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乐黎被文青叫起床,早餐很丰盛,桌上只有四个人,谭其骧明显心情欠佳,看到文青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看都不看厉宇一眼。
厉宇倒是神态自若,在她身边坐下以后还替她倒豆浆,”小乐,他们家东西讲究,这玩意据说是五种豆子磨出来的,你试试看?“
“五种?”乐黎惊讶一瞬。
厉宇双眼不离她的脸,说话声音都跟平常不一样,“尝尝看?”
文青坐在对面偷偷笑,笑玩了还推推谭其骧,“对面那男人你认识吗?我怎么觉得头回见。”
郁闷了一个晚上,一早又被厉宇拖起来陪着吃饭,谭其骧再怎么涵养功夫到家,这时候骨子里最后的那点公子哥脾气都上来了,掉着脸说话:“是啊,我也觉得希罕,你说这是谁?”
“去你的。”对别人就没这么客气了,厉宇转头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架不住这一下,谭其骧好气又好笑,拉着文青站起来,“我不行了,肉麻,我们还是走吧,腾空这地方。”
乐黎吃东西一向很快,面前那个小碟子里面东西精细,她解决得异常迅速,至于那杯据说由五种豆子磨成得豆浆,压根就没碰过。
吃完跟着文青他们一起站起来,“我也要走了,你们慢慢吃。”
“喂!”旁边响起的声音超级不满。
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坐着没动的厉宇,又看了看立在一边兴致勃勃的谭其骧和文青,乐黎抿抿唇,然后才说话,“你吃完了吗?我们走吧。”
厉宇把盘子一推,站起来拉着她就走,告辞的招呼声简单到到等于没有,过了很久餐厅里才又响起生意,先是文青的,稍微有点结巴,“那个,那个刚才阿宇笑的样子你看到没有?”
“看到了。”谭其骧力持镇定,不过声音到底泄露情绪,跟平时比怎么听都有些异样。
“你在想什么?”
“在想到时候送什么礼?”
文青一下没听懂,过了会儿回过味来,抓着谭其骧的胳膊瞪大眼睛说不出话。
看着她的表情笑开来,谭其骧终于恢复正常,捏了捏她的脸颊说话,“我开玩笑哪,哪有那么容易,再说怎么都不能让那小子比我还先啊。”
文青脸红,头一低让开去,“我也要回家了。”
“喂!”胳膊被一把抓住,这次那人的声音同样超级不满。
餐厅里响起笑声,接着是小声尖叫,那么空旷的地方,照样热闹得很。
“早上好。”餐厅门口又响起声音,谭其骧收住笑抬头看过去,然后举手招呼,“啊,李先生你起来了?快过来坐。”
文青脸上还有红晕,看到第三人更不好意思了,匆匆和后来者打了个招呼,然后转头对谭其骧开口,“我回房间。”
“好,我跟李先生谈点事情,等会过来,”谭其骧也不阻止,轻轻拍了拍她得后背,然后很客气地为后来得那位先生拉了拉椅子。
谭其骧跟他得那帮老朋友不太一样,很早就独立出来做生意了,一向和气生财,讲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对一个初交往的客户那么客气,还留宿自己家,那真是第一次见到。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只觉得这个韩国人笑起来令人印象深刻,现在越来越觉得他神秘,文青走出餐厅的时候还忍不住回头再看了一眼那位突如其来的李先生,这个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宁思蜀没有再离开谭其骧的别墅,但也没有跟他们断了音讯,小李负责跟他联络,几天后的一个晚上乐黎到仓库和组员碰面,小李刚和H国方面连线结束,开口前脸色颇为难看。
“怎么了?”乐黎伸手接过刚收到的材料,低头看的时候问他情况。
“他们要派人过来。”
“谁?”她皱眉头,这不是犯罪,是战争,说得好,这里是第三国,地下工厂要针对的经济体并不在此,既然事情已经开始明朗化,他们全程参与也情有可原,但是要全程参与也得有正常人选好不好?动不动就派那种男人过来,她很困扰。
“刚才跟我联系的是宁思谦,他负责带人过来,明天就到。”跟那个男人不对盘,小李继续维持一张臭脸。
嘴角抽了一下,又来了,除了那对兄弟之外,那边就没人了吗?
