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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冒牌钦差

    苑兰公主冷哂一声,说道:“也许你真能治好我伤势,但我不愿平白受人恩怨。”

    圣手公羊道:“替人治伤,从不计报酬,何况尹小侠对敝谷有恩,公主又是他亲人,更属义不容辞。”

    苑兰公主心中沉吟一阵,说道:“我不但不受人恩泽,也不轻易降恩于人,念在你与驸马的情份上,特例外降恩,封你为‘宫苑御医’之职,日后随我回‘玉壶国’裂土封爵,享尽荣华富贵。”

    圣手公羊躬身拜道:“敝人久居千树林,清闲已惯,无心仕途,公主盛意心领就是。”

    苑兰公主听他拒绝封爵,脸色一寒,冷冷道:“你既不愿接受封禄,我也不希罕你替我治伤。”她是想先降恩于人,再受人恩惠。

    “敝人为公主疗伤,完全出于一片至诚,实不在功名利禄。”

    苑兰公主嗔道:“少噜嗦,出去!”

    他见公主凤目威仪,眉梢神韵飞扬,自有一股凛然英气,不其然低下头去,拱手长揖,道:“公主圣意降恩,敝人谢领恩典,愿受封爵之名,但公主准于下属依然居住千树林如何?”

    苑兰公主脸色稍霁,曼声道:“看你一片基业经营不易,安土不迁也是人情之常,好吧,我就准你所请。”

    圣手公羊色然而喜,屈膝下跪,连叩三个头,只听苑兰公主冷冷道:“本公主与人过招,失手受伤,特令‘宫苑御医’负责诊治。”轻咳一声,疲倦地闭上双眼调息。

    圣手公羊再拜而起,举步走到一个大药箱前,打开铁锁,掀盖只见箱中有一炉鼎,旋动炉盖,从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从他贮藏之慎重,可知必是极其珍贵的药品,他双手把瓷瓶呈上,说道:“这瓶中有十粒丹丸,是属下用十数种名药配制而成,公主每日服一粒,可帮助行血运气,阻止伤势恶化。”

    苑兰公主伸手接过瓶子,问道:“光吃丹丸,伤势就可痊愈吗?”

    “不,这十粒丹丸只是治标,要根治病源,须用天竺纯种的‘六瓣仙兰’才克奏效。”

    公主打开瓶盖时,鼻闻一阵参茸清香药味,令人心旷神怡,倒出一粒服下,立觉胸膛痛楚稍减,不禁轻轻颔首说道:“这丹丸颇为灵验,不过你说导血归经,尚须仰仗‘六瓣仙兰’想必甚难取得?”

    圣手公羊道:“‘六瓣仙兰’产在天竺,此去山重水复,相距万里之遥,欲得非易,幸好敝友‘天池醉客’获悉天竺有一位和尚带着一株仙兰进京朝贡,大概明日可抵长安。”

    苑兰公主神色怡然,道:“下邦向上国朝贡,以示忠贞不贰,东夷六国十三邦各小岛屿,也岁岁向‘玉壶国’贡礼……”说到此处,语气突然一变,冷冷接道:“明日就去把那和尚的贡礼,悉数拦截,不得有误。”她所发命令,听来简单明了,受命者自有一种非完成不可的感觉。

    圣手公羊应声:“遵命!”与尹靖告退而去。

    诸人在茅舍外,商讨如何去拦截“六瓣仙兰”天池醉客道:“那天竺和尚沿途必到各大寺院膜拜,朝廷已接到边疆守将奏折,派遣钦差大臣前去迎接。”

    圣手公羊道:“钦差一来,要抢仙兰只怕就费手费脚了。”

    宇文雷冷哼一声,道:“宫廷大内之中会有什么高手,几位也太过虑了。”

    任年娇心念一转道:“我有一个主意,不知几位高见如何?”

    天池醉客人本滑稽,一听她卖关子,笑道:“你不说出来,我们怎知你肚子里怀着什么鬼胎?”

    宇文雷是“幽冥洞”鬼主,一听天池醉客说他妻子怀鬼胎,只道是有意侮辱,脸色顿时一沉,怒道:“臭胖子,你骂我妻子怀鬼胎?”

