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惶逃出病房的千色,没跑多远,双脚一软,跌跪在走廊上,好似虚脱了似的,站都站不起来。
随后出来的卡尔、娜娜、欧阳决三人见到,赶紧上前。
“Memory小姐,你怎么样?”娜娜语气关切,对这个长得像悠的人儿,充满了关心。
千色脸色显得苍白,额头上还渗出不少汗珠,她向来不喜与人亲近,但自己现在动弹不得,需要人的搀扶,便没有推开娜娜。
“不碍的,只是有些头晕……”她回答,孱弱一笑。
天生艳丽的姿容,让这笑真叫一个柔媚入骨,却也是苍白中带着一丝我见犹怜,她卷曲的黑发如瀑披散,衬得肌肤象牙一般白,说不出的妖娆,又有说不出的清丽。
先前因为狄克晕倒的惊动,让三人无暇静心品茗她的美,现在却是看得仔细。
真的是太像了。
卡尔和决不由自主的看呆了,犹如当年第一次见到悠那般。
娜娜发现了两个男人的反映,假意咳了一声。
卡尔顿时回了心神,收回自己的注目,对娜娜说道,“扶她到走廊的椅子坐一下。”
欧阳决则尴尬的别开眼,搔了搔头,想起忙了一夜,滴水未进,便说道,“我去餐厅买点吃的和喝的。”
“最好是热牛奶。”娜娜说。
“好,我这就去。”他立刻转头,往餐厅去。
娜娜扶千色一同坐下,“要不要叫医生,你看起来脸色很差。”
千色摇头,“没事,坐一下就好。”
她实在不想在这里久呆,但是又不好拒绝他们的好意,望着窗外,才发现天已大亮,想起在等她的唐,如坐针毡。手腕上的伤被娜娜扶起时碰到了,更是疼得钻心,但她忍了,不想多事,也幸好有长袖遮着,才没让娜娜察觉。
“真的没事吗?”娜娜担心的问,刚才扶她时,发现她的手心冰凉冰凉的。
“贫血而已,休息一下就好。”她随便找个理由搪塞。
卡尔站在一边抱歉道,“不好意思,连累你了。”
“没关系,凑巧碰到罢了。”坐了片刻,千色觉得不想刚才那么虚弱了,思考起如何脱身。
或许是她长得太像悠了,移情之下,娜娜解释道,“狄克平常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太爱去世的妻子了,而你……长得和她很像。就连我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世界上会有如此想象的两个人,他看到你勾起了以前的回忆,所以脾气才会那么反常。”
“是吗?”她必须伪装自己不知情,即使她很清楚那些细枝末节。
“谢谢你配合了一晚上。”虽说是不由自主,可是她从头到尾都很合作,本就是毫无关系的人,被个陌生人扣着手腕不放,大可强硬离开的,忍到最后也不过是打一巴掌出出气,换做别人早暴走了。
这声谢谢是一定要说得。
千色想起病房里的狄克,下意识摸向左手腕的伤处,当他放开的刹那,她除了疼,还有另一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觉像是缺失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更带着点迷乱,明知道不该问,她还是问了,“他……不会有事吧?”
那样强壮的一个人,刚才却是那么脆弱,像即将崩裂的大山,不知什么时候就真的会崩碎了。
她竟有点放不下。
“应该没事了,只要他肯乖乖休息。”卡尔站累了,便也坐了下来。
“那就好。”千色说得很小声,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得……
“你再休息一下,待会儿等决买了牛奶回来,你喝一点,我们再送你回家。”
听到他们要送她回家,千色立刻惊醒。
这时候,她还在胡想些什么,那个男人是他的敌人。
“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家。”
“这怎么行!?”她看起来那么虚弱,万一昏倒在路边怎么办。
“真的不用了!真的……”见他们似乎执意要送她回去,千色哪还坐得住,噌的一声站了起来。
她动作快的让人措手不及,娜娜和卡尔都还没反应过来,她一个跨步,跑了起来。
“Memory小姐!!”娜娜赶紧站起身,想追上去。
只见千色已经进了电梯,梯门瞬间关上,给她追得机会都没有。
“她跑了!”