“宁思蜀有什么消息?”
“他说那个男人两周后过来。”
“就这些?”
小李噎了一下,然后咳嗽一声继续说,“还有,不过队长,你最好单独听。”
什么意思?乐黎瞪着小李,小李难得露出尴尬之色,声音低下一个八度,“他说让你别担心,他挺好的,死不了,除非吃醋也会致命——”
“够了,!”满脸通红,那个疯子居然跟小李说这些,乐黎低声吼。
“没了。”小李据实汇报,“就这些,还有的他说等见面再说。”
见面了她还让他有机会开口?满脑子暴力思想,乐黎深呼吸努力保持平静,“老大怎么说?”
说到这个小李又面露奇怪之色,“队长,他说这次辛苦你了,还说已经开始后悔,一连叹了好几口气。”
大怒,拿她当筹码卖了都还假惺惺,乐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想飞回去犯上作乱一次。
算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压抑怒气开口,“我知道了,先过来开会。”说完就转身招呼其他人。
手还没举起来又想起一件事,乐黎再次回头,“小李,那个宁思谦——”
正在整理桌上的东西,小李抬头看过来,表情有点迷茫,“怎么了?”
“没什么,以后再说。”这叫她怎么说?说宁思谦根本就是个GAY,小李你要自己小心?
算了,还是等那个男人到了再看情况,如果他敢对她的组员有什么非份之想……
“队长?”队长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啊,最近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了,谁都不对劲,背后寒起来,小李手里的动作都不知不觉停下来。
看着小李的脸满脑子出现控制不住地幻想,乐黎被他一叫回神,转身的时候满脸黑线,唉,思觉失调会传染,她一定是快要疯了。
计划一再被打乱,重新讨论,确定时间和人手安排,等一切结束回到租住的房子,已经将近天亮,黎明之前,楼道里仍旧一片漆黑,她上楼的时候还在不断思索接下来的行动计划,该死,她好混乱,每次这个男人一出现就没好事,她现在注意力都很难集中?
脚步很慢,到了门前摸钥匙,开门后里面死一般安静,就着窗外一点天光走到厨房,习惯性地开冰箱,突然有异样的感觉,她猛地回身。
哪里有人?厨房空荡,餐桌上空无一物,背后凄清一片,只有窗外婆娑树影,映着黯淡天光。
她呆呆站了一会,一手还在冰箱上,冷气嘶嘶地扑出来,手指寒凉。
忘了自己要拿什么,反手合上冰箱门,她迈步往外走,渐渐脚步快了,她在黑暗的楼道中开始跑起来,足尖轻盈起落,悄无声息。
刚跑到楼下,眼前突然有车灯闪耀,晶亮刺目,举手一挡,那车已经在面前停下,有人跳下车,动作很快,伸出手一把就抱过来。
本能地错步后仰,她一手搭住那人的胳膊就要交错锁下去,但是耳边声音熟悉,让她最后一秒刹住动作,“小乐,这么早你去哪里?”
眼睛适应了刺目灯光,仰头去看抓住自己的男人,乐黎再怎么镇定,这时声音都微露惊讶,“厉宇,你来干什么?”
“我来找你啊,这么早你去哪里?”他盯着她看,表情有点奇怪。
“晨跑。”乐黎回答很快。
清晨第一缕阳光已经出现,气温很低,她说话的时候隐约白雾。
再看了一眼她的一身运动打扮,厉宇点点头,“不冷吗?才五点不到。”
“我习惯了,你来干嘛?”
