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的回身,两个血人扑跪在劳爱脚前,那个脚未受伤的大概是弟弟,他忍痛地道:“活菩萨,你救苦救难,我兄弟二人的再生父母,现在,这一千两银子我兄弟真心实意的奉上,你收着算是我兄弟一翻诚意……”
劳爱望望地上的尸体,道:“不,你兄弟也该明白我未援救你们,原因之一是我不能破坏道上的规矩,挡人财路是犯大忌的,不过我总得找个理由方能出击,那也是唯一的理由,所以我出面了,当然顺便也救了二位。”
那汉子道:“不管怎么说,你总是救了我兄弟是真,唯一能使我兄弟安心的,便是奉上这一千两银子了。”
劳爱低吁一声,道:“这一千两银子也算是你兄弟二人玩命换得的,如果二位真的要报答我,那便是二位立刻骑着你们的驴子上路,因为我要在这祠堂里养养神呢!”
兄弟二人一听,当即唯唯诺诺,那个弟弟早扶着他的兄长爬上驴背,缓缓走出伍家祠堂。
劳爱冷冷望着地上六具尸体,再看看那间空荡荡的大祠堂,摇摇头缓步走至祠堂门口往外面瞧了几眼,心中琢磨,这里已不是好的歇脚地方,万一明日有人走来,发现地上死了人,自己虽然不惧,却也难免麻烦。
心念间,立刻走出伍家祠堂,找到自己的枣骝马,直往驻马镇方向驰去。
劳爱原来是要来这五家祠堂静静的歇到二天晚上赴那风雷约的,经这么一折腾,只得另作打算了。
所谓另作打算,当然是另找地方了。
坐居马上,劳爱遥遥望向远方,蒙胧的远方尚有几点灯火闪灿着,宛似飘渺中的鬼火。
另一面,月光下渭水河如一长带正泛着银光星芒——无数的星芒似银河。
便在这么一阵犹豫中,劳爱面有笑意。
那是昂然的自得的笑意,因为她忽然想到了个好去处,那个去处比之伍家祠堂还令她满意。
于是,她竟毫不犹豫的拨马赶到了渭水河畔。
是的,劳爱想到了“包打听”,如果自己躲在贝老九的小船上,大概是谁也想不到吧!
枣骝马便在这三更天的时候来到了渭水河畔的老柳林下面,可真巧,贝老九竟是一壶高梁酒,静静的坐在船头上,月光下他边喝边垂钓,那种轻松自在,光景又与活神仙有什么分别的!闻得马蹄声,贝老九仰面河岸望去,不由得惊异的走下船来。
劳爱刚翻身下马,贝老九已迎上前来,道:“果然是劳当家的来了,且请小船上坐。”
劳爱把缰绳交在贝老九手中,道:
“我登船,你去把我的坐骑找地方安顿下来。”
贝老九一怔,道:“劳当家不骑马了?”
劳爱道:“我要在你这小船上暂时住一天,欢迎吗?”
贝老九一听,抚髯笑道:“别说是住上一天,便住上一年半载的也行,要知道我贝老九的这条小船还是你爹当年送给我的呢!”
说着牵马走出去了。
劳爱微微一笑,登上小船,只是他见贝老九那低而矮的小舱内,只有一条日棉被,船板倒也干净。
于是她推开两边舱门,让舱里空气换个味道。
不旋踵间,贝老九已走回小船上。
劳爱道:“我要在你这小船上住到明晚,你把棉被拿出来自己用,我只是打坐就成了。”
贝老九又一怔,道:“这光景劳当家是不准备回六盘山了?”劳爱道:“我是赴一个约会。”
贝老九道:“谁”劳爱淡然一笑,道:“风雷。”
贝老九一惊而起,道:“就你劳当家一人前来?”
劳爱已拖出贝老九的棉被,闻言道:“约的是单挑独斗,当然就是我一人前来了。”
贝老九猛的一拍巴掌,道:“这个石冲,他怎的这么糊涂起来了,我明明告诉他风雷还约了个杀人王淡云,他竟还叫劳当家的一人涉险,他这是居的什么心!”
劳爱已进入矮舱,这时她一笑,道:“是我不许他们前来。”
贝老九道:“为什么?”
