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匆匆上得横山半坡上,穿过小广场的时候,正厅内的狄振海已猛的站起身来,道:“他们怎么回来了?”
狄振海当先走出正厅,“大海狮”展鹏飞与“浪里毒蛇”靳大成紧跟着走出来。
白虹已大踏步冲上石阶前面单膝跪地,高声道:“属下不力,运的货物中途被劫,白虹特来请罪!”
狄振海苍白的大胡子猛孤丁一抖,沉声道:“起来,进来说话!”
狄振海当先又走进大厅。
莫云扶起白虹,道:“进去之后,由我先向当家的说明。”
“飞鹰”白虹重重地道:“不,莫堂主,我没有与死难的二十多名兄弟共死,就是一桩大罪。更何况东西已失,按帮规我也难逃失职之责。”
他忿忿地咬牙又道:“莫堂主,我……”
二人走人大厅里,按照平日各人的座位坐下来,“海底龙王”狄振海面色寒寒地道:“说吧,白堂主,从头到尾把事情说一遍!”
“飞鹰”白虹那张青灰色的面皮一紧,当即抱拳施礼,道:
“回当家的话,货在宜兴装船,按价码我们抽一成,两艘大船装满,合计银子一万八千两,当时我们先收一半共计九百两,现放在宜兴青龙堂,余下的九百两银子货到广庆收款。两天后船过无锡入江,就在江对岸雇车十辆上路,不料车行长山,才知道那里是‘火鹤’黄风地盘。那黄风同他的手下曾在寒山寺受辱,黄风老儿又被莫堂主断去一臂,仇人见面,双方便打了起来……”
于是,白虹便把拼杀的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海底龙王”狄振海沉重地道:“怎会这般巧合,偏偏走在飞云寨地盘上。”
莫云立刻抱拳,道:“回当家的话,这件事情必有蹊跷,属下以为,我们有待与姓黄的一拼,不必总舵支援,只须青龙掌与飞龙堂弟兄出击,便足以捣毁长山贼寇。”
狄振海咬咬牙,忿然地道:“我要亲自出马,倒要看看姓冀的怎么作怪?”
狄振海咬咬牙,道:“爹年事已高,不宜走远路,还是由孩儿代为走一趟,姓黄的跳梁小丑,不堪一击,我相信……”
莫云笑笑——淡淡的,道:“便少帮主也不必出击,这件事莫云心中正自盘算,其中必然大有文章。”狄振海点着头,道:“莫堂主与寒山寺那位老和尚交往已久,什么事情便也另有一种想法,好,你且说出你的见解来。”
莫云缓缓地道:“首先我们按兵不动,且等上个三五十来天,看看陶掌柜会不会找上宜兴青龙堂……”
不料莫云话未完,狄振海已怒道:“陶掌柜来不来也是一样老龙帮的招牌要紧,我饶不了长山那批王八蛋!”
笑笑,莫云道:“当然,教训姓黄的那是当然的事,而且也要把我们损失的东西只多不少的再夺回来。等陶掌柜,只是对于事情的研判上有所了解,等到陶掌柜真的出现,我来应付就是了。”
狄振海冷笑道:“怎样应付?只有赔人家,否则,往后咱们老龙帮也别在这太湖揽运东西,回家喝西北风吧!”
莫云面无表情地道:“赔,当然照单赔他,而且半文不少地赔他损失,不过我们除了照赔之外,余下的什么话也别同他说,送他上路就是了。”
狄振海怒道:“莫堂主,你不是白说一场?当然照单赔了!”
莫云望望白虹,道:“白堂主伤得不轻,且由罗副堂主回宜兴坐镇十天,暗中把青龙堂的人马集中。我便也回到西山,准备尽起一百五十名堂下弟兄,十日以后不见陶掌柜出现,便已确定他死于盗寇之手,这时我们便合两堂下近三百兄弟,连夜扑击长山,姓黄的再狠,我也要把他摆平。”
狄振海沉声道:“打铁趁热,何不立刻杀去?偏就要等陶掌柜,这又是为什么?”
