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的事情,并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而是就连我自己,都没能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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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知微最终还是背着保温壶出了家门,壶里是火腿炖双鸽,自从知道女儿接了老板的新任务之后,她爸妈就全家总动员,都不用她动手,昨日就买好了材料,早上她起床的时候东西就已经在高压锅里了,一屋子的香味。
到底是自己女儿,总是心疼的,爸爸看到她起来还要说,“不是说这几天早上都不用赶去公司的吗?那么早起来干什么?”
妈妈也讲话,“昨天晚上听到你咳嗽,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就是有点喉咙痛,我已经喝过板蓝根了,睡了一觉就好了。”
“这袋雪梨是你买的?”老爸提了提桌上的塑料袋。
董知微看了那袋梨一眼,点点头。
“要是还咳嗽,晚上吃一点冰糖炖梨。”
“知道啦。”她拖长声音,在父母面前,偶尔还假装自己是个小女孩。
再到医院,董知微已经熟门熟路,直接上楼往特殊病区去。病房门口那两个男人仍在,已经认识她了,看到她便点头微笑了一下,并不说话,只替她推开了门。
真是专业。
袁母看到她自然是高兴的,拍着沙发要她过去,特需病房收费高昂,里面当然也装修的舒适豪华,还有客厅,根本是五星级宾馆的标准,但老太太仍是不满意,只抱怨儿子看得那么紧,自己想回家都不行。
“袁先生是关心您。”董知微替老板说话。
“你叫他叫得这么客气干什么?”老太太奇怪。
董知微笑笑,只说,“他是我老板呀。”说着将保温壶放到床尾的平桌上,头一低看到黑色的手表,就搁在桌子边上。
这是袁景瑞的表,她昨晚还见他戴在手上。
袁母瞪瞪眼睛,“什么老板,这么大的人了还丢三落四。”说着走过来把表拿起来,“知微,你先收着,见着他了给他。”
她有些吃惊,“袁先生已经来过了?”
“昨晚就睡在这儿,老晚才来的,叫他回家也不肯。”
“睡在这儿?”董知微张大眼,这病房虽然豪华,但到底是单人使用的,多余的床都没有一张,袁景瑞这么高大的一个男人,一晚上睡在哪里?
“喏,折叠床。”袁母指指床底下,又说,“前天也是,一点不听我的。我看他再睡,腰都睡断掉。”
董知微立在床边,慢慢“嗯”了一声。她知道袁景瑞这几日的日程,如果他没有取消工作安排的话,那确实是没什么时间来回地跑医院,或者他早已决定了每晚在这里陪夜,至少有时间看看母亲。
她这样想着,忽觉自己真是不够了解袁景瑞这个男人。
虽然袁景瑞说过不用赶,但董知微还是在中午之前就回到了公司,其他人当然不知道她这一早上究竟去了哪里,莉莉与小蕾看到她还嘘寒问暖了一番,问她不是感冒了吗?怎么没有休息一天。
董知微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含糊应了,一边去看袁景瑞的办公室,那扇墨色的门是合着的,也不知道他在还是不在。
不过莉莉立刻替她解决了这个疑问,“知微姐,老板一早到公司的,不过刚才出去了,跟夏律师一起走的。”
夏子期来过了?董知微“嗯”了一声,夏子期正在调查关于温白凉的事情,虽然她至今都不知道这件事具体的情况,但如果袁景瑞需要她知道,她迟早会知道,如果不需要,她知道了也没有用。
她从小就不是个好奇过盛的人,街上有什么围观都会绕开走,什么都要一清二楚反而痛苦,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再等董知微回到桌前开始工作,就更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考虑其他。
虽然今晨并没有出什么紧急情况,但压在她桌头的待处理文件还是积了厚厚一叠,打开看了看,大部分都没有袁景瑞的签名。之前的电话都是莉莉接的,她放下文件再去看记录,几乎都没有转到袁景瑞手里,就连早上的预约也取消了一个。
小蕾走过来送文件,看到她在看电话记录就讲,“老板今天早上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待了好久,叫我们别进去,我们就没敢敲门。我看他精神不太好,会不会昨晚去猎艳了?”
反正袁景瑞出去了,另几个男特助也都不在,这一层只剩下她们这几个女秘书,气氛比平时轻松很多,莉莉听到小蕾的话就来了精神,跑过来一起讲八卦,“是的是的,胡子都没刮呢,我看他一定是又有新的女朋友了,晚上太辛苦,一早直接从酒店赶过来的。”
“哇!我看网上说胡晶晶来上海,神秘男人同进同出,还拍了照片,你说是不是我们老板?”
“我看了我看了,那张照片我也看到了,可是就一个背影,好模糊啊,我看了半天都不确定,不过真的很像的。”
“你要看车子啊,那台车我们老板有的,颜色都一样。”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董知微还来不及讲话已经一大段说完了,听得她哭笑不得。
酒店?袁景瑞昨晚是睡在医院的折叠床上的,哪个酒店有这么大的胆子让他睡折叠床?