他表情突然有些挫败,然后拖着她往车上去,“想见见你,找你出海。”
“才五点不到。”她也强调。
“不行吗?”他声音突然大起来,“还有,今晚的事情你难道忘记了,为了它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
她不说话了,也没挣扎,任他开车。
他车速惊人,到了海上的时候朝阳刚刚升起,霞光万道,美艳不可方物。
再怎么心情迥异,面对如此美景两个人都安静下来,乐黎站在甲板上远眺,背后突然一热,是厉宇环抱过来,“小乐,今天晚上——”
他难得说话结巴,乐黎瞬间明白过来,心里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觉得自己没用。
她在这段任务里心不在焉,如果最后不能顺利完成,怨不了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我不能去是吗?”替他说完。
他沉默半晌,然后突然侧脸下来亲吻她,非常用力的一个吻,不管不顾,好像如果被拒绝,他就会更疯狂地反扑过来。
被这样的大力钳制住身体,乐黎双肩猛地一耸,然后慢慢落下来,没有声音,眼里黯了眸色,最后还是闭了起来。
她难得的柔顺鼓励了他,厉宇手一紧就想继续探进她的衣内,但刚刚触及那温暖的皮肤就被有力地手指扣住,没有保持好平衡,他一个踉跄倒下去,但铁了心,再怎么样都不放手,最后两个人一起滚到在甲板上。
耳边气息咻咻,厉宇声音模糊急迫,“小乐,松手,我想要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项要你,每秒钟都在想。”
他的脸就在数寸之外,眼里光芒炙热,仿佛要烧化了她。
脑子里想了很多,要不要用迷幻剂?或者直接把他挟持,万一出现问题,倒可以用来讨价还价。
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但最后她嘴里吐出来的只有轻轻一句话,“阿宇,现在不行。”
他不回答,又要来吻。
她的嘴唇就在他的下方,中间隔着她微凉的两根手指,“我是认真的,所以现在不行,如果你只是要玩,找别人。”
他停下所有动作盯着她看,然后突然翻身坐起来,烦躁地抓头发,“妈的,那个死韩国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晚到,改日子也不提早说一声,烦!不管了,你跟我一起回家一趟再说。”
她起来的速度比他要快,听完这句话突然凝了一瞬,然后才开口,“哪个韩国人?不是一直在吗?”
“不是姓李的,唉,我跟你说这些干嘛,走吧,带你去挑几件衣服,晚上打扮得漂亮一点。”厉宇伸手拉她。
还在消化刚才那个消息,乐黎一时没有反应,被他拉了就走。
谁来了?他说的是谁?有什么自己这一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正在发生,如果是那个人,那今晚的一切计划,他们岂不是都在自投罗网?
脊骨凉了,手心被人抓得紧,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暖意,只想立刻冲到自己该去的地方,找到自己该找的人。
但是什么地方才是她现在该去的?什么人又是她现在该见的?
一时混乱,身前的男人回过头来揽她的肩膀,笑容很亮,“很冷吗?过来我这里。”
说完很用力把她带进怀里,耳边有呼吸声,滚烫带笑,“今晚就让你知道我有多认真,明天开始,看你还有什么理由再拒绝我。”
厉宇这一天都没有再放开她,他们在市中心最好的酒店里待了很久,套房很热闹,各式各样的人穿梭来去,捧着各式华服首饰,乐黎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些光彩夺目的东西水一样在眼前流过,最后站起来指了最最近在眼前的那一件,“这个吧。”
衣服是叠着的,浅绿色,看不清样子,厉宇示意那个面目清秀的男孩子将它抖开,衣料顺滑薄透,哗地仿佛可以流泻一地,那个男孩的手指拈着两角,隐约可以看到他T恤上的条纹,轻薄得好像一层纱。
瞪着它的表情有点古怪,厉宇伸手把它接过来,然后又抓起旁边一件看了一下。
白色一字领修身裙,相比之下很普通,不过他把那两件一起撂下,“够了,你们都走吧。”
清空房间他才回头,又去提那汪绿色,低头看着它微笑了,“小乐,这个,今天晚上不能穿。”
她是随手指的,哪里想到是这样的一件衣服,点点头,“我指错了,白色的那件才是。”
“错了就错了。”他走过来一手按住她的肩膀,“小乐,穿给我看看。”
“现在?”
