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已在手,箭在弦上。
宝宝惊道:“太可怕了,我可不想变刺猬。”
身子一滚,滚到了竹楼里,把当刺猬的任务交给了林若飞。
一共有十七个人,十七支箭。
如果十七支箭一起射过来,林若飞有没有把握接住?
十七个黑衣人齐齐地站了一排,箭头闪着蓝光。
是毒箭。
忽然有“咄”声传来,接着是“崩崩崩”之声。
一共响了十七下。
十七支弓弦立刻断了,一枚铜钱滚到了地上。
是谁能够用一枚铜钱划破了十七张紧绷的弓弦?
林若飞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出了是谁来了。
郭超然。
除了那个神秘的郭超然,恐怕谁也没有这种功夫。
唐谅也没有。
林若飞的剑适时刺出,剑光闪动了十七下,又好象闪动了一下。
黑衣人倒下。
秦宝宝很会选择时机地又从竹楼中溜出来,摇着大脑袋,道:“人家一枚铜钱划破十七张弓,你十七剑杀了十七个人,差得太远了。”
林若飞笑道:“在下本就不如郭前辈的武功。”
不知从哪里传来郭超然的声音:“林少侠,宝少爷,你们一向可好?”
宝宝抱拳道:“只有一点点不好。”
郭超然道:“哪一点不好?”
宝宝道:“马上就会有许多人来杀我们了,就连郭前辈也帮不了我们。”
郭超然笑道:“我倒有个方法,既不让别人杀你,又能发财。”
宝宝道:“难道郭前辈想让我们到竹楼下去?”
郭超然笑道:“还是宝宝聪明。”
宝宝道:“可是地下机关消息很多,恐怕比上面远要危险?”
郭超然笑道:“有我在,还怕什么机关消息。”
宝宝惊喜道:“郭前辈原来是个大行家啊!”
郭超然笑道:“算不上行家,可笑的是,我最不成材的弟子‘笨手笨脚’冷小肝竟被人说成行家。”
宝宝这一喜非同小可,冷小肝那么巧的手竟只是郭超然的徒弟,郭超然的手段可想而知。
宝宝忽地皱眉头,道:“有一件事很难办!”
郭超然道:“什么事?”
宝宝道:“前辈发过誓,不许别人看到你,我们一会儿下去,你一定走在前头,肯定是被人要看到的。”
郭超然笑道:“我已经请了一名高明的大夫做过手术,从外观上看,已和常人一样,只不过我的容貌无法改变,但我只要蒙上面巾就行了。”
声音刚落,一个白衣蒙面的人飘飘然地走了过来。
终于看到了郭超然,遗憾的是他的脸上蒙着布,未能一睹庐山真面目。
三个人进入小竹楼,宝宝道:“郭前辈先不要告诉我入口在哪里,让宝宝先我找看,好吗?”
谁能拒绝宝宝的请求?郭超然笑道:“好。”
宝宝背着手,像个老学究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目光停在地上的一个竹筒里。
竹筒底部和地面相联结,宝宝试了试,发觉竹筒其实是铁筒,只是样子做的特别逼真。
郭超然笑道:“这个铁筒正是入口的枢钮,看宝宝怎么打开?”
宝宝细细看着铁筒,看到铁筒底部有个洞,忽地笑道:“是不是用水灌进铁筒去,然后入口自开呢?”
郭超然惊讶道:“这你也知道?”
宝宝得意地道:“有一种酸水,一遇到水就会发热,热气就可以冲开底下的机关,门就开了。”
郭超然惊道:“这是机关消息之学最深奥的部分,想不到宝宝居然知道。”
竹楼边正有一口井,井水打上来,灌到铁筒里,不一刻,从铁筒的小孔中冒出热气来,郭超然撕块布堵住。
不到一袋烟的工夫,只听“吱呀呀”声响,地上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郭超然立刻道:“快一点跳下去,洞口马上会关闭的。”
郭超然当先跳下去,宝宝紧跟在后,林若飞断后。
从洞口到地底只有三丈,宝宝轻轻落下去,不带一点足音。
林若飞最后一个跳下,见那出口又慢慢关上。
林若飞不由地担心道:“洞口被关上,我们怎么出去?”
