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张两人接着又在山神庙附近待了两三天。一边是为了处理好封飞烟的后事,一边也是让左元敏能够充分休息,之后才投下山来。
那官彦深原本安排人手,堵住下山的路,意图将李永年等人困在山上。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李永年得了寒月刀之后,什么事情都成了次要的了。当即便领了几个长老下山,把人手丢给徐磊与秦北辰,反正下不了山,就干脆让他们成了看守。
但后来徐磊为左元敏所杀,秦北辰大惊之下,仓皇逃逸。一堆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冲下山去,迎面接着官彦深埋伏的人手,立刻就被打散。那秦北辰原本就没有要把人手带回紫阳山的打算,四散之后,更好逃命,便只带着几个随从,抓着柳新月与小茶走了。
因此左张两人下山时,并没有碰到什么人,两人一直来到九龙门白鹿原总堂,经过九龙台时,但见眼前焦土一片,什么东西都没剩下。左元敏在一堆废墟当中,无法分辨父亲的遗骸,就连原本应该在一旁的云梦,也失去了踪迹,自然是懊悔又失望。张瑶光安慰他,也许是李永年下山时,顺便让人带走了。两人接着摸进九龙殿,抓人来问,才知道包括官彦深在内,人马四出,都出去联络江湖门派,九龙门的开派大典,将改在尉城夏侯仪的同济堂举行。
左张两人走出九龙门,商量一阵,左元敏道:“李永年得了我的寒月刀,一定会马上回去取雨花剑,好开启山神庙里的秘门。我们要是去追他,缓不济急,不如引他一起到尉城来。”张瑶光寻思一会儿,说道:“不错,要是我们以太阴心经为饵,只要李永年知道了,就算身在千里之外,也一定闻风而至。”左元敏道:“我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还少一个人通风报信。”
张瑶光沉吟道:“找秦北辰吧,顺便问他新月和小茶的下落。”左元敏道:
“封姑娘也托我要回她的孩子,这个秦北辰可真是个头痛人物。”张瑶光早知道他要找秦北辰,故意主动提及。左元敏也正好顺水推舟,多了一个帮手,到时候可以帮忙带孩子。
既已商定,两人便一路往朱仙镇而去。途中左元敏要将“穿山宝甲衣”脱给张瑶光穿,那张瑶光原本嫌不好看,说什么也不愿意,但后来还是拗不过左元敏,反正天气渐冷,穿在衣服之间也没什么感觉,于是还是穿上了。
又过了几日,两人由汴转南,也都换了冬衣,不日便到了朱仙镇。左元敏凭着记忆找到秦宅,在附近转了几转,与张瑶光道:“既然要大张旗鼓,又要救人,可有点麻烦。不如我们晚上先来找人,要是找不到,再堂而皇之地从大门直闯进去,你瞧可好?”
张瑶光道:“夜间找人不易,尤其还有小孩。秦北辰未必知道封姑娘已经不在人世,你不如假藉她或甚至是封俊杰的名义,直接上门去,我也可以以我的身分,要他问新月与小茶的下落。他若是乖乖配合便罢,要是从中搞鬼,我们就干脆将秦家给挑了。”左元敏咋舌道:“好厉害,好强悍啊!真不愧是紫阳山门八大长老之一。”张瑶光笑道:“知道就好。”
两人先找了地方歇脚,然后在路边找了个字画摊子,弄了一纸拜帖,投向秦家。
不久大门开处,秦日刚亲自出来迎接,并在偏厅备酒。双方先礼后兵,外弛内张,一阵客套之后,张瑶光便先说明来意。
那秦日刚道:“小儿自从今年初春上紫阳山效力之后,一直尚未回家,堂主只怕来得不是时候。”张瑶光道:“秦伯伯,紫阳山门已经没有了,我这堂主的称号,可以不必再提了。”秦日刚呵呵笑道:“老夫叫习惯了,只是一个称呼,堂主不必客气。”
张瑶光道:“我们半个月前才跟秦公子见过面,那时他奉命与我作对,很不幸,他没能看住我,算是办事不力。老实说,我不认为他有那个胆子直接回紫阳山去向李永年回报,要是我猜得不错……”笑了一笑,续道:“他惊魂未定,一定是躲回他的狗窝了。”
秦日刚又是呵呵一笑,说道:“哈哈,不错,我这个地方虽然称不上龙潭虎穴,却也总是个秦家人的安全庇佑之地。我那个不肖子想要躲回来,也是在情理当中。
不过他真的没有回来。”张瑶光道:“秦伯伯,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秦公子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大姑娘能走多远?能上哪里去?又能将她们藏在哪儿?你要不要再仔细想一想?”