“就现在。”
“在这里?”
“就在这里。”
“好,”她突然微笑,看来他选择这个地方是有计划的,就是为了和她待在一起。
不就是待在一起吗?没必要那么麻烦,其实很简单。
她也需要时间来办妥其他的事情,既然如此,就让他在这里安静一会也好,有他在侧,想必很多人就顾不上来操心她的去向。
倾身抓住那条裙子的一角,因为这个动作,两个人贴得很近,她的呼吸轻轻擦过厉宇的颈便,微笑的时候薄薄唇角勾起来。
效果惊人,厉宇瞬间僵硬,然后双手一伸抱住她。
她双手灵活,藤蔓般缠绕上来,眼前那张微笑的光润小脸忽远忽近,迷离一片。
这感觉太奇怪了,为她动了心,为她失了魂,他觉得自己要在她难得的笑脸中融化,整个身体都没了力气。
套房豪华,卧室宽大无边,那张床侧边就是一排长窗,正对海景,早晨朝霞千里,其实是风雨前序,这时候满天阴霾,乱云翻滚,整个世界都是风雨欲来。
这是酒店顶层,视野开阔,对面没有建筑,也没有山峦,一切了无禁忌,身边男人
身体火热,又开始脱力,怕他直接倒在自己身上不好办,顾不上拉窗帘,乐黎直接推他到床上。
确定他已经神志模糊,她回身去拉窗帘,然后打算与其他人联系。
身后有模糊的低唤声,再回头厉宇已经自己脱了上衣,他喜欢出海,常年运动,上身精壮,完全不是平常公子哥的虚架子,这时身体上的欲望已经膨胀,倒也没什么丑态,只是眼神迷乱地看着她。
知道他这时候眼前都是幻象,她不理睬,仍旧立在窗边在通讯器上输入密码。
但是他的声音渐渐变成呻吟,跟小李说了几句,知道情况紧急,小李在那头听得非常仔细,键盘声嘀嗒作响,但隔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队长,那个你旁边——没事吧?”
看了一眼床上,风景越来越好了,虽然不是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但是除了宁思蜀之外,其它不过是任务中的不得已为之,过去都觉得恶心,但这回她突然感觉复杂,转过脸不再看那头,乐黎掩住话筒说话,“你先跟老大汇报一下,让大家待命,等我的消息。宁思谦到了是吗?让他们把全球定位一直开着,别疏忽,我先把情况弄清楚,马上再跟你联系。”
“好,不过队长,你,你自己小心。”越听越不对,小李补充了一句。
“我知道,”匆匆挂了,乐黎握着拳头立在原地缓缓拉长呼吸,冷静几秒钟。
脑子里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她需要这点珍贵的时间理顺思路,但是床边突然传来碰得一声闷响,猛地转头,看到厉宇半个身子已经落到地上,表情很痛苦。
走过去扶他,双手一触到那具光裸的身体就感觉到他皮肤紧绷,突然一颤。
怎么了,难道他对这种药剂过敏?有点担心起来,乐黎手上用了点力气,想把他扶正看清楚状况。
但是身体一重,突然被整个覆盖住,地毯厚实绵软,她四肢打开地被压在下面,耳边是男人充满情欲的压抑声音,还有一点点恳求,“可以吗?现在就可以吗?”
“阿宇,我问你话。”她柔声在他耳边低语,“今晚到底有哪些人?你能告诉我吗?”
他呼吸的时候微微张着嘴,手上没什么力气,摸索到她的皮肤之后,突然呼了一口气。
双腿间清楚感觉到他的勃起,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乐黎想翻身坐起来,但是身上多了个全裸的男人,她怎样行动都换来他的呻吟。
他呼吸里还有一点迷幻的香味,那样香,虽然她很习惯这味道,但房里情欲弥漫,这香气触鼻,令人不知不觉间恍然迟疑,连她都很想立刻喝杯冰水镇定一下。
他目光迷离,声音模糊,身体火烫,瞳仁里的光散乱着,看的并不是她的脸,愣愣盯着某一点,好像盯着某件稀世珍宝。
“阿宇,你回答我?”