宝宝晃亮火折子,指着墙壁上一个铁筒道:“这和上面的一样,只要灌进去水就可以了。”
郭超然解释道:“用水使酸液发热,热气顶开机关,但时间并不长,机关又会恢复原样,等我们出来时,刚才灌进去的水也差不多干了,只要再灌水,门依然会开的。”
林若飞摇头道:“这样稀奇古怪的法子,打破我的脑壳也想不到,难怪张真人空守此楼十年而无所获。”
郭超然笑道:“更想不到,宝宝也精通此道。”
宝宝吐了吐舌头,底下很黑,没人看到他的表情。
其实宝宝深知自己的身体较弱,不适宜练武功,偏偏他又好动,于是去玩机关消息,平时无事钻研摆弄,不也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吗。
想不到今天却派上用场。
郭超然不知动了什么东西,底下忽然一片明亮。
面前是三条通路,每条信道都是灯光通明。
照亮的是墙壁上的油灯。
林若飞大为不解,道:“灯光没有火怎能点得着呢?”
宝宝道:“别看油灯很小,灯蕊却通到一个大油桶里,平时,油灯上的盖子盖住油灯,使油灯只发出颇微弱的光,但始终不会熄灭。”
郭超然道:“刚才我激活机关,使灯盖提起,灯光得到空气,便明亮了许多。”
林若飞道:“就算灯油百年也用不尽,可是灯蕊总有烧尽的时候吧。”
宝宝接着道:“灯蕊都用一种特殊的灯草制成,只要供油不断,灯蕊就不会烧尽的。”
郭超然笑道:“正是。”
看不到他的面容,可以想象他脸上必充满欣慰。
宝宝年纪小小就如此渊博,真可谓难能可贵。
宝宝道:“这里有三条路,哪一条路是正确的呢?”
郭超然道:“这一点谁都无法判定,我也不知该从哪条路走。”
林若飞一脸失望,道:“那样我们岂不无功而返?”
宝宝道:“那也未必。”
郭超然心中成竹在胸,笑道:“宝宝有何高见?”
宝宝道:“那位大富翁建造这样一座宝库,自己当然会经常来看一看,因为有钱人把看着自己的财宝当作一大乐趣。”
林若飞点头道:“不错!有钱人最大的快乐或许就是数钱了。”
宝宝道:“既然大富翁经常来,那么他可不想提心吊胆地防备机关,所以,只要是没有机关的那条路必是正路。”
林若飞道:“怎样才能判断哪一条通路没有机关?”
宝宝流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道:“走一下试一试不就行了。”
林若飞笑道:“这是害我了,万一试出机关来,岂不把小命送了。”
宝宝偷偷她笑,郭超然道:“当然不必身试,我早已备好一物。”
从怀中掏出的,却是一个铁球,球上系着细细的链子。
那条链子非金非铜,宝宝也看不出是用何物做的。
林若飞颇感兴趣地看郭超然如何使用这个铁球。
只见郭超然将铁球掷出,重重砸在地上,撞击声刚刚传来,两旁墙壁上早出现无数的小孔,从孔中“哧哧”地喷出黑水。
黑水落地,腥臭扑鼻。
两边同时喷水,形成了一个密集的水网,林若飞骇然,若是冒冒失失撞入这条信道,必死无疑,根本连躲避的余地都没有,再高的武功在这种机关下,恐怕也没有一点办法。
黑水腥臭难闻,不用猜,必不是清凉饮料。
郭超然的铁锤上,已有被腐蚀的迹象,铁锤一击便收,仍然被喷了几点。
这个机关,真是好不厉害。
毒水一喷而尽,郭超然又将铁锤掷向第二条信道。
铁锤落地,两壁却没有动静,宝宝道:“是这条了。”
林若飞当先踏入,拔剑护身,小心翼翼地进入信道。
走了一步、两步、七步,两壁依然没有动静。
林若飞提心吊胆,将轻功施展到极限,使身体的重量尽量减少。
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履薄冰了。
走了二十七步时,已经到了尽头,此时又出现了麻烦,面前则有八个信道,每条信道都通向不同的方向。
林若飞回身对郭超然道:“请借铁锤一用。”
郭超然将铁锤交于林若飞,林若飞用力砸向一条信道的路面。
没有动静。
林若飞笑道:“想不到这么巧,一锤便砸出个正路来。”
刚欲踏上,郭超然拉住他,笑道:“你再试一试其它的路。”
林若飞依言又试,连击七锤,都没有半点动静。
他不由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宝宝问郭超然道:“这一定是到了迷宫了?”
郭超然点头道:“此八个信道,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并。’,这就是诸葛武侯传世的八阵图。”
林若飞道:“据说从生门进入,方可无事,这八道门中,哪一道是生门呢?”