秦日刚脸上开始显露不悦,说道:“堂主若是前来叙旧,秦某当尽地主之谊,要是特意前来为难老夫,恕不奉陪!”回头吩咐家仆,说道:“好好招待这两位贵宾。”说完便要起身。
张瑶光道:“秦伯伯如何便走?”给左元敏使了一个眼色。秦日刚不察,还是起身道:“我先失陪一下,随后再来。”左元敏倏地起身,拦在前面,道:“还没谈完呢?不必急着去通知。”秦日刚道:“什么……”左元敏忽地一掌按去,秦日刚连忙伸臂挡架,霹哩啪拉几声,秦日刚胸口挨了一掌,往后跌了出去。厅上仆人见状,惊叫逃开。
秦日刚挣扎着起身,怒道:“臭小子,手劲不小……”想他小小年纪,竟有这么大的力道,倒是吃了一惊。正想反过来给他一个教训,忽然觉得胸口彷佛有个东西压在那里,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来。大敌当前,如何能有暴露出这样的破绽?秦日刚急忙憋住一口气,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站直了身子,以遏阻对方的第二波攻势。
正当以为唬住了左元敏,没想到他却接着开口说道:“秦日刚,别死撑了。你中了我太阴神功的掌力,肺脉受创,你此刻要是还有力气可以说话,就算我学艺不精。”秦日刚大怒,指着左元敏道:“你……”这个“你”字都还没能发出来,忽然大咳特咳一阵,咳得他几乎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好不容易平复,不但是气喘吁吁,胸口还剧痛难当,额上汗珠,涔涔而下。
左元敏道:“服了吗?”秦日刚恨恨地瞪着他,但却是不服也得服了。左元敏续道:“你自己千万小心了,像你刚刚那般咳法,用不着几次,就能咳出血来,那时肺叶受伤,不出三日,你就要去见阎王了。”
秦日刚将信将疑,左元敏又道:“不过就算你小心保养,太阴神功的掌力纠缠在你五脏六腑当中,你也活不过七七四十九日,普天之下,唯我用太阴心经上的疗伤篇得以施救。但是我左元敏呢,是寒月魔刀左平熙的儿子,也是九龙传人,现要赶往尉城同济堂,去参加九龙门派开山立派大典,同时献上我家传的太阴心经心法,没空在这里跟你穷蘑菇。柳新月姑娘还有小茶姑娘,都是我张堂主的姊妹,堂主很想念她们,希望能在会场上见到她们。还有,我派的封俊杰长老,也很想念他的孙子,封姑娘更是想念她的孩子,我想,到时候你不至于让我们失望才是。”
秦日刚惊疑不定,两眼睁睁地望着他瞧。左元敏忽然醒悟,失声笑道:“啊,我忘了你说不出话来。”秦日刚心中咒骂:“浑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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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瑶光随即起身,说道:“秦伯伯,不是我不相信你,秦公子在也好,不在也罢,现在只好请你自己去找他出来,问问人到底在哪里。要是万一你真的找不到你儿子,结果被我们给治死了,那也别怨我们,要怪就怪你儿子。谁叫他三番两次地陷害我们左公子,最后连我也设计了,所以你要是真的因为这样死了,我们也当是报了仇。”走出座位,与左元敏道:“我们走!”迳自出了偏厅。左元敏抱拳道:
“多谢招待!”随即赶上张瑶光。
两人一路出了秦家大门,再无任何阻碍。来到大路上,张瑶光道:“你刚刚说的那个方法倒挺不错的,怎么我们先前没有想到?”左元敏道:“我也是一边说,一边忽然想出来的。这么一来,不用我们费劲去找,让他乖乖送上门来,更是万无一失。”
张瑶光道:“就怕那个秦老儿居然连命都不要了,还是说那个秦北辰狼心狗肺,竟然不顾他爹的死活,那可就糟了。”左元敏道:“除非他们完全绝望,否则应该不会出此下策。李永年是他们的希望,只要李永年肯带齐人马出面,他们两个风险相对减小,好死就不如赖活了。而秦氏父子要李永年非插手不可的钓饵,就是太阴心经了。”
张瑶光道:“还好你一出手就成功,否则他也不会吓成这个样子。”左元敏道:“那是我特别挑出来对付他的,用得是最高深的阴劲截脉手法,李永年不探他的脉象便罢,要是一探之下,我包准他寝食难安,非来瞧个究竟不可。到时候不论是新仇还是旧恨,刚好一起算算。”
张瑶光道:“我知道你不能甘心平白失去这么多东西,这个公道,是一定得讨回来的,但请你也别忘了,你现在所拥有的东西。”左元敏心会神领,道:“这个我理会得。”
两人便即一路向南,第二天傍晚便到了目的地。经过一番打听,距离九龙门派开山的日子还有好几天,两人便在城内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不久从各地前来道贺的宾客逐渐涌入县城,同济堂也开始有工人仆人忙进忙出,或采办食材,运送水酒,或张灯结彩,粉刷墙壁。上上下下,忙碌非凡。
左张两人白天便混在准备来观礼的贺客当中,探听消息,晚上便各自加紧练功,以备不时。
这天上午,已是典礼的前一天。左张两人所住的客栈也在今天客满,两人下楼用饭时,但见整个厅上都是聊天吃饭的客人。两人找了个墙边的位置,与另外两个陌生人坐了,向店小二点了东西后,拉长耳朵,仔细听众人都在谈论些什么。
不久大门口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直接找掌柜的问道:“泰山天道门的程老爷子住这里吗?”掌柜的尚未答话,厅上某桌有个宾客忽然站了起来,招呼道:
“董大哥,是这里没错。”迎上前去。
那姓董的向那宾客介绍他身后的另一人,道:“这位就是大夫,你别看他年纪小,他可是”再世堂“淳于神医的高足哩。”那宾客大喜,毕恭毕敬地道:“敢问大夫贵姓?”那人道:“敝姓沉。请问病人现在何处?”那姓董的插嘴道:“兄弟别跟他客气,请你直接带路,先去瞧瞧程老爷的情况要紧。”
那人道:“是是,董大哥、沉大夫,这边请。”说着带头上楼,董沉二人,随后跟上。
厅上众人目送三人上楼,这时便有人低声说道:“这次九龙门派的开山立派大典,可真是风光,连”再世堂“的大夫都特别出诊为宾客服务,这可是前所未有的。”
另外有人说道:“你懂什么?这夏侯仪的”同济堂“一向与”再世堂“过从甚密,两人交情匪浅,这次这么大的事情,淳于中自然是两肋插刀了。”
这董沉二人,左元敏都是见过的,一个是董奇,另一个便是沉敬之。左元敏听这人说得不错,见识亦广,便仔细聆听下去。
这时先前那人又问道:“人人都知道,这九龙传人盟主是官彦深,九龙门派成立,夏侯仪不过是配角,说什么两肋插刀?你也太夸张了吧?”另外那人说道:
“我就说你什么都不懂。”咽了咽口水,续道:“我跟你说,那官彦深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但是嫁给了夏侯仪的公子,却不是招赘,你说为什么?”先前那人道:“为什么?”另外那人道:“那官彦深虽是盟主,但是九龙传人多不服他,反倒是夏侯仪为人慷慨,郊游广阔,不论势力财力还是人力,都强过官彦深不知多少。
你说夏侯仪是配角?官彦深可不这么认为,他想坐稳开山祖师的宝座,还得靠夏侯仪哩!”
这人说话虽轻,但是言词中不是“夏侯仪”就是“官彦深”,身旁众人早已竖起耳朵在听他说什么。大家听到最后结语,竟都忍不住轻轻“哦”了一声。那人吃了一惊,赶紧住嘴喝酒。
他想住口了,别人才正感兴趣。邻桌一个黑脸汉子,提着酒壶杯酒走了过去,问道:“这位大哥贵姓?”刚刚高谈阔论的那人道:“某姓刘。”黑脸汉子道:
“原来是刘大哥,小姓潘。小弟可以坐在这里,请刘大哥喝杯酒吗?”那姓刘的虽觉得奇怪,但看在酒的面子上,还是请他坐了。
那姓潘的提着酒壶,给姓刘的满满斟上一杯,问道:“老实说,小弟对刚刚刘兄所说的话题颇感兴趣。可是据小弟所知这九龙门派既然是才要成立,这立掌门的规矩,也就尚未定下。刚才刘大哥说,官盟主没有儿子,女儿又嫁给了夏侯君实。
你说将来官彦深会把掌门之位传给夏侯仪吗?”