没有回答,他表情越来越痛苦,身体好像要燃烧,四肢却是软的,没有能力抓住她,手指还在她的身上,却一丝劲都没有。
叹了口气,她没有下重剂量,但是他的反应,的确特殊,平常男人这个时候都应该在自W了,而他却咬牙死忍,不知道在忍什么。
知道他需要什么,也知道这样下去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侧了一下身,扶他翻身仰卧,他的身体沉重柔软,四肢像是去了骨,胳膊从她身上落下去,贴着肌肤一路灼热。
侧身看着他,她低头下去继续问,一只手合上他的眼睛,另一只手反手下探,一把抓住他的欲望。
那呻吟突然大了,掌心下他的眼皮颤动,猛地吸气,竟然整个身体都在抖。
“阿宇,你说话阿。”低声在他耳边哄劝,他终于回答,声音浊重,手指触到她的腿,筋挛收缩。
听不清,她把耳朵附下去,俯在他的唇边,很短的句子,他一直在重复,用词也简单,翻来覆去就是那几个字,“心甘情愿,我要你心甘情愿。”
突然惶恐起来,她猛地直起身子,眼眶灼热一片,心里没有感动,只有恐惧。
这世界怎么了,疯了吗?一个还不够,还有另一个,她不想这样,她也不要这样。
为什么他们不让欲望支配行动?为什么他们不把女人视作草芥?为什么他们不再单纯满足身体,简单到禽兽本能代表一切?
那才是她所熟悉的世界,她十几岁就开始假面人生,一切驾轻就熟,成功后转身离去,从来都不回头看。
但是这几个月的经历颠覆她整个世界,她想自己真的要被这群男人给逼疯了,情势纠结复杂,又不能即时将他们悉数剿灭,被动到极点。
突如其来的情绪波动太大了,定不下心来,眼前又出现另一张脸,月光下温柔含笑,还有隐约酒窝,一个又一个,谁要他们这样对她,谁要他们这样纠缠,有人征求过她的意见吗?有人想过她会不会接受,真的想要吗?
不想要!她哪个都不想要,过去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她习惯了,她很习惯,他们一个个这样莫名其妙,真是讨厌!
被人困扰,被人影响判断和冷静,再也不想在他身边待下去,她转头离开卧室,反手把门砰地拍上,把他的呻吟一并阻隔。
靠在门上深呼吸,腰间震动,她看到通讯器不停闪烁,咬咬牙还是接了,“小李,等一下,我还没问完。”
那头声音很柔和,并不是小李,说话间声音都很熟悉,仿佛就靠在耳边,“不着急,小乐,那些我都知道了。”
厉宇醒来的时候满室昏暗,窗帘拉得很好,一角天光处却只看到玻璃上水柱如泻,暴雨倾盆。
这天气真他妈帮忙。
这是他得第一个念头,然后转脸就看到坐在床边沙发上的小乐。
她坐姿很有意思,双腿缩着,手肘却分开搁在扶手上,看上去像是某种很小的动物,却硬要占满与身体比例严重不符的整个空间。
有点想笑,身体又涨又酸,还带着一点诡异的残留快感,他坐起来的时候虚飘飘的,然后看到自己在被单下全裸的身体。
细碎的片断在脑子李混沌盘旋,觉得不真实,也抓不住重点,幻觉丛生,他开口的时候有点迟疑,“小乐,我们——”
她看过来的时候眼里很平静,声音也是,“我们什么时候走?还是不去了?”
听到这声音,他心里竟然一阵疼,也不顾自己什么都没穿,站起来过来抱她又亲她,“当然去,几点了?”