郭超然道:“从第二道门进去。”
林若飞一剑当先,首先进了第二道门,刚走了三步,忽听“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两边墙壁,箭似飞蝗。
郭超然手指弹出,以“满天花雨”手法打出了一把铜钱。
能够射中林若飞的箭,都被他的铜钱击落地上。
林若飞惊出一身冷汗,道:“明明是生门,怎么还有暗器?”
郭超然道:“你看一看地上石块的颜色。”
林若飞低头一看,脚下的石块果然深浅不一,虽然都是黑色,有些却略微灰一些。
刚才不细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出颜色的差别。
郭超然道:“刚才你踏的是黑石,现在踏灰色的试一试。”
林若飞足尖点在灰石上,果然无事。
虽然这条信道只有三丈多长,三个人却走了不少时间。
因为灰色的石头有的相距很远,必须施展轻功。
林若飞过了信道以后,已经是满头满身大汗了。
他笑道:“这位大富豪居然也是位武林高手。”
宝宝道:“要不是武林高手,哪能确保财产不失。”
虽然地下迷道千条,幸亏有郭超然在,终于一一通过。
通路变得只剩下一条了,信道尽头,灯光通明,一扇铁门,正虚掩着,从门里透出光来。
林若飞若不是早被惊吓惯了,此时看到这样的情景,不大吃一惊才怪。
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门内的灯点了八十年?”
郭超然笑道:“初入洞时我按动机关,已将这里所有的油灯都点亮了。”
林若飞这才明白。转头瞧见宝宝脸上,尽是嘲讽之意。
郭超然走在了前头,走到铁门前,轻轻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郭超然的身体就僵住了,想象他的表情,必也骇然。
是何等可怕的事情,令郭超然这样的绝顶高手动容?
林若飞冲过去,将门拉大,脸色不由也变了。
宝宝叫道:“有趣。”
从两个人之间,挤出脑袋一看,他不由也吓了一跳。
屋中有人,活人。
不止一个人,而是许多人。
许多许多的老头、老太婆、宝宝数了数,一共有十八个。
本来指望一推开门就可以看到财宝,想不到见到的却是十八个老头、老太婆。
老头只有一个,老太婆有十七个。
十八个人身上都穿著在宝宝看来很过时的衣服,他们的形动举止也和宝宝这一代不同。
老人坐在一张精雕细刻,说不尽华贵的椅子上。
旁边,正有一个不知自己年华已老,仍稍稍略带风情的老太婆。
老太婆正在为老人梳头。
她梳头的动作优美、典雅,不得不使人以为,梳头也是一门艺术。
老头似乎也很惬意,微闭双目,手指有节奏地叩着膝盖。
屋里的其它老太婆,都穿著或红或绿,只有小姑娘才穿的衣服。
衣服的质料,或为细纱,或用轻罗,无不又薄又透。
老太婆的身材居然还很苗条。
她们或行,或坐,或拨琴,或沉思,或饮酒,或下棋。
她们对三个外来的侵入者,竟没表现出任何的好奇。
坐在椅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因为他稀疏花白的头发,已被梳好,盘起。
他的脸上露出微笑道:“六十年来,你们是第一批客人。”
秦宝宝忽地明白了什么,道:“老爷爷,你可就是八十年前武功第一的大富人?”
老人叹道:“富贵不过过眼云烟,功名不过虚浮尘土。”
宝宝望着那些个老太婆,很快明白。
昔年第一富豪建造了这样一个地宫,自己也就住了进来,他的丫鬟、随从,也和他一起住进。
因为在地底下,没有干扰,没有纷争,所以他们也没有烦恼。
没有烦恼的人,总是活得很长的。
宝宝估计,这些人最起码也有八十岁了。
见宝宝长得可爱,几个老太婆走过来,像少女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还为宝宝端来异香扑鼻,宝宝从未见过的水果。
老人命老太婆为林若飞和郭超然一一端上茶,微笑道:“当初我建造完毕后,不由就爱上这里,她们也自愿陪我,所以就住到了地下。”
郭超然叹道:“这里很好。”
老人道:“这里当然很好,既没有争权夺利,也没有尔虞我诈,人到了这里,似乎才恢复了本性。”
林若飞道:“难道你不留恋尘世的繁华,住在这里,不觉得寂寞吗?”
老人微笑道:“尘世的繁华,我已厌倦。至于寂寞,就算生活在外面,我还不是一样寂寞吗?”
