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日之前,她大概只会吞忍,默默地退开,尽量保持庸碌模样,不露锋芒以明哲保身。
树大招风,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虽然她对皇位并无野心,但是其他人并不这么认为,只要有一丝丝威胁,定难以容忍。
“你想要什么,银子吗?多少,给个数字,别再浪费我的时间。”他语出不屑,一副急于将人摆脱的狂傲。
“无光不成影,公子如此财大气粗,凭的可是自己的能力?”他的话惹恼了南青瑶,但她仍面如静期,恬静淡雅。
很少用如此苛责的重话,但对方蔑人的言语着实伤人,即使修养一等的圣人也会发火,何况是拥有七侍六欲的凡人。
她的言行已经够退让,不求讨回公道,只要一个发自内心的道歉,给予起码的尊重,无心的过失可以被原谅。
没想到他毫无诚意就算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仿佛她与侍香是无理取闹的村妇,纠缠不放只为从中捞些好处。
是可忍,孰不可怨,人若不自重,她又何必重之。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想吸引我的注意?”见她目有恼意却强行克制,东方珩顿生兴意地出言调戏。
闻言,她神色骤变。“你竟敢指我对你……心有好感,你太狂妄了!”
不折不扣的狂人。
“不是吗?我看你也长得标致,小有姿色,不如我将就将就,迎你当我的十三妾。”既然被当成登徒子看待,那就逗她一逗无妨。
本想走人的东方珩一见她故作冷静的有趣表情,隐藏在道貌岸然下的玩心不经意被挑起。
突然间,他很想看她失控时是何等模样,是美目轻珠,娇羞嗔骂,或是怒目横视,抡起粉拳追打他过十条街。
“你……”
“小心--”
正想义正辞严地喝斥一番,孰料忽地被推开,森寒银光划开眼前。
蓦地,南青瑶神色一紧,目中藏着不明幽光,她跟着一下立即退开,拉着侍香闪入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尽量隐去身影,与黑暗教合。
在这短短数年间,她深刻的体会到一件事,就算人无害虎意,山里的大老虎也会见人就吃,这是它们天生的嗜血本性。
不过她很快地就发现,蒙面的黑衣人并非冲着她而来,招式凌厉地攻向推开她的锦衣男子,与他有深仇大恨似的,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好大的胆子,是谁指使你。”不想波及百姓,东方珩抽出系环在腰间的软剑,边回击边往岸边退,拉开安全距离,以免误伤无辜。
“到阴曹地府再问阎罗王吧!”黑衣人长剑向前,直刺心窝。
文武双全的东方珩闪身一避,提剑回刺。“可惜阎王不收。”
一声闷哼伴随血花溅开,武功不弱的黑衣顿时皮开肉绽,左手臂的衣袖被划破,多了道长长的伤口。
“阎王不收我来收,明年的今日是你的祭日!”见血冒出,黑衣人似被激怒了,攻击更为猛烈,不置人于死地誓不甘休。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想杀他,没那么简单。
东方珩的根骨奇佳,是练武奇才,举凡教过他的师父都大为称奇,直道他是举世罕见的武学人才,无不倾囊相授。
自古以来,被毒害、谋杀的太子并不在少数,高处不胜寒,身为东浚国皇位首位继承者,他比别人更了解习武防身的必要性,因此也特别用心的习练武艺,务求精益求精,不想他日死于非命。
所以意欲未吐杀他的黑衣人并未占到上风,反而节节败退,胸前、背后、握剑的手,几乎都有剑释挑过的痕迹,血珠不断滴落地面。
没料到他身手不凡的杀手惊骇之余,思索者逃脱之道,拿钱办事不表示要命通掉,来日方长,终有一天能完成诛杀任务。
提岸旁,人声鼎沸。
河道中,灯火通明,映出千万盏摇曳生姿的灯笼。
灵机一动的黑衣人为了脱身,高举长剑,扛断系灯的长绳两端,剑身盘烧两圈,以流星锤的方式将数十盏火光灼灼的灯笼抛向紧追在后的男子。
没想到迎面而来是烫手的烛火,闪避不及的东方珩以剑挥开,却阻挡不了四散的火星。
他浑然不觉衣摆着火了,提剑欲追赶黑衣人,不捉到人,无法逼出幕后主使者。
但是黑衣人何其狡猾,他咧开一口白牙冷笑,顺手捉了位七岁大男童朝东方珩丢去,趁他张手接人之际隐入人潮,再无踪影。
“该死,让他给溜了。”到底是谁想杀他?谋害当朝太子视同谋反,当诛九族。
布帛燃烧声清珩可闻,焰红火光窜起,面色冷厉的东方珩眯起鹰眸,精芒四进,似乎感觉不到近身的热度,兀自想着谁可以借由他的死得利。
皇弟吗?
他唯一的兄弟。
但是可能性不高,安于本份的二皇弟从无称帝的野心,他比和尚还清心寡欲,一心当个闲散郡王。
“咳!你……你的衣服着火了!”很想坐视不理,但良心过不去。
“什么?”低头一视,他蓦然发愣。
虽然不想多管闲事,让他吃点苦头,可是人有慈悲心,心生不忍的南青瑶见火快烧到他的背,小手用力地一推。
扑通一声,身后的河面诫起一大片水花。
见人载浮载沉,侍香小声地说:“小……小姐,他好像不会游泳……”
“不会游泳?”