莫云摇摇头,道:“难说,属下总以为这里面有蹊跷!”
狄振海望了白虹一眼,沉声道:“你们已经为老龙帮流了血也尽了力,我不责怪你们,就叫罗长庚先回宜兴去,你就在总舵养伤,且等十日,十日之后,大家先在总舵会合,我有话说!”
莫云当即对白虹道:“记住,叫罗副堂主把陶掌柜接送到横山来,我会暗中派冯七盯上他!”
白虹一怔,道:“莫堂主,你以为陶掌柜与黄风是一条线上的?”
莫云双目厉芒一现地道:“难说!”
狄振海怒叱道:“莫云,你怎么连陶掌柜也怀疑起来了,简直就是在胡思乱想!”
莫云起身道:“当家的,真相未大白之前,多方面地考虑,应属必要,属下当然也要看事情的发展了。”
狄振海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且等十日再说!”
于是——
莫云就在当天乘船回返西山飞龙堂。
“六手福星”罗长庚也赶回宜兴的青龙堂了。
莫云遥望着西山,他忽发奇想,柳姑娘住在西山,自己又要张罗着率领堂下弟子出击长山。
何不把她送到寒山寺去,要求智上大师传授她几招防身本领,这要比她闲住在西山岂不是好?
快船刚拢上岸,迎面石堤上只见白羽笑道:“果然是莫堂主回来了!”
莫云一怔,道:“白兄弟,你怎么也来了?”
白羽笑迎上来,道:“刚到半天,莫堂主,我要改口叫你莫船长了。”
莫云苦笑一声,道:“什么莫船长?”
白羽哈哈笑道:“三层巨舫已靠在宝丰堤岸,就等你上船我们就要择日开船了。”
苦兮兮地一声笑,莫云道:“白老弟,怕不行了,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白羽一怔,道:“怎么啦,不都已经说好了吗,你怎么中途变卦?”
莫云摇摇头,道:“非是我变卦,而是中途又出了差错,如果你真的要我当什么船长,那得等我个十天半月吧!”
白羽思忖一阵,道:“我想,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好,我等你!”
莫云一笑,道:“柳姑娘在叨念着你,我就不去了。”
莫云急问:“你要去那儿?”
白羽道:“我去横山总舵看大妹子去,等到巨舫在湖面开驶,我准备请她去坐坐。”
莫云立刻叫道:“你等等,我叫冯七同你一齐去。”
白羽摇头,道:“湖面我熟得很,用不到你派人送我。”
莫云摇摇头,道:“非是送你,冯七另有公干。”
白羽指着半坡上,道:“说曹操就到,石涛同冯七二人来了。”
莫云立刻招手,他把冯七拉到一旁,细声地对冯七交待了一番话,只见冯七不停地在点头不已。
于是,一条双桅快船,冯七与白羽二人登船而去。
莫云并未走回飞龙堂去,他叫石涛立刻把柳依依领到石堤岸边来。
柳依依闻得莫云在岸边,早已喜孜孜地跟着石涛到了石堤岸,莫云已迎上前去,笑笑,道:“住在西山还习惯?”
柳依依美眸眨动,俏嘴微翘,道:“比我想像的还要好,我住得惯。”
莫云指着一条小船,道:“上船吧,我送你去个地方。”
柳依依浅笑着走上船。
石涛已走近莫云,道:“可要属下送堂主?”
莫云沉重地道:“三天之内,你快把各路兄弟集中在西山堂口,等候我的命令,有得一场拼杀的。”
石涛愣然地道:“堂主,什么情况!”
莫云已登上小船,回头道:“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青龙堂运的一批货被劫了,十天八天我们得联合青龙堂兄弟们出远门了。”
石涛知道事态严重,便立刻抱拳,重重地道:“属下遵命!”