电梯灯跳动,然后在这一层停下,大办公区是开放式的,董知微正面对那个方向坐着,眼看着电梯门缓缓打开,立刻对着莉莉与小蕾咳嗽了一声。
两个人还没搞清状况,又说了两句,还问她,“知微姐,你还在咳嗽啊?”
董知微忍住抚额头的动作,站起身来叫了声,“袁先生,早。”
两个助理秘书脸上全是遭雷劈的表情,回身开口时全把头低着。
袁景瑞点头应了她们,走过董知微身边时对她说,“怎么来得这么快,还在咳嗽?”
董知微回答前先看了莉莉与小蕾一眼,她们还低着头,不过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正色回答他,“谢谢袁先生关心,我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他已经走到门边,但与她说话时还是立定了脚步面对着她的,滑门已经打开,她可以看到他背后那一片玻璃墙外的广阔天幕与无数高楼大厦组成的风景,繁华到极致的美。
“你来一下。”他说。
她说了声“好”,举步与他一起走进办公室去,门快要合上的时候,袁景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对还立在外头的两个人说。
“那辆车不是我的,我已经把它卖掉了。”
说得两个女孩满脸通红,隔着这么些距离,董知微都几乎能听见她们心中的惨叫声。
办公室里有些凌乱,董知微看到被扔在沙发上的男人的外套,散在桌上茶几上四处可见的文件,烟缸里还有烟蒂,咖啡喝到一半搁在桌角上——当然是早已冷了的。
阿姨是时时把这个办公室擦得纤尘不染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是我叫她们早上不要进来的。”袁景瑞看到她的表情。
她看他,他已经坐在沙发上,见她看他,只笑笑,“我早上突然想睡一会儿。”说着将手里的东西随手搁在茶几上,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又直了直腰,怎么坐都不舒服似的。
董知微立刻想起袁母所说的话,“我看他再睡,腰都睡断掉。”想到这个高大的男人连着两个晚上窝在那个窄小的折叠床上,心下不由得一丝怜悯,等再看桌上的东西,就是一愣。
“这是……”
“你的保温壶。”他替她说完,“我刚从医院回来,回来时路过,顺便上去了一次。”
他这样说话,倒像是在跟她解释,董知微极其不适应,手碰到口袋,又想起那块手表来,赶紧拿出来,“袁先生,这是您母亲叫我带给你的。”
他说了声谢谢,接过去又是随手搁在桌上,董知微在心里叹口气,觉得自己的老板有时候就像是某个动画片里的人物,她小时候一边看还一边想,怎么会有人这么丢三落四,现在看看,这样的男人太多了,一点都不稀奇。
“我一早上看了几份她们拿进来的东西,你把签过的拿出去吧,没签过的留下。”他指指桌上。
她应了一声,走过去将桌上的那几份文件收起来,已经签过字的归在一处,没有签过字的仍旧拿回他面前,他真像是懒了,都不愿起身,就在沙发上接过去看了,低着头还说,“顺便再帮我倒杯咖啡。”
董知微点点头。袁景瑞的办公室里漱洗室小吧台样样俱全,她开了咖啡机,想想又问他,“袁先生,喝茶好吗?”
他说好,她就给他泡了杯绿茶放到他手边,又顺手将烟蒂倒了,再收走原本搁在茶几上的咖啡杯,这才拿起那几份他签过字的文件直起腰来。
他也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接着便对她一笑,“董知微,你是个好秘书。”
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叫她,听上去竟也不觉得生分。
她微欠身,“应该的。”
“这些你也拿去吧。”他将手里签过字的文件一起递给她。
董知微低下身去接,其实他在她刚才忙碌的时候一直都在看她,看她动作轻盈地将一切杂乱归于井井有条,这样简单的画面,竟让他移不开眼睛。
现在她立在他身边,刚才泡茶前洗过的手上还有些残余的潮湿与香味,檀香皂的味道。他不喜欢用洗手液,从小习惯了这个,所以家里办公室里都是一样的东西,闻惯的香味,从她手上传过来,怎么就那么不一样。他这样想着,突然很想抓住她的手。
董知微已经将文件接过去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老板刚才的想法,也没有看他的眼睛,只是又说了声,“那我先出去了。”说着便转身走了。
留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坐着,拿起手边的那杯绿茶,喝了一口,只觉得烫,浑身都像是在发热。
入睡太迟,这日早晨温白凉醒得有些晚了,江边的酒店公寓,楼层太高,这时候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他睁开眼睛之后并没有立刻从床上坐起,只是仰脸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
门响,他一下坐起来,卧室门已经开了,戴艾玲走进来,一直走到床边,一身套装,与往常一样,妆容完美,看他坐在床上就笑了。
"怎么了?不想起床??"