“我看到了。”卡尔好笑的看着闭门的电梯。
“那还不赶快追,万一她出了什么事,我们就罪过了。”娜娜扯住卡尔的袖子,打算拖他一起追。
“算了,娜娜,她看起来不太想和我们相处,或许真是被狄克吓到了,我看我们还是……”
娜娜秀眉一簇硬是打断了他的话,“哼,我看你是心里有鬼。”她可没忘记刚才他看人家都看呆了。
被她这么一提醒,卡尔想起了先前的失态,有点尴尬,“你说到哪里去了。”
娜娜沉默,只是脸色臭了下来。
卡尔陪笑道,“都十几年了,你还吃醋啊。”
娜娜别过身,不看他,这十几年她过得幸福,当年的种种早已经释怀,可是女人的心就是那么奇怪,成年旧醋的事情了,一提起来就特别来劲,心里跟着不是滋味。
卡尔没辙,只好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呐,娜娜,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她长得真的太像悠,一时看呆了,也是人之常情嘛。”
初恋是男人最无法忘怀的,不会因为时间有所改变。
他承认刚才真的有被震撼到,毕竟悠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当年他爱得有多深,爱得有多苦,至今都很深刻,是娜娜治愈了他被爱情弄伤的心,如同当年说得那般,他爱上了娜娜,慢慢的,一点点的,直到深深的爱上了,把她放在了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要不,他厚着脸皮求婚N次,是为了什么?
女人呐,真是小心眼。
“哼!”她还在气头上。
“你觉得我这把年纪了,还有精力搞外遇吗?你太看得起我了。”
“外遇!?”娜娜冷笑,戳了戳卡尔的胸膛,“我可还没嫁给你,算什么搞外遇。”
卡尔捉住她的戳弄的手指,放到嘴边亲了一口,“怎么?现在终于知道要维护自己的地位了?”
他促狭的话,让娜娜顿时脸红,“放手啦,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
他可不放,又把她保养得当的手指亲了又亲,“赶快嫁给我,这样你就能把我绑得牢牢的了。”
“还说!!”娜娜表面好像是气极了,心里却甜地要命。
“嗯?今天就去登记怎么样?”卡尔搂着她,又逗又哄的,要是能哄得她点头,那狄克这一昏,可值了。
买好食物和饮料回来的欧阳决,看到就是这一幕肉麻的画面,习惯了,当没看到,瞥眼看向长椅,发现千色已经不在。
“人呢?”他问。
“走了!”
卡尔和娜娜恩爱的十指紧扣,一起回答道。
“走了!?”决眉头一皱,有点火大了,“她那副样子,你们怎么就放她走了。”
“没办法,好说歹说,她都不愿意我们送。”看刚才那奔跑的速度,应该也没事吧。
“所以你们就光顾着恩爱,把人家彻底抛在了脑后!?拜托,你们加起来都有一百岁了,这种不负责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欧阳决狠瞪了两人一记,也没把买来的食物和饮料分给他们,径自追了出去。
卡了看着决迅速消失的背影,脑中一个闪念,“娜娜,我们的决,好像……对人家很有好感哦。”
娜娜可没他那么多心思,“别胡说,他们的年纪差那么多。”
“都什么年代了,年龄可不是距离。”
“你是说……不会的,决他……”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决,这么多年,还一直是单身……”理由自是不用多说了。
“你觉得……可能吗?”
卡尔沉思了片刻,“如果他真想追的话……”
娜娜愣了愣,真没往那种地方想过,可是刚才决的反应……却不似平常。
难不成真的动了念头了?