他说得很不错。
像他这样一个最有钱的人,什么事没有尝试过,什么繁华没有见识过?
再说,无论是权力、金钱、武功的巅峰,都会很寂寞。
处在最高处的人,已经不会有朋友。
老人站了起来,笑道:“你们既然来了,我自然要让你们看一看我的家。”
郭超然道:“打扰了!”
老人带着他们转过一个翠玉屏风,进入内室。
这间房间里布置得极尽奢华,有许多东西都是从未见过的。
老人随手从一个柜子上取下一个紫水晶做的瓶子,笑道:“这是波斯的名酒,经过几十年,想必味道更好。”
随手一掷,掷给了林若飞,林若飞伸手一接,感到一股大力涌来,急忙拿瓶站住,仍是气血翻腾。
心中暗暗吃惊,这老人好精湛、好深厚的内力。
老人见林若飞居然不动声色地接住瓶子,不由一愣,随即笑道:“能够到这里来的,当然都是无双的高手。”
林若飞打开瓶塞,醉人的香气,立刻充满房间。
林若飞仰脸喝了一口,只觉得香甜软濡,香气直透大脑,忍不住脱口赞道:“果然是好酒。”
老人笑了一笑,打开一个房间道:“你们既然来了,总不能让你们空手而回,这些个俗物,你们不妨拿去。”
房门打开,耀眼而柔和的光芒立刻泄了出来。
林若飞不由怦然心动。
因为整整一间小屋里,都堆满了珍珠、宝石、古玉。
就这样随便地堆在地上,足足有一尺多厚。
宝宝随便拣起一颗,脱口道:“可是最上乘的祖母绿。”
老人笑道:“年轻时,我喜欢这些,所以搜罗了一大堆,现在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宝宝对这些宝石才没有什么兴趣,将祖母绿随手扔了,道:“老爷爷,还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老人道:“你是个孩子,或许不懂得这些东西的价值,他们的看法就不一样了。”
宝宝最恨有人说他小,不过瞧老人的年岁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大一倍,便不和老人多计较了。
林若飞将房门关上,除了剑,他不会对任何东西有兴趣。
郭超然早已走到一幅字画面前欣赏。
老人不停地点头,目中有赞叹之意。
因为他知道,世上不喜欢钱财的人实在很少。
不喜欢钱的人,不是白痴就一定是智者。
老人望着林若飞,道:“你用剑?”
林若飞道:“是的。”
老人向林若飞招招手,将林若飞带进了一个房间。
宝宝好奇,也跟着去看。
刚进入门口,扑面一股沁骨的寒气,仔细一看,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兵器。
只要是宝宝知道的兵器,这里无不尽有,最多的是剑。
各种各样的剑,每一柄剑显然都是宝剑,甚至是上古神兵刃。
老人年轻时,必也是一位用剑的高手。
老人正向林若飞道:“这里一共有三十七柄最好的剑,我相信世上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剑。”
他的话当然不会错,因为他自己就是个高手,当然懂得鉴赏剑。
老人道:“你认为哪一柄合适你,你就拿一把。”
林若飞走到剑架前,出于剑客的天性,他忍不住一一鉴赏。
每一柄都是真正的好剑,比自己的那柄剑当然要好得多。
林若飞露出赞叹之色,但是他一一鉴赏之后,又一一放了回去。
老人的目中露出惊讶,道:“难道没有一柄中意?”
林若飞道:“这里的剑颇名贵,极精良,可是我都不能用这样的剑。”
老人道:“为什么?”
林若飞道:“用了这些剑和人交手,心中生怕有所损坏,那样,剑就不是剑而是包袱了。”
老人点头。
林若飞又道:“何况一名真正的剑客,无论用什么剑,都不会影响他的名誉,武功的最高处,飞花亦伤人,何必用名剑。”
老人露出一种颇为喜悦的神情,就像一个慈爱的长辈看着最有出息的子孙。
老人道:“任何剑对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都是一样的,不过有一种东西你一定会要。”
他打开一个华贵的柜子,里面并没有什么奇珍异宝,只有书。
有些书是写在竹简上,有些是写在一块羊皮上。
老人从上面抽出一块羊皮,道:“这是昔年的大剑客燕南天留下的剑谱,他的剑虽然在江湖上失传,剑谱却留了下来。”
燕南天是昔日的名侠,一声“燕人燕南天在此”,众豪无不动容。
那样一个惊天动地的剑客,他的剑法自然是颇为珍贵的。
林若飞拿起羊皮,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就还给了老人。
老人一愕,随即点头道:“是了,你的剑辛辣灵动,和燕两天刚猛威烈的剑法水火不容。”
又取过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道:“这是昔年江湖上有‘金钱帮’帮主上官金虹作的‘剑论’。”
上官金虹创“金钱帮”,大败当时武林第一高手“天机老人”,虽然他后来被“小李飞刀”夺去性命,但就连李探花本人也推崇上官金虹的武功比自己高。
上官金虹手下的打手荆无命,剑法之高,甚至连排名第四的郭嵩阳也非其对手。
有人说,荆无命的剑法,是上官金虹亲授。
不管怎么说,像上官金虹这样的武林奇才所作的“剑论”,一定颇有道理。
但是林若飞这一次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把书还给了老人。
连宝宝都认为林若飞的举动太奇怪了,莫非他认为这些人不如他?