房里光线不好,挨得近了才看到她颈间了了红痕,又扫见地上零落衣物,还有那件薄纱一样得绿色裙装。
她难得顺从,身体又很轻,抱起来柔软乖顺,肌肤相贴,他这一次亲得时候竟然了无情欲,就是觉得她无助又可怜,很想好好安慰她。
过去跟任何女人做爱之后都会自然浮现得索然无味之感奇迹般不见丝毫,他想就这样把她留在身边,每时每刻,一份钟都不想放手。
她抬头微笑了一下,就是很浅的一个笑,他想这鬼天气太糟糕了,光线那么暗,害得他连她眼中的情绪都看不清。
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反正他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他愿意跟一个人在一起已经很好了,谁敢有什么狗屁意见?
不习惯穿那么正式的裙装,上车的时候乐黎难得在他手肘上扶了一把,觉得她手指抚过的地方灼热一片,厉宇竟然不争气地颤了一下肩膀。
雨势磅礴,他在车上接了好几个电话,什么人都有,最后烦了,他直接关了手机。
侧头看到乐黎在身边沉默,车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到了山里更是曲折难行,他车速也快不起来,索性慢慢来,她侧脸柔和,看着窗外的大雨出神,微有些怅然的样子。
爱亲啊,让他神魂颠倒。
“小乐,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她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怅然出神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势微微一笑,美丽非凡。
山路盘旋上升,越来越搞,靠近那栋灰色宅子的时候渐渐平顺,雨势渐缓,上次在谭其骧家的别墅眺望所建的那个灰色小点,现在在眼前雄伟呈现。
这宅子依山而建,面朝大海,因为地势高耸险峻,所以感觉与山腰间的那些大不相同。
大门自动向两边退开,厉宇把车直接开进去,门前开阔处已经停了几辆车,有些穿着相同服装的男人在走廊间踱步,看到他们也只是微微弯腰,眼神犀利。
“妈的,每次来都那么大排场,脑子有病。”厉宇嘴里咕嘟了一声,也不理睬他们,拉着她的手就往里走,门口没人阻拦,大厅开阔,里面没什么人,全无布置,根本不像生日会的样子。
再怎么镇定自若都有些迷惑了,乐黎扭头看他,“怎么没人?”
厉宇表情有些尴尬,低头对她笑笑,然后解释,“现在你知道我家为什么没人来了吧?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太想来。”
大厅角落有声音,女声,吐字稍有些含糊,但是非常入耳,“你都不回来,怎么知道家里没人来?阿宇,你爸爸在楼上等你,谭伯伯他们都到了。”
转脸顺着厉宇的眼光一起看过去,是一个中年美妇,看得出保养得非常好,笑的时候眼角一丝纹路都没有。
“阿姨。”厉宇很不情愿的一声唤,然后才揽住乐黎的肩膀介绍了一句,“这是乐乐,我带她来见见爸爸。”
“知道,昨天你爸还在说呢,快上去吧,大家都在等。”
“走,我们上去。”一句都不多说,他拉她的手。
走上楼梯的时候她回头看,那妇人还站在楼梯转角处,微微仰着头,看到她回眸,就点头笑了一下。
她也笑笑,手腕上受到的劲道很大,转眼就被他拉上了二楼。
“不是说还有一个重要客人?方便吗?”
“有什么不方便?那家伙排场放在这里,人一到就去工厂了,谭子陪着呢,过来前会给我电话,我到时候先把你送回去。”
其实是知道的,不过她笑笑,算是同意。
会客室门前也有人站着,不过这次看到厉宇就很客气,招呼了一声替他敲门,大门很快就从里面被打开,门开处正对一组沙发,几个中年男人坐在那里,看过来的时候脸上表情都很放松,最末端的单人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脸上笑笑的,看到他们还举了举手。
乐黎维持一个微笑的表情,心里却在说话。
多好啊,多齐全,如果可以随心所欲,那她就从左到右,一个个轮着收拾过去,特别是最后一个,从头发丝到脚趾尖,一寸都不放过。
“小乐,这是我爸爸。”厉宇先说话。
厉宇的父亲坐在正当中,头发花白,笑容和煦,除了那双眼睛偶尔闪过刀锋一般的光泽,其他都和一个普通男人无异。
她开口叫了一声厉伯伯,他回答态度和蔼,但也没有特别亲和的味道,淡淡应了一声就看厉宇,“阿宇,那么多长辈在,你都不招呼?”