劳爱这时才缓缓道:“风雷约我比斗,他必然存着一种心态,那便是他在我挑了大雁堡长青门以后,他做贼心虚,加上兔死狐悲,才沉不住气的找我决斗,当然他也知道我劳爱非比等闲而必然邀来帮手,这些帮手,也正是我欲知道的人物,哼,我之赴约,实际就是将计就计。”
贝老九不以为然地道:“石冲只向我打听风雷消息,却未说明原是劳当家欲赴风雷约斗之事,唉,他应该对我说明白的。”
贝老九见劳爱不开口,这才又接道:“劳当家的,当年你爹在世时候,他经常在我这儿探听消息,老当家的把我贝老九视同兄弟,有时候他还坐在船头上同我二人小酌闲聊,当然我有时也会稍进一言,可是老当家的也会琢磨着加以采纳,如今,贝老九我……我不得不向劳当家的说一句,回青龙会去吧!”
不料矮舱内传来劳爱的话,道:“明日午时,你就将这小船慢慢撑向清水飞鼠崖吧!”
贝老九道:“可是我……”贝老九总得把握机会表态一番的。
劳爱早又道:“我很累,你就别再烦我了!”
贝老九摇头一叹,道:“唉!有时就同你爹一样,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
渭水河岸的清水飞鼠崖,原是个峭崖,啊,足有百丈高的一座陡崖,中间还有个突出石块,望之宛如即将落下来似的,渭水河便在这危崖下面滚滚流过——有一株盘根古松,蒲扇般的遮了大半个飞鼠崖,而使得一艘看似划来赏月的小船,时隐时现在渭水河面上,那从松枝中洒下来的月光,酷似晨雾中透出来的银芒,成束成丝的撒落在渭水河面上,嗯!果真是赏月的好去处!
一艘小船便在这时顺流而下,缓缓的泊靠在飞鼠崖的对岸那片石岸边。
有个老者,独自一人坐在船头上,一支银亮的竿子举在手中,银钩放上鱼饵,他竟悠闲的月下钓起鱼来了。
你细看这老人,他脚旁放的既非鱼饵更非鱼篓,而是一把带套的怪形钢刀。
这老人当然不是“包打听”贝老九。
不错,他不是贝老九,但武林中不少人见了这老者会头痛的,他便是“渭河怪叟”成浩。
天上的月儿似在变小了,但却变得更加光明,明得峭崖上的老古松树上闪跳的大松树鼠也可以看到。
松鼠在跳,但远处的河面划来的小船更容易被看到,是的,又一条小船便在这时候撑到了飞鼠崖附近。
“渭河怪叟”成浩双眉一皱,“嗯”了一声。
只见这小船上只有个头戴大叶帽老者。
这时候那老者仰面看去,心中不由吃一惊,忙顶篙匆匆把小船撑去——成浩见小船从自己这小船附近撑去,遂也不在意的又坐在船头上,只见他理出一支钓竿来漫不经心的坐在船头上下钩。
但如果能听得到他说话,便会知道这人是谁。
是的,这人便是“包打听”贝老九。
贝老九面对着河面不往舱看,但他却焦急的叫道:“劳当家的,你可知飞鼠崖河面上谁呀!”矮舱内,劳爱道:“你又看到哪个了?”
贝老九道:“黑心肝‘渭河怪叟’成浩呀!”
冷冷的一笑,劳爱在矮舱道:“又是那宇文山的哥们,哼!”
贝老九一怔,道:“你识得这姓成的?”
劳爱道:“尚武山庄我见过他,是个骨架很大但却十分瘦的老头儿,一头头发披在肩上,说出话来似打雷……”
贝老九早应道:“不错,正是他,这老儿今晚赶来习鼠崖,我看不会简单吧!”
劳爱道:“当然不会这般巧合的他会划船来这飞鼠崖下赏月,因为我永远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贝老九道:“这么看来,我还是把劳当家的撑回柳树林去吧。”
劳爱道:“贝老九,你又在为我担心事了?”
贝老九道:“我不是为劳当家的担心事,明知山有虎,何苦定要虎山行?回去吧!”
劳爱沉声道:“别再影响我的情绪,你只注意四周便了。”
贝老九一声叹息,道:“好,我不说,只求月娘娘显灵保佑了!”
也就在这时,飞鼠崖附近,突见人影连闪中,二条巨大黑影宛如飞猿渡涧,未听声息,已直往飞鼠崖上升去,两条人影一划飞鼠崖,立刻成两个方向奔去——这两条人影沿着飞鼠崖四周腾跃一阵后,立刻就见一条黑影飞入那棵老松树内消失不见。
于是,另一黑影却缓下身来。
缓缓的,这人迎着一片月色,十分自在大方的站在飞鼠崖附近的那片半山坳地方。
这地方真是个交手好地方,四周岩石围堵,中间大片青草碎石,山风吹来徐徐,掀起这人长衫后摆,大光头泛着红光,一把泼风砍刀还提在这人的左手。
是的,他便是狼山风家寨的老回子风雷。
那个隐身于附近老松树上的便是“长腿追魂”淡云了。
又是一阵窒息中,突听得渭水河上一声“吱吱”叫,听来就如同老鼠闹窝。
于是,傲岸而卓立的风雷怒目直视着崖下。
现在,劳爱这时候出现了。
面对着这片碎石草地,劳爱来的方向令风雷吃一惊,因为劳爱是从背面的崖上落下来的。
猛回身,风雷月光下见劳爱一身青色短扎,左手握着带鞘长剑,冷冷的望向自己。
冷哼一声,风雷道:“你躲在上面?”