哼!太自以为是了。
老人也道:“燕南天和上官金虹的武功难道并不高?”
林若飞答道:“这两个人都是绝代的奇才,他们的遗作,自然是对后世颇有启发和借鉴。”
老人道:“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呢?”
林若飞道,“所谓异路同途,武功到了最高处,其实都是一个道理,而我所学的‘独孤九剑’也是最高明的剑法。”
老人道:“兼而吸收前人武功的精华,岂非更上一层楼?”
林若飞道:“任何一种剑法练到极高处,都可无敌天下,关键不在剑法,而在于人,前辈的武功故然尽美,但一个人精力有限,与其贪多不化,不如择一而终。”
老人附掌大笑,道:“只凭这一席话,少侠必是一代高手,就算现在不是,以后必是,三十年后,定证老夫此言不虚。”
林若飞笑道:“一个人成名天下,不光要靠武功,还要靠一点点运气。”
老人道:“少侠印堂上紫气盈然,就算倒霉,也不至于栽大跟头。”
遂又叹道:“财宝、名剑、武功,少侠一无所好,老夫已经无物可赠。”
林若飞笑道:“我来这里,本不是来寻宝的。”
老人大笑,低头问宝宝,道:“至于送你什么东西,更费思量。”
林若飞笑道:“前辈如果能猜到他喜欢什么,晚辈必然佩服。”
老人笑道:“小哥儿衣着华丽,举止脱俗,必出于大富大贵之家,金钱财宝,必不钟爱。”
宝宝最喜欢猜谜游戏,笑道:“这一点猜对了。”
老人道:“我看你根骨奇佳,本是练武的上选之材,只可惜暗疾在身,不可劳心劳力,贸然习武,反而有损。”
宝宝道:“这是谁都可以猜出来的,再猜下去。”
老人笑道:“小哥儿性格顽劣,必是天下最贪玩之人,偏是我这里又没有玩具,在小哥儿看来,我可算是一个穷人。”
宝宝摆摆手,道:“本就不指望这里有好的东西,不过今天的事情已经蛮好玩的了。”
老人带两人出屋,郭超然笑道:“入宝山怎地又空手而回?”
老人叹道:“他们两个人无欲无求,但不知先生有何愿望?”
郭超然道:“此番我到这里,本是来试一试我的机关消息之学,如今见到前辈,此行已是不虚了,世上万物,在下无一所爱。”
老人道:“阁下虽然蒙面,但精华之气,流出体外,必为不世高手,你所要的都可以轻易而得,老夫的确是无物可赠。”
郭超然道:“在下等打扰多时,先在此告辞了。”
老人双目精光流动,微微笑道:“我有一物,阁下必定是喜爱的。”
郭超然笑道:“除了八宝朱蛤,在下一无所需。”
老人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巧极,老夫这里正有八宝朱蛤。”
郭超然的双手已在发抖。
八宝朱蛤究竟是什么东西,郭超然竟会如此激动?
郭超然想必看出林若飞和宝宝的疑问之色,沉吟半晌,道:“各位都不是外人,在下就告诉你们吧!”
原来郭超然生下来就身带残疾,不但相貌怪异,而且不能尽男人之事。
虽然武功绝伦,不能解半点忧愁。
爱妾在他暗器上下毒之事,更让他英雄气短。
后来他遇到和秦英齐名的“大毒大夫”傅青衣。
傅青衣施妙手,于是让郭超然恢复和常人一样的身体,就是面容也经过手术,不日亦可焕然一新。
唯独仍不能行男子之事。
傅青衣说:“只有八宝朱蛤,才能治你的病。”
现在郭超然终于找到了八宝朱蛤,又怎能不喜?