于是,青龙堂运货被劫的事,便立刻传遍西山。
要知“老龙帮”在太湖沿岸势力庞大,押运的东西从未有人敢于中途打劫,下手行抢,“老龙帮”帮主,“海底龙王”狄振海只要在太湖地面上跺跺脚,太湖之水便会翻滚三丈高。
帮众两千多,势力庞大而组织严密,如今竟然会有人劫走老龙帮运的货物,这等于是砸“老龙帮”的招牌,拔“老龙帮”的基石。
小船扬起单帆,柳依依紧紧坐在莫云身边,她关怀地抚着莫云的左肩头上包扎的伤,道:“很痛吧?”
莫云淡淡地道:“这点伤算得了什么?早就不痛了。”
柳依依闻得长山强人劫走“老龙帮”运的货,便露出十分不解的道:“长山有强人,何必一定走长山?”
莫云重重地道:“那是去广庆必经之地,附近又是三不管地界,行旅走那条路就得花银子买路。”
柳依依温柔地轻声道:“莫爷,你带我去哪里?”她仰面笑笑,又道:“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莫爷该不会带我游湖吧?”
莫云低头看着柳依依那清秀脱俗的瓜子脸蛋,笑笑道:“当然不是,不过为了要你惊喜,我暂时不说出来。”
柳依依笑笑,道:“不管你带我去哪里,更不管你叫我做什么,我都是会听你的。”
莫云面色一紧,他心中激荡,暗自思忖,这才真正是个女人中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如果能娶到这样温顺善良的女子,此生何憾!
心念间,他轻声地道:“我要送你去寒山寺!”
柳依依惊奇地道:“莫爷,要我去出家?”
莫云一笑,道:“怎么会呢?寒山寺也又不是姑子庵!”
柳依依立刻接道:“那么,莫爷送我去寒山寺做甚?”
莫云面色正容地道:“我看这世道险恶,恶人好人已很难分得清楚,你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我想你应该学几手防身本事,所以决心送你去找智上大师,他的本事可大着呢!”
柳依依不解地道:“莫爷的本事也大,我就跟你学不也是一样?”
摇摇头,莫云道:“不成,只有跟智上大师,你方能静下心来学到实用的本事。”
柳依依叹口气,道:“还不知道智上大师会不会收我为徒?”
莫云缓缓地道:“我想他应该看我的薄面吧!”
柳依依款款情深地道:“学习武功须要很长一段日子吧?”
笑笑,莫云道:“不是要长时间的苦练,而且一旦学会,更须要朝起苦修,夙夜不懈,当然,也要看一个人的资智是愚钝还是聪慧了。”
猛的仰起面孔,柳依依道:“莫爷看我是愚?还是聪慧?”
莫云忽然一笑,道:“应该是愚笨型吧!”
柳依依俏嘴一翘,美眸斜视地道:“真的吗?”
莫云一本正经地道:“我有根据,可以证明你是笨的一型!”
柳依依“啊”了一声,道:“你有什么根据?”
莫云大毛脸一抖,哈哈笑道:“你看起来兰质蕙心,谈吐时温顺善良,凭你的美貌,何异沉鱼落雁,不料你却偏偏喜欢上一个粗汉,而且这个粗汉长得一如捉鬼的钟馗,又像个活张飞,难道你还不傻?”
柳依依忽然把秀发往后一甩,把个秀面贴上莫云的厚实胸前,低声细语地道:“那么,我宁愿真的是个傻女人吧!”
于是,莫云缓缓地伸手搂住柳依依的细腰肢,大毛脸贴着柳依依的秀发,道:“莫云并非傻子,岂有不动心的?柳姑娘,我只是觉得……觉得太委屈你了!”
柳依依的脸贴得更紧,她轻声道:“莫……莫大哥……”她顿了一下,又道:“我叫你莫大哥,可以吗?”
奠云笑道:“更见亲近了!当然可以!”
柳依依遂又道:“莫大哥,我爹在世的时候常告诉我,知人难,知人心更难,你是个心胸磊落的男儿汉,我不嫁给这样的男人,难道还要嫁给个游手好闲的小白脸?再不就去找个心胸窄狭,性情乖戾的男人?”
奠云伸手托起柳依依的下巴,他直视着柳依依微微闭起来的双眸,低声道:“柳姑娘,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多多考虑一下。”
闭起俏目,柳依依微摇着头,道:“我说过,此生非你不嫁了!”
