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紧紧相随,三人沿着廊榭而行,墙上烛火摇晃,光线暗淡,寂静庄严中,含蓄着阴森杀气,青衫少年全身戒备,暗生警惕。
走过二座殿宇,来到一个转弯处,千愚诸葛生刚转过弯去,陡然如一阵旋风,回过身来。
青衫少年心中一凛,身随意动,移开左侧方三尺。
千愚诸葛生微微一怔,只觉对方所立位置,正好控制全局,无论自家如何出手,都要失尽先机。
当下淡然一笑,道:“阁下身手奇捷,果然名不虚传,不过老夫如想对你有所不利,会事先当面说明,不会突然施出暗器。”
青衫少年冷笑道:“明枪暗箭,任凭施展,在下一一接着就是。”
千愚诸葛生脸挂微笑,伸手指着前面铁门,道:“进了这一道门,老夫有心腹之言奉告。”
青衫少年淡然道:“蒙先生不弃,引为心腹,荣幸之至。”
千愚诸葛生突然一收笑容,面上浮现出庄严沉重之色,肃然道:“阁下听过老夫的话,唯有二条路可走。”
少年冷声接道:“这二条路,生死殊途,在下只能抉择其一。”
千愚诸葛生哈哈朗笑,道:“阁下料事如神,一猜中的。”
青衫少年道:“生死之别,愿闻其详。”
千愚诸葛生沉声道:“如依老夫的话去做,你可得到许多好处,功成之日,阁下有生之年,昆仑弟子对你言听计从,任凭吆喝。”
青衫少年微感意外,想不到千愚诸葛生以掌门之尊,却说出这等辱没门派的话。
当下不禁一怔,说道:“在并下并无驾驭贵派之意,只不知如果在下不能从命时,又将作何打算?”
千愚诸葛生脸色一寒,目射xx精光,截然道:“那很简单,你立成昆仑派不共戴天的世仇大敌。”
青衫少年眉头一皱,沉吟一阵,才说道:“在下无驾驭贵派之意,更不想结怨贵派,先生心腹之言,还请珍藏于腹中,不言也罢,就此告辞!”双手一拱,转身走去。
突然脸色微微一凛,只见廊榭另一端,凝立着三位持剑道人,成品字形排开。
千愚诸葛生神色一整,肃然道:“老夫句句由衷,阁下进退之间,务请三思。”
青衫少年冷然道:“爱不爱说由你,愿不愿听由我,各随情愿,岂能相强。”语气坚定,话声中,人已快到走廊尽头。
那三位持剑道人,突然长剑平举,三点剑尖,触在一起,凝神敛气,一副上乘剑法气派。
千愚诸葛生突然脑筋一转,大笑道:“阁下若想知‘玄天图’下落,老夫有线索可奉告……”
这一句话,似有巨大的吸引力,少年人闻言全身一震,陡将步伐停了下来。
千愚诸葛生一见话语生效,急忙接口道:“老夫心腹之言,在你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益处却不胜枚举,到时敝派将全力助你追回‘玄天图’。”
青衫少年听他说得认真,疑虑渐减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恭聆先生敬言。”
转身走回。
千愚诸葛生哈哈大笑,推开铁门,跨进敞厅。
只见室中灯璧辉煌,光耀如同白日,正堂上端坐着二位长须清癯老道,一青一灰,道貌岸然。
二位老道一见千愚诸葛生领着青衫少年跨进敞厅,顿时起座恭迎,稽道为礼。
千愚渚葛生,伸手指着一青一灰二位老道,笑向青衫少年,道:“容老夫替阁下引介,这位是敝弟云海羽士……这位是敝三师弟玉亭观主。”
青衫少年淡然一笑,微微拱手作揖,道:“二位前辈大名,如雷贯耳,久仰!久仰!”