那姓刘的嘿嘿一笑,说道:“我可没那么说。官盟主的为人,虽然让许多九龙传人感不不舒服,但是凝聚九龙传人至今不散的,确实是官家出力最多,而这九龙门派能顺利成立,也是官彦深一力促成。开山掌门的位置若不给官彦深,明天的成立大会,可就有好戏看了。”
此话一出,另一边立刻有人说道:“这位仁兄,酒可以多喝几杯,话可不能乱说,别忘了你现在人在哪里?又是站在谁的地头上?”
那姓刘的道:“多谢这位兄台美意。若说我胡说八道,那是我姓刘的该罚,可我这是依常理推断的,要是大家觉得有道理,那就是有道理了,九龙门势力再大,总不能规定我脑子里要怎么想事情吧?但要是我造谣生事,别说是九龙门派了,就是在场的众位朋友,也不能任我无事生非不是?”
他话才说完,便有人细声说道:“有种的,待会儿等董奇下来,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当下便有人嗤嗤笑了起来。
那姓刘的大怒,说道:“是哪一位朋友?不是才教训刘某要当着人家的面说吗?
怎么自己做起缩头乌龟了?”这下子,掩嘴偷笑的人可更多了,连张瑶光都忍不住觉得好笑。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既尴尬,又好笑的气氛当中。这时有人出声打圆场道:“这位刘兄也不必气恼,其实就我所知的事实,与你所说的也不尽相同。”左元敏听这人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老者背对着自己,坐在大门边的桌子旁。
那姓刘的的说道:“哦?敢问这位老丈,那事实是什么?”那老者道:“这次的开山大典,除了庆祝九龙门派成立,通告武林周知之外,就是首任掌门,也要在典礼上推举。所以是不是官彦深,还在未定之天呢!”
在场众人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显然知道这个消息的人并不多。左元敏曾在夏侯仪府上,亲耳听到韩少同与荀叔卿前来游说夏侯仪,要他争取九龙门派的掌门之位。当时封俊杰也站在夏侯仪这一边。老者口中的这个消息若是真的,恐怕便是这些人的杰作了。
那姓潘的汉子转向这位老者问道:“请问这位老丈,那所谓的推举,是如何个推举法?我听说九龙门派的成立,吸纳了不少武林同道,别说这些人的师承武功各不相同,就是九龙传人之间的武功也是大异其趣。这与一般依武功派别而成立的门派不同,掌门人要如何服众?官彦深若无把握,又如何同意这项提议呢?”
老者干笑两声,说道:“这是九龙门派想要在武林当中,以最快速度跻身成为前五大门派的唯一方法。其实这并非没有前例可循,九龙门派更有这样的现实条件。
就如刚刚这位小哥说的,九龙传人人人功夫不同,这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官彦深就没有必要花力气去整合,事实上也无法整合。”
老者顿了一顿,喝了一口酒,续道:“大家想想看,武林第一大门派少林派,那少林弟子的武功并非一个师父所教,人人所学所会也大异其趣,甚至南辕北辙,大相迳庭。再看第一大帮:丐帮,情况也差不多如此,只不过丐帮帮主必须学成打狗棒法,并负责传承。这对九龙门派来说,也不困难,而对别派困难的地方,对九龙门派来说,却反而是特色。所以官彦深只要解决掌门人的推举方法,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公推掌门人的方法如果大家都同意,官彦深也没立场反对。”
大家心里都道:“原来如此。”左元敏心中却想:“果然如此。”那姓刘的心服口不服,说道:“说来说去,我还是没说错了,明天果然还是有一场好戏可以看。”
那姓潘的道:“就是不知明天的掌门人推举方法,是个怎么样的方式?”那老者哈哈笑道:“咱们练武之人,有什么推举方式?难道还吟诗作对?还不是嘴上说不清,打架定输赢!”
左元敏心想:“咱们练武之人?好熟的声音,到底在哪里听过?”忽然左手边又有声音说道:“哈哈,这官盟主也说了,只要是九龙传人,不论是谁,都可以下场角逐。你怎么不回去让李永年也下场,要是他赢了,成了两派掌门,从此声威大振,岂不妙哉?”
那老者闻声转过头来,左元敏见到他的侧脸,心道:“原来是常知古。”却听得常知古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韩大侠。”左元敏一凛,心中恍然道:“啊,是韩少同。”
只听得常知古续道:“我听说东双奇、南三绝这次都来到了尉城,难道你们要追随封俊杰,集体加入九龙门派吗?哈哈哈……”韩少同道:“有什么好笑的?只要理想一致,理念相同,又有何不可?你常知古不是因为这样,而加入嵩阳派的吗?”
常知古哈哈几声,并不答话。便在此时门外人声响起,大声喊道:“他妈的常知古,你居然还有胆子来到尉城,快快给我滚出来,否则让老子揪你出来,可有你好看的!”
常知古眉头一皱,喃喃自语道:“烦不烦啊……”左元敏听这声音,便知道是丁盼在外头搦战,心想:“这常知古当初是丁盼介绍给夏侯仪的,没想到他早已加入嵩阳派,却是利用了丁盼来察探敌情。那个丁盼糊涂归糊涂,报复寻仇倒是不含糊。看样子常知古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那丁盼在外头不断叫嚣,常知古在里面却是不动如山,继续喝他的酒。韩少同起身走过左元敏的身边,来到他的面前说道:“常老,就这么躲在里面也不是办法,店老板还要做生意呢,不如你老这就请吧!”