水中早鸭的东方珩喝了好几口河水,他挥动着双臂呼喊,拼命地仰起头吸气,可是身子却往下沉,水面上出现一个又一个气泡。
骤地,又一声扑通,身如银鱼的南青瑶快速游动,闭气泅入河底。
“哈啾、哈啾、哈啾--”
五月的河水虽不若早春雪触时冰冷透体,可是泡在沁凉的水里还是不太好受,尤其是夜晚的冷风一吹,浑身湿透的身子是直打哆嗦。
而心肺曾经受损的南青瑶更是咳声连连,她奋不顾身的救人,后果是让自己染上风寒,小脸微红地发着烫。
但是夜色昏暗,没人瞧出她的不适,加上她不想让人看出她的异状,强撑着晕兹将湿林林的男子拖上岸。
幸好附近的渔户借了他们干净衣物,梳洗过后换上保暖布衣,又喝了姜汤,这才稍稍驱走一些寒意,暖了手脚。
“小姐,你又病了是不是?要不要我到药铺抓帖药……”侍香不放心,小声的询问。
“不打紧,老毛病了,用不着大惊小怪。”她轻声安抚,不希望亲如姐妹的侍女太过操心。
她这身子骨还有人比她更清楚吗?不就是些死不了的小病痛,平时折腾着,让她不好过,好提醒她皇兄的死于非命。
生在忧忠,死于安乐。
有时她不禁感谢这一身病痛来得巧,要不是她已是半个废人,大概也逃不过宫阁的内斗,沦为权力斗争下的牺牲品。
她心知肚明,大她两岁的二皇兄有称帝的野心,精心部署着通行无阻的帝王之路,以期有一天能接下帝位,一统江山。
可惜父皇属意生性秉良的三皇兄,在昭贵妃的护航下,掌握兵权的娘家是一大势力,二皇兄的胜算不大,除非三皇兄不在了……
陡地,她心口一惊,非常不安,仿佛压着重物,沉郁难舒。
“都怪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要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搭救,他干脆淹死算了,省得拖累别人。”口不饶人的侍香嘟嘴说着气话。
“好了,别指责人家的不是,是我推他下河,理应由我将人带上岸。”她只是错估了一件事,以为近海的东浚国百姓个个善泅。
没想到竟有例外。
“听到没?还不感谢我家小姐,若非她不计前嫌地帮你,现在的你不是烧成木炭,便是一具浮尸。”死状连亲人都认不出。
侍香十足的护主心切,得理不饶人,狠狠地给了记大白眼。
穿上平民服饰仍不掩王者气势的东方珩拱起手。“姑娘救命之恩铭感五内,请随在下回--回寒舍,必以厚礼相谢。”
他本想说随他回宫,但忽觉不妥,话到嘴边又往里吞,面上有着几分不自在的窘色。
身为东浚国太子却不谙水性,能不汗颜吗?此事若张扬出去,恐怕滑天下之大稽,一国储君居然是畏水鼠辈,连起码的鸭子划水也不会。
不过也因为这件事,他对眼前的弱质女流大为改观,瞧她娇小的身影不及他肩高,竟有勇气跳下河,搭救对她出言不逊的陌生男子。
此等义举非人人敢为,河深濡急,又是深夜,就算河边灯火万盏,也难以照亮河面景况,她贸然下河,危险程度不下沉溺其中的他。
“不用了,只是举手之劳罢了,用不着……咳、咳!放在心上。”南青瑶不想太招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是做为人质的悲哀,凡事不由已,她不能有任何不当的举动,或是和某些人过往从密,否则必被放大审视,加深两国由来已久的猜忌。
五年了,父皇不曾梢来只字词组,归国之日遥遥无期,她不知是否还可期盼。
风雏宫的云昙应该开了又谢了吧!苦苦等不到惜花的主人。
“小姐,你又咳嗽了,不吃药不行,我们上街找个大夫瞧瞧。”侍香轻手拍着她的背,一脸忧心。
“我不……”府里的开销用度已经够拮据,不需要再为她的药钱费心。
真要度不过,监管她的官员自会请来太医,一国公主若客死他国,东浚国难辞其咎。
“我家中有医术精良的大失,不如让他们为你把把脉,诊断一番。”东方珩主动提议。
“他们?”听起来好像是大富之家。南青瑶思付着他的出身。
“姑娘是因我而染上风寒,理应尽一点心力,若是百般推辞就显得故作姿态。”他故意激她,以身阻挡她的去路。
“可是……”清妍小脸露出为难,苦思不着婉拒之策。
不让她有所迟疑的东方珩霸气的执起柔暂小手握紧。“跟我走。”
“你……”男女授受不亲,岂可踰矩。
南青瑶没机会把话说出口,身形高大的男子已大步地往前迈开,她莲足瞒珊地被拖着走,差点因跟不上步伐而跌倒。
不过随后她发现男人有颗敏锐的心,一瞧她走得慢,便缓下脚步配合,从容不迫地慢行缓步。
说实在的,他的体贴让人有着小小的感动,先前的不愉快烟消云散,一个素味平生的陌生人能有此心思,实属难得。
也许她真错怪他了,在拥挤的人潮里,你推我挤的,肤体碰触在所难免,她太小题大做,误以为他存心轻薄,若真有意,以他的武功,她和侍香又岂能全身而退,早遭凌侮。
只是……唉,她发出无声的幽叹,不着痕迹地拉拢衣襟。之于姑娘家而言,名节重于生命,他的无心之举实已令她名声受损。
唯一庆幸的是,今夜过后两人再无交集,只要不刻意提起,谁也不知道曾发生过的小播曲。
南青瑶以此自我安慰,不让自己想太多,指尖的热度逐渐升高,她的心跳也出奇地快速,面色潮红。
“咦!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你家?”
耳边传来侍女的气愤声,始终低垂的清眸微微一抬,不解地看向停在牌楼前的男子,讶然自己不知不觉走过半座城。
是恍神了吗?完全没注意行进的路线。
“我忘了一提,我姓东方,单名一个珩字,东方珩就是我。”他以为她听闻他的姓名必会大惊失色,东浚国百姓皆知太子名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