要说爱人,决可是他们当中最会忍的一个,不似狄克,不似卡尔,坚忍地让人难以置信。
他……也该有自己的幸福了。
想着,娜娜和卡尔对望了一眼,笑了笑。
不如随缘吧。
*
奔逃出WFP医疗中心的千色,一出来,就招了出租车,她报了地址,司机立即油门一踩,窜入车流中,欧阳决自是晚了一步。
她得赶紧回去,唐一定等得心急了。
回去的住所自然不是午夜幽香的家,而是组织的秘密集会地。
一路上,她惨白着一张脸,却也美得格外惊心动魄,前头驾驶的司机好几次在后视镜里看呆了,差点出车祸。
到了目的地,她塞了一张大钞,也顾不得司机找零,就急忙下车。
司机也赶紧跟下车,“小姐,你没事吧,你脸色很差。”
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美人,孱弱的模样更让人心疼,真怕她会突然厥过去。
千色没搭理他,快步奔入眼前的大厦。
司机也想跟去,可是他停车的地方不对,后面的车流正猛按喇叭,他刚一走神,佳人就不见了,若不是手里还握着车资,他铁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白日梦。
算了,算了,这样的大美人可不是他们这种平民能拥有的。
千色的平安归来,让着急等待了一夜的唐终于安了心,可看到她一进门就虚软的跪倒在地,心却慌乱了,“千色!!”
千色垂落的眼睫遮住了星眸,看不见是否安好,也不答话,唐更慌张,立刻上前扶起她,不免碰到了她腕上的伤。
“啊!”千色吃痛的惊喊。
唐迅速掀开她的袖口,倒吸一口凉气,“这是……怎么弄的?”
眼里那皓腕如莹玉雕成,却狰狞着一圈黑紫,惨不忍睹,见她忍痛的黑眸沾着雾气的微润,像透亮的宝石,让他慌忙放手,不知所措。
“千色,你……他们伤了你!!”杀意涌现。
难道她被识破了?
千色摇头,抖着清瘦的肩,她缓缓站起,却很是不稳,唐小心的搀扶她另一只手,却发现她的手心很冷,如玉一般毫无热度,若非在掌中感觉到些微颤,便像是无生命的物件。
“坐下,我给你倒杯水!”
她依言坐下,接过他递来的温水喝下,全身的冰冷才染上一点温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追问。
她抬眼,黑眸清冷却有着微微的慌乱,衬在冷定苍白的颊上,竟有种夺人的脆弱。
“千色……”没有弱点、从不失仪、冷静自制、掌控若定的她,何时有过这样的脆弱。
她似乎不想回答,喝了水,暖了身子,她便站了起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千色!!”唐心急于知道她发生的事,搭肩拦住她。
“唐,让我静一静,好吗?”她回头,语气幽弱。
唐想拒绝,可是她这模样实在让人不忍,仿佛心里有什么压着,压得她透不过起来。
“就算要静,也要把伤口处理一下,说不定伤到骨头了。”他刚才只是轻碰,就疼得她惊叫,可想而知,这伤得必定很重。
“没事的,我自己会上药。”她说,转头步入房门。
“千色……”唐仍是担心。
“求你了,让我静一静。”她清冷的话音如风送浮冰,却激起唐一阵的心疼,更是不忍逼她。
“好,好,我在门外候着,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记得喊我。”
她点头,将门关上,隔绝了自己。
静滞了片刻,唐担心不已的挨上门,想听一下房里的动静,当听到毫无可疑的声响时,他才放下心,离开房门,踱步坐回沙发。
房里的千色,像是知道他会挨近门倾听,什么也没做,靠着门等他离开。
待他一离开,她再也撑不下去了,背沿着门滑落,跪倒在地。
为何她的心会那么痛,纠心的她无法呼吸,满心满脑都是那人的影子,不该的,也是不允许的,他是敌人,可她为何会如此担忧他。
他昏到时的她的心都像是停了,她忍下了。
他醒来时,那份脆弱,让她心像是被扎了,她也忍下了。
他暴怒的喝斥时,她的心慌了,她更是忍下了。
用全副的力气和精神去忍得。
为什么,她会如此,心似乎想要告诉她什么,可是她却猜不透。
她知道这种现象绝不是好事情,很可能让她送了性命。她在黑暗里生活,就不能有任何情绪波动,一旦有了,她便就有了弱点。
是绝对不允许的。
但,她无法克制。
她想冷静,就像往常任何时候,可是越是想冷静,越是慌乱,越是摆脱不掉。
乱了,全都乱了。
她对现在的自己陌生的狠,更害怕这样的自己。
极慌,极痛,极惑,让她情绪无法控制的纷乱……
“唔……”她疼极了。
不是手腕,而是背……
像似有火在烧……
好热,好烫……
她的背好像快要融化了……
*
门外的客厅里,唐正静静的守候着,同时一杯杯的酒也猛灌入喉。他不知不觉喝了很多,千色的影子占满了所有思绪,连警惕都退化了。
“唐!”火焰不知何时出现的。
唐睁开微醉的眼,“你怎么来了?”
