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8月,土耳其,博阿兹柯伊。
这里是古代赫梯哈图沙什城的遗迹,经过三千年的风霜洗礼,曾经巍峨雄壮的城市早已在历史的河流中风化成了土堆,只有些许的残垣断壁还在诉说着昔日的辉煌。
一阵风儿吹过,只有飞扬的尘土和微摆的野草,入眼所见尽是一片荒凉和萧瑟。
然而,这片一个月前还光秃秃的地方,此刻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在遗迹北部的峭壁上有一棵参天巨木,那粗大而茂盛的枝叶将整个天空都遮去了大半,青翠碧绿的树叶像是最上等的翡翠,在阳光下艳丽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这棵树名叫月华罗,是一种十分罕见的树种,它白天翠绿,夜晚灿银,极其珍贵。目前,除它之外,仅希腊的海中月(小岛名称)生长着一颗。
一个月前,这里的遗迹发生了地震,它从地表断裂的横沟里突兀地冒出头,然后宛如从土里长出来似的升起,让人叹为观止。
更惊奇的是,它竟然是座陵墓,一座公元前十四世纪的皇妃陵寝,这个发现让世界各地的考古学家都异常的兴奋,纷纷派遣队伍前来考察和研究。
此时,巨大的树身下,有十几个人影正在用铲子不停地挖掘着,他们光着膀子挥汗如雨,铲出的泥土越堆越高,直到土堆变成了一座小山,他们也没有停下。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由于背着光,他的容貌看得不是很真切,只能看见那飞扬在空气中的白色头发和胡须,他像是在沉思,一动也不动,但周身散发出一股让人发怵的威慑,犹如一只倨傲的狮子,即使不动也能感受到一种压迫神经的威胁感。
过了一会儿,从他身后缓缓走来一个老者,同样的花白须发,但感觉上亲和许多,他是这次考古队的领队杰夫博士。他手里拎着几只水壶,看着拼命挖掘的人影,有些于心不忍。
“让他们休息一下吧!”他对身旁的人影说道,顺便递给他一只水壶。
理查德?哈德斯转首,阳光照射在他的脸孔上,虽已年届七十,但俊朗的五官丝毫没有因为岁月的痕迹而显得老迈,一双紫眸炯炯有光,仿佛能把人看透。只是眼里的疲惫,让他看起来有些憔悴,尽管如此,他的表情仍旧严峻而凶狠,让人不寒而栗,他甩开杰夫递来的水壶,怒叫道:“是谁把露娜弄丢的!!”
若不是看在他是爱妻哥哥的分上,他早就将他生吞活剥了。
摔落的水壶滚落在沙土上,溢出的清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弄湿了杰夫的衣摆。他没有生气,只是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我很抱歉!”他眼里有着最深沉的愧疚,毕竟露娜也是他疼爱如命的侄孙女。
一月前,他为了破解玄室之谜,动身前往希腊,找理查德帮忙,不料,他这个闻名遐迩的名侦探恰巧去了南美侦查案子,无奈之余,他想到了年仅十六岁,便在侦探界已有一席之地的阿尔缇妮斯?露娜?哈德斯,并将她游说了过来。
没想到在破解玄室的时候,她和贴身护卫卡尔被铜镜上的光包围后,就消失不见了。
至今下落不明。
“抱歉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找到露娜,她已经失踪一个月了!”理查德情绪激动地再次吼道。露娜是他的命根子,自挚爱的妻子和独生女儿去世后,这个小孙女就成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然而一个月前的一通电话,让他的世界瞬间崩溃。
她失踪了。就在这个国家,这个地方,这棵月华罗里。
他暴躁地看向眼前耸入云天的月华罗,每看它一次,他的心就沉一分,都已经一个月了,什么线索都没找到,但他不放弃,就算把这里翻个底朝天,他都要找到露娜。
“听我说理查德,露娜不是失踪,我想她……”杰夫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理查德打断了。
“你想说什么?你想说她穿越时空了,还是想说陵墓里那副肖像画的就是她?”理查德愤怒地瞪着杰夫,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瞪出个窟窿,“这种科幻小说里出现的情节,怎么可能发生在现实中?”