    尹靖知他误会,淡然一笑道:“幽冥公子息怒,这位娄兄是言出无心。”

    天池醉客一愕,道:“哈哈,原来你就是‘幽冥鬼洞’鬼主。”

    幽冥公子连哼二声,道:“你知道就好。”

    任年娇突然压低嗓音,絮絮琐琐地说了一阵。

    众人连称妙计,于是立即分派人手入长安城,筹备各项用具,忙了一夜,诸事俱备,一宵无话,且表过不提。

    翌日长安西城门,来了一位身穿黄色袈裟的和尚,右手提着一支方便铲,左手牵一匹白色骏马,马鞍上驮载着一堆经书及一个玉盒。

    那和尚身材高大,眉目端正,看来甚是年轻,他一面游览市面风光,一面打听长安最大的寺院,经路人指点,一人一骑,渐向城东而去。

    霎时已转入一条清静的道路,只见两边绿树成荫,蔓延里许。

    在道路尽头,浓荫之中,耸立着一座寺庙,但见红墙绿瓦,画栋雕梁,颇为壮观。

    那和尚来至庙前,仰首见大门横额上画着“天龙寺”三宇,殿中香烟缕缕,颇为幽雅,有一小沙弥手提佛尘,轻轻挥弹,口中念道:“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

    时时勤拂试,

    不使染尘埃。”

    词意高雅,颇具掸门意味。和尚听小沙弥念毕,淡淡一笑低诵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原来无一物,

    何处染尘埃?”

    小沙弥一怔,抬目望去,只见山门外,有一穿黄色袈裟的和尚,宝相庄严,双目神光如电,情如此僧来历不凡,举步迎去,稽道:“大师请了,敢问大师在何名刹清修?上下怎样称呼?今日踵临敝寺,有何指教?”

    那和尚合什还礼道:“贫僧贱号弥罗,来自天竺‘雷音寺’,此次云游天下,拟赴京师一行,路过贵寺当广结善缘,特登门求教,印证佛理。”

    小沙弥闻言肃然起敬道:“大师敢情来自圣地,且容奉禀长老来接。”转身径去。

    天竺是佛教发源地,长老一听有和尚来自天竺,急忙亲身出迎,远远一见那和尚,身穿黄色袈裟,微微一怔,须知天竺僧侣以服色区分辈分高低,黄色是禅宗“雷音寺”最高辈份的服节,僧侣出道修行之时,一向以白马驮载经典。后汉明帝,曾有一位摄摩腾僧,带四十二经到中原传教,在洛阳建立第一所佛教寺院,当时因以白马驮经,故名“白马寺”。

    长老来到山门外,相见之下,发觉这位天竺高僧甚是年轻,颇感意外,合什朗喧一声佛号道:“贫僧法本,忝掌敝寺主持,欣闻师兄踵临,蓬荜生辉。”

    弥罗僧见老和尚俊眉善目,道气盎然,知其修为非浅,稽首还礼道:“贫僧路过贵地,闻宝刹清幽,一来瞻仰佛像,二来晋谒长老,参禅礼佛。”

    法本长老道:“贫僧德薄学浅,请师兄多多指教,请进方丈室用茶。”肃容让路。

    弥罗僧先行参拜过大殿中的佛像,随长老入方丈室,早有小沙弥奉上香茗。

    主客坐定,寒暄一阵,开始谈论佛法济世的道理,弥罗僧并取出一本“金刚般若经”相赠。

    谈吐过一阵,长老发觉这位年轻的圣地僧侣,佛法精湛,立论渊博,不由心生敬佩。

    说话之间,忽有一小沙弥神色匆匆,跑进方丈,禀报道:“启禀师父,山门外来了四位朝廷钦差大人,声言欲见主持方丈。”

    法本长老闻言淡淡一笑,起身说道:“师兄请稍待,贫僧去去就来。”

    殿中钟鼓齐鸣,僧侣分别两旁,长老亲迈殿外,只见庙前有四匹黑色骏马,锦鞍银勒,甚是名贵。

    马上骑士为首一人,官衣盛服,朗目如星,眉飞入鬓,英挺俊拔之极。

    背后三人刀甲鲜明,一式宫廷侍卫打扮,一人胖体肥脸圆如月,一人身材瘦长,口角留着八字山羊胡,另一剑眉朗目,甚是俊韶,这三人一胖一瘦一英俊,看上去甚是滑稽。

    长老稽首道:“京师诸位大人驾到,贫僧慢出迎接,多多失罪。”

    四人踢蹬下马,身手轻灵之极,为首那位年轻英俊的武官,抱拳说道:“好说了,请问长老,今日可曾有一位天竺师父,到此落脚?”