莫云全身一震,双手汗湿,心头狂跳不已,宛似与人拼杀得气喘如牛也似的,一怔之间,便猛孤丁地把个大毛嘴巴重重地印上柳依依的俏嘴上面。
莫云像一头雄狮般,大嘴巴几乎连柳依依的鼻子也吸吮一半。
柳依依未闪躲,她把脸尽情地往上送,嫩脸尽在毛森森的莫云面上蹭着,口中依唔不已。
双手却相当有力地搂紧了莫云的粗腰,一种原始的力量已尽情地发挥出来……
是的,莫云也是惊奇于柳依依会有如此大力量,他想想有一回在雪夜的太湖上,柳依依与自己同舟,那次几乎就令柳依依失身,如今……
小船一张帆,随风往东岸。
小船上面两个人,却变得恍惚地互搂互抱,光景几乎成了一个人。
莫云是个大男人,情之一字,他十分陌生。
因为他平日里就怕提到男女间的事,自己的容貌使自己也不敢恭维,自惭形秽的心理,很难抹掉。
如今经过柳依依的坦然承受,顺势奉迎,加以一再地显示决心,终于莫云坦然了。
此刻,他那有力的左臂弯里,柳依依低声道:“莫大哥,我们都是头一次,我们都还不懂,我担心,有一天我们共携手走入洞房,该怎么办?”
莫云笑道:“唯有这码子事,我不会去问智上大师,哈……”
柳依依也笑起来……
远处已见枫桥,寒山寺的庙顶已自绿油油的林梢上面露出来。
柳依依端正衣衫,又替莫云拉扯齐整,站起身来指向枫桥,道:“莫大哥,我在寒山寺要住多久?”
莫云笑道:“至少要等我从长山回来,然后看智上大师的意思了。”
小船就在柳堤岸边停下来,莫云把船拴在树根上,便与柳依依往寒山寺走去。
绕过两道堤路,往正东直走,莫云想起过年时候自己被雷鸣天率人围在这里,当时情况十分危急。
雷鸣天那时候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对自己下手,因为他有足够搏杀自己的理由。
那时候自己宣布脱离老龙帮,更何况又拿了他的银子接受他的“顾问”一职,正所渭吃曹操饭替刘备办事,这在道上也说不过去。
暗然地感叹着,莫云已与柳依依二人到了寒山寺外,正看到小沙弥在院子外面修剪花枝。
莫云尚未开口,小沙弥先是一怔,旋即笑着迎上来,双手合什,道:“阿弥陀佛,莫施主快请进,师父这几天正在叨念着莫施主呢!”
匆匆走入寒山寺后庙禅房,智上大师正在闭目打坐,足声把他惊动,双眉一紧,缓缓睁开眼来。
发觉是莫云带着柳姑娘一同走来,便立刻下地迎上前,笑道:“一大早喜鹊儿便在松枝头上叫,原来真的把莫施主给叫来了,哈……”
柳依依忙趋前施礼,道:“柳依依拜见大师!”
智上立刻伸手一扶,道:“不敢,我们坐下来说话。”
小沙弥又提了那只细瓷茶壶,给三人倒上茶,智上大师已笑道:“莫施主一定有事而来,直说吧!”
莫云哈哈地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大师也。”
智上指着柳依依,道:“若非有事,莫施主不会把柳姑娘带来。”
重重地点着头,莫云道:“不错,是有事相求大师。”
智上大师面色凝重地道:“相求?未免言重了。”
莫云指着柳依依,道:“柳姑娘失去父母,孤苦伶仃,如今世道险恶,她一个姑娘家,难免会被人欺侮。我便想到大师的那路太极拳,何妨传她几招,作为防身之用。大师慈悲为怀,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智上望向柳依依,已见柳依依站起身来盈盈地拜下去,面色端整地道:“望师父成全。”
智上大师忙笑道:“说风就是雨,莫施主一提,柳姑娘便要拜师,莫非你们早已商量妥了?”