云海羽士与玉亭观主,听他言语之间轻描淡写,虽无轻藐之意,但也不够尊敬的程度,脸上不禁浮起一层不悦之色。
原来千愚诸葛生,云海羽士及玉亭观主,是目下昆仑派辈份最高的三位,武功造诣均臻上乘之境,江湖中人,特尊称为“昆仑三老”。
至于那中州玉蝶李青川,乃三老的小师弟,入门较迟,武功大部分传自三位师兄,因此虽与三老同辈,却不若三老声望之隆。
“昆仑三老”除玉亭观主,镇守洛阳玉亭观外,千愚诸葛生与云海羽士,常年深居昆仑山上,甚少涉足中原,不意今晚三老同时出现在洛阳玉亭观,在武林中说来,当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
千愚诸葛生见二位师弟,脸呈不悦之色,忙接口笑道:“这位尹小侠,便是日来名噪大江南北,声振中原武林的蒙面剑客传人,愚兄今日在洛阳街上邂逅,特恭请临观一游。”
云海羽士脸上一片冷漠之声,玉亭观主却冷哼一声,轻藐说道:“江湖传言施主已离开人世,想不到施主回天有术,身具通天彻地之能,贫道今日一睹风采,感耀非浅。”语气满含冷讽意味。
原来这青衫少年正是尹靖,当日黄昏,他在洛东董公远花圃品兰赏菊,忽然听到一位白衣女郎诵诗抒情,乍看背影,误以为是林琪,乃向前搭讪,谁知事出偶然,那女郎正是在“海天别墅”蓬莱宫中,与他海誓山盟的香玉公主。
香玉公主心痛情郎移情别恋,伤心之余,怫然而去,尹靖情急之下,尾随疾追。
但香玉公主的轻功,非同小可,那夜在长安千树林幽兰谷,争夺六瓣仙兰之时,二人追逐千里之遥,他还无法把她赶上。
目下他内伤初愈,功力只恢复八成,因此赶了一程,已失去香玉公主的芳踪。
待进入官道,因时值黄昏,行人都在急急赶路,车马络绎不绝,如再施展轻功,未免惊世骇俗,只好放缓脚步,怏怏而行。
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沿途打听公主下落,翌日进得洛阳城,问了几家旅馆依然杳如黄鹤,音信全无。
这时有一位玄衣俊美书生在他背后遥遥跟随,他江湖阅历甚浅,又当思愁萦怀之际,哪会注意到有人盯梢,那书生蹑踪一阵,就匆匆离去,未几千愚诸葛生就出现在文具铺与他搭讪,并约到“玉亭观”对奕。
话休絮琐,且说尹靖听玉亭观主,语气之中,暗含冷讽意味,当下淡然一笑,道:“在下草莽小卒,生死之事,辱蒙武林朋友挂齿,荣幸之至。”
玉亭观主哼了一声,正待出言讽刺,千愚诸葛生已先行说道:“愚兄想将师门遗训,对尹小侠提起,不知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玉亭观主脸上立现疑难之色,云海羽土微一沉吟,颔首道:“掌门师兄宏裁就是。”
尹靖一见几人神色,登时领会到其中定有隐情,他对昆仑派已生偏见,因此冷然道:
“在下不想知悉贵派师门遗训,如有不便之处,还是不提为上。”
千愚诸葛生目光凝注着玉亭观主,正色道:“此事关系本派荣辱,玉亭师弟如另有高见,但说无妨。”
玉亭观主一扫疑色,缓缓道:“师兄酌量宏裁就是。”
千愚诸葛生不再迟疑,立向尹靖说道:“老夫听闻‘乾坤日月令’落在一位来历不明,武功却出神入化的苑兰公主身上,那位公主并与‘万教旌’约定十月十五日月盈之夕,在采石矶较技取令……”
尹靖脸色骤变,沉声道:“真有这回事?”
千愚诸葛生正色道:“老夫从来不打诳言,‘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座主本可传檄万教十三要员,协力取回‘乾坤日月令’。
但真武子遗失掌教令牌,有辱万教盟主尊严,因此羞于传檄万教十三要员,乃决定私下偕同六大护法到采石矶履约。
老夫据闻苑兰公主不但本身武功高强,而且手下亦无弱兵,这一场较技取令,胜负之数,甚难逆料。
真武子能胜,固然可喜,一旦败北,不但无法取回‘乾坤日月令’且将贻羞中原武林。”
尹靖听得剑眉深蹙,神情很是沉重,喃喃自言道:“这事应设法阻止。”
千愚诸葛生紧接一句道:“除设法阻止外,尚要壮大中原实力,以便击溃苑兰公主。”
尹靖想了一会,剑眉微微轩动,道:“在下看法,还是罢戈息争为上。”
千愚诸葛生微微一笑道:“此事言之非难,行之维艰,除非有人能劝苑兰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
他说话之时,目光深注着尹靖脸上神色的变化,顿了一顿,接道:“尹小侠与苑兰公主交情非比寻常,如能劝说苑兰公主送还‘乾坤日月令’,对‘万教联盟’是一莫大贡献。”
尹靖微微颔首,道:“这事在下义不容辞,何况那‘乾坤日月令’,本是我赌胜之物,苑兰公主没有理由不还我,只不知她们目下行踪何处?”