    法本长老怔了一下答道:“适才有一位天竺僧侣踵临敝寺,不知大人有何见教?”

    那武官朗声道:“有劳长老,唤他出来恭接圣旨。”

    群僧齐齐一惊,那位天竺和尚来历不明,如今圣旨临门,不知是祸是福?长老慌忙传话入方丈室,请出弥罗僧来接旨。

    那武官高捧圣旨,朗声读道:“圣旨宣读”众僧侣立时伏首跪拜大拜中,恭聆御旨。

    那武官俊目一转,继续道:“本朝应天承命,君临天下,仁思遐迩,四海来朝,朕闻天竺北印王,派使者携带‘六瓣仙兰’来贡,千里迢遥,风尘坎坷,不胜辛劳。朕特派宫廷侍卫,西面远迎,以保仙兰无虑,谕到之间,晓行夜宿,驰返京师,不得延误。明正统十四年,孟冬。”

    众僧谢恩而起,弥罗僧道:“贫僧此次东来,有二个目的,一来宜扬教义,二来进京朝见天子,前贵国御使郑和大人,巡抚南洋,恩布海外,曾数度临踵敝邦,北印王对中土文物经政,甚是景仰,故贫僧借东行之便,顺带一株仙兰面贡当今天子。”

    那武官颔首,道:“圣上早接到边疆布政司奏折,故派下官等前来恭迎大师佛驾,请立刻随下官等上京如何?”

    弥罗僧脸有难色,道:“贫僧此来旨在阐扬佛家‘金刚般若经’真义,沿途尚须拜会各大寺院,参禅理佛,怎敢劳动几位大人相陪?”

    那面目清秀的宫廷锦衣侍卫,脸上一直是一片倨傲之色,这时冷冷插口道:“下邦番使,竟敢违抗天子圣意一旦触怒龙心,毁掉天下所有寺院,看你还有什么屁教?”

    群僧听出他出言傲慢无礼,不禁脸色微微一慎,弥罗僧缓声道:“贫僧岂敢违拗圣旨,只是拜会寺院之事不可变,当尽速赶赴京师就是。”

    那年轻侍卫又冷冷道:“六瓣仙兰甚是珍贵,难免有恶人暗中窥视,你沿途见庙落脚,逢寺淡经,贡礼万一失落,吃罪不起,不如先把仙兰交给我们带回京师,那时你无牵无挂,尽可海阔天空,任意去传教。”

    弥罗僧心中微微起疑,听他口气似只是来接仙兰,不是来接大使,他心中虽这样想,却莞尔笑道:“贫僧途中曾经遇上几起盗匪,企图抢窃仙兰,均被从容打发开去,此事几位大人尽可放心,勿庸多虑。”

    那位口角留八字小山羊胡的瘦长侍卫,说道:“中原绿林黑道,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非边疆强盗可比。”

    弥罗僧朗喧一声佛号,道:“生杀掠夺,有违佛门宏旨,贫僧若遇上绿林悍盗,当本佛门慈悲之心,好言劝其归善。”

    那身胖体肥的锦衣侍卫,哈哈笑道:“盗匪若肯听从善言,天下也就升平无事了,你这和尚虽有菩萨心肠,只怕也难唤醒苦海中人。”

    弥罗僧合什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普渡苦海之中。”

    那位年轻侍卫,对于佛家悲天悯人慈善的心怀,似乎听得很难入耳,只听他怒声说道:

    “你这糊涂的和尚,中原绿林豪盗,杀人不眨眼,你心存仁慈,就只有被超渡到西方极乐世界去的份儿。”

    法本长老老于世故,觉得这几位侍卫官,言语形态放浪不羁,不像作官人的模样,倒有几份像是江湖豪客,不禁心生疑云。

    那胖侍卫突然手一扬,一股掌风向大殿中吹入,案上点燃着的香烛,呼啸一声,悉数扑灭。只听他呵呵笑道:“和尚敢是不听皇上圣旨?”他身在庙外,距殿中香案数丈之遥,随便一招手,就把香烛扑灭,功夫确实不凡。