厉宇表情很不耐烦,旁边有个圆脸的笑笑开口打圆场,“没事没事,最近很少看到阿宇啊,这是女朋友吧?挺可爱的。”
谭其骧父亲在旁边拍拍他的肩膀,“老赵啊,你落伍了,这是咱物资管理处的新人。”
“是吗?上回我去你们局里怎么没见着,对了?好久没见文青了,谭子最近都没带着她。”
“都见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还想怎么样?”谭局长笑笑。
“也是,”老赵明显比较健谈,“现在的孩子们,哪个想跟我们这些老家伙待在一起?当然是能不见面就不见,躲都来不及。”
厉宇笑笑,然后带着小乐走过去打招呼,算是给面子了。
对答简单,不过是三言两语,乐黎原本话就不多,也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一路就是微笑。
“你好,厉先生,又见面了。”坐在最后的那个年轻男人伸手与厉宇相握,又对乐黎也笑,”恭喜恭喜。”
对他没好气,厉宇把乐黎往后带了带,然后回头跟自己父亲讲话,“我带小乐逛一圈,等会再过来。”
“好,其骧等会就到,别误了时间。”
“谭子会给我电话。”他也不多说什么,拖着乐黎就往外走。
今天被这个男人拖得习惯了,乐黎走出去得时候招呼都来不及,倒是厉宇得父亲对她笑笑补了一句,“小乐,慢慢参观,别拘束。”
放心,她怎么会拘束?她会慢慢参观,每一寸都参观到的。
厉宇带着她走出走廊,转角尽头有拱形门,走进去花草繁盛,乐黎不懂植物,贴得再近也只知道好看。
“进来看。”他再拖她,走进门原来别有洞天,里面是一条小路,两边栽满了稀奇古怪的各色花卉,路的尽头连着花房,里面幽香扑鼻。
“很漂亮。”她实话实说。
“我妈妈以前最喜欢这个地方,这些都是她跟我爸一起种的花。”他说话的时候低头扶了扶其中一株稍有些倾斜的长茎小花,很温柔的样子。
难得看到他脸上露出这样的表情,又联想起那艘名叫静南的船,蓝白相间,他在甲板上发火,说那是我妈妈。
突然不想再跟他单独待下去,正好花房门口传来声音,一句就将她解救了出来。
“你们在这儿啊,乐乐,阿姨想找你说说话呢。”
清楚地听见厉宇嘴里发出“啧”的一声,回头的时候眉头都皱起来了,“阿姨,你怎么来了。”
“你爸爸呀,说想跟你们单独聊几句,我说女人跟女人才有话题,他在小书房等你,要不你先过去吧。”
“又有什么事?不用麻烦,我带小乐一起过去。”
他的继母立在花房门口笑笑,看着乐黎说话,“乐乐,要不要跟阿姨说说话?”
看了一眼厉宇的脸色,乐黎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他继母身边才说话,“阿姨,我有点饿了,哪里有东西可以吃?”