“千色回来了?”虽是问话,答案却是肯定的,否则他不会喝酒。
“回来了,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什么也不肯说。”他扔开杯子,直接拿酒瓶灌。
火焰冷目看着他狂饮的姿态,忍不住一把夺过酒瓶,“别喝了!!”
被夺了酒,唐很是不快,扑过去就想强,但是他醉了,眼神不够精准,让火焰躲了过去。
火焰将酒瓶抛向远处的垃圾桶,“你给我坐好。”他将唐压回沙发上。
唐郁闷至极,却醉得使不出力,头脑还算清醒,“你别管我!”
火焰恼了,每次他这样,他心里就很不爽,他是不知道千色与他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过去,组织里的人都是这样,不问出处,只问现在,谁也不知道谁的过去,但是他笃定唐与千色关系匪浅,从十六年前就……
他顿了一下心神……
这是禁忌,BOSS命令过过,要忘记,不能透露,连想都不可以想。
呵……他冷笑。
他们的禁忌可多了。
比如这……过了十六年,他们的形貌却未曾有任何改变。
什么年龄加入组织的,这个年龄就不曾变过。
恐怖吗?
有时想想,真的很恐怖……
不过,他们已是是“正常”的人了。
各有各的目的,各有各的苦衷,他不会问唐,问他为何这么痴爱一个女人。
永远都不会。
记忆中,千色是冷淡的,无情的,多智的,如果是伙伴便会是最好的,如果是敌人,便是最恐怖的。
他欣赏她,对她的部分过去,也了解,可这也是禁忌。
只要在组织里一天,那么禁忌便不可戳破。
绝对不可。
而对他们的任务而言,千色绝不能失去。
所以,他冷眼旁观,看着唐痛苦,因为不能,也因为无力。
唐被他压制下,起了反抗,酒醉让他力气大增,他差点被他挥来的拳击中,心下认为他这样发酒疯,对自己,对他都不利。
意念一起,他施展了最拿手的催眠,将他引入沉睡状态。
唐醉的毫无招架之力,倒头就睡死了。
火焰松了口气,刚想离开,便听到千色房里一阵动静。
心下有疑,立刻闯了进去。
只见千色分外痛苦的卧倒在地,拼命的扭动身体。
“千色!”火焰奔到她身边。
“好烫,我的背……好烫!!”清冷的眸有着难耐的痛苦。
火焰为人向来公私分明,见她难受,也没有男女有别的道道,只想查看她的背是怎么了?
伸手便将她背上衣料撕碎……
“这是……”火焰大吃一惊。
雪背如玉,却是点点金光,金中带橘,正显现出一只绝美的凤凰,展翅独立,将她的背整个盘踞,像是活的,刹那间就会飞腾而起。
随着凤凰越来越清晰,千色哀叫更浓。
那凤凰的眼睛像是有灵光一样绽起,孤傲,睥睨,俯瞰一切。
让人不仅骇然。
这不像是纹身,因为没有哪种纹身可以做到这般境界。
此时,千色因为背后显出的图案,疼痛难忍,扭动着身体,凸凹有致的玲珑娇躯扯动了背,让凤凰更逼真,宛若在舞动。
逐渐,那尾翎染上了七色,华美至极,凤身周围则现出了烈火的图腾,爪下惊现褐色梧桐之枝。
这是……这是……
凤凰涅磐!!
火焰脑中闪过曾经探知过的密闻………
中国夜家!!
正惊骇着,千色似乎疼到极限,便昏了过去。
火焰却自语道,“千色……你到底是什么人?”
凤凰犹在,却又在霎那间涅磐灭度。
静谧的夜,最后一丝光彩也随之熄灭。
沉沉的迷却等着人来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