她有这间公寓的钥匙,或者说,这间公寓原本就是她的财产,就像他一样。
他看她一眼,没有回答,也没有站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她又问了一声,声音温柔。
她是刚刚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的,昨晚还在与一群证监会的老家伙开会,看多了松弛褶皱的老人脸,乍看到他,一瞬间心情不同。
年轻真是好东西,她看着坐在床上的男人,多有感慨。
虽然是冬天,但屋里暖热,他喜欢裸着上身睡觉,从她的角度看过去,第一眼就是他饱满的臂头,因为刚起床,头发仍有些凌乱,年轻男人有时看上去还像个男孩,即使耍着性子,她也只觉可爱。
"我知道,你怨我没早提醒你袁景瑞调查你的事情,但我也是才知道就赶了过来,还不是怕你出事。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怕我坏事。?
“坏事的是那两个白痴,和你有什么关系。”
“可袁景瑞借由他们查到了我,查到了我就是……”
“就是查到了我吗?”戴艾玲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臂头上,她从外面进来,与他说了这几句话,手仍是冰凉的,按得他一震。
“让他查,我与林恩的关系国内没人知道,更何况谁知道他会不会觉得你是因为那个原因在做这件事情呢?”
“什么原因,你又来了。”他皱眉头,然后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挪开,站起来自己往浴室里去,留她一个人在外头,她听着哗哗的水声响起来,倒也不恼,一笑在床边的沙发上坐了,随手拿了他搁在床头柜上的财经杂志翻了几页。
倒是温白凉,在温热的水柱下心绪不宁……
自从戴艾玲决定与海外财团合作,借成方上市的机会在中国市场大赚一笔的计划成型之后,温白凉一直是在某种程度上感到热血沸腾、兴奋不已的。
戴艾玲也看出来了,有次在某个酒会上,她带着几分薄薄的酒意笑睨着他说话,“你这么兴奋,不会是因为袁景瑞收了那只小白老鼠做贴身秘书的关系吧?”她一直叫董知微“那只小白老鼠”,仿佛董知微在她心目中只是一只微不足道只能躲在墙角暗处的小动物,而他每次听了都会皱眉,给出同样的回答。
“我跟她早就没联系了,提她干什么?有什么意思。”
戴艾玲倒是确实不太提起董知微,一个自信的女人是不会总把被自己彻底击溃的某个女人放在嘴边的,除非她潜意识里感到自己受到了威胁,但这一次她却有些不依不饶,一直到晚上与温白凉躺在一起的时候还不罢休。
“其实也没什么,如果她对你余情未了,以她现在的职位,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一点忙。”
他干脆地翻身上去,用行动堵住她的嘴,弄得戴艾玲娇喘连连,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在他身下。
她是享受他的,而他也是享受欢爱的,能够在这样厉害的一个女人身上为所欲为,即使只是短短的一段时间,也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感到满足。
但这一次,温白凉在放射的一瞬间,身体一如既往的滚烫,眼前却茫茫的一片空白,像是在无边无际的雪地里,完全找不到自己的感觉。
这天晚上戴艾玲睡得非常好,温白凉却失眠了,那几句话一直在耳边的空气里搅动着,搅得他呼吸不畅。
“那只小白老鼠……”
“袁景瑞的贴身秘书……”
“如果她对你余情未了……”
他曾经刻意地避开关于董知微的一切消息,出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如果她过得不好,他会不自觉地愧疚,如果她过得好,甚至与另一个男人在一起了,他又会愤怨,他像所有得到过一个女人的第一次的男人那样,有一种如果不是我,那么还能是谁?又或者即使我不能,其他人也不可以的心态。
两年来他都把回避关于董知微的一切消息的这一点做得很好,她原本就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既不能呼风唤雨,也没有拔萃出众,她甚至没有在他所熟悉的圈子里再次出现过。
直到戴艾玲带他进入了这个计划,对袁景瑞这个人做功课的同时,董知微才再一次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他一开始是吃惊的,因为在他的印象当中,以董知微的资历,绝没有可能得到这份工作。
但他看到的确实是她。
在计划一开始的时候,戴艾玲便带着某种玩味的感觉对他旁敲侧击过,他并没有做太多的反应,只是自己要求去处理张家兄弟这条线,连董知微所在的城市都不待。
他觉得戴艾玲对于他的这一表态是非常满意的,满意到不多时便向韩墨斯引荐了他。
韩墨斯所代表的林恩资本早已对国内市场虎视眈眈,成方两年前在海外寻求上市正给他们提供了一个大好的机会,林恩在成方在海外注册公司以及寻找能够适合成方的港股的时候已经悄悄地借由投行渠道对成方进行摸底,并且用海外资本投入的方式得到了成方一部分的股份。
袁景瑞虽然以经商作风大胆著称,但实际上对于资产控制是非常谨慎的,其他投资方能够拿到的股份所占比例很小,根本不足以对成方产生影响,但是戴艾玲却有其独到的办法,她派人调查了关于成方的一切,尤其是当年张成方去世前后的那段时间,她甚至找到了当年签协议时出面做证的几个老人。
