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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37章

    第35章

    墨国太子看到我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没说话,笑了,卷曲睫毛在深陷的眼窝上方一动,漆黑眼珠润润的一层光。

    原来这个人除了黑一点,倒是不难看,只是他看着我的表情很是奇怪,第一次见我那么稀罕,目光回转在我身上,怎样都不移开。

    我被他看得有些莫名起来,皇兄却一提腕,将我的手送了过去。

    “墨斐,平安有些累了,你扶她进殿吧。”

    我手指一缩,吃惊地回望皇兄的脸,他却没有看我,握着我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墨斐一点都不客气,伸手过来扶我的腕子,我原来也不是白得耀眼的那种肤色,但与他一比,活像是雪坑里爬出来的,一片惨白,血色全无。

    他与我距离并不远,伸手可至,我原想退后,但皇兄捉得紧,我一挣不得,旁边突然传来嘈杂人声,有人斜刺里扑出来,扑在皇兄脚前,边哭边哀叫。

    竟然是蕊贵妃,哭得涕泪纵横狼狈不堪,平日里的妖艳风流全不见踪影,她声音凄厉,我好不容易才听明白,原来是求皇兄不要让她去陪葬。

    我对蕊贵妃向来没有好感,但这时却对她感激到极点,趁此机会后退了一大步,差点跌倒在季风身上,当然他的反应比我快得多,我与他的身体只是轻轻一触便被他扶住。但我心中惊动,因为就算是隔着厚厚的宫服,我都能感觉到他浑身紧绷。

    脸色惨白的太监们上来将蕊贵妃拖了下去,旁边那排趴在地上的先皇嫔妃们每一个都在瑟瑟发抖,我不想再多看一眼,转头就往侧殿去,走得太急了,第一脚就踩在自己的裙裾上,差点栽在地上。

    墨斐一动,但是有人先他一步将我抱了起来,是季风,沉默地与墨斐对视了一眼。

    蕊贵妃已经被拖走,皇兄回过脸来看我们,我在这一瞬间惊惶到极点,几乎要尖叫起来,但皇兄竟然一笑,声音温和,对着季风说话。

    “你倒是忠心,不离不弃,好得很。”

    直到进了侧殿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冷汗流了一身,太监侍女在门口立着,水滴铜漏在窗边发出单调的声音,成平看着我,眼神古怪。

    我叹口气,心里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他一定想说,知道你们家的人变态,没想到那么变态。

    季风一直都没有放下我,我也没有离开他身上的意思,他怀抱温暖,是我这世上最贪恋的地方,我其实至今都不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回来,但是刚才皇兄用了一个词——不离不弃。

    多好,皇兄虽然变态,但遣词用句方面,一向都比我强。

    我有一个坏习惯,一旦觉得感动手指就喜欢在摩挲面前的东西,现在面前只有季风,我当然在他身上上下其手,他衣服下有宽阔的缠绕,一定是为了那些伤口,我摸着摸着又觉得心中酸软,怕自己失态,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问了一声,还怕被其他人听到,嘴唇压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压到最低。

    我说,“你们什么时候走?”

    他们两个都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季风才很轻地回了我几个字。

    “当然是一起走。”

    铜漏又是“滴答”一声响,门外有人一路小跑过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大典开始,请平安公主上殿。”

    我咬咬牙,从季风身上爬下来,宽大的袍袖掠过立在一边的成平,手心突然一凉,我赶紧拢起袖子,两手握住那东西。

    起步的时候我我终于摸清楚那是什么。

    是一把连着鞘的小刀,我小心抽出来触了一下,轻轻摩斯便觉得指尖微痛,锋利非常。

    我将它插好,边走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成平,流汗了。

    他嘴唇未动,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诡异到极点。

    不过他说的话,倒是如平时一样直接。

    他说,“这是给你自保的,别用来自杀。”

    第36章

    大典进行得很顺利,殿外立满了全副武装的将士,看上去更像是大战之前的检阅,数天前还对着父皇说忠心可昭日月的大臣们照原样祝颂新帝,一点磕巴都不打,流利得很。

    我独自坐在桌案后,不想也不敢多看坐在最高处的皇兄,只好目不斜视地看着那些轮流上前跪拜新帝的官员,渐渐觉得佩服。

    怪不得皇兄这么想早登皇位,本朝有这么多疾风劲草的朝中栋梁,确实难得。

    没有了皇兄与天恒,桌案后空空荡荡的,但是季风就站在我身后,我想着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渐渐也不想再看其他人了,眼观鼻鼻关心,心里很是安静。

    只是那莫名其妙的墨国太子不断将眼光投过来,总是让人讨厌,我换了几个姿势都躲不开他的目光,后来索性由他去了,反正看也看不掉我一块肉。

    钟声再响,皇兄换上龙袍,冠冕金光夺目,珠帘落下,遮去了他的脸。

    他立起来走向大殿中央,经过处所有人都向他匍匐下去,万岁之声连绵不绝。

    殿外军队也在这钟声中爆发出整齐的“万岁”之声,万人高喊,声若雷鸣。

    典礼费时长久,天已经黑了,所有的灯火在这一瞬间同时亮起,照得皇城亮如白昼,有炮声,从远处城墙上传来,一声一声递次炸开,我一开始惊了一下,以为又有什么乱事,却听皇兄突然大笑,只说了一声,“好!”