    但法本长老与弥罗僧心中疑虑更重,原来江湖中人,一遇到彼此意见不睦,常常是显耀几手武功恐吓对方,那胖侍卫此举,分明也是恐吓之意。

    弥罗僧心下虽然疑云重重,却是不敢得罪,因为当时中国在南洋一带威望极隆,对方是钦差,万万得罪不得。

    原来明成祖永乐三年,三宝太监郑和,奉命统领士兵三万,战船数十艘,巡游南洋群岛,前后三十余年间,七度出使,曾远达欧洲东岸,所到之处,恩威并济,望风披靡,从此中国声威大振,海外诸国纷纷来朝。

    弥罗僧此次东行,身负传教与敦睦邦交双重使命,因此对目下情势沉吟不决。

    这时那位英俊武官的剑眉微微轩扬,郑重道:“圣上对仙兰甚是重视,下官奉命而来,若有什么三长二短,只怕吃罪不起。”

    弥罗僧觉得这位武官言谈气质,迥异流俗,不由疑虑消除,颔首道:“既然如此,贫僧当随几位大人立刻上京。”

    于是告辞法本长老,离长安催骑北上。

    出了长安城,弥罗僧依然手牵白马,缓步而行,钦差官只怕延误行程,那武官道:“此去京师路程尚远,为免延误行程,请大师上马如何?”

    弥罗僧摇头道:“白马驮载经典圣书,贫僧岂敢上坐?”

    那年轻侍卫不耐烦,道:“这些烂经书有什么了不起,摔掉算了。”

    弥罗僧禅眉微剔,低诵一声佛号,道:“佛法慈悲,救人救世,经书所载俱是先圣先贤微言大义,佛门弟子奉为修身济世的金科玉律,岂可轻易抛弃?”

    那年轻侍卫厉声道:“我不管是臭道理也好,或是金科玉律也好,反正这些笨书本,妨害行程,不扔也得扔。”

    弥罗僧涵养极深,听他语气跋扈,漫骂叫嚣,依然神色如常,缓声道:“贫僧步行已惯,几位大人尽管催马,贫僧大概还不至落伍。”

    “如此最好不过,咱们起程吧!”说罢与那瘦侍卫,并驰在前开路。

    那英俊武官与年轻侍卫殿后压阵,把弥罗僧夹在中间,只见他步行如飞,举止从容,居然与奔行的骏马不相上下,四人见状均微感惊讶。

    奔行一阵,转入一条狭长的山谷,举目人烟绝迹,荒草没径。

    马行如飞,霎时已深入狭谷中央,前头二人突然收缰勒马,那瘦侍卫说道:“此处危途险径,常有强人出没,请大师将‘六瓣仙兰’交与下官等照顾,以免有失。”

    弥罗僧笑道:“大人放心,贫僧自会细心照料。”

    那胖侍卫道:“大师把仙兰带到中原,责任已了,只要把它交给我们,就不关你事了。”

    弥罗僧目光一转,见四人形成包围之势,把自己困在核心,心下已然明白,但他却了无惧色,淡然说道:“贫僧奉北印王之命,须把仙兰面呈天子,恕不能交给钦差大人。”

    那年轻侍卫冷笑道:“我们受皇上之命,要把仙兰取得,天子之命高于北印王,你还是乖乖把仙兰交出,少费口舌。”

    弥罗僧脸色一沉,道:“几位行止,贫僧不敢轻信,恕难遵命。”

    那年轻侍卫马鞭一场,叱道:“少噜嗦,再不交出仙兰,定教你横尸荒野。”

    弥罗僧神色凛凛,沉声道:“几位自命是朝廷钦差,为何要抢贫僧仙兰?”

    年轻侍卫踢蹬下马,哈哈笑道:“朝廷钦差抢仙兰又怎么样?哪一朝代的江山不是用暴力抢来的?”

    弥罗僧方便铲一横,怒道:“几位原来是假冒钦差之名,诱贫僧到此?”