常知古冷笑道:“好哇,今天常知古,大战东双奇与南三绝!”韩少同淡淡地道:“凭你……”忽地伸出双掌,便往他身上推去。两人虽然面对面,可是韩少同这一下却无异偷袭。常知古自然大吃一惊,自忖坐在椅子上,可对付不了韩少同,急忙起身,挥掌相迎。
便在此时,韩少同身子一矮,从旁窜出,绕到常知古身旁,伸足踢出。常知古挡了一个空,见他刁钻,不由得发怒。跃开坐椅,改施展擒拿手法与他对拆。韩少同一踢不中,上前一步,两人顿时缠斗在一起,双方以快打快,脚步未移,手上却拆了二十来招。蓦然间“啪”地一声,韩少同的右手,扣住常知古的右腕,而常知古的左手,也扣住了韩少同的左腕。两人攻势顿时打住,僵持不下。
常知古冷笑道:“哼,什么东双奇,也不过是这点能耐。”韩少同面无表情,只应道:“想讨打,咱们来日再来打过,现在给我出去。”用力一扯,将常知古拉了出去。说也奇怪,那常知古突然不耍狠了,乖乖跟着走出。
客栈里众人见状,不禁议论纷纷,只有少数几个明眼人,看出常知古吃了闷亏。
那店小二追到门口,大喊:“客官,客官!”那个姓潘的汉子拦住他,说道:“要酒钱吗?我来给。”
听着店外一阵喧闹,店内众人嘴上也没闲着,当下便有人低声道:“夏侯仪与南三绝交情匪浅,现在东双奇也卖他面子,我看夏侯仪想坐掌门人宝座的传言,多半是真的了。”另外有人道:“是吗?你怎么不知,他们卖得是官彦深的面子?”
先前那人道:“其他人我不知道,那韩少同自视甚高,一身骨头比什么都硬,依他的个性要是能和官彦深处得来,我跟你姓。”
那左元敏关心店外的打斗,店里客人们的谈话,就没有太留意了。张瑶光道:
“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左元敏正有此意,招来小二准备会帐,却听得外头有人大叫:“慢着!”接着有人狂笑。左元敏知道局势有变,忙道:“我先走……”急急奔出门外,却见韩少同站在街角,仰着脖子向半空中大喊:“丁兄,钱兄,别追了!”
左元敏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东北方的屋顶上有几道人影隐没而去。左元敏奔上几步,来到韩少同身边,出声招呼道:“韩大叔!”韩少同一瞧是左元敏,喜道:“你来啦!”韩少同身后两个青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目光中颇有敌意,却是钱坤的徒孙徐荣华与吴秉聪。
左元敏只当作没看见,说道:“那个常知古既然在此,嵩阳派的人也一定在附近,不知丁前辈有人照应吗?”韩少同微笑道:“左兄弟见识增长不少,没错,常知古的轻功甚佳,在嵩阳派中担任的是察探情报的角色。不过他前天一进城,就被我盯上了。一直到昨天夜里,嵩阳派一干人马全部进来了,我怕一个闪神有所漏失,所以通知了其他人。结果丁盼沉不住气,一定要来找他,唉……”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忽又神秘地笑道:“没关系,钱坤父子俩一起追上去了,没问题的。”
左元敏道:“原来大家早有准备,倒是我白担心了。”韩少同仍是一贯微笑道:“你呢?你也闻讯特别回来,支持对抗嵩阳派吗?”左元敏心想:“李永年这次倾巢而出来到尉城,说不定还是冲着太阴心经来的。”但是要说这些得花一番功夫,便道:“我人单力薄,不敢说回来支持什么的,不过我才跟李永年分手不久,正要找他算帐。”
韩少同道:“不,有你回来加入,九龙门派声势更盛。你要知道,除了李永年之外,所有九龙传人,可都到齐了,如此一来,我们这边名正言顺,李永年想要破坏什么,也失去了正当性。”他话说完,忽见一个姑娘走近左元敏身后,状似亲密,便问道:“这位是?”
左元敏回头一望,介绍说道:“这位就是张姑娘。”韩少同虽然没有见过张瑶光,但左元敏只消提到“张”姓,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张紫阳的妹妹张瑶光,心中“啊”地一声,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简单地向张瑶光点了点头。张瑶光见他有些尴尬,也不在意,亦点头回礼。
韩少同复向左元敏道:“我们先到同济堂去吧,大家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左元敏意有所指地道:“那可不一定。我还是明天再到场好了,有韩大叔和封前辈在,我想不会有问题的。”
韩少同道:“你有你的考虑,我也不勉强。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些话想单独跟你商量一下。”左元敏会意,与韩少同各自摒开张瑶光与徐吴二人。两人往前走去,直出百步之外,那韩少同这才边走边说道:“我与封俊杰商议定了,明日他会推举夏侯仪出来担任九龙门派的掌门。如果到时候可以得到你的支持,我想我们会更有把握。”
左元敏道:“谁当掌门无所谓,不过要是封前辈,还有大叔都觉得这样比较好的话,小左答应全力配合就是了。”韩少同道:“左兄弟,你年纪尚轻,应该多努力奋斗,积极进取才是。刚刚听你言不由衷,彷佛你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了,是不是?”
左元敏道:“此事说来话长,但我说谁来当掌门都无所谓,确实是真心的。其实……其实夏侯前辈,并不像大叔表面上看的那般……那般敦厚仁慈,或者说与世无争……唉,这个我不会说,反正夏侯仪与官彦深两人,在我看来都差不多。不过站在个人的立场,因为官彦深还欠我一点东西,所以明天我对他也不会客气的。”
韩少同眉头微蹙,道:“世人没有十全十美的,只要大节无亏,其他细节,倒也无须深究。更何况两权相害取其轻,你夏侯伯伯是个生意人,心眼儿也许多了些,但那无伤大雅。而那官彦深的手段,你是见识过了,若是让他当上掌门,只怕从此武林多事了。”
左元敏道:“大叔觉得武林无事,比多事好?”韩少同失笑道:“那是当然,无事才能养生休息,百姓要安居乐业,武林也是一样。武林有事,绝对不是好事。”
左元敏忽然停下脚步,一时陷入长考。韩少同跟着停了下来,过了半晌,左元敏才又说道:“请问大叔,如果武林无事,那么我们学武之人,又为了什么学武呢?”
韩少同微微一笑,心中很高兴他问了一个这样的问题,于是正色道:“咱们学武之人之所以学武,第一强身健体,第二锄强扶弱,第三保家卫国。强身健体是为了身体健康无事,锄强扶弱是为了乡里和谐无事,保家卫国则是为了天下太平无事。老子说:”止戈为武。“就是这个意思。”
左元敏想了一想,说道:“所以我从自己不要惹事做起,只要人不犯我,我就不犯人。其他的事情,我分辨不出好坏,就干脆不要管,最少我不会给别人带来无谓的风波。”
韩少同没想到他会拿来做这样的解释,于是赶紧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应该培养自己的观察与判断能力,而不是消极的什么事都不做。老子的无为,不该做这样的解释。”
左元敏摇头道:“这种判断力不是说培养就可以培养的,也不见得年纪大了,经验多了,就能够没有失误。就好像我觉得官彦深和夏侯仪并没有什么差别,到头来还是只能用自己的恩怨喜好,或者是长辈朋友间的劝告,来作为一个相对善恶的决断。”
韩少同一愣,这才知道左元敏拐弯抹角所要说的,还是那件事情。心想:“没想到他年纪轻轻,脑袋瓜子里却这般世故复杂。”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叹了一口气,漫无目的地续迈步向前。
左元敏有些纳闷,跟上几步,说道:“我说得不对吗?”韩少同苦笑道:“你说得不错,但是这下换我糊涂了。”左元敏道:“大叔请尽管放心,明天在会场上,我会站在夏侯仪这边。”韩少同道:“嗯,事有轻重缓急,眼前还是以明天的大会最要。改天我们再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两人接着东扯西聊,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韩少同见到张瑶光笑吟吟地候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与左元敏道:“丐帮帮主身上是没有口袋的,你知道吗?”