莫云打个哈哈,道:“如果大师答应,莫云一定让大师过足棋瘾。”
智上大师也笑起来,道:“莫施主,老衲见你额头泛红,语音浓纯,莫非不久要有喜事?”
莫云望望柳依依,道:“若有什么喜事,莫云第一个便奉告大师,眼前大师且点个头,莫云也好立刻走人。”
一怔,智上大师道:“你还有要事待办?”
莫云呷了一口茶,沉重地道:“相当棘手的大事,‘老龙帮’这次栽了个大跟头,宜兴青龙堂的一批货被长山强人劫去了。”
智上大师惊奇地道:“有这种事?凭老龙帮的招牌,他们也敢动手?”
莫云道:“长山强人年前也到过寒山寺,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更何况我们是到了他们地头上。”
智上大师怔了一下,道:“明知山有虎,何必虎山行,青龙堂应该绕道啊!”
莫云摇摇头,道:“偏就是去广庆的必经之地。”
于是,莫云就把出事的经过,又对智上大师说了一遍……
半晌,智上大师道:“这里面是有蹊跷,莫施主所言极是。”
莫云咬着牙,道:“所以我先把柳姑娘送到你这儿。”
说着,又从怀里取出十两银子,道:“柳姑娘不能白住在此,这些算是香火钱吧。”
智上大师也坦然地笑道:“既是香火钱,我便不能拒绝,此去长山,倒希望莫施主记住一句话。”
莫云立刻双眉一扬,道:“大师直说。”
智上一笑,道:“一切谋而后动。”
大声哈哈笑起来,莫云道:“我懂,我懂,哈……”
忽见智上大师一声叹息道:“如此重要大事待你去办,想同你厮杀几盘棋,也只好忍下了。”
莫云站起身走近柳依依,道:“寒山寺能叫你住下来,那是天大的面子,柳姑娘,你在此可要好生向大师领教拳艺,却莫辜负大师一片诚意。”
柳依依双眸不眨,直视着莫云,低声道:“莫大哥,你也要事事小心了。”
点点头,莫云道:“我会的。”
智上大师扫目吩咐小沙弥,道:“快把西厢打扫干净,柳姑娘要在寺里住下了。”
小沙弥点点头,笑着便走出禅房。
莫云对智上重重地施一礼,道:“大师,我走了,一切便拜托了。”
就在寒山寺外面,柳依依与智上大师站在石阶上,遥望着远去的莫云。
智上大师低声,道:“看来莫施主对你学武的期望甚厚,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法呢?”
柳依依庄重地道:“大师,我不怕吃苦,莫大哥是一片好心,我怎能令他失望,倒是令大师多费神了。”
点点头,智上大师回身往寺内走,边又道:“学拳之前,必须练气,气顺之后才能练力,所谓拳道即是劲道,在劲道中含着招式,就是拳术,只要你有恒心,便不难练会贯通,导上正途。”
柳依依有一半听不懂,但她还是恭谨地道:“大师教我,柳依依全力以赴,当不令大师失望。”
智上大师指着后院,道:“柳姑娘,往后你便住在后院,除非莫施主到来,否则你只能在后院一地活动,我会教你一套‘太极十八掌’,希望你下苦心去练!”
柳依依面露喜悦地道:“是,弟子遵命!”
莫云当天半夜三更天便又回到了西山“飞龙堂”,他这一趟水路可真令他回味无穷——
柳依依的投怀送抱,两个人那种热呼,不时地令他笑出声来,人言:傻人有傻福,他娘的,丑人也有艳福。
登上岸,西山一片宁静,莫云刚走到堂口,里面走出个大汉,正是石涛。
石涛见莫云半夜回来,便立刻上前禀道:“堂主,飞龙堂弟兄正在集中,如今船上住了七十二人。便屋子里也已住了三十多,三天之内,所有的人就会集中起来了!”
莫云点点头,道:“很好,明日开始,把回来的弟兄们集中操演。”
石涛立刻道:“操演水战?还是陆战?”
莫云重重地道:“要去对付长山那批王八蛋,当然是练陆战。”
石涛笑道:“对、对,当然练陆战,堂主,你也累了,快歇着,一切我自会去张罗。”
莫云突然望着石涛,道:“石涛,你与冯七都不错,这副堂主一职叫你们谁干?倒难住我了!”