千愚诸葛生笑道:“这事容易,她们行踪老夫倒是知道,不过……”
尹靖日来找不到香玉公主,正感心急如焚,既有苑兰公主消息,要找香玉公主还不容易?
心中一喜,忙道:“有劳先生指点谜津。”
千愚诸葛生目光湛湛,踏前一步,肃然道:“不过尹小侠一旦取得‘乾坤日月令’,请先送与老夫。”
尹靖怔了一下,道:“取回‘乾坤日月令’,理应送上‘七仙山万剑池武林评审庭’才对呀,怎宜送给先生?”
千愚诸葛生沉声道:“送与老夫,再送上‘武林评审庭’也是一样。”
尹靖不解道:“何必这样回纾转弯,拖延时刻?”
“昆仑三老”听他不肯答应,脸上齐齐变色,千愚诸葛生截然道:“这是敝派所提的唯一条件,我愿再重复一遍,只要你把‘乾坤日月令’送于老夫,成功之日,昆仑弟子对你言听计从,任凭吆喝。”
尹靖冷冷道:“先生把道理说说看,如有送于贵派的必要在下绝不乖违。”
千愚诸葛生蹙眉深思,似乎在作慎重的考虑,良久才喟然一叹,道:“三百年前‘万教联盟’成立之初,江湖上黑白二道,大大小小的宗教,正式设立‘万教联盟武林评审庭’。
当时有关庭主的遴选,经过一番的波折和协调,决议以投票方式,公推三大门户执掌‘武林评审庭’。
在三天的推选逐鹿中,头一天少林派以高票当选第一执教。
第二天,雪山派以次高票当选。
第三天推选最后一个执掌门户,那时声望最高的要数昆仑派与武当派。
敝派掌门雪隐老人,连日奔波的结果,已有四十四位会员支持,也就是昆仑派已稳操胜算。
谁知深夜开票结果,武当以四十四比四十三,一票之胜击败昆仑,获得第三任盟主宝座。
雪隐老人已知事有蹊跷,但却查不出有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十年后雪隐老人路过邯郸道上,遇上一人被一群蒙面人围攻,性命垂危,乃出手解围,救下那人性命。
当时那人伤痕累累,气若游丝,细看之下,才知是武林中有名的妙手空空朱七。
妙手空空一见救命恩人,是昆仑掌门雪隐老人,心生惭愧,乃说出当年一段隐密。
原来当‘万教联盟’推选掌教门户的第三天,由他负责监票,他受武当掌门紫阳道长的怂恿偷换一张选票,使昆仑失去了掌理‘武林评审庭’的资格。
朱七说完话,就气绝身死。
雪隐老人本待把这事向武林评审庭递状控告,但一则年深月久,妙手空空又言尽而卒,二则控告时难免有人误认为昆仑派,借故滋生事端,因此只好作罢。
雪隐老人回山未久,就郁郁而终。
时至今日,万教十三要员中,一半以上还是赞成昆仑派的,假如老夫能把‘乾坤日月令’带回‘武林评审庭’,必可逼使武当派还我万教盟主宝座。”
尹靖听得心中大震,假若千愚诸葛生所言非虚,那崇高圣洁的“武林评审庭”沾此污点,实在可耻,如属污言捏造,昆仑派更是卑鄙不可宽宥,他想了一阵,诧异问道:“推选万教联盟主持,武林中高手云集,妙手空空真有换票情形,如何能遮住天下武林高手耳目?”