※※※
杯酒不能言欢。
大家终于和老人分手。
老人道:“出口处必有重兵守护,凭两位的绝世武功和小哥儿的智能,全身而退,自不困难,不过多伤人命,有违天和,你们还是从别处出去。”
宝宝道:“这里还有一个出口?”
老人笑道:“老夫的敌人颇多,他们如果封住出口,老夫岂不困于此地?初建时我尚年轻,尘世之心未绝,故而出口、入口倒多建了几个。”
出口处,就在老人的椅下。
经过一段很长的通路,终于到了尽头,出了洞口,发现身处荒野。
郭超然急欲去找傅青衣,治疗暗疾,当下辞去。
宝宝也对林若飞道:“我要去找大哥了,你可别跟着我。”
林若飞笑道:“不见到你大哥,我是不会放心让你一个人走的。”
宝宝气道:“讨厌,讨厌,大哥说我是跟屁虫,看来,你也是跟屁虫。”
“跟屁虫”就是“跟屁虫”,林若飞已经学会了对付宝宝的办法,就是无论说什么,都装作没听见。
宝宝讥讽了几句,见林若飞若无其事,反倒把自己气个够呛。
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甩掉这个“讨厌的尾巴”。
前面已是市镇了,宝宝进了一家酒店,一坐下来就嚷嚷饿了。
林若飞的身上已是囊空如洗,宝宝呢?
宝宝很快想起一条妙计来。
他走到林若飞面前,道:“喂!听着,我们从现在起,各人吃各人的,我点的东西,你可不许偷吃。”
林若飞笑道:“大人怎好意思靠小孩子养活,就这么定了。”
宝宝见林若飞中计,心中暗喜。
林若飞当然饿不死,但只要林若飞去弄钱时,宝宝就可以趁机开溜了。
自己点了几盘菜,装作津津有味的样子大吃。
有生以来,还第一次这样乖乖地吃饭。
林若飞呢?
林若飞站了过来,走向屋角的四个人。
这四个人身材结实,拿刀佩剑,一望就知是江湖人。
林若飞走到他们桌前,忽然出剑,挑起一个盘子。
盘子里盛着一只烧鸡。
四个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起怔怔地看着林若飞。
盘子连带烧鸡从剑上滑下,落在原先放的地方。
盘子一碰到桌面,“叭”的一声,裂为八片。
不多不少,整整齐齐,正好八片。
而那只鸡呢?却一点没事,一点伤口都没有。
这一手好漂亮,四个人却吓呆了。
林若飞“哧”地收回了剑,抱拳笑道:“在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林若飞。”
四个人立刻站起,急退,一下退了个干干净净。
宝宝大叫道:“无赖,强盗,无赖的强盗。”
林若飞不说话,因为他已经在吃鸡,满嘴都是鸡肉,怎么说话。
宝宝气得饭也不吃,气鼓鼓地看着林若飞。
林若飞不但耳朵聋了,就连眼睛也好象瞎了。
其实他心里也感到好笑,堂堂的林若飞竟会去抢一只鸡吃。
这可都是因为宝宝的缘故。
吃完饭后,已经是傍晚了,宝宝决定住店,林若飞也住店。
那四个人走得太慌忙,竟连包袱也忘了拿。
包袱里有银子。
所以林若飞住店,花的是自己“抢”来的银子。
宝宝躺在床上,又想了一个逃跑的方法,他知道林若飞住在隔壁,如果自己逃走,以林若飞超人的耳力,一定可以听到的。
至于怎么逃呢?宝宝已成竹在胸。
第二天清晨,林若飞敲门,敲了半天,没有一点声音。
掌力一吐,门栓已断,林若飞进来,吃了一惊。
只见屋里被褥散乱,窗户大开,窗户上还有一点泥土。
林若飞苦笑道:“还是让小家伙逃跑了。”
心里一想,实不甘心,堂堂的林若飞达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吗?
身子一跃,已出了窗户。
他这边刚走,从房屋里的衣柜中,探出个头来,一脸的得意笑容。
终于甩掉跟屁虫,宝宝一步跃到门外,拼命跑去。
出了客栈,宝宝不走大路,从一条羊肠小道走下去。
小路到了尽头,则是一条大路,大路的方向是往京城去的。
路上行人很多,但穿红衣服的人只有一个。
林若飞。
林若飞坐在路边,路边还有一个茶摊,他正在喝茶呢。
宝宝“通通通”走到林若飞跟前,恶狠狠地道:“你怎么在这?”