    那胖侍卫呵呵笑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假的道理,在佛门中原难辨别,大师何必深究?”

    原来他们果是冒牌钦差,那位英俊的武官正是尹靖,三位侍卫是幽兰谷主,天池醉客,与幽冥公子宇文雷。

    只听弥罗僧冷然道:“施主歪曲佛义,不足以言道。贫僧东行途中,曾遇上十数起盗匪妄想抢夺仙兰,无不断羽东归,几位只怕也不能如愿。”

    忽听一阵粼粼声响,山坳处转出一辆马车,疾驰而来,车上坐着一脸孔皱纹叠叠的女人,正是任年娇,只见她收绳勒缰,马车嘎然而停,曼声说道:“你们还没有得手吗?”

    宇文雷笑道:“娘子,臭和尚噜嗦的很,不过他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幽兰谷主道:“驸马爷,咱们动手吧。”

    尹靖目光一转,只见弥罗僧神色穆然,静立不言,他微一沉吟,向和尚拱手说道:“在下等确非朝廷钦差,只因公主身受重伤,需用‘六瓣仙兰’救治,才出此下策,请大师高抬贵手赐药,感激莫名。”

    弥罗僧肃然:“六瓣仙兰是北印王托贫僧送来的贡礼,恕难相赠。”

    宇文雷骂道:“臭和尚满口救人救世的谎言,如今公主性命垂危,你忍心见死不救,拿仙兰去奉承皇帝,难道那堆烂经书里,只教你这些阿谀诌上的方法?”

    弥罗僧一怔,道:“阿弥陀佛,贫僧不敢。”

    车厢里传出苑兰公主冰冷冷的嗓音道:“宇文雷住口,谁要他赐药救人,哼,天竺向中原进贡,为什么不向玉壶国进贡?去把他贡礼全部抢下。”

    宇文雷朗笑道:“公主说得是,臭和尚把仙兰留下。”说着扬手一鞭,猛向顶门劈落。

    弥罗僧斜跨半步,喝道:“施主不可造次!”

    伸出二根指头一束,不知怎么一夹,宇文雷劈去的马鞭,已被牢牢钳制。

    幽冥公子心中不服,冷哼一声,猛力往后一拉,企图把长鞭夺回,谁知有如撼山拔岳,居然纹丝不动。

    不知是用力过度或是羞忿交加,他俊脸激得红如朝霞。

    幽兰谷主见二人功力相差甚远,双肩微微一晃,欺身扑上,大声喝道:“和尚好功力,接兄弟一掌试试。”掌势翻动,一股排空劲气,直逼过去。

    弥罗僧手指轻轻一挟,钳挟在指缝中的马鞭顿时向外飞扬,直向劈来掌风迎去。

    “砰”的一响,圣手公羊双掌击在马鞭上,只觉如劈钢棍,双腕麻痛难耐,禁不住连退二步才站稳。

    圣手公羊发掌之时,宇文雷吆喝一声,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想乘机抽回马鞭。

    孰料弥罗僧借力使力,向外一抛,宇文雷只觉万钧力道虚脱,身如腾云驾雾般地,向后连翻两个跟斗,撞在山壁上,跌个发昏。

    任年娇飞落车下,急忙跑过去把他扶起,叹道:“雷郎,你怎么这样脓包,每战必败?”

    宇文雷定了定神,咬牙切齿道:“我一定要练成武功天下第一,像今天这样把个臭和尚摔三个跟斗。”

    弥罗僧淡淡一笑道:“施主武功纵然足以睥视天下武林,也不见得能把贫僧连摔三个跟斗。”

    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弥罗僧虽然是佛门有道高僧,但一谈到武功,也不禁豪兴遄飞,朗迈之气溢于言表。

    尹靖闻言剑眉一扬,大步踏上,双手一拱道:“大师神技惊人,在下特来请领教益。”

    弥罗僧道:“施主有意赐教,贫僧自当奉陪。”

    尹靖道:“有一事我得先说明,我们是为抢仙兰而来,到时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师见谅。”

    弥罗僧淡然道:“仙兰就在马鞍上,施主若能抢到手,贫僧绝无半句怨言。”

    尹靖听他言下含有轻视的意味,冷然道:“如此放肆了!”