石涛却笑起来……
一条单桅小船正压着湖面上层层浪花,“叱嚓”不已地往前驶着,船上面除了两个扬帆掌舵的大汉外,中间坐靠着两个人。
干瘦的老者坐在东边,他不停地哀声叹气,半新不旧的缎袍上面有几处撕破,双目睛芒时而现出来。
西面坐着个青衫大汉,他面色凝重,半晌不出一声,但出口便是一句骂:“操那娘的,‘老龙帮’筋斗栽大了,没得倒叫‘惠安镖局’那批人物笑掉大牙。”
东面坐的老者总是叹着气,道:“别提你们老龙帮这块招牌了,当初我要找镖局子的人,你们偏就大吹大擂,说什么老龙帮三个大金字便是一块平安招牌,硬是要我把东西交由你们转运,可好,货被劫了,我的一万五千两银子啊。”
是的,小船是从宜兴驶往太湖横山,船上的老人正是陶掌柜,陪着陶掌柜上横山的,敢情正是“六手福星”罗长庚。
此刻,小船上面的罗长庚忿怒地道:“不就是一万五千两银子?陶掌柜,老龙帮数千之众,广布在太湖各地,不会为了你这点银子砸了招牌又掀翻台面的,你怕我们不认账,或者让你石沉太湖,却先派手下人去惠安镖局去揭我们疮疤,往老龙帮招牌上抹屎,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不料陶掌柜忿怒地道:“我只是一个办货的生意人,一万五千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把我的货运丢了,我总不能就此罢手,当然我也要多所防备,有道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龙帮总舵设在太湖横山,可并非设在宜兴城有王法所在,你能叫我不多加防备?”
冷冷地哼了一声,罗长庚道:“我们把货运去了,你却跑去惠安镖局,什么意思?”
陶掌柜捋着灰须,沉声道:“我的货不办了,我要惠安镖局早做准备,派人替我把一万五千两银子押镖上路。”
他一顿,又道:“当然,等你们把赔的银子还我,惠安的人立刻接办。”
罗长庚嘿嘿冷笑,道:“陶掌柜,你的心眼忒也灵活,如此一来,等于告诉惠安镖局的人,你陶掌柜是跟我上横山,若有个三长两短,自有惠安的人传扬出去,哼……是也不是?”
陶掌柜嘿嘿地笑道:“老弟台,如果这点心思都没有,凭我一个孤老头子,自也不敢八百里外赶办这么多的货。当然,也绝不可能逃过长山贼寇的追杀了。”
罗长庚手心汗湿,他咬咬牙,道:“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陶掌柜也不客气地道:“凡事,先小人后君子。”
罗长庚咬牙格格响,道:“陶掌柜,老龙帮也在长山死伤二十多兄弟,你却只为银子着想,可恶!”
陶掌柜冷冷道:“生意人讲求的是将本求利,说穿了谁不是为银子拼命?兄弟,货被人劫去,错不在我,你何必在我面前发脾气?有本事去长山找贼子拼命去!哼!”
罗长庚冷笑连声,心中暗想,你等着瞧吧。
两个人僵持着不再说话。
罗长庚恨不得早到横山总舵。
陶掌柜却靠在船边闭目养神,谁也看不出他这时候心中在想些什么?
远处,从水面上升起一团黑青色影子,船头上的青衣大汉对罗长庚道:“副堂主,总舵快到了!”
罗长庚站起身来,手搭凉棚遥望过去,点点头,道:“不错,舵向右偏,右下方风力太强了。”
小船上把舵的立刻把舵往右推,小船便箭也似地直往前面破浪而去。
就在小船刚刚靠上岸,掌舵的青衣大汉起身对罗长庚道:
“五天了,不知堂主的伤好了没有?”