林若飞笑道:“我出了大门,慢慢地走到这,正走得口渴,就坐下喝茶,刚喝一口,就看到你。”
眨眨眼,林若飞又道:“在这里喝茶犯法吗?”
宝宝忽然笑了,因为告诫自己,林若飞就是想气自己,绝不能让他得逞。
宝宝笑嘻嘻地坐下来,道:“林公子,花抢来的钱习惯吗?”
林若飞摇头道:“很不习惯。”
宝宝喜道:“那你以后不许抢钱,换个方法弄钱好不好?”
林若飞笑道:“好。”
宝宝把手伸进林若飞口袋,掏光银子,得意洋洋地走了。
※※※
又到了吃饭的时候,宝宝一边吃一边看林若飞。
这一次他们是在一座大酒楼中,楼上有不少江湖人,但是不许林若飞抢,看他有什么办法。
宝宝已把这件事当作一件有趣的游戏来玩了。
他就是要不断地刁难林若飞。
靠楼梯口有一桌人,吃得最热闹,一共有八九个人,其中有一个锦衣中年人,显然是主人。
林若飞笑瞇瞇地盯着锦衣人看,忽然一拍桌子,叹道:“好恨,好恨。”
他这一拍,惊动了满楼的人,锦衣人也向林若飞望去。
林若飞装作不知,抽出长剑来,叹道:“在下踏遍天下,为寻找对手,本想此处卧虎藏龙,哪料到尽是庸才。”
宝宝见林若飞装得逼真,感到很是有趣,津津有味地看下去。
锦衣人已经站起,冷笑道:“年轻人,说话不要太狂。”
林若飞收敛目中精光,生怕吓跑了锦衣人这个老头,道:“阁下是谁?”
他身边的人厉声道:“你连‘美名剑客’都不认识,难怪那么狂呢。”
林若飞惊道:“莫非是‘美名剑客’包三爷?”
包玉成冷笑道:“总算见识不浅,尚可造就。”
林若飞拱手道:“在下不知包玉成在此,言语冲动,多有冒犯。”
包玉成捻须微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林若飞笑道:“不知包三爷可愿和在下一赌?”
他深知包玉成好赌成性,是以才有此一问。
包玉成果然笑道:“你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赌在下必能接住包三爷三剑。”
包玉成大笑,道:“年轻人真是好大的志气,在下和你赌了,赌什么?”
林若飞笑道:“若在下侥幸接了三剑,包三爷需以黄金五十两为酬,若在下输了,必为包三节扬名。”
这个赌约颇不公平,但林若飞知道包玉成定会答应。
因为包玉成银子很多,名气却很小。
林若飞也是从包玉成桌上人的称呼中听到的。
包玉成果然面有喜色,大笑道:“取剑来。”
旁人忙取过剑来,这柄剑镶金嵌玉,颇是华丽,待剑一抽出,林若飞却好生失望。
这不是一柄好剑。
包玉成只知宝剑越漂亮越好哪里懂得识剑。
林若飞站在包玉成面前,拱手道:“三爷先请。”
包玉成笑道:“仔细了。”
一剑刺来。
这一剑刺出,就连宝宝都难过得扭过头去。
使剑使出这种样子,真不如跳进黄河自杀算了。
林若飞却装作手忙脚乱,长剑乱挥,架住玉成的剑。
包玉成叫道:“第二剑。”
这第二剑更不堪看,宝宝庆幸自己吃得少,才没有吐出来。
林若飞自然又装作急急忙忙,慌慌张张的样子,才架住这一剑。
包玉成道:“第三剑。”
有风雷声传来,当包玉成第三剑刺出时,似乎晴天打了一个霹雳一样。
这一剑颇快、颇狠,这一剑绝不是平庸的剑法,而是颇高明的。
包玉成就像变了一个人,他的剑变得更厉害。
林若飞没有料到,一个七八流的剑客怎么变成了超一流的绝顶剑客。
林若飞急退,除了退,他没有第二种选择。
他身后的桌、椅都被他撞得粉碎,但包玉成的剑依然剑势不衰。
林若飞已经退到了墙壁,已经绝无可退之处了。
剑,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然后就停住了。
像山一样地停住。
林若飞叹道:“你一定不是包三爷,如果包三爷有这等高明的剑法,‘美名剑客’早已天下皆知了。”
包玉成静静地笑了,他静静道:“我的确不是包三爷,我是汤小石。”
林若飞耸然动容。
汤小石!