    话声中,人影晃动,疾如闪电飘风,五指已临马鞍。

    弥罗僧心灵大大一震,万想不到他身手如此快捷,一声虎吼,扬手挥去。

    日光下,只见二点闪闪银光,直袭“脊心”、“凤尾穴”。

    这时尹靖指尖已将触玉盒,忽听那白马长嘶一声,后腿如闪电踢向他心窝。

    这一着出人意料之外,尹靖立成被前后夹攻之势。

    旁观诸人,见他身处危境,齐声呼喝。

    呼喝未落,忽见尹靖身如一缕烟尘,冲宵而起,这时他自然不及去取玉盒,但却乘机用足尖对准玉盒踢去。

    只听一声金振玉鸣,玉盒虽然牢牢缚在马鞍上,但丝绳已被踢断,立刻飞离马鞍,向天池醉客飞去。

    说来真巧,尹靖一脱开前后夹击之势,弥罗僧射出的暗器却平平正正钉在马腿上。

    那马负痛嗥嗥哀鸣,翻倒在地。

    这些事说来絮琐,却在同一瞬间完成。

    弥罗僧一见白马负伤倒地,玉盒又向天池醉客飞去,勃然大怒,袈裟飘摆,一晃而去,赶在玉盒之前,伸手一抄,把玉盒取回手中。

    天池醉客本待伸手去接玉盒,忽见弥罗僧身快如风,居然比玉盒先到,惊骇之下,掌劈“罗汉醉月”,匝地卷去。

    弥罗僧挥袖一拂,立时把他震的踉跄后退,也幸好他甚机智,这招“罗汉醉月”是以进为退,才没有受伤,但已惊出一身冷汗。

    弥罗僧左抱玉盒,右持方便铲,双目神光威凛,凛然说道:“贫僧东行数千里,路遇无数武林高手,施主是第一个避开我‘惊世神针’之人。”

    这时尹靖已飘然落地,他见玉盒不但未得手,已方三人反被他击败,心中气忿,神色凛然道:“大师手中玉盒,在下势在必得。”

    弥罗僧毅然道:“贫僧手中玉盒,谁也别想染指。”口气说得比对方更坚定。

    尹靖冷哼一声,道:“大师把玉盒拿稳了。”一式“开天寻秘”,上劈天庭,下扣曲池,轻巧迅辣之极。

    弥罗僧喝道:“来得好!”方便铲“拦江截海”,舞起一片影墙,护住身形。

    铲影掌风交激一片,尹靖双掌风雷迸发,如海潮急雨,招招进逼。

    弥罗僧铲法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点、壁、扫、封有如行云流水,攻守兼具,劲风呼啸,波及数丈以外。

    由于他二人身手奇高,动若脱兔,静如山岳,一招一式,莫不是武林罕见奇技,旁观诸人功力相去甚远,纵然有心相助也难插手。

    斗到疾处,只见二团人影在场中滚动,有时混淆不清,有时清晰可辨,眨眼已对拆了五十余招,依然旗鼓相当,难分轩轾。

    忽听弥罗僧大声叫道:“且慢!”

    方便铲一收,人如旋风退开丈外。

    尹靖抵挡一阵,依然脸不改色气不喘,昂首挺胸,朗朗问道:“大师喊停,有何指教?”

    弥罗僧道:“咱们这样比斗甚是不公平。”

    尹靖道:“你尽可放心,我们虽然明言来抢仙兰,但只我一人与你动手,其余诸人,袖手旁观。”

    弥罗僧道:“贫僧并非此意,我是说你手中无兵刃,与我动手吃亏甚是不公平。”

    尹靖朗声一笑,道:“大师铲法高明,在下虽无趁手兵刃,但还勉强可支持得住。”

    弥罗僧禅眉轩动,肃然道:“施主恁地自豪,贫僧念你手无寸铁,铲下留情三分,否则你也难与贫僧战成平手。”

    宇文雷败在他手下,心头火起,骂道:“牛皮和尚吹大气,看你打得气唬唬地,还说留什么情。”

    尹靖正色道:“咱们是来抢仙兰,彼此已成对敌之势,大师尽管下手,不必容情。”

    弥罗僧道:“施主武功高强,贫僧不免生出英雄相惜之情,不敢与普通盗匪等量齐观。”

    尹靖笑道:“蒙大师看重,要怎样比斗才算公平。”

    弥罗僧不言比斗之事,突然心念一转,说道:“贫僧虽然初临中原,但以施主身手观之,绝非泛泛之流,不知你所过菩提达摩没有?”