千愚诸葛生毅然道:“妙手空空乃当今天下第一神偷,有偷天换日之能,加以武当派从中掩护,此事千真万确,无庸置疑。”
尹靖如何能轻信片面之言,脸色一整,凛然道:“事隔数百年,真假难辨,何况少林,雪山,武当三大门户,执掌‘武林评审庭’,总理江湖是非,把天下武林治理得井然有序,已达维护江湖正义安宁的目的,贵派身列万教十三要员,此举不啻兴风作浪。”
“昆仑三老”怫然作色,推席而起,千愚诸葛生长须喷扬,目射xx精光,冷冷道:“这么说来尹小侠是不肯答应了?”
尹靖毅然道:“假使有人要助贵派夺取‘乾坤日月令’,在下必当倾力遏止,我岂能助纣为虐,动摇武林太平基业?”说得正色凛然。
千愚诸葛生依然强忍怒火,沉声道:“敌友之别,一念之差,务期慎思熟虑。”
尹靖剑眉飞扬,突然想起淮阴金粉阁侦案之事,目光一转,诧异道:“贵派与‘武林评审庭’貌合神离,可笑‘万教旌’还委请令师弟中州玉蝶协力侦察‘泗阳庄血案’。”
千愚诸葛生纵声大笑道:“‘七星快剑’名震武林,泗阳庄主屠龙手刘颢三招之间身中二十一剑却是毙于掌伤,虽说被隔空震断心脉,但眉宇之间浮起一道青丝,分明死于‘小天星掌’,凶手是谁,‘万教旌’心中有数。”
尹靖闻言一惊,气忿道:“这么说来是浮月山庄与柳家堡的人干的?”
千愚诸葛生颔首道:“这个是不争之论。”
尹靖激忿道:“罪案即明,怎可使死者含冤不白,凶徒逍遥法外?”
千愚诸葛生道:“‘浮月山庄’与‘柳家堡’领袖江湖武林,势力庞大,谁肯轻捋虎须,自找麻烦?”
尹靖冷哼一声道:“有何不敢,明日在下就上七仙山递状控告。”
玉亭观主跨上一步冷声道:“‘泗阳庄血案’敝派不想干预,掌门师兄所提之事,你作何答复?”
尹靖毫不思索,毅然应道:“那事不用再提,在下万难从命。”
“玉亭观便是你葬身之地。”观主反手拔出长剑,缓缓平举胸前。
尹靖长长吸了一口气,柔声道:“几位还是听在下善言,彼此别走极端为是。”
千愚诸葛生杀气直升华盖,冷然道:“这事绝无通融余地。”
话犹未完,玉亭观主振剑撤出一缕寒芒,挟着隐隐风雷之声,遥遥刺去。
这一招气势磅礴,大开大合,稳健中含有奇变,奇变中不失稳健。
昆仑“雷霆六合剑”,是五大剑派中最刚猛的一路,这一招正是起手招式“雷惊天地”。
玉亭观主功力深厚,蓄劲而发,剑气如山,绵绵压落。
陡然白光一闪,一道匹练长虹,绕着尹靖周身一绕,紧接着一声震天巨响,玉亭观主收剑疾退二步。
只见尹靖手横短剑,渊亭岳峙,神态冷峻,凛然不可侵犯。
敢情电光石火之间,尹靖已拔出“松纹古剑”,施展出“太乙分光剑”中的绝招“冷电惊虹”,硬碰一招。
“昆仑三老”齐齐变色,行家一出手便知有与无,单只这一招,已可窥出这少年剑术造诣之博大精深。
但这是一场不择手段的殊死搏斗,玉亭观主怒吼一声,剑演“火雷噬芒”,星光流转,寒芒颤动,节节进逼。
尹靖丝毫不敢大意,足踩“太乙幻虚步”,手演“太乙分光剑”,身如行云流水,剑若神龙横空,光芒伸缩间,已奇妙无伦地架开对方长剑。
一时敞厅之中,剑气弥漫,灯影独光,掩映着层层剑幕如千重浪涛,澎湃怒涌。
二人攻拒之间,猛迅无比,急疾处如电光石火,殒星掠空,迅猛处如银河倒泻,万马奔腾。