杰夫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是那幅陵墓里的画像活脱脱就是露娜的复制版,一颦一笑都毫无二致,甚至连名字也一样,如果这一切真是巧合,那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知道这很难让人相信,但是你应该了解,有些事情不是科学可以解释得了的。”
“我不想听这些!”他瞪得更凶,脸上阴郁一片。
“理查德,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吗?”证据早就摆在眼前了,他这个世界的名侦探又岂会不明白。
他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理查德猛地上前扣住杰夫的肩膀,号叫道:“不!露娜一定在这里,一定在这里的某个地方,她不会离开我的!”他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安抚自己,狰狞的表情隐隐透着一丝痛楚。
杰夫昂首看着他,没有惧意,缓缓说道:“你在找棺木,不是吗?”相交五十多年,他不仅是他的妹夫,还是他的好友,他比谁都了解他。
“我……”理查德像是被说中了,惶然松开手,踉跄地倒退了一步,“我没有!”他辩驳。
“你有!”杰夫不放过他,身子逼近一步,说道,“你这么急于找棺木,是因为你知道那会是一个答案。”
“别说了!”理查德红着眼,用眼神央求他。
“DNA鉴定!”杰夫狠下心说道。
“住口!”理查德同时喝道,而后,他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不复刚才的气势,整个人都颓废了下来。
杰夫说的对,其实他一直在欺骗自己,数十年的侦探生涯,让他的直觉异常的敏锐。一张纸片,一根头发,甚至一片指甲,都能成为他破案的关键,更何况这次的证据是如此的充分,让他无从反驳。
但是,他还是不愿去相信,他的小露娜可能永远都回不来了。
因此,他想到了棺木,因为DNA是不会骗人的,只要替尸骨做鉴定,那么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但,如果……如果真的是露娜呢?
他以手遮面,不敢想下去,上天先是夺走了他深爱的妻子,然后是女儿,现在连唯一的孙女都要夺走,这个世界为什么对他如此残忍?
这一个月,仿佛是一个世纪,让他寝食难安,他变得暴戾,变得焦躁,变得无所适从,变得害怕去面对现实。
他沉浸在伤痛中,向来壮硕的身子像是萎缩了般,佝偻在原地动也不动。
突然,一辆疾驰的吉普车由远而近,在尘土飞扬中停了下来,橄榄绿色的车顶上飘扬着一面星月交融的红色旗帜,那是土耳其共和国的国旗。
车门被打开,走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他穿着米色的长袍,外罩一件紫红色马夹,腰间系白红相间的腰带,头上包着缀着流苏的米色头巾,那是典型的土耳其人装扮。只见他褐色的眼睛在接触到理查德时,倏地放出光芒,然后急步走了上去。
“请问,您是理查德?哈德斯伯爵吗?”
“你是?”见理查德不回应,杰夫走上前,礼貌地问道。
“您好,我的主人土耳其亲王,想邀请伯爵到王宫做客!”他有礼地颔首,将来意说明。
理查德从沉痛中苏醒过来,直觉认为对方是想委托他办案。“我不接受任何委托,什么地方也不想去!滚!”他一口回绝,凶狠地瞪着对方。
男人褐色的眸子转动了一圈,露出些许笑意,果然和亲王殿下说的一样,这个老人家脾气坏得很。
“伯爵,这是我的主人写给您的信,请您看完后再下决定。”他一点也不以为意,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
理查德双目微眯,显得有些不耐烦,伸手接过信,并没有立即拆开阅读。“我对你口中的亲王没兴趣。”
男人仍旧笑意昂然,“不,伯爵,当你读完信之后,我敢保证您的兴趣会很浓厚。”
听闻,理查德蹙紧眉宇,然后粗鲁地拆掉信封,开始阅读,暗忖着,到底信上写了什么,可以让他如此自信。
入眼的是黑色的土耳其文,苍劲的字迹,每一笔一勾,都仿佛注入了灵魂,像一道魔咒让他的身子突然震了一下。他不敢置信地看着信上的内容,原先黯淡的紫眸,突兀地放出一道光彩。
他下意识将信纸按在胸口,急促地喘息,然后颤着身子,又看了一遍,看完后他震颤得更厉害,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信纸边缘的大手捏得死紧,他像着了魔似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杰夫察觉到他的异状,有些疑惑,他干吗一副见到鬼的模样,随即他按捺不住好奇心也凑了过去。下一刻,他张大的嘴足以吞下一颗鸵鸟蛋,身子像是被通了电流,开始痉挛起来。
土耳其男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伯爵,如何?”
理查德倏地站起身,猛地上前揪住男人的衣领,吼道:“带我去见他,我要立刻见他。”
男人笑得更为灿然。“我的主人早已恭候您多时了!”确切地说是很久,很久了。
风轻轻吹起,遗迹上空飘扬着月华罗树叶发出“沙沙”声,飞扬的尘土在火红的落日前打着圈圈,残阳似血,染红了整个天空。
这个时空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另一时空故事也在进行中,只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