以她的直觉,这份协议当中绝对有空子可钻——只要当事人能够无条件配合。而张家那两个儿子,完完全全是两个蠢人,一个好赌一个好色,这种人是最好控制的。
温白凉最初与张家两兄弟接洽的时候,一切都按着他们原先所设想的在发展,这两个人的作用是在恰当的时机出现,给予袁景瑞致命一击。而这个恰当的时机,当然是在成方上市的那一刻,张家兄弟将会大张旗鼓地提出当年那份协议的无效性,杀袁景瑞一个猝不及防。如果这份协议被判定失效,那么控制了张家兄弟的人,也就等于控制了成方,即使袁景瑞能够力挽狂澜,但刚上市的成方股价必定在此期间大幅波动,林恩已经准备好了资金,到时便逢低大笔收入,通过股份,一样能够达到目的。
面对这样的一个计划,就连温白凉都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戴艾琳,即便她有足够雄厚的背景和靠山,但她能够有今时今日的成功仍是有其自身的厉害的。
只是让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张家兄弟居然会蠢到自己送上门去招惹袁景瑞,还是在一切都没有准备完全的时候。
袁景瑞对此事的反应是极其迅速的,温白凉甚至还来不及处理完张家兄弟捅出的篓子就被查到了自己的头上,得到消息的一刹那,他想到的竟然是董知微。就连他自己都感到震惊,他曾经逃避过的,却让他这样地无法解脱。
袁景瑞会怎样地对待董知微?如果董知微知道这一切,她会有什么反应?
他去找了她,鬼使神差那样,她一点都没有变,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最后他还遇见了那个男人,袁景瑞。
他再也无法平静,因为袁景瑞立在董知微身边的刹那,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就是——他将占有她,享受她隐藏在深处的一切的美妙,如同他当年一样。
愤怒又无能为力了的感觉煎熬着他,回到这里之后,他整夜难眠,朦胧睡去时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醒来的时候,戴艾玲出现了。
她一向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突然出现并不是第一次,但这次却猛然地将他拖回现实当中来,让他几乎无法镇定地面对她的目光。
他在温热的水柱下烦乱,心里想着与他只隔着一层门板的戴艾玲。
如果没有她,或许他还能够找回自己失去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她,他就不可能击败袁景瑞……
水流哗哗地冲过他的身体,他立在那里,却没有丝毫动作,心里翻来覆去的只有“如果没有她……”
一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至少对于董知微来说,这个星期过得是无比的漫长。
每日跑一次医院成了她的必修课,与袁母的聊天也成了她所习惯的家常便饭。
虽然袁景瑞的母亲是个性格爽快,说话有趣的老人,且与她日渐亲近,但对于董知微来说,这样的亲近是她无法承受的。
更何况自从夏子期开始调查温白凉之后,对她总与过去不同,再到袁景瑞办公室看到她时第一个反应居然是一愣,然后眼睛转向袁景瑞,无声提问的目光。
那样明显,就像是当着她的面在问,“为什么她还在这个位置上?”
等到夏子期在从袁景瑞的办公室出来,看她的目光又有不同,但仍是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
她继续做她应该做的事情,忘记温白凉的突然出现,忘记夏子期的目光。她是成方的员工,到这里是为袁景瑞工作的,如果袁景瑞相信她,那她没有理由放弃这份工作。
更何况她为什么要因为温白凉的原因放弃些什么?对于他,她自问并没有任何亏欠。
她身体里一直都有一种韧性潜藏在简单普通的外表之下,很少有人知道,但越是遇到风浪便越是明显。
袁景瑞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随着他越来越多地注意自己身边的这个小秘书,他开始意识到内心某些感觉的滋长,而对于他来说,这样的感觉是带些狼狈的……
这种狼狈来自于董知微对他的态度,她面对他的时候永远是一副职业表情——下属面对上司的表情,当然这是没有错的,但从种种细微之处他能够明确地感觉到,董知微对他真正的态度是——避之不及。
袁景瑞奇怪了。
三十多年来,他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女人对他来说,是前赴后继滔滔不绝的,是不需要花心思多考虑如何得到只需要考虑何时拒绝的,为什么董知微就能如此异类,她甚至试图抗拒除了工作之外与他的任何联系。
换了公司里的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有机会进入他的私人生活空间,不知道要兴奋成什么样子,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此她在成方便是一个特殊的人物,意味着她有了最大的靠山,最牢靠的保障。
但是董知微不,一个星期的医院跑下来,就连他母亲都偷偷地问他,“儿子啊,知微怎么老是老板秘书的挂在嘴边上,一点都不像是对你有意思的?”