千愚诸葛生与云海羽土,满脸俱是惊愕沉重之色。突然场中情势大变,攻拒之间,由快转慢,变成一招一式,慢慢在拆解。
只见二人凝神互视,过了许久才交手一招,但乍合倏分,瞬息跃开,又成相持之势。
千愚诸葛生突然大大一震,只见玉亭观主脸上珠汗点点,尹靖却气定神闲,毫无吃力的样子。
玉亭观主蓦地怒吼一声,健臂抡动,剑风如雷鸣,剑光如闪电,一记“雷霆六合剑”中的绝招“须弥六合”当头压落。
忽闻“铿”一声悠长龙吟,尹靖“松纹古剑”划起一道青虹,向对方长剑迎去。
双剑顿时紧贴在一起,如磁吸铁,紧黏不舍。尹靖陡然默运玄功,振臂一推,一阵爆豆般的“劈拍”声,聒耳欲聋。
玉亭观主长剑震得截截寸断,翻飞一丈以外,跌落在墙角下。
尹靖连退三步,一屁股坐在地上,俊红的玉面,变成一片青灰之色。
云海羽士目光湛湛,缓缓跨出,沉声道:“贫道同样以一记‘须弥六合’拜领施主一招。”
尹靖振臂站起,朗声大笑,道:“奉陪!奉陪!”他已知今晚“昆仑三老”,虽不致卑鄙群攻,但显然要以车轮战置自己于死地。
他朗笑声未落,突然热血一阵翻涌,急忙止声,敛神默默运功。
云海羽士把长剑缓缓举起,凌空一阵疾挥,“轰隆!轰隆!”雷声大作,威势似乎还在玉亭观主之上。
尹靖情知他一出手,定然用上全力,石破天惊,自是意料中事。
当下仰天深深一吸清气,抑住翻动热血,把内力缓缓运到剑尖,“松纹古剑”的寒芒,陡然暴涨数寸。
云海羽土把全身功力提到顶点,狮吼一声,振剑欺身扑上。
尹靖只觉对方剑气如一道烤红的铁墙,逼了过来,立感呼吸紧逼,令人气窒。
闪电之间,将“太乙玄功”凝于剑尖,以点破面,往剑幕中戳去。
敢情云海羽士见尹靖已受内伤,企图一招之下,把对方击毙,故将这招“须弥六合”的威力笼罩一丈方圆,使对方无隙可逃。
哪知“太乙玄功”锐如钢钻,只听“嘶”的一声,登时戳破剑幕,一缕劲气袭中云海羽士“七坎穴”,云海羽士一声闷哼,仰身栽倒。
同时之间,尹靖也被剑气击中,连翻三翻滚倒在墙角,张口吐出一股淤血。
他自在“混元坪”上受伤后,功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与昆仑二老二场殊死搏斗,已震伤内腑。
千愚诸葛生见他连毙二位师兄,满脸悲愤之色,杀机怒炽,一步一步地逼上前去,口中阴xx道:“阁下功力之高,当真是武林仅见,不过虽然连毙二位师兄,依旧难逃老夫手下。”
尹靖目下已无力再战,但他也不肯束手待毙,双手撑地缓缓站起,贴身靠在壁上,冷冷说道:“你那二位师弟并未气绝,在下手留三分劲力未发,他们仅伤不死。”
千愚诸葛生怔一怔,冷笑道:“纵然未死,也将残废,你别想讨饶,老夫绝不留情。”
人已走到四尺外。
尹靖目光一瞪,如二把利剑飞射而出,千愚诸葛生微微一怔,不禁退了半步。
只听尹靖冷然道:“你尽管出手,在下绝不会向人讨饶。”
千愚诸葛生突然脑筋一转,收拾起凶惊之态,微微一笑,道:“阁下初入江湖,锋芒毕露,名噪大江南北,正如旭日东升,光芒四射之际,死在此地岂不可惜?”
尹靖闻言一震,脑海里闪念之间,浮现起许多未竟之事。
父母尊容,未曾拜晤。
林老伯交托的“藏玄秘图”又告遗落,如何到恒山去寻找“玄天图”?