厉宇眉头一动,她回身摆摆手,厉宇继母很热情,这时笑开颜,挽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楼下小厨房,今天的面事我亲手弄的,试试看味道好不好。”
“小乐!”厉宇跟出来了,手已经搭在她的胳膊上,不过看到她的表情又没有再用力,她们两个脚步不停,他也就没再继续跟上。
不再看厉宇,转头跟他继母往下走,走完最后一阶台阶她才回了回头,他还站在二楼转角处,看着她眼光眷眷,又有点担心的样子。
太麻烦了,害的她脸上的笑是用了全副心力支撑着的。
不,不是麻烦,是太累了,或许那个男人是对的。这样的假面人生对她来说已经不再适合。
她老了,不是年龄,不是身体,是她的心。
厨房在大厅右侧,进门里面有两个阿姨在忙碌,看到她们走进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打招呼。
“太太,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刚才有几个人进来看过,都不认识的——”
“哦,那是客人带来的人,没事,你们继续弄。”厉太太讲话很和善,然后带着乐黎继续往里走。
大厨房装潢现代,内侧有小小的银色金属门,推开后里面是个精致的小厨房,麻雀虽小,五脏据全,中西式装备都有,更难得的是料理台环绕一周,台上方就是通透玻璃,二百七十度环绕。
已经是傍晚,窗外雨势渐小,山路上的灯光一路蜿蜒到大门口,门里也有立柱灯光,雨水种交相辉映,立在料理台前就可以远眺大海,气势磅礴。
门很厚实,合上以后空间安静,厉宇的继母站在台前低头打开沙锅盖看煲着的高汤,笑着说话。“乐乐,这个是用猪骨海鲜熬了一整天的,我的家传秘方哦,用它煮出来的面,保管你胃口大开。”
“是吗?”小乐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煲里的汤奶白浓郁,上面还飘了一层金黄碎屑,异香扑鼻,“真香。”她赞美了一声,然后看了看窗外。
因为宅子是依山建造的,这厨房位于山的边缘,走廊末端,前方没有围墙,只有开阔海景,也看不到那些来回走动的男人。
“谢谢,这些油炸过的蒜末,加在高汤里,味道特别好,啊,这里的海景漂亮吧?”
“真是个好地方。”乐黎回眸一笑。
她仿佛受到鼓励,再开口就亲密了很多,“这宅子也就这里我能待待,以前阿宇住着的时候,好多地方都不让我进,就像刚才那个花房,我来的前两年就没踏进去过,所以没事我就呆再这里看看大海,煲煲汤。”
“是吗?”看来这个女人平时很少有机会跟人说话,厉宇对她的态度看在眼里,每个人的生活都不过有得有失这几个字,她看得太多,所以从来都不觉得有必要陪着伤春悲秋。
心里已经有了打算,走近一步微笑,“阿姨,您开玩笑的吧?自己家有什么地方不好去的?”
厉宇的继母原本是他的初中老师,当年刚工作没几年,家访的时候认识他的父亲,后来就被调到教育局,再后来就进了门。
不知是否由于这层关系,厉宇对她态度始终很恶劣,再加上与死去的母亲感情深厚,更加对她难以接受。
刚进门的时候她还幻想,能够自己生一个孩子,彻底融入这个家庭,没想到婚后才知道,厉宇父亲由于一次事故,早已绝育,所以唯一的儿子地位不可动摇,连她都得看脸色过日子。
眼前这个女孩子是厉宇头一次带回家来的,看样子就很郑重,昨晚他破天荒回来吃饭,吃完跟他父亲再书房谈了大半宿,一早天还没亮就飞车走了。
有点心酸啊,这女孩子不得了,居然让那个鬼见愁似得小子手足无措。
她在这个家生存了多年,早就练就了一身看人得眼力活,知道这个女孩子以后可能在厉宇生命种举足轻重,甚至操纵他得未来,所以她立刻抓紧机会想跟她搞好关系。
位于绸缪嘛,厉宇看着这女孩子得时候眼神痴迷,她想自己这次怎么都不会看错。
第一眼只觉得她玲珑可爱,不过稍有点冷淡,话都不太多得样子,交谈间偶尔一笑而已,没想到她突然这样主动跟自己攀谈,很高兴。她亲热地握住乐黎得手。
“是啊,现在不一样了,厉宇长大,懂事多了。”
“嗯,阿姨,厉伯伯很疼你吧,看你保养得多好。”
她闻言呵呵笑,“什么呀,老夫老妻了还有什么疼不疼的,他规矩也多,就像那个书房,跟藏着宝一样,平时我都不让进。”
“哪个?就是厉宇刚才去的那个吗?”
“是啊,哎呀,我跟你说这些干吗?乐乐啊,你身上抹得是什么香水?真好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