又让他还能说些什么?就连笑都是苦笑。
董知微没有时间关心老板的情绪,她很忙,每天都忙着补上早晨不在时拖下的工作,晚上还要继续上课,因为奔波太过,也因为感冒吃药,这天晚上还在课上打瞌睡了。
这门课的老师算是注意上她了,时不时就往她所坐的方向看一眼,幸好齐丹丹也在,看到老师看过来就推她,“知微,别睡了,小心被叫起来答题。”
董知微一个激灵坐正身子,果然对上老师的目光,看到她坐得笔直还对她咧嘴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等老师背过身去,齐丹丹便打趣她,“最近干什么去了?看你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
董知微便哀怨了,“不是因为你,老师会这么注意到我吗?”
齐丹丹“哎哟”了一声,“别岔开话题,别是你也谈恋爱了吧?”
董知微正要摇头,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自从上次手机铃声给她惹来麻烦之后,她现在一进教室第一件事就是将手机设置成静音,连振动都不用,就怕被人侧目,但有些紧急的电话是不能错过的,所以一直将手机放在眼前。
屏幕上跳动着来电人,齐丹丹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当场低叫,“袁景瑞,是袁景瑞给你打电话,快接快接。”
老师的目光闪电一般划过来,董知微捂住齐丹丹的嘴都来不及,一把将手机按住,又把手指放在唇边上,“嘘——”
手机是静音的,掌心下既没有振动也没有热度,但她这一下按下去,却觉得灼手,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感觉。
董知微要过了一会儿才找到机会到教室外头去回这个电话,袁景瑞说得很简单,要她准备一下,明天跟他一起跑一次成都,出差。
成方数月之前在S省看中了一块土地,属于一个叫做J市的小城市。地块接近风景区,周边原本非常闭塞,现在正在做整体开发,成方打算在那里投资一个酒店与度假村。
地产部的人做了很多前期工作,当地政府的人也飞上海参观了成方的房产项目,并且与袁景瑞谈了一次,双方都觉得很满意。
公司里忙了数月为此做准备,董知微对于这个招标项目是很熟悉的,只是离正式招投标时间还有一段距离,没想到袁景瑞这么突然地要过去,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不过她过去也跟着他出差过,袁景瑞位高权重排场大,哪次出去不带几个助理,这样的电话通知很正常,挂断电话之后她竟为了之前的通话内容松了口气。幸好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关于公务的,若他再别出心裁地来一句,“董秘书,关于某件事,我还想你帮个忙。”那她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的痛不欲生。
第二天早晨董知微背着旅行袋出门。
她是经常出差的,整理东西很迅速,包里简简单单几件换洗衣服就好,有次与公司公关部的几个同事一起出差,恰巧与公关部里有名的美女一个房间,晚上洗脸的时候还被她大惊小怪地教训了一顿,说她连护肤品都带得不齐整,洗完脸之后怎么好马上就抹润肤乳,爽肤水都不用,小心没到三十两颊就都是毛孔。
再等第二天早上,董知微起床的时候就看到美女在镜前上妆,她一向是习惯了早起的,没想到美女比她更胜一筹,六点开始就坐在镜前,上妆足足一个小时,之细致之耐心,让她叹为观止。
等两个人一起下楼的时候,进电梯就遇到酒店里的其他住客,美女先她一步走进去,香风一阵,男人们立时亮了眼睛,董知微立在她身边,自觉自己如同透明,倒是一群人到了大堂之后遇见袁景瑞,他正与公司里的几个高层立在一起,抬头看到她们,第一句话就是。
“董秘书,你来一下。”
就像是她身边是没人的。
董知微几乎能听到美女暗咬银牙的声音,走过去的时候心里不无怜悯,很想回身对她说这只是因为袁景瑞见过太多美色了,就跟吃东西一样,山珍海味吃太多了也是会麻木的,不是你的问题。
董知微背着旅行袋走出弄堂之后就看到了熟悉的黑色大车,就停在路口。
一早老陈就打电话给她了,说会顺路载她去机场,老陈说话一向简短,她还来不及多问一句电话就断了。
到了车前董知微拉门,手还没放上去车门就开了,是后门,袁景瑞坐在车里看着她,居然穿着毛衣牛仔裤,男人原本就很难看出年龄,这样一看,更显得他年轻。
袁景瑞在公开场合一直是穿着正式的,可能是因为掌权太早,不想让人看轻的缘故,后来也就成了习惯,董知微也看惯了他西装革履的样子,这样乍一眼看见,让她不由得一愣。
袁景瑞就笑了,“怎么?董秘书,不上车吗?飞机不等人的啊。”
她应了一声,想要按照惯例坐副驾驶座上去,但老板这样推着门等她,又不好不坐进去,关门的时候还有些懊恼——明明平时中午的时候也是看惯了他在泳池里的样子的,现在自己的老板还是穿戴整齐的呢,怎么就这么大惊小怪。