“六手福星”罗长庚道:“你二人留在小船,我带陶掌柜去总舵。”
陶掌柜一手掀起前衣一角登上岸,他四下里环视了一下,发现这横山地势险恶,沿岸怪石恶滩,只此一只湾可以停船。
山高五百丈,道路弯曲宛似蟒蛇在行,不少青衣大汉在各处行动,这老龙帮果然不可忽视。
单就半山上面的大片亭台楼阁,屋字栉比的雄峙之势,就表明老龙帮雄厚的力量。
“六手福星”罗长庚引着陶掌柜走向老龙帮总舵,沿着山道到了一处广场上,发现百名青衣大汉正在操演。
一个个雄赳赳地舞着钢刀,露出一条右臂,右手衣袖挽在腰带上,只见刀光霍霍,沉喝宛如狮吼,果然展现出大帮派根据地的气魄。
就在“老龙帮”正面大厅上,“老龙帮”总舵把子,“海底龙王”狄振海已迎出来,他歉然地拉着陶掌柜的手,陶掌柜道:“谢谢狄老帮主,那日我是见机得早,跑得快,差一点被他们砍死在荒山野林子里……”
他指指身上破衣洞,又道:“衣服都破了几处。”
狄振海面色凝重地抚须道:“是、是,陶先生快请坐。”
陶掌柜也不客气,就在客位上坐下来。
罗长庚立刻上前施礼,道:“回当家的话,陶掌柜昨夜赶到宜兴,也早已打算好了,他准备请宜兴城惠安镖局再保他上路了。”
“海底龙王”狄振海双眉上扬,“唔”了一声道:“陶先生还要路过长山?”
陶掌柜点点头,道:“只要出买路银子,那批强人是不会留难人的,否则谁还会再走那条路?那批王八蛋岂不要喝西北风?”
罗长庚冷冷地望了陶掌柜一眼,道:“回当家的话,属下以为陶掌柜也太不留面子了,他怎可以再找上惠安镖局?这不但掀了我们的招牌,也惹得道上对我们暗中窃笑,太……”
狄振海怒道:“凡事不要尽为自己着想,也要替人家想想,当初是我们要大力运货上路,没得倒把人家的货弄丢,我们已经够丢人的了,还能不让人家起戒心?”
就在这时候,只见“大海狮”展鹏飞,“浪里毒蛇”靳大成,“飞鹰”白虹,三人陪同狄化龙走进大厅来。
白虹立刻走近陶掌柜,道:“能再见到陶掌柜,白某心中落实多了。”
陶掌柜一声苦笑,道:“听到白堂主与狄帮主如此客气关怀,倒叫陶某心中惭愧,因为……因为我是来索赔的,但各位如此一说,倒见陶某不近人情了。”
白虹望向狄振海抚髯笑笑,道:“陶先生言重了,老龙帮不能因为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而砸了自己招牌,你但放宽心,老龙帮不但一文不少地把银子赔出来,而且还要平安地护送陶先生回广庆,一切全部花费具都免除,我们白送你一趟!”
陶掌柜猛孤丁一愣,旋即哈哈一笑,道:“狄帮主,我看免了吧,老龙帮明敞着是要同长山贼寇一拼,把我夹在中间搓个没完没了,我虽年近六十,可也还没有一丝想死的念头,算了吧,狄帮主,你饶了我吧,若要找那批王八蛋,你们直接找去吧,我是不会陪你们去厮杀的。”
洪声一笑,狄振海道:“如果老龙帮保你一路平安呢?”
冷哼一声,陶掌柜笑道:“算了吧,宜兴你们揽下我的货,当时也是帮主这般口吻,可好,全完了。”
狄振海面色阴暗,一边,“大海狮”展鹏飞抖着一脸肥肉,道:“这次有展某随行,你还怕什么?”
他重重地哼,又道:“如果你身上掉一根毛,展某就断去一指赔你!”
陶掌柜见姓展的肥胖高大,脖子粗如水桶,这种人力气大,不知武功如何,面上一笑,道:“我还是不同意。”
忽的一声怒吼,“浪里毒蛇”靳大成细长的右手戟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还有我,我也陪你过长山。”
陶掌柜当然明白,跟在狄振海左右的人必然手底下有那么几下子够瞧的,但他心中另有盘算,仍然摇着头,道:“不,我已决心不同贵帮打交道。”
靳大成一掌拍在桌面上,怒道:“你敢看不起我老龙帮?”
