶舟为是,都无异议,鄱阳渔隐抄起铁桨,那凤儿好玩,亦找了只木桨和金凤双双去到船头。
以三人之力,小舟那还不破浪如箭!六人在舟中,欧阳彬出语诙谐,鄱阳渔隐豪迈健谈,勿恶这傻哥儿,每出一语,必引得船头的双凤笑语如珠,是以全不觉得寂寞。
看看午夜已过,六人又谈论起武功来,太清师太当今武林第一人,瑶卿尽传衣钵,谈到那武学精奥之处,饶是鄱阳渔隐这样的老英雄,亦佩服得五体投地,那就别说欧阳彬了。
六人谈谈说说,早已斗转星移,只因大家谈得高兴,竟不知东方之既白,待得天色已然大明,方始发觉,鄱阳渔隐向岸上一打量,呵呵笑道:“这才真个是:同君一夜话,胜过苦练十年了,老夫昨晚得益匪浅,没想这一夜工夫,已然到了青山,再有一个时辰,即可到江夏了。”
江夏乃现今的武昌,蛇山头上,即是巍巍的黄鹤楼,汉阳称做夏口,汉口那时片瓦亦无。只是一片蔓草荒烟,现下的繁华,不过是近百十年的事。
闲言少叙,且说鄱阳渔隐一说,大家这才惊觉天色已然大明了,只见前面一望之地,现出黑压压一大片房屋,已有不少炊烟升起,想来即是鄱阳渔隐所说的青山镇。
那欧阳彬心中却忽然一动,随即说道:“老哥哥,这不是奇怪么?我们舟行甚快,怎地这一路行来,竟未将前面那三只江船追上呢?”
瑶卿莞尔笑道:“欧阳先生有所不知,昨晚我前来之时,已然探听明白,只因我那徒儿和忍大师的高足,不知使了什么诡计,竟然将这几个魔头骇破了胆,要连夜离开此地。据我想来,他们必然使出本身功力催舟而行,自然是快得了,我们又未存心追赶,是以如何还能见得到那三只江船,只怕眼下他们已经早到江夏了。”
说罢,立起身来,向鄱阳渔隐道:“金老前辈,我想向你们暂且告个便,我即在此处登岸,待得扫荡群魔之时,我必准时赶到。”
随又向欧阳彬略一裣衽,未得两人答言,晃身已到了船头,两手抚着双凤肩头,含着笑,微一颔首,身形已倏地飞出,施展出横渡江波的上乘轻功,似蜻蜓点水,眨眼已到岸上。
虽是水上行舟,离岸也有一二十丈远,直把在水面上称雄了一世的鄱阳渔隐,亦惊得目瞪口呆!
瑶卿这登萍渡水的轻功,实是高绝,凤儿依依不舍,没想未容她告别,竟已匆匆走了,不由噘着小嘴儿,在船头发愣。
那穷酸却在一愣之后,心中雪亮,想到,“瑶卿必是知东方杰与韦浩两人,已然到了江夏,皆因不愿与两人相见之故,故尔闻说前面已是黄鹤楼,即匆匆上岸去了。”
穷酸与东方杰相交最深,想到东方杰与瑶卿,本是一对神仙眷属,却国一个韦浩之故,致令情海生波,当下好生感叹!
欧阳彬一瞧鄱阳渔隐,见他虽未以瑶卿这般匆匆而去,有所不快。但神色之间,却有些默然。
当下向鄱阳渔隐道:“老哥哥,若说这位石姑娘,最是知礼不过,她这么匆匆而去,实另有缘故,老哥哥,此事我也无法说出,我只能告诉你的。石姑娘是不愿与前途的两个人见面。”
鄱阳渔隐呵呵笑道:“欧阳老弟,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我会怪石姑娘无礼么?老夫倒是心有所惜,惜聆石姑娘的武学高深,竟犹未尽罢了!”
那勿恶见瑶卿一走,再无拘束,立时又响起破锣嗓子穷嚷嚷,皆因这一日夜,别说在舟中憋得慌,而且哪来大鱼大肉,是以嘴里要淡出鸟来,听说再有一个时辰即到江夏,不但有热闹好瞧,而且可满足口腹之欲,最令那勿恶心急的,却还有一事,皆因勿恶这十年来,一直惦念着一人,看官,你道这人是谁?原来是当年邱丐道的徒儿牛子。
傻大个儿配愣小子,可不是一对儿,自从苗疆分手之后,勿恶放了单,可就再也闹不起劲来了。
心想黄鹤楼中天下英雄聚会,万里飘风万里邀人,要走遍南七北五一十二省,还会碰不到这傻师弟,只怕牛子早已到了江夏了。
故而勿恶一听说一个时辰即可到江夏,嚷着要鄱阳渔隐将船直放黄鹤楼,哪知那双凤姑娘还有个不贪玩的?喜事爱热闹,本是少年人的天性,那凤儿既知玉哥哥无恙,心中一宽,又只怕玉麟早到了前途,是以更缠着鄱阳渔隐将舟直放江夏!
鄱阳渔隐呵呵一笑,说道:“再赶一路,我这几根老骨头还行,既然他们都心急,我说,大闺女,还不抄起桨来!”
一言未罢,双凤立又抄起木桨,五人一船奔江夏而去。
双凤是一般心思,心急,运桨就如飞,何消一个时辰,早见江夏城廓高矗江边,小舟绕过鹦鹉洲,傍着蛇山脚下,鄱阳渔隐将舟靠岸,尚未停妥,那勿恶比双凤心急,一跺船板,早飞身上了岸。
双凤也是小孩儿心情,双双丢下木桨,跺上岸去。
欧阳彬哈哈笑迫:“老哥哥,我们虽然到得早了几日,这一来,只要我们这般武林同道已然到了江夏,再不愁找不到他们了!
那勿恶和凤儿,自然不是安份的,这一上得岸去,那还不象脱羁之马,满街乱窜么?只要此间已有武林同道先至,双凤虽是认识的人不多,勿恶可是一个活招牌,当今武林中前一辈的英雄,没一个不认得他的。
鄱阳渔隐已知欧阳彬话中之意,当下拂髯笑道:“老弟所说不差,我们倒可乐得清闲,这三个孩子一半天不会回船,我们也别等了,你我何不上得黄鹤楼去买醉,一览浩浩大江东去,老弟以为如何?”
欧阳彬哪有个不同意的,当下鼓掌道好。
这蛇山脚下帆桅如林,江岸之上,虽是人来人往,但鄱阳渔隐这只小舟之中,并无贵重之物,只怕唯有那只铁桨倒值得十几两银子,但却绝不怕人偷盗,皆因平常人,只怕两人抬它也要吃力。
是以两人让小舟自横,离船登岸。
看官,这黄鹤楼,乃是毁于火后,重新修建的,当年较之现下,还要巍峨轩峻,时闻鄂人夸言:“武昌有个黄鹤楼,半截还在天里头。”
倒非全是夸大之语,皆因这黄鹤楼建于蛇山之顶,地势高,又临大江之滨,那云层低压之际,楼头却也云雾缭绕,人立楼中,直如身在云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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