车里没有音乐,很静,董知微坐进来之后老陈即刻发动,董知微第一次与老板并排坐在后座上,总有些不习惯,身体不自觉地往外侧靠着,看一眼车上的时间,才七点,还早,不过路上已经人车渐多,隔着贴了膜的车窗看出去,颜色各异的车辆如同过江之鲫,群鱼争先,被看不见的浪推着往前去。
袁景瑞开口,“有一个公开招标发布会提早举行了,我得过去一趟,这几份文件我改过了,你重新弄一下,到了成都按照改过的文档打印出来。”
董知微马上端正坐姿,伸手将那叠文件接了过来,低头翻开……
这些文件她并不陌生,全是关于那个地块的投标标书草案,之前也是由她做整理的,袁景瑞改动的地方并不多,但有些关于数字的地方实在敏感,她一眼扫过之后就转头看了他。
这个男人是真的很相信她,还是以此来试探她?。
他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董知微率先低下头去羞愧了。
她怎么能这样猜疑自己的老板,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袁景瑞并不知道董知微这一瞬的心理活动,他只是看着她低下头去,白色的额角泛出一点点红来,异样的娇艳……
他一时没有忍住,就这样伸手过去,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脸。
是董知微猛地向后仰了一下头,后脑勺叩在侧边的车门上……
一定是很痛的,他看她眼眶都红了……
“不要紧吧?”他来不及拉她,但手已经按在她的后脑勺上了。
她挡开他的手,哆嗦着嘴唇说话,“没,没事。”
“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这样说话,倒像真是她不小心。
董知微有一阵子说不出话来,一手按着自己的后脑勺,眼睛看着坐在身边的男人的脸,他已经把手收回去了,说过那句话之后也没有再看她,眼里竟像是有些狼狈……
她怀疑自己是看错了,袁景瑞怎么会狼狈?要说狼狈,被撞得如此凄惨的自己才叫狼狈,更何况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除了他还有谁?他有什么可狼狈的!
惊与痛让她想开口质问他,可是他持续地给她一个侧脸,微垂着眼,略带些别扭的,半点不像她所熟悉的那个无所不能的袁景瑞。
她这样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不知所措了,以至于张开了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董知微没有再开口,袁景瑞也一样,老陈更是连头都没有回过,好像这车上只有他一个人。
等到了机场就看到已经候在登机口前的几个公司中层,地产部乔总监也来了,看到袁景瑞就一个箭步冲过来,立在他身边开始汇报情况,一直到上机都没有停过。
到了飞机上,当然是地产部总监与袁景瑞坐在一起,董知微求之不得,抱着电脑坐到离他们最远的角落里,一路埋头改文件,眼睛都没有往那个方向去过。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再说自己没有感觉到袁景瑞对她产生了兴趣,那就不是个女人了。
可她从没有想过他会对她有兴趣,他是那种永远都不会缺女人的男人,身边莺莺燕燕,花团锦簇,这样的背景下他居然还能注意到她,简直匪夷所思。
还是说他突然厌倦了重复的感觉,想从她身上找一点新鲜感?
她想到这里,放在键盘上的手指都有些错乱了。
袁景瑞不好吗?不,他太好了。她像任何一个面对发光体的普通人那样,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就觉得目眩。
但她是不能接受他的,她看多了他身边女人的来来去去,接到过太多心碎的电话,更何况他背后还有一个永远都挥之不去的阴影,她每一次想到那个悬疑而可怕的事故,都会情不自禁地打寒噤。
她也想恋爱,想有人倾心以对,但她所期待的是一个安稳的男人,或者还能是有趣的,也希望他优秀,但绝不是袁景瑞那样的……
与他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她不用尝试都能看到自己的下场,她必定会很快地成为一个过去式,然后看着他再对另一个女人燃起相同的兴趣。
或者她还能得到一些实际的补偿,袁景瑞是个大方的男人,什么东西都送得出手,分手补偿也必定是漂漂亮亮的。她还记得自己曾替他定过钻饰送出去,东西送到先让他过目,丝绒盒子打开之后满室生辉,他只瞄了一眼就把眼睛眯起来了,她还以为老板不满意,正想解释,他已经把目光移开,只说了一句,“以后这种东西不用给我看。”
就完了。
她后来想想,应该是那天阳光太好,钻石的反射光让他觉得刺目了,但由此可见,他对那些已经成为过去式的女人有多么不上心,这样的男人不是她可以承受的,她永远都不能接受自己是一张擦手纸,用过就被丢掉。