左元敏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一提到丐帮帮主,脑海中自然浮现出独孤庆绪的身影,不禁问道:“可是独孤帮主的身上……”韩少同道:“独孤帮主其实是代帮主,不是真的帮主。丐帮长老最多八袋,他是九袋长老代帮主。”
左元敏不知其中缘故,颇觉得新鲜。只听得韩少同道:“其实以独孤庆绪的武功、资历、能力、为人,接任帮主绰绰有余,但他之所以不愿接,那是因为他年轻时曾为女色所误,做了一些糊涂事。但到后来他迷途知返,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干下了许多轰轰烈烈的事情,所以不仅丐帮原谅他,整个武林也都十分敬重他。但他为了表示记取教训,忏悔前愆,无论如何不愿接任帮主之位。众长老无奈,但商议后决定授他前所未有的”九袋长老“一职,代理帮主。这就是独孤帮主现况的由来。”
左元敏如何不知他意有所指,但道:“原来如此。”韩少同道:“盼望你好自为之。”左右不见徐荣华与吴秉聪到哪里去了,四处张望,说道:“左兄弟,明天早上见。”左元敏拱手一揖,目送韩少同离去。
张瑶光挨了上来,在他耳边说道:“神神秘秘地做什么?说了什么我的坏话?”
左元敏道:“不必多心,韩大叔是个好人。”
两人回到客栈,直接回房休息。第二天一早,整理好行囊,便往同济堂而去。
一路上与他们俩同向而行的宾客络绎不绝,其中绝大多数应该就仅是祝贺观礼的宾客,因为据左元敏的观察,这些人一路谈笑,神色轻松自若,最重要的是武功平平,就是想作怪,也没那个能耐。
来到同济堂前,人群逐渐围拢过来。左张两人不得不夹杂在众宾客间,等着依序进门。左元敏这才发现,门前有几个人负责招呼宾客,同时查看来人的请帖。原来这次九龙门派的盛会,并非人人想来即可来的。
轮到左元敏上前,他可没请柬可以出示,负责招呼的人原本伸手拦住,一抬眼见了他,却不禁一愣。
左元敏先发制人,开口道:“君实兄,好久不见。”原来夏侯君实身为夏侯家长子,带了两个家丁站在门口,负责招呼客人,也是过滤闲人。
夏侯君实一看到左元敏,脑海中立刻联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为了找寻失踪的爱妻,而闯入了他的房间,最后无意将一些该说与不该说的,全都说溜了嘴的事情。
他以为一切砸锅之后,这一辈子只怕再也没有与左元敏再会的一天,万万没想到,这一天却这么快就来了。
左元敏见他一时没有反应,续道:“我没有接到请柬,不过我想我有资格来。”
夏侯君实赶紧从嘴角挤出一些笑意,说道:“那是当然,我爹,还有我岳父,他们会非常高兴看到你的。”
左元敏微微一笑,说道:“我会努力不使他们失望。”夏侯君实跟着讪讪一笑,立即请他进门,同时私下让人分头去通知自己的父亲与岳父,因为左元敏的出现,确实不在他们当初的设想当中。
那左元敏也不是不知道这一阵台面下的骚动,不过既来之则安之,也就装着没事一般。同济堂的后院,连着夏侯仪自宅的后花园。他曾在这里住过一段不算短的时日,于是一边走,一边与张瑶光介绍哪里是哪里,何处又有什么。张瑶光听着听着,随口发问,他居然也都有问必答,如数家珍。
九龙门派成立大典的会场,便设立在夏侯家的花园当中。那是因为官彦深发帖子的对象,黑白两道,正邪两路的人马都有。由于预期与会人数将超过百人之众,夏侯家中可没有这么大的厅堂,所以在花园中露天搭台,张灯结彩。此时现场宾客已多,左元敏走进花园当中,但闻耳边人声鼎沸,张三李四穿梭来去,一时找不到该往何处去。
便在此时,韩少同到眼前,说道:“你来啦?大家都在那边。”左元敏道:
“三番两次劳烦韩大叔,这怎么敢当?”恭敬不如从命,便跟着他走去,拨过人群,来到一幢楼房之前。拾上阶梯,但见廊上摆着两张桌子,十来张椅子,错错落落坐着几个人。这些人原本各自交谈,一见到他上来,全部闭嘴,一齐望向他这儿来。
左元敏见到几张熟面孔,倒也不失礼数,快步上前,躬身道:“左元敏见过几位前辈。”所谓的几位前辈,正是钱坤、丁盼、荀叔卿,还有淳于中以及他的三个徒儿:罗谦、沉敬之与黄轩。原来那淳于中虽与夏侯仪交好,但他毕竟不是九龙传人,所以未安排与夏侯仪一家人坐在一起。并且他这一次只留了二弟子吕泰、三弟子毕武鸣留守再世堂,就是受到韩少同等人的游说,准备与南三绝东双奇连成一气,力挺夏侯仪登上掌门人宝座。
那淳于中一早从知道韩少同嘴里知道左元敏要来,此刻早有心理准备。他原先对左元敏怀有敌意,乃是因紫阳山门之故,早先在他得知左元敏也是九龙传人之时,这份敌意已经去了一半,现在左元敏又站在夏侯仪这边,双方已成了合作夥伴,淳于中看待他的眼色,自已不同。
韩少同让张左两人坐了。钱坤道:“韩老弟,你说的贵客,该不会就是这小子吧?”韩少同笑道:“不是……”
忽然间,廊外有人说道:“左贤侄,能够在这里看到你,实在太好了。今天九龙门派的成立大会,别具意义。”左元敏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官彦深站在廊外,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是白鹤龄,另一个是王贯之。那王贯之的额头上绑着白布条,臂上紮着麻布,两眼发黑,正冷冷地望着自己。
左元敏心想:“是了,王叔瓒死了,他的儿子给他戴孝。看样子那天陆雨亭追他出去,终是没能截下他。”继而想起父亲也是同一天去世,却忘了要给他戴孝。
官彦深见左元敏没有回答,续道:“待会儿典礼开始,便请贤侄注意听招呼上台,官伯伯好把你介绍给天下英雄认识。”左元敏听他说话言词虽冷,但是音调颇为雀跃,喜悦之心难掩,说道:“我知道了。”官彦深又道:“你的众位叔伯们,此刻都在大厅上,要是有空的话,过去跟他们聊聊。”说完,看了廊上众人一眼,带着王白二人,迳自去了。
众人目送三人远离,淳于中首先开口道:“瞧他高兴的样子,好像是他娶媳妇嫁女儿似的。”韩少同道:“若不是我们此刻心中,早已筹画妥当要推夏侯兄与他一较长短,否则今天这个大会,原本就是为他所准备的。”
钱坤点头道:“韩兄弟说得不错,官彦深策划筹组九龙门派,已历三代经营,官彦深又当上了盟主,若不是觊觎开山掌门之位,天底下哪有这么勤劳的人?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嘿嘿,现在夏侯兄弟答应出马,到时一定吓得他措手不及!”