“乾坤日月令”落在苑兰公主身上,一场惨烈的武林纷争,就要在采石矶展开。
香玉公主因自己负情,拂袖而去。
再过一个半月,天地棋仙与嵩山棋圣判棋之约已到。
几日来出生入死的奇情怪事,历历浮现眼前,自己这一死,实在难于瞑目。
千愚诸葛生见他痴痴出神,虽不知在想什么?但却知他已动了求生之念,当下淡然一笑,道:“假如你答应帮老夫取得‘乾坤日月令’,老夫不念丧失二位师弟之痛,血仇一笔勾销。”
尹靖突然剑眉一扬,大声道:“不行!一个人与其作了亏心事,偷生人世,不如死了心安理得。”
千愚诸葛生勃然大怒,翻掌劈去,厉叱道:“小子执迷不悟!”劲力排空,如狂风怒飙卷到。
尹靖虽然力不从心,岂肯坐以待宰?双肩微晃,足踩“星移斗转”,掌劈“巧拔乾坤”,探手向对方臂上要穴拂去。
但他此刻运功迟钝,掌力轻微,千愚诸葛生如何会放在心上?
冷哼一声,掌势随手一变,已劈中前胸。
“太乙绝学”震古铄今,奇妙无铸,千愚诸葛生如果细心对付,尹靖重伤之下,当可将他轻易击毙。
谁知他大意失荆州,冷哼声中,反被尹靖一掌拂中“曲池穴”,掌力顿时减低一半以上,全身一麻,僵立不动。
尹靖胸前如遭铁锤,全身猛撞壁上,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人已昏死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森森寒气,冲入脑后“天窗穴”,精神一抖,已悠悠苏醒过来。
睁眼四扫,那千愚诸葛生双目怒睁,正作虎扑之势,却如木雕泥塑,一动也不动。
玉亭观主与云海羽土各僵卧在墙壁的另一角。
尹靖强用力支起身,只觉全身骨骼酸麻难忍心内腑脏隐隐作痛。
转目一瞥,一道寒芒耀眼生辉,敢情适才自己被击昏倒地时,正好平枕在“松纹古剑”
上。
那“松纹古剑”是柄稀世奇珍,寒气特盛,因此把自己薰醒,否则不知还要昏厥多久?
伸手拣起“松纹古剑”,扶着墙壁蹒跚而行,但那铁门封得紧紧,推也推不动,似乎另有开启之道。
突然心中一颤,那外面分明还有玉亭观的道士,只是进不来,他们一进来,自己焉有命在,思念中,不禁微生焦虑。
俊目四顾,寻索脱困的方法,忽然心中大喜,但见墙壁上有一道裂痕,敢情那正是适才一场剑斗时,被“松纹古剑”划破的深痕。
“松纹古剑”削铁如泥,目下唯一生机,就是靠它破壁而出了。
说来容易,此时他已力气微弱,挥手向壁上刺了几剑,就汗珠濡濡,气喘吁吁了。
挖了半天,才凿出一个一尺见方的壁洞,只见外面一片漆黑,敢情此刻还是深夜。
他体力实在支持不住,只好停下运功一阵,如此一连休息三度,才挖出三尺大小的破洞。
缓缓爬出玉亭观后殿,黑暗中,拖着沉重的步法,徜徉而去。
他丝毫不敢停留,只怕观中有人追赶,勉强走了一程,来到一处树林中。
他知道此刻不运功疗伤培元,定然难脱一死,但荒林郊野,无人照顾,一旦外力来侵,随时有生命之虑。
思念之际,突然树林外闪过一道黑影,他急忙闪身往树后躲去。
只听那人冷喝道:“树林后躲的什么人?”
尹靖听那人语音好熟,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逃不了,双手扶着树干转身走出。
只见那人一身玄色儒衫,朗目如星,不禁喜叫一声:“啊呀!吕兄是你。”
那人正是玉面书生吕江武,不禁讶然道:“尹兄是你,噫!你怎么了?”他发觉尹靖身体正不住发抖。
尹靖浮起一丝凄凉的微笑,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弟与千愚诸葛生,云海羽土及玉亭观主,互拼一场,两败俱伤……”
语犹未完,已向后跌了一步。
玉面书生大惊道:“尹兄一人力斗‘昆仑三老’?”一个箭步,伸手扶住了尹靖。
尹靖微微颔首,又是一栽,跌在玉面书生手臂上。
玉面书生左臂一揽,右掌按在尹靖“脊心穴”上,急切说道:“尹兄现在觉得如何?是不是很痛苦?”