    尹靖闻言肃然起敬,道:“菩提达摩乃是少林派师祖,对宣扬中原武功学属第一,江湖上无人不知。”

    弥罗僧道:“菩提达摩是禅宗一代奇人,与贫僧同是师出‘雷音寺’并同样受过‘金佛玉杖’,只是时代不同而已。”

    众人虽不知“金佛玉杖”含蓄何意,但想既是菩提达靡曾经获得过的等衔,必是一种佛道或武功的极高成就的象征。

    尹靖神色庄严道:“大师与达摩异代同人,那真是失敬了。”

    弥罗僧道:“以贫僧身份,自然不能持兵刃与你动手,现在以空手奉陪就是。”

    右臂一沉,把方便铲插入土中,并将玉盒揣入怀里,双掌合在胸前,敛神而立。

    大敌当前尹靖丝毫不敢大意,功行双臂,气纳丹田,神色庄穆之极。

    二人就这样凝立盏茶功夫,丝毫没有动弹一下。

    旁观诸人见他们不动不言,心情紧张,忽觉得异常沉重。

    苑兰公主突然警觉地放下车帘,躲入车厢。

    又过了一会,众人沉重的心情变得苦闷,好似心头积压着无限烦恼,不宣泄舒畅,就要气窒一般。

    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增长,加重成份,宇文雷首先忍不住,闷哼一声,萎顿在地。

    其余的人也感到神昏目眩,呼吸紧迫难耐。

    这时尹靖与弥罗僧的激战又重新开始,正在猛烈之际。

    苑兰公主见弥罗僧的招术突然神色一怔,曼声道:“韦驮度世,佛法高悬,法轮大转,普照人天……”她叫的招名,都是“天佛掌”中的奇招,而且在弥罗僧使出之前叫破,不禁令这位天竺高僧,大为惊讶。

    弥罗僧忽然把招术一变为“佛门小乘手”,苑兰公主又如数家珍,连叫招名。弥罗僧变化几种武功,她都招名说得丝毫不误。

    弥罗僧惊奇之余,猛劈两掌,把尹靖功势逼住,朗声道:“女施主居然把‘贝叶万言经’,背得如此烂熟,这几招你可认得?”掌势一变,似劈非劈,变化深藏不露。

    尹靖在姑苏寒山寺洼窟中,曾与苑兰公主大战一场,今见弥罗僧招术与苑兰公主同出一辙,起先甚感惊讶,这时才知他们练的是“贝叶万言经”的武功。

    苑兰公主对弥罗僧新换的手法,似懂非懂,一时却叫不出名堂,脑筋电转,迅速思索“贝叶万言经”中的道理。

    忽见来路尘烟弥漫,人喧马嘶,有一队人马,排江倒海般地,疾驰推涌而来。

    圣手公羊脸色一变,惊道:“不好了!定是钦差领兵攻来了。”

    原来他们离开“天龙寺”二个时辰之后,长安巡抚李大人,与二位朝廷钦差大人,到“天龙寺”迎接弥罗僧,法本长老一听,立刻慌了手脚,把适才之事一五一十地说出。

    李巡抚与钦差大发雷霆,顿时领兵前来追剿。

    尹靖一听官兵来袭,心下大急,道:“你们先护送公主逃走……”

    话犹未了,弥罗僧五指拂肩而过,说道:“施主分神说话,贫僧这招胜了不算。”

    尹靖剑眉一扬,激起好胜之心,叱声雷动,如狂风暴雨,连攻二掌二腿,恶猛狠辣,把和尚逼退数步。

    任年娇扶着丈夫跃上马车前,拉住缰绳,就要催骑赶路。

    苑兰公主冷叱道:“慢着,等我把和尚的招术说出再走。”

    任年娇急道:“此刻十万火急,再迟只怕就走不了啦。”

    这一来苑兰公主思维被打断,记不起经文背到何处,更想不出招术之名,心中更气,嗔道:“没有人要你留下,快滚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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