身后的钱道明、徐荣华与吴秉聪相视而笑。
韩少同道:“那也未必。官彦深精明干练,复又沉稳内敛,他既会说出:”九龙门首任掌门,应由各九龙传人当中推举。“的话,就表示他已有相当的把握。夏侯兄弟答应出马角逐,这件事情只怕他早已经知道了。更何况……”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钱坤拍桌叫道:“哎呀,我怎么这么粗心,官彦深的女儿……”丁盼拦阻道:“钱兄,小声一点……”
淳于中道:“不管官彦深知不知道,我们都要有他已经知道的准备,免得到时措手不及的是我们。”丁盼道:“什么措手不及?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官彦深有三头六臂,可以刀枪不入。”
韩少同道:“要是明刀明枪,公平竞争,那自然是不怕,我们也不必插手。所须在意的,只是大家睁亮眼睛,注意有没有台面下的动作,防止有人从中搞鬼。所以我们人越多,意念越一致,敌人就越不敢轻举妄动。”
丁盼道:“那我们岂不是没事干了?”韩少同笑道:“没事那就代表今天大会一切顺利,在公平竞争下,我们纵使所图不成,那也无怨无悔。”丁盼失望道:
“没想到今天变成来摇旗呐喊的。”
众人又闲谈几句,左元敏只是竖直了耳朵,冷眼旁观,一言不发。未几围墙外一阵骚动,人群从中纷纷向两边排开,韩少同站起身来望去,笑道:“贵客来了。”
左元敏等人也不约而同起身看去。却见官彦深与夏侯仪两人连袂,领着一个老者走了进来。官彦深笑声爽朗,远远传了过来,隐隐约约听得他说道:“帮主远道而来,果然真信人也……”却是丐帮帮主独孤庆绪。
左元敏大喜,尚未动作,韩少同已经迎了出去。独孤庆绪见到他,眼睛一亮,喜道:“韩兄弟,还是你们年轻人动作快。什么时候到的?”韩少同道:“来了两天啦,一直盼望着老哥哥到来。”
独孤庆绪道:“那还等什么?马上先干三大碗再说!”拉着韩少同,四处张望。
官彦深见他与韩少同如此熟稔,心中讶异,又见他一心想要喝酒,便道:“独孤帮主,你不如先跟韩少同同去,你要美酒,我立刻让人送到。”独孤庆绪道:“那怎么好意思?”官彦深道:“应该的。”
那独孤庆绪正要与韩少同回到位置上,便在此时,外头忽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向夏侯仪禀道:“老爷,少……少林寺住持到!”官彦深大喜,说道:“走,一起去迎接。”独孤庆绪听了,也停步回头,笑咪咪地待在原地不走了。
韩少同跟着停步,不久墙外在呵呵笑声当中,转进一个光头和尚,正是少林寺住持慧海。两旁跟着夏侯仪与官彦深,一路走来,自顾谈笑,旁若无人。独孤庆绪抬手挥动,喊道:“喂!大和尚!”那慧海对望过来,笑道:“这次老衲离得近,反而比你晚到,罪过,罪过!”独孤庆绪道:“我们要喝酒去,来不来?”慧海笑道:“和尚喝什么酒?沏两壶清茶来吧!”言谈间,已经来到独孤庆绪跟前。
官彦深道:“住持大师是要到厅上奉茶?还是要与独孤帮主一道?”慧海道:
“官盟主不必客气,我与老乞丐一道好了。”独孤庆绪笑道:“那可还真是我的荣幸了!”
夏侯仪便吩咐下人备齐水酒,小心招呼,便又与官彦深四处招呼宾客去了。那独孤庆绪与慧海名头多大,去到左元敏等人所在之地,众人自是纷纷起身,表示恭敬。
那钱坤、丁盼先前为了封俊杰的事,与慧海见过几面,但独孤庆绪行踪飘忽,两人就不曾见过了。为了礼貌,当下韩少同便为廊上诸人一一正式介绍。
那独孤庆绪见到张瑶光,问道:“这还有一位姑娘,你怎么不帮忙介绍介绍?”
韩少同道:“这还是让左兄弟自己来说吧。”左元敏便将张瑶光介绍给慧海与独孤庆绪。
独孤庆绪道:“嗯,原来是张紫阳的妹妹。我早闻张紫阳其名,却始终缘悭一面。今日能与他的妹妹见上一面,聊补缺憾,亦是美事。韩兄弟,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韩少同道:“紫阳山门虽然不复存在,但是主要首脑人物,如今都依附嵩阳派。韩少同当初与紫阳山门为敌,目标不是这个门派,而是他们的所作所为,既然嵩阳派一脉相承,甚至变本加厉,我也只有继续与之周旋。总别让人以为,靠着人多势众,就可以在武林当中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独孤庆绪道:“这么多年来,你为了坚持你的理想,以一己之力,与好几个门派作对,自始至终,一以贯之。所谓一本初衷,说来简单,做起来可大是不易,换作旁人,早就不堪其忧,你也不改其乐,哈哈……说到脾气执拗的,在我认识的朋友里面,你算是第一。”
韩少同微笑道:“大哥见笑了。”续道:“这位张姑娘虽然是一介女流,但是位居紫阳山门上三堂堂主之列,又是掌门人的妹妹,位高权重,一言九鼎。人家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一言未了,张瑶光接口道:“是以韩大侠自恃清流,不愿与小女子有任何瓜葛,甚至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是吧?”韩少同默然。
左元敏脸现尴尬,他这时才知道韩少同对紫阳山门的人有多厌恶,成见有多深,连忙说道:“大叔,这个事情不是这个样子的,张真人他……”张瑶光一把拦住,道:“小左,不必解释了,今天我又不是主角,把精力花在眼前的事物上吧!更何况我又不为他人而活,只要你了解我就够啦!”