劳爱道:“我是从上面来的。”
风雷道:“只你一人?”劳爱冷哼一声,道:“我不像你,还带来了帮手。”
风雷一怔,怒骂道:“臭丫头,你——”
劳爱不等风雷说下去,紧接道:“而且你还不只邀一个是吧!”说着,自己竟抱剑高举,神情一片肃穆庄严,而使得风雷一怔——原来劳爱的这个动作,在江湖上有个名堂,这是双方决斗表示先向对方施礼尊敬,尊敬对方是君子,单挑独斗绝不假手他人。
现在,风雷在愣然之间,忽的哈哈笑起来——劳爱知道风雷绝不会以同样的动作回敬,所谓君子决斗,先礼后兵,而风雷他……
突然间,老松树那边跃出一人,这人身法奇快,只是两个箭步便到了风雷身边来。
不错,这人正是“长腿追魂”淡云。
风雷望着淡云对劳爱道:“臭丫头,你应该知道风大爷约你单挑独斗是假,杀你是真,不料你真的同你老父一般的个人英雄主义,单枪匹马的前来赴约,这便怨不得风大爷施诈了,哈哈……”
劳爱冷笑道:“姓风的,你应该知道来者不惧,怕者不来。”
淡云突然唱骂道:“我操,全像她老爹一模一样嘛!”
劳爱道:“姓风的,河面上的那位怎的不一齐上来呀?”
风雷一震,道:“你真的是一人前来赴约?”
劳爱淡然一笑,道:“我已现出江湖礼教,难道你也以为我带了帮手?”
风雷是因为劳爱知道河面上有个成浩而竟然还仗剑走来赴约,如果他不是设下什么阴谋或带来多少帮手,那么她必然是个疯子,因为单恁他们二人劳爱绝对难是对手,那么这女子的胆识也太大了。
便在他的思讨中,突又听得劳爱一笑,道:“嗯,你的帮手来了!”
风雷与淡云一惊!
惊于劳爱竟能在不知不觉中发现有人扑上来。
猛回头望去,果见人影闪动中,“渭河怪叟”成浩已跃到现场。
一把带鞘怪刀握在手中,成浩戟指劳爱,道:“丫头,可识得老夫?”
冷淡的一笑,劳爱道:“尚武山庄酒席筵上见过。”
嘿嘿一笑,成浩道:“那日老夫若非是顾及宇文兄弟的喜筵,只你的那种傲态,老夫便不会放过你。”
劳爱道:“哦!是吗?”
风雷突然喝道:“臭丫头,你可知为什么我们定要你的命?”
劳爱笑了笑道:“定要我的命是一回事,要不要得了又是另一回事,不过我想确切知道,宇文山为何不来?”
风雷与成浩对望一眼——“杀一个女子何须多少人?只淡大爷便足够了。”
劳爱道:“三位在江湖上翻滚数十年,却也是越来越活回头了,活得连老脸也不顾的一人出面三人赴约,宁非是可耻复又可怜!”
风雷怒道:“劳丫头,别尽编排人不是,你自己呢?两年来只见你领着青龙会那批杀手,尽往道上的人的头上打主意,如今你越发的嚣张得可以,先是大雁堡,再是长青门,他奶奶的,这要是再不给青龙会一个惨痛教训,不定下一个轮到我狼山风家寨了。”“长腿追魂”淡云沉声骂道:“劳丫头,有道是江湖人吃江湖饭,一统江山必有乱,你想领着青龙会人马来他娘的一个一马扫,是不是你想有一天独霸武林呀?凭你!呸!”
劳爱频摇着头,道:“青龙会从不作如是想,领袖武林必也是德高望重之人,而青龙会所以如此,无他,图存而已!”
风雷怒道:“我的儿,你们青龙会图存,别的门派就该倒霉呀,大雁堡、长青门他们不是也要图存吗?”
劳爱淡然地道:“当然,图存的方式有许多,只是青龙会的方法上较为江湖罢了!”
成浩怒骂道:“你他娘这是什么话?”