    他一开口,所有的声音顿时消失,殿外整齐排列的军队在灯火中肃立,四角大旗风声猎猎,万千盔甲寒光闪烁,看得殿内跟出来的那些常年养尊处优的文官与内侍面色僵硬。

    我也被簇拥着出了大殿,皇兄回过身来,目光落向我。

    皇兄与我向来亲厚,他也是现在这宫中唯一与我有血缘的亲人,但这一刻他隔着珠帘望过来,我竟怕得厉害,只想转头避开他的眼。

    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皇兄看的并不是我,而是从我身后走来的另一个人。

    是墨斐,带着他那个巨无霸一般的黑人侍卫,从我身边走过时回头,对我微笑了一下,然后笔直走到皇兄身边,与他并肩立了。

    皇兄对他点头一笑,然后对底下的一片肃静开口。

    “墨国太子远道而来亲贺大典,我朝与墨国现已立下盟书,从此两国交好,守望互助,朕今日即特许平安公主与墨国太子永结秦晋之好,以示诚意。”

    四下寂静一秒,然后无数的“万岁”之声响起,此起彼伏,万千张脸表情各异,但我血液凝固,眼前模糊,竟没有一张脸是看得清的。

    冰凉的刀鞘已经被我的手握得发烫,我想说话,但说不出来,脚下却动了,用力地往前跨了一步,但是身上一麻,我现在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了,有人点了我的穴道,阻止我的行动,顺便让我睡一会,或者是晕一会。

    晕吧,我悲愤地倒在熟悉的怀抱里只剩这个念头,这世界太黑暗了,比墨斐的脸还要黑,这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看的?我宁愿就这么永远晕下去,再也不醒来。

    第37章

    我在一个摇晃的世界中醒来,身子躺在柔软的锦绣堆中,四下华丽,只是摇晃不休。

    我怕自己是魔怔了,怎么看出去一切都是动着的,但有一团金光忽然凑近我,我近来对金色敏感,被吓得一闭眼,再张开那金色仍在,看清了,原来是我皇兄。

    皇兄居然没带冠冕,没了珠帘,他的脸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如果不是龙袍上金线织就的五爪金龙光芒刺目,我几乎要以为是我的皇兄回来了。

    可惜不是的,我心里明白得很,那悠闲淡定笑得春风拂柳的皇兄已经没了,现在在我面前,只是个皇帝而已。

    不知道怎么称呼他,我只好直接开口,“这是哪里?”说着又习惯性地左右看,可惜除了皇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车上,已经出城了,皇妹头回远嫁,为兄心中甚是不舍,送送你。”

    我悲伤了,看着皇兄不说话。

    皇兄贵为新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我出嫁,那肯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又何必那么着急,我晕着还没醒的时候就将我打包往人家手里送。

    他看我这样安静,很是欣慰地拍拍我的脸,说了一声,“乖。”

    我叹口气,问他,“不去可以吗?”

    他失笑,摇摇头。

    “慧宁也可以啊,她比我结实。”我完全没有罪恶感地指出这个事实。

    皇兄听得笑意更深,原本在我脸上的手指移上来,摸我的头发,好像我是某种小动物。

    他软下声音,说,“可惜啊,慧宁不是我的皇妹,平安才是。”

    我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了,我很小的时候经常觉得寂寞,在宫里到处找他,然后跟在他身后,扯着他的衣摆,到哪里都不肯放手,有时候皇兄被我扯的无奈,弯下腰来,用很软的调子哄我,就像现在这样。

    真可惜,人都是要长大的。

    我沉默地垂下眼,许久才“哦”了一声。

    皇兄的手还在我的头发上,继续说话,大概知道以后没什么机会再见我了,很是兄妹情深。

    他说墨国虽在塞外,却是个极其漂亮的地方,大漠中的都城湖山环绕,且这些年来墨国兵强马壮,几乎吞并了大漠上所有小国与部落,疆野宏大,墨斐父王已经老了,他很快便可登基,以后我就是墨国皇后,威风得很哪。

    我点点头,学着他的样子笑笑,“皇兄说的是,可要是平安身子不争气,还没到那儿就见父皇去了,那可如何是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车厢里顿时没了声音,皇兄不再说话,只安静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手,伸一根手指将厚重的织锦窗帘挑开一条缝。

    缝隙中阳光刺目,但我第一眼便看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人。

    是季风,骑着马,就在车边,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骑在马上的样子,脊背笔直,挺拔如松,比任何人都耀眼。

    我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回头盯着皇兄,他对着我的眼睛微笑。

    我被他笑得心寒,强自镇定说话。

    “我只说可能,又没说自己一定会出事。”

    他点头,“这便说到点子上去了,你若出事,他早该是个死人了。”

    我听不懂,但听不懂不影响我被他吓得浑身发冷,说话都不利落了,结结巴巴道,“为什么?是什么?”

    皇兄不愧是我的亲兄,我这么说话他都听得懂,还笑着附送解释,抓过一只金盒打开给我看,金盒严丝合缝,他只开了一条缝我便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吱吱”声,再看那里面竟有一对小虫,一黑一白,纠缠在一起。

    “这就是不离不弃,喜欢吗?”

    这么恶心的东西居然有这样的名字,我抚额,摇头。

    “你该喜欢的,它们感情可好,这一只死了,另一只无论如何也要回到它身边,抱着它一起死。”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莫名。

    “当然有关系。”他饶有兴致地指着白色的那只给我看,“这一只,现在就在你的身子里,那一只嘛……”

    我已经明白了,不想再听下去,身体的反应更直接,我吐了。

    皇兄镇定得可以,立时抓过侧边小几上的沉香木钵盂放到我前面,一边看着我吐还一边继续,“放心,白色那只懒,就算黑色的死了也不会去找它的,你若不出事,它就这么永世地睡下去了,乖得很。你不是喜欢季风吗,我保证,只要你不死,他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现在你知道,皇兄有多疼你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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