左元敏却不愿意韩少同有如此严重的误会,还是想解释解释,续道:“可是…
…”张瑶光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捂住他的嘴,摇了摇头,嫣然一笑。
那钱道明与徐荣华、吴秉聪师徒几个,虽然始终看不起左元敏,自他出现夏侯府以来,从未以正眼看过他。可是跟在他身边的张瑶光,身形婀娜,笑靥生花,顾盼举止之间,娇媚无限,却是不能不几次,有意无意地将眼光停驻在她身上。此时见张瑶光与左元敏竟这般亲密,无不恼火,心中都想,待会儿一定要找机会,好好教训一下这小子。
那韩少同没想到张瑶光与左元敏居然已有这般亲密,暗暗叹了一口气,心想:
“少年血气方刚,沉迷女色,最是致命要害,若不拉他一把,只怕前途就此葬送。”
没想到那左元敏此刻也想:“等待此事一过,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地与韩少同解释,他虽嫉恶如仇,却不会不讲道理,只要我据实以告,他一定能够谅解。”
两人都作了同样的打算,也就不再多言。却听得那慧海忽然说道:“那张真人老衲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是相谈甚欢。老衲以为张真人行事光明磊落,胸襟广阔,绝对是号人物。只是为何他的手下却是一窝蛇鼠,良莠不齐,叫人好费思量。”
韩少同疑道:“是吗?”慧海还要再开口,却听得锣鼓声大作,将话头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人簇拥着官彦深走上高台,夏侯仪就站在他的身后,打了个手势,锣鼓声音逐渐停歇。
左元敏趋身向前,凭栏环视眺望。原来这夏侯家后花园,一边以矮墙挨着同济堂后院,东西两边则以楼房为界,中间遍植花木,作假山流水,设凉亭小桥。此次为大会搭台的地方,前面临着水池,后面靠着夏侯家宅的中堂。台宽约三丈,深两丈,离地六尺,比着左元敏等人所在的地方,还要高上两尺,所以官彦深一上台,立刻成为现场所有与会者目光焦点所在。
在花园当中的宾客,自然是站着的了,而能够在东西两边楼房廊上看座的,都是在江湖上说得出名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此刻的左元敏还不算在内,他今天之所以能够与会,那是因为他也是九龙传人的一员。
只见那官彦深满脸堆笑,抱拳团团一揖,众人纷纷还礼。台上台下一阵客套之后,官彦深这才开始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老朋友、年轻朋友。各位不辞劳顿,远道光降,实在是给我官某人、夏侯兄弟以及所有九龙传人等莫大面子,官某仅代表所有九龙传人,在此向各位道谢,感激不尽。”微微躬身向众人示意,续道:“想必在场的各位朋友都已知道,我们这些所谓九龙传人的来历了。我们这些人,在江湖上父子相承,至今已约有六七十年的光景了,本来都是独来独往,单打独斗,各自为前途闯荡。当然,其中有的事业有成,还赢得一身侠名……”说着往夏侯仪一指。夏侯仪连称哪里,台下当场就有人为他鼓掌喝采起来了。
官彦深道:“夏侯兄弟不必客气。”话锋一转,续道:“但其中有的运气不佳,境遇就没有那么好了。先父在世之日,常言先祖当年在九龙殿时,与众位兄弟一殿为臣,南征北讨的风光。只是好汉不提当年勇,先父下定决心,要将当年的弟兄再结合起来,要再做官那是不可能了,九龙门派的构想于焉诞生。
“于是先父便以先祖留下的九龙殿为基础,除了继续寻找失散的九龙传人之外,亦积极筹画门派的成立。经过二十几年的努力,皇天不负苦心人,如今这个愿望,终于在我的手上实现。
“曾有朋友体恤官某,问我为何一定非得筹组成立门派不可?如此耗费心力,散尽家产,甚至惹来骂名,究竟值不值得?官彦深尝以为,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天下之事,都是合群合作者利,分则败。因为人人各有立场,要是各立山头,不免为了利害,彼此相互攻讦,冲突也就在所难免。我九龙门派若能成立顺利运作,一来可以照顾所有九龙传人,使他们不用再过居无定所,餐风露宿的日子;二来武林中将多出一股稳定的力量,九龙门派更将致力扭转武林门派动不动就拳脚刀刃相向的印象,朝廷不再视我们为虎豹豺狼,武林才有真正兴旺的一天。
“君不见武林第一大门派少林派吗?五百年来造就多少武林人才?又为武林排解过多少纷争?阻止过多少腥风血雨?要是没有少林派,今天场上的诸位英雄,不知有多少人无法出席吧?还有武林第一大帮丐帮,不也是如此,丐帮帮主以忠义治理帮务,百余年来,弟子遍布天下,纵使天涯海角,却也一体凛遵,平日默默行善,危时见义勇为,要是没有丐帮,大家说,这个武林不就只是个刀光剑影的屠场?而所谓的江湖,也不过是个你争我夺,弱肉强食的禽兽世界了吗?”