董知微默默而反复地用这些话告诫自己,飞机穿越云层,空中小姐微笑着送上餐点来,她胃口全无,隔着走廊坐着地产部总监的助理,是个年轻小伙子,见她不动,就问了一声,“董秘书,你要是不吃,能给我吗?我家住松江,为了赶飞机天没亮就出门了,早饭都没吃。”
她点头,将餐盒递给他,自己继续在电脑上改文件,只是一低头之间,袁景瑞那些微狼狈的表情又出现在她眼前,还有那天他立在露台上,对她说看看他的家;遇见温白凉的那个晚上,他带她到药房买药,走出来之后又拐到边上的水果摊去,在明晃晃的灯泡下低着头与老板讲价……
无论袁景瑞在其他人眼里是如何的厉害,但他对她,总是不错的。
或许她的反应,是有些过分了。
她这样想着,手下还是继续着自己的工作,但半天才打下两个字去,还是错的。
飞机在三个小时以后降落在双流机场,出口就有人接应——J市市政府的季副市长的秘书,姓李。李秘书四十上下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在政府部门工作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热情得让人无法拒绝,嘴里却全是千篇一律的场面话。
董知微走在队伍的最后头,看着袁景瑞在一群人的蜂拥之下往外走去,机场外就有J市政府派来的车子等着,一辆别克商务车一辆七人座的面包车,准备的很周到。
袁景瑞走在前头,到了车边却停下脚步回头看过来。
其他人都随着他的目光转头,他叫她,“董秘书。”
董知微无法不走上前去,他还向李秘书介绍,“这是我的秘书,董知微。”
李秘书之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董知微,但这时却很是多看了她两眼,她想伸手拉门,但李秘书动作比她更快,先她一步将移门打开了,嘴里还请他们先上车,乔总监与另一个中层低头先进了后座,袁景瑞也上去了,只剩下靠门的一个位置,董知微无奈坐了进去,身边仍是自己的老板。
她有一千万个理由不想与他太过接近,但是现在看来,这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幸好袁景瑞早已经恢复正常,一路上又有李秘书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不停地向他们介绍S省当地的美景美食,再加上车里的另外两个人不时接话,车厢里的气氛一直都不错。
偶尔袁景瑞也对她说话,问一声,“董秘书,你觉得呢?”平常口气,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她便渐渐定下心来,觉得只要自己态度明确,以她对袁景瑞的了解,他也不至于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袁景瑞在对待女人这方面一直是个有些懒惰的男人,习惯了别人的主动,就很少自己用心,或者一时有了些想法,如果没有回应,那也就很快过去了吧……她正这样想着,耳边听到李秘书对她说话,“董秘书来过S省吗?吃辣习惯不习惯?”
她答他,“第一次来S省,不过我什么口味都能吃一点,上海也有很多川菜。”
李秘书就哈哈笑,“那就好,到S省了第一顿一定得吃正宗川菜,我还怕上海姑娘吃不了辣呢,袁先生你说是不是?”
袁景瑞笑了一下,把脸转向她,“董秘书能吃辣?”
她坐正身子,端庄肃穆而言简意赅地回答了他,“是的,袁先生。”
那样专业的态度,让坐在前头的李秘书都奇怪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从成都到J市走高速并不算太远,两个小时也就到了,高速下来之后就是双向六车道的主干道,两边全是崭新的楼房,虽然是阴天,但看出去倒也干净整齐……乔总监就在后座说了声,“J市这城市建设得挺不错的。”
李秘书当然点头,“那是,我们季副市长上任之后狠抓城市面貌,这两年在S省都是有名的。”这样一开口,就是一长串的赞美之词,一听就是平时说习惯了的……
袁景瑞突然开口,“李秘书,这些都是震后重建的吧?”
“啊,那是。”李秘书回答,“512那会儿,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城里还算好的,您要是走过往西去的那些山路,别提啦,到现在还塌的塌,修的修,就没好过。”
“前阵子不是还泥石流过?”乔总监也跟着开口,成方参与招标的地块在并不在城里,属于山内的风景区,在这里是看不到的,不过成方看中这块地之后,地产部做了数月的前期调研,详细测算了可以操作的土地成本,风景区的未来趋势和项目发展的余地,是以乔总监虽然人在上海,但对这片土地的情况还是非常熟悉的。
“是啊,山都震酥了嘛,那石头都跟酥饼似的,手捏都能碎了,一下雨,能不‘哗’地垮下来吗?”
太危险了。”
“没事没事,这回招标的地块在风景区,离山远着呢,地理位置特别好,使我们市大力发展的重点区域,以后我们的财政收入都要靠那块儿了,这不正在加紧修路吗?潜力无穷的好地方啊!”