宝宝也惊呆,林若飞若是和汤小石正面交手,胜负尚未可知,如今汤小石的剑已指到林若飞的咽喉,宝宝想不出办法来解决此时的困境。
汤小石忽然收回了剑。
他将剑掷到地上,剑断为数截,珠玉滚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他会收剑,更没想到他掷剑于地。
汤小石道:“这不是一柄好剑,不配用来对付林若飞。”
林若飞道:“可是它指住了我,这是有始以来,第一柄能够指着我咽喉的剑。”
他说的是实情,迄今为止,林若飞没有真正败过。
汤小石道:“它制住了你,是因为我在用诈,你绝没想到我会是汤小石,所以你败得不公平。”
林若飞道:“你想做到公平?”
汤小石道:“我用剑,剑是君子之器,要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剑客,首先必须成为一个君子。”
这句话颇有道理。
汤小石道:“所以用诈来将你击败,不但不公平,你也不服。”
林若飞道:“那我们再来,来一次真正的较量。”
汤小石道:“好。”
可是他身上没有剑,他也没有吩咐人为他取剑。
林若飞道:“既然你和我比剑,你的剑呢?”
汤小石微微笑道:“我的剑你是看不到的,当它该出现的时候就会出现,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林若飞瞳孔收缩,收缩成一根针,然后他拔剑、剑出。
这是两个很简单的动作,简单到不能再简单。
就算从没有学过剑的人,也可以做出这两个动作。
这个动作唯一和别人不同的,是它太快,非常快。
甚至比闪电还要快。
如果汤小石手中有剑,他或许能够接住这一剑。
可是他没有剑,真的没有剑。
他用什么方法接住这一剑?
这是任何人都想知道的,甚至连秦宝宝都感到很好奇。
汤小石伸出了右手,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了一个圆圈。
彷佛是受到某种魔力的驱使,林若飞的剑正从这个圆圈中刺进去。
林若飞立刻觉得很不妙了,非常非常不妙。
剑刺过去,一直刺到了剑柄,汤小石的拇指和食指便捏住了剑柄,同时,另外三根手指也搭上了剑柄。
林若飞只觉得虎口一震,手中的剑竟变成了汤小石的剑。
剑光闪动,剑尖反而指住了林若飞的咽喉。
林若飞惊呆。
有人喝彩,当然是汤小石带来的人。
汤小石微笑道:“我记得我说过,我的剑随时都可以出现,因为你的剑也可以变为我的剑。”
林若飞垂下了高贵的头,他不得不承认,汤小石比自己高明。
他夺剑的手法不但颇冒险,也颇巧妙,简直是匪夷所思。
剑光又一闪,不是刺入林若飞的咽喉,而是将剑送进了剑鞘。
林若飞的剑鞘。
然后汤小石转过头去,坐到他刚才生的位置上,又端起了酒杯,喝酒、谈笑。
他再也没有看林若飞一眼,就像世上根本没有这个人。
名满天下的林若飞,在他眼中,居然不如一杯酒。
林若飞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什么地想不起,什么也思考不出来。
他只知道自己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他宁愿死在汤小石的剑下,但汤小石偏偏不杀他。
他居然已经懒得杀我,因……为……我……不……配。
这五个字就像毒针一样利入林若飞的胃里、骨髓里。
他很快就想到个字:死。
死对林若飞来说,实在太容易不过,也实在是目前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冲出了酒楼,头也不回,宝宝急忙追了出来。
汤小石这才转过头来,望着林若飞走的方向,不住地冷笑。
有人问:“汤先生为什么不杀了他?他对我们很不利。”
汤小石微笑道:“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并不是只有剑才能杀人。”
那人不懂。
汤小石笑道:“林若飞是一个颇骄傲的人,他的剑法也的确值得他骄傲,这种人可以死,却万万不能败的。”
那人道:“汤先生是说,像林若飞这种人败不得,败就得死?”
汤小石道:“他看上去比谁都坚强,其实却很脆弱,这一次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就算能够活着,也必定终身不再用剑。”
那人道:“可是他以前也败过,败给了苏护玉。”
汤小石道:“那一次他没有真正败,他是为了某种目的,才败给了苏护玉,但这一次就不同了。”
那人点头,叹道:“我若是林若飞,我绝不会死的。”
汤小石慢慢地道:“林若飞只有一个,他虽然会做蠢事,但无疑是令人恭敬的,你们永远也比不上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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