众人早知他会说上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却没想到竟是这般的寓意深远,与他个性大异其趣的柔性诉求。尤其是最后一段,不但让在场的慧海与独孤庆绪听得微笑不已,就是向来不欣赏他的韩少同,也不禁点头连连。
那官彦深接着又道:“官某虽然不才,却也明白这些道理。武林中若是能够多一些像少林、丐帮的大门派,朝廷官府就会把武林当成是一股稳定国家的力量,那时武林才有真正兴旺的一天。因此,今天便趁着九龙门派开山立派的黄道吉日,同时昭告武林同道,我们九龙派绝无门户成见,只要认同九龙派宗旨,愿与所有九龙派上下一同努力的人,我们都欢迎他的加入。我们相信只要团结合作,这样的力量,将让我们的更容易达到目的。”
话一说完,高台后方的照壁上,拉起一张黄绢大布帘,上头书写着几行斗大的字,左元敏逐一念过去,原来上面书写的便是所谓九龙门派成立宗旨,内容大多是保国卫民,惩奸除恶,济危扶倾,与行侠仗义。若要照这成立宗旨,全部套在未来的九龙派身上的话,那九龙派可要成为武林中第一大侠义门派,好人好事的代表了。
台下众人一阵骚动,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便张嘴念出声来。那一旁钱坤与丁盼等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荀叔卿说道:“没想到官彦深来这么一手,这可让人摸不着头脑了。”慧海道:“若官盟主是真的如此期许九龙门派,那么由谁来当掌门,结果都是一样的。”独孤庆绪亦道:“这个官彦深,人是沉了些,不过他要是有此胸襟,我们倒不能就把阴沉与阴险联想在一起。”原来韩少同早把推夏侯仪出去角逐九龙门派掌门的想法,与独孤庆绪商量过。独孤庆绪虽知官彦深其人,却不怎么熟稔,但因为信任韩少同,于是便同时邀请了慧海来助阵。
韩少同坚持道:“没有差别。我们一样依原订计划,支持夏侯兄弟。要是由他来当掌门,这些宗旨更容易实现。”独孤庆绪道:“那倒是。反正要是公平竞争,支持我们信得过的人选,也是理所当然的。”
言谈中,只听得台上官彦深续道:“现在,我先来介绍原九龙传人的所有成员,我们这些人,也是九龙门派现成的门众。”那夏侯仪原本就站在官彦深身旁,此时便见台后几人走上前来,分别在官彦深左右站定,那几人自然便是白垂空、封俊杰与王贯之。
夏侯仪、封俊杰与白垂空都是九龙传人,江湖上早已是人尽皆知,官彦深的介绍,只是徒负形式。只有王贯之服孝代替王叔瓒站在台上,因而暴露了王叔瓒的死讯,是令人比较感到意外的事情。见此情状,台下众人自是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那官彦深见议论稍歇,便道:“九龙门派成立之初,虽有不幸,亦有大幸,大家所熟知的寒月刀左平熙,如今后继有人。我来介绍他的公子:左元敏。”说着望向韩少同等人所在之处,朗声道:“左元敏,你上台来罢!”
台下众人忍不住一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搜寻一个他们根本没见过的人。左元敏不知这些人对自己的好奇,是源自于对父亲的好感还是厌恶,不过早在他决定出席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有了全盘接受的准备。
左元敏在众人的注目之下,缓步上台。人未站定,官彦深已续道:“我原以为左平熙兄弟一家人,早在十九年前就已经全部过世,没想到老天有眼,冥冥之中,还是替左家保留了一条血脉……”
左元敏走到封俊杰身边站定,前面官彦深兀自说得口沫横飞,忽然耳边听得封俊杰悄声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左元敏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两眼望向前方,毫无表情。
左元敏也学他将眼光直视向前,说道:“我闯进了九龙殿,四处找不到官彦深,就抓了几个人来问,是他们告诉我的。”封俊杰道:“你找官彦深做什么?”左元敏心想:“封姑娘过世的消息,还是先不说的好。”说道:“找他算帐。”
封俊杰不再追问,就只是站在官彦深的后面,充当他的活道具。封俊杰尚且如此,左元敏只是奉命上来亮相,自然也只有当道具的份。他张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又在人群中仔细瞧瞧有没有认识的人。最后他将目光转回张瑶光的身上,却发现张瑶光也正望着自己,便朝着她笑了一笑。
只隐隐约约听得那官彦深道:“……最后(左元敏听到”最后“两字,一下子将心收了回来,开始注意聆听),就在九龙门派诞生的同一天,九龙殿将正式走入历史,而官某盟主一职,也在选出首任掌门之时,同时无效。来人,摆香案!”
当下便有夏侯家的仆人,在台上一边摆起香案蜡烛,供上三牲五果。官彦深首先焚香祷祝,期盼九龙门派日后顺利兴旺,造福武林。随后白垂空、封俊杰与左元敏等,一一上香,口中念念有词。
最后再由官彦深代表朗读九龙派创派宗旨,亦是门规,末了更指天立誓,如有违背,五雷轰顶,万箭穿心云云。在众人的见证之下,官彦深又向天磕了三个响头,如此终于礼成。
霎时间台下欢声雷动,道贺之声不绝于耳。这些人有多少是官彦深的朋友不得而知,不过官彦深后来吸纳的公孙千里、庄铁铮与吴延旭都混在其中。而且毫无例外的,明明是九龙门派成立,这些人却都向官彦深个人道贺。当下更有人喊起“官掌门”来了。
官彦深微笑道:“还没呢,这掌门是要由所有的九龙传人中推举出来的,别叫得那么快。”马上就有人说道:“那也不过是一道手续而已。放眼九龙传人,有谁比得上官掌门雄才大略?又是谁为这九龙派催生的?”又有一人道:“若是没有官掌门,只怕就没有今天的九龙派吧?”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唱双簧一样,都在吹捧官彦深。
左元敏心想:“重头戏来了。”只听得那官彦深不断称谢,却不愿先戴上掌门的帽子,逼得他不得不赶紧说道:“既然九龙派已经成立,国不可一日无君,一派也不可一日无主。我们现在便开始推举掌门。”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又是那群人起哄。封俊杰忍耐不住,出声说道:“敢问盟主,所谓推举,是怎么个推举法?”
官彦深道:“既谓推举,那自然就是由门人公推。谁支持者多,谁就出任掌门。”
封俊杰续问道:“那么现场所有人,都可以加入推举吗?”官彦深道:“推举掌门是门内私事,今天九龙门派刚刚成立,门众就只有我们眼前六人,自然只有我们六人有这个权力。”
封俊杰脑筋一转,心想:“白垂空、王贯之不用说是支持官彦深的。我们这边有我和左元敏支持夏侯仪,刚好平手。除非夏侯仪临阵退缩,但他要是临阵退缩,这个掌门本来就是官彦深的囊中物了。”便道:“要是两边旗鼓相当,刚好打成平手呢?”
官彦深古怪地笑了笑,说道:“到那时真的平手了再说。”
封俊杰见他脸色古怪,心中一凛。官彦深道:“还有问题吗?”封俊杰一愣,道:“没有……”
蓦然半空中响了一声霹雳,有人喝道:“我有问题!”——
玄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