尹靖苦笑一声,道:“勉强还可支持。”
玉面书生突然脸浮杀气,嘴角间流露出诡谲的狞笑,按在尹靖背后,“脊心穴”的掌势,陡然疾吐,阴笑道:“尹兄何苦?兄弟助你……”
尹靖突然一挺身,玉面书生吃了一惊,掌力急忙收回,他对尹靖武功心存畏惧,以为被他发觉,忙微笑着把未说完的话,接道:
“疗伤。”
尹靖心地谦恭,生具一副坚毅的性子,不愿在朋友面前显得慷孺软弱,因此勉力挣扎挺起,正好解了一危。
但他也觉出玉面书生按在“脊心”的掌力有异,一听原来是要帮自己疗伤,心里很是感激,安详地笑道:“小弟孑然一身,浪迹江湖,辱蒙吕兄厚爱,患难相助,小弟终身铭记不渝。”
玉面书生朗笑一声道:“尹兄你我交称莫逆,理该患难同当,你这样说未免太见外了。”
话刚落口,树林外已传出一声冷笑,玉面书生喝道:“什么人?”长身一掠,飞出林外。
尹靖反手扶住树干,只见风声飘飘,人影晃晃,玉面书生已闪进林中,尹靖道:“吕兄可看清来了什么人?”
玉面书生微笑道:“那人身手奇捷,小弟怕中调虎离山之计,是以不敢远追……”
语气略顿,又走近尹靖身边,接道:“容小弟助尹兄提气疗伤。”
尹靖摇头道:“不必了,小弟只须二个时辰,静坐运功,就可恢复,只劳吕兄护卫一阵。”
玉面书生微笑道:“这个尹兄但请放心,有人来犯,兄弟决拼一死,也不使尹兄有毫肤之损。”
尹靖心中甚是感激这个良朋挚友,当即盘膝跌坐,去三心,除四相,敛神运气,盏茶功夫,已入浑然忘我之境。
玉面书生静静地望着尹靖运功,忽见尹靖头上袅袅升起一股白烟,盘绕不息,心中大惊,这是什么功夫?头上会冒烟?
当真是见所未见。
突然恶向胆边生,暗暗忖道:“若不乘他此刻运功疗伤之际除去他,以后只怕永无下手的机会了。”
盘算中,脑海里忽然浮起林琪撩人的倩笑风姿,嫉意登时涌上心头,眉宇间隐隐露出阴毒杀气,把全身功力,提集右臂,缓缓向尹靖走去。
虬龙堡在武林中声望极隆,吕江武人品潇洒,承先人德荫,出道以来,名扬大江南北,博得“玉面书生”名号,少年得志,骄气更盛,加以他为人工于心计,生平之中大风小浪,无不春风得意,惬然畅心,自从认识尹靖后,觉得有如星光处于浩月之下,浩月不除,星光永无放光的机会。
这时他已走到尹靖背后,只要右臂含劲一吐,就可以把他击毙。
但他突然心中一颤,忐忑不安起来,眉间不由微微一皱,他做事一向但凭喜怒,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哪知现在要暗算尹靖却忽生寒意,手掌迟迟无法劈落。
也不知是受良心的谴责,或是畏惧尹靖的武功,蓦见尹靖头上白烟,陡然升高一寸,心中一惊,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背后传来一声冷笑,玉面书生听声辨位,一招“怒蟒翻身”,反手拍去,口中朗笑道:
“朋友何必藏头露尾?”
那人哼了一声,闪开三尺,阴冷冷道:“阁下优柔寡断,既要暗算他,为什么还举棋不定?”
玉面书生脸上一红,只见那人眉目如画,身穿华服,素未谋面,不禁朗笑一声,道:
“你胡言乱语,当心我打掉你的狗牙。”
华服少年冷笑道:“这人生死我不会放在心上,你要杀他何须对我隐瞒,我只是见你迟疑不决,才出来劝你赶快下手。”
玉面书生怔了一怔.故意把剑眉一皱,怒道:“在下与尹靖生死之交,他此刻在运功疗伤,兄弟负责关照,识相的走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