陶掌柜重重地道:“不是看不起,有两件事情,我不能也无法再找你们保我上路。”
狄振海立刻问道:“但请直说!”
陶掌柜环视着大厅各人,缓缓地道:“既然狄帮主见问,陶仁不得不把心里话直说出来。”
他一顿,接道:“首先,我已同惠安镖局的人敲定了,只等我取到银子,他们便派人陪我过长山,至于另一原因,各位,我还是不说出来的好。”
狄振海沉声道:“有什么话你直说无妨,我不会计较的。”
“大海狮”展鹏飞也重重地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你说吧。”
陶掌柜思忖一阵子,道:“可是各位逼我说的,我说完之后,各位大量海涵,不会计较吧。”
狄振海冷冷道:“说!”
陶掌柜缓缓地道:“明着,老龙帮理赔了我的损失,但等到你们再送我上路之后,万一中途安下什么玩人毒计,我该死得多冤?那时候宜兴那面谁会知道?便惠安镖局的人也以为我已平安到了广庆,这种事情,我能不防?”
忽然,狄振海洪声大笑起来……
笑声如雷,震得屋顶簌簌落下尘土……
便展鹏飞与靳大成二人也大笑起来……
白虹一掌拍在桌面上,怒叱道:“你简直胡说八道!”
陶掌柜却一副畏缩地道:“是你们要我说的。”
狄振海收住笑,重重地道:“操他娘,你陶先生竟也把我老龙帮当成了盗匪之流,杀人越货之徒!”
陶掌柜忙摇着双手,道:“我可没有这么说!”
白虹戟指陶仁,叱道:“你等于是那么说了!”
突然,狄振海一声暴喝,道:“把钱通神找来!”
陶掌柜目光一厉,旋即萎缩地道:“狄帮主,你要干什么?”
狄振海冷冷道:“放心,老龙帮不会吃掉你!”
不旋踵间,只见一个矮胖子匆匆走进正厅来,那人走近狄振海,施礼道:“帮主,你找我?”
狄振海沉声道:“库房开出一万五千两银票,限在宜兴宝兴钱庄兑换,快去!”
陶掌柜连忙道:“为何不开在广庆兑换,或者开一张通用钱票?”
狄振海冷哼,道:“也叫宜兴的朋友们知道,我老龙帮是提得起放得下的大门派,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还不算什么!”
白虹沉声道:“陶掌柜,你以生意人的眼光,看我们江湖人行事,早晚你会遇上狠角色要了你的老命。”
讪讪一笑,陶掌柜道:“我记住了,不过,各位也多少替陶仁想想,那么多银子不说,还差一点完命,心情上自然有隔世之感,难免心中也就不平了。”
白虹沉声道:“倒要看看惠安镖局怎么保你过长山。”
陶掌柜平淡地道:“镖局子里的人,他们多少会有些办法,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要软,他们一定在行,不比贵帮,完全一副青石板上蹭屁股,硬碰硬作风。”白虹怒叱,道:“你说什么?”
陶掌柜十分笃定地道:“不是吧?长山遇劫之前,有个拦路大汉,他仅仅只要你们把他的大茶壶装满银子,便由我们平安过去。可是你们当时不吃他那一套,可好,完了。”
白虹双手一比,叱道:“操那娘,那把大茶壶能装近千两银子,我们收你的运费一成,也不过一千五百两,我能答应吗?”
不料陶掌柜理直气壮地道:“怎不找我商量?我也可以出一半呀!”
白虹闻言,气得面色更加泛青,泛乌。
便在这时候,新上任不久的管事钱通神,双手举着一张刚刚写罢的票走进大厅里。
狄振海面无表情地问道:“可是一万五千两银票?”
钱通神立刻双手呈上去,道:“宜兴宝兴钱庄银票,当家的请过目。”
狄振海接过银票看了一下,对陶掌柜道:“陶先生,这是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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