“各位,江湖上不乏以大吃小以强凌弱实例,当然,青龙会偷袭他人,也随时随地等着外来的侵袭,换句话说,青龙会也欢迎你们前去攻击,如果各位愿意的话。”
风雷大怒,骂道:“娘的老皮,你们听听,她比她老子还狂十分。”
劳爱淡然道:“绝非是狂,而是谁也难以篡改的事实。”
风雷道:“也曾闻你青龙会外地设有买卖,当然各门派也有分舵,大家本就各按规矩,各凭本事营赚,谁也不会想到去踹谁的堂口,卷哪个老窝,偏就你干上青龙会当家的便一反过去,远攻近取,无所不用其极,这要是我们这些老骨头再不出面,江湖上你成了女阎王了!”
哈哈一笑,劳爱道:“姓风的,你说的这些话我懂,我怎会不懂?但我接掌的青龙会却含着无比的伤痛,那种锥心的痛苦你是不明白的,而一个承受痛苦的帮会,便只有在痛苦的经验中吸取教训。因为不如此无以生存。”
风雷三人对望一眼,显出一刹的窒息——劳爱又道:“现在,青龙会的一切行动便依照着这惨痛的教训而为之,除了武力便是武力,我这话三位必然心中明白了。”
风雷沉声道:“好呀!原来你是在为父寻仇呀!”
摇摇头,劳爱道:“姓风的,你错了,劳爱绝不思什么报仇之事,一个生活在黑道上的枭霸,其结果原本就是这样,有什么好报的仇?”
成浩道:“但你的言行都明敞着是在为父报仇。”
劳爱道:“不,我只是在继承我爹的遗志,如此而已!”
风雷冷哼一声,道:“如此说来,除非你死,除非青龙会灭绝,否则总有一天你会领着青龙会的人找上我狼山的风家寨了。”
劳爱冷森森地道:“是的,我不否认有这么一天,至于什么时候,我便无法确定了。”
风雷双眉耸动,一捋山羊胡子,喝道:“劳丫头,你不会有这么一天的,你永远也不会有这么一天的,因为你已注定活不过这个月圆夜了!”
劳爱淡然道:“是吗?如果我真的活不过今夜,你可知后果吗?”
风雷一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劳爱笑了笑,道:“青龙会中像你们这种修为的人不下十员,而今夜我却一人也未带来,难道你会想不到?”
风雷惊骇的骂道:“臭丫头,你难道已暗中派他们找上狼山去了!”
劳爱摇摇头,道:“你别吓成那副模样,他们全守在青龙会呢!”
风雷吁了口气,道:“那么你的意思又是什么?”
劳爱道:“十分简单,来时我已对他们言明,如果我在此决斗而不能再回六盘山,那便是你姓雷的施奸弄诈令我上当所致,青龙会便会举全会弟兄,倾巢而出,血洗狼山风家寨,必杀得你们鸡犬不留……”她一顿,望望吃惊的风雷,又道:“现在所不幸的是我已猜中,而且是已证明你姓风的果然阴险,因为你约来了帮手,欺骗我这以君子之心来赴约的人。”
一旁的“长腿追魂”淡云沉声骂道。
“我操,看了苗头不对,形势不利,又卖弄嘴巴玩唬的了,风兄呀!你千万别上这臭女子的当!”
劳爱冷冷道:“三位这是把事情弄拧了,我所说的本就是实情,但三位想要今夜把劳爱摆平,怕也不是简单的事。”
“渭河怪叟”成浩尖声笑道:“风兄,别再听这女娃儿罗哩吧嗦的没完没了,今夜我三人合力撂倒她,你放心,我二人立刻也跟你回狼山,我老成就是不拦住青龙会那几头狼有个什么样的狼劲施出来,不定我们给他娘的一个迎头痛击以后,再杀上六盘山,把这个道上的恶瘤来个连根拨除!”
风雷点头,道:“当然,我也会顺道搬请宇文兄出马的。”
劳爱一笑,道:“三位似是十分笃定,但却怎的还不出手?”
成浩道:“原是个闺阁的姑娘家,却被那该死的劳壮硬调教成个母夜叉,倒是真的有些可惜了。”
劳爱冷哼一声,道:“该先替你自己可惜吧,因为谁也不敢肯定第一个躺下去的人是谁,对么?”
成浩缓缓抽出刀来。
那是一把蓝得汪汪耀眼的钢刀,钢刀的刀头上呈三角形的是有大巴掌那么大。
劳爱第一次看到这种怪刀,是钩,是刀,又是剑,就不知姓成的在这把刀上的造诣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