袁景瑞微笑,“S省这地方,自古就是蜀道难,山区艰险,有些个平地就人摞着人,平地都是黄金地。”
他这样一说,李秘书眼睛都亮了,一个劲地说对,要不是在车上,多半就要回过身来狠狠地跟他握一把手。
晚上当然是饭局。
季副市长亲自到酒店,吃饭的时候谈的全是关于那块地的事情。
吃的是传统川菜,在新开的大酒店里,包厢金碧辉煌,走廊里都挂着大幅的中国画,董知微坐在袁景瑞的边上,落座就看到桌上几瓶茅台都是开着的,李秘书还拎着几瓶洋酒,看她看过去,还特地笑着比划了一下,“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袁景瑞一直都是很能喝的,其他人当然也不甘落后,推杯换盏之间,席上气氛立刻暖热起来,就连董知微都被劝酒,她很认命地喝了两口,席上还有当地政府负责招商的几个人,红着脸替她倒酒,红着脸对她举杯子,要她一口干了。
董知微迟疑了一下,被倒满的并不是普通的白酒小杯,而是一个平时用来装啤酒的玻璃杯,她工作之后一直是做秘书的,说得好听是文职,其实无论是当年与温白凉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创业,还是坐在大厦顶层办公室外每天面对袁景瑞,到了饭局里,喝酒是逃不了的,尤其是当年和温白凉在一起的时候,偶尔遇到北方来的豪爽客户,不喝就当场拍桌子,她酒量没练出来也给吓出一点来了。
只是她到了成方之后,袁景瑞的身份地位放在那里,席上要面对的客人自然与温白凉不同,就算是酒会,开的也大多是香槟与红酒,宴席上也不例外,她习惯了这样刺刀不见红的温文尔雅,酒量大是退步,现在突然一大杯白酒放在面前,两眼立刻有些就直了。
又不能不喝,人人都在看着她,就连袁景瑞也转过头来,他喝过酒是不会脸红的,但两眼总像是带着些水汽,湿漉漉的,看人的时候比平时更有压迫感。
她咬咬牙,脸上还要保持笑容,端起杯子的时候说,“我酒量不太好,再喝就要出丑了,不过这杯就干了,敬敬大家。”说完仰起脖子就喝。
高度白酒穿过喉咙的味道就像是一阵火灼,让董知微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耳边还听到鼓掌与喝彩的声音,再咽了一口,握着杯子的手就被人按住了。
“我这小秘书挺敢的吧?不过再这么喝下去,一会儿晚上就得找个人专门伺候她了,这回过来我们人手可带得不够多,季副市长你看,放她一马怎么样?”董知微张开眼睛,酒杯已经到了袁景瑞手里,季副市长在那里笑着对那两个人说话,“胡闹了吧?人家一个小姑娘,怎么喝得了那么多。”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句地开口,一个小小的过场很快就过去了。
她慢慢地坐下来,知道许多眼睛在看自己,就不敢转头去看身边男人的目光与表情,眼睛放在靠近自己的一小片桌面上,看着那个玻璃杯,杯里的白酒还是半满的,没人去动它,也在微微的晃。
席上谈笑正欢的时候,外头有人叩门走进来,弯腰低头走到季副市长耳边说话,季副市长“嗯啊”了几声,虽然还是带着笑容的,但明显脸色有些变了,就连董知微都觉得异常。
那人走出去之后,袁景瑞开口问,“季副市长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季副市长端着酒杯开口,“啊,没事没事,当地的几个房产商跑来托关系,我早跟公开说过了,这次什么关系都没得谈,一切等招标结果出来再说。”李秘书也在旁边说话,“对,季副市长早就在市里公开宣布过了,这次招标必须得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的原则进行,不开个好头,怎么引来外界的优质投资,副市长,您说是不是?”
“对,袁先生啊,我去上海的时候看到过你们公司在上海开发的房产项目,施工啊管理啊都太专业了,这次项目招标,我看好你们公司啊,来,咱们干一杯。”几句话说得席上气氛再次往□里去了,人人都举了杯子。
倒是董知微,乘隙看了一眼袁景瑞,看到他喝酒的时候另一只手放在领口处,想要松一松的样子,又没有真的做出这个动作来,两只眼睛已经微微眯起来了,也只是仰头的那一瞬,放下酒杯又笑了开来。
董知微过了不久便离开去了一次洗手间。酒店富丽堂皇,就连洗手间都是金色的,隔间里居然还放着鲜花,在充足的暖气里悠然开放,四处暗香浮动。
喝过酒了,董知微在隔间里稍稍多用了一点时间,捂住脸想让自己尽快清醒,外头突然有声音,是两个女孩子在说话,带着些惊吓的。
“真的?不会吧!那是政府的车子。”
“阿常就是在停车场里做的,怎么会搞错,就是市政府的车子,轮胎给扎爆了,车上划得一塌糊涂,还写了字,不知道是谁干的,后来市政府来人把车给拖走了,还叫他不要乱讲话。”
“倒霉,这种事情出在我们酒店里,到时候又不知道老板要赔多少钱。”
“什么钱?我看是黑社会吧,连市长的车子都敢搞。”
“不是市长的车,是另一部,他们开来好几辆呢。”
“那还不是一样的,做给市长看的呗。”
“真有那么厉害的黑社会啊……”
“你才来打工,不懂的,我们这种小城市……”
两个人的声音消失了,留董知微一个人坐在隔间里,一身冷汗,身上的酒彻底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