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潘鼎阴毒狡诈,以前和卜乾也是纵横白山黑水的枭雄马贼,并是关外声势最强的“黑龙帮”中有数徤者,只为一时私心太重?利令智昏,觊觎小兴安岭一处最大金矿,先尽力煽动“黑龙帮”首领“长白三熊”下手强夺,三熊因系逊世异人长白老人徒弟,又知该金矿实系侯老头遗产业,恃势相逼,于理不合。又怕师门不谅,因而见责。何况投鼠忌器,侯老头也不是好吃的果子。一个不好,腾笑天下武林,贻长白派和本帮之羞。权衡利弊得失,取其轻者,不为所动,反而晓以大义,切戒妄动。并加警告:如不受节制,便是触犯帮会,轻则勒令脱帮,从此成仇,重则安内清帮,作严厉处置。这是三熊看出他俩居心叵测,利欲太深,所以剜切劝告。无奈他俩已志必得,一面暗中加紧进行,一面极尽挑拨、离间之能事。初则假借本帮之名,派党羽向侯老头示意,要对方自动让步,继则以烕相胁,要下杀手。
侯老头也怪!给他俩一个不变应万变,初则傲然不理,继则请放马过来。最后,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暗中派人向他俩示意:为了今后交情,情难奉送,但只卖他俩的账,送他俩而不是送给黑龙帮。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反间计,可笑他俩却以为上门买卖,天大便宜,正合孤意。自恃艺业和甘心恩结不少爪牙,早有叛意,认为如得此金矿为财源,根基已立。如三熊优容则各自为政,左右逢源,身处老侯和三熊中间,鼎足称雊。否取,不惜叛帮反上,和老侯合力对付三熊,估计实力,自为得计。这样,好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侯还派人向二鹰输诚,克目实行移交大礼。届时,二鹰志得意满,假借踩盘子之便,带了爪牙赴兴安岭。却不知老侯已同时派人告诉三熊说二鹰阴谋不轨,恃强豪夺。
三熊当然大怒,立时由二熊、三熊带了帮中高手衔尾猛追,不过前后出动。那老侯装神做鬼,依照预计安排,一切都像如约东行,酒酣耳热之际,外面暗号递到,知三能人马快赶到,才好整以暇的向二鹰表示:不打不成相识,今日难得盛会,关外群雄多在,久闻二鹰独门绝学身,侯某自己早已敬服,唯手下尚有不服者,意欲过招切磋一下,设词甚巧,二鹰一时得意忘形,反以为侯老有意使他俩立威示武,正好借此机会,向侯党炫露武功,作敲山震虎之计,并为自己以后耀武扬威铺路,也不客套,便带爪牙出场。
这一来,侯老头手下得力同党便和二鹰动上手,爪牙也没一个落空,各展平生所学,作殊死战。侯老头自己一面装作指挥全局,愤怒焦急之状,一面装作全力对付二鹰,外面屏藩尽撤,松了戒备样儿,让三熊一行毫无阻障的深入现场。因布置严密,都坠其计。
不用说,三熊立时和二鹰翻了脸,互相残杀,老侯再从推波逐浪,使双方都把他当作朋友,他却是渔翁得利。
结果,还是被双鹰看出破绽,眼看手下爪牙伤亡殆尽,立时先找老侯拼命,寡不敌众,大鹰潘鼎被老侯用独门绝技“千斤顶”,借背上躯峯一撞之势,把潘鼎撞得口吐鲜血,居然还被双双逃走。说来也险,大约三熊也看出中了老侯“驱虎吞狼”之计,当场便要翻脸,借此拿下金矿,如非老侯先有安排,差点功亏一篑,开门揖盗,接虎吞狼。这本不算高明,但在当时形势下在老侯说来,尚不失死中求活上策。
三熊既失双鹰,互相残杀,手下又消耗不少,实力大减,一时痛定思痛,只好一面和老侯暂时相安,一面追缉双鹰,落得对外有主持正义,清理门户之美名。
老侯却由此一役而声名大噪,为“北侯”定下基石。
这便是二鹰和老侯结仇经过。
双鹰拼命逃出,亡命出关,冬天饮冰汁,点点在心头,何况他俩赋性凶骛,以此为毕生深仇大恨,非报不可。不卧薪尝胆,远看寨外荒山,在六盘山安下脚跟,重振余烕,凶名仍在。那时,鸟鞘三魔正招兵买马,意图大举,闻二鹰之名,臭味相投,互通声气,不但让双鹰立寨卧榴之侧,并把两个宝贝妹妹嫁给双鹰结为郎舅之亲。
五年前,鸟鞘三魔大闹中原,为天台三老等人所诛。可笑双鹰只顾自己,不但不敢伸头,清声匿迹很久,尽管横行塞外,却不敢踏入中原一步。
其实,双鹰不愧神奸巨憝,明知绝非中原诸老之敌,如硬碰,无异插标卖首。埋首六盘,苦练武功,作丈夫报仇,十年不晚的打算。
这次,突然出现,确实诡秘异常,大出关内武林意外,所以,侯老头一闻爱婿被害,不惜重作冯妇,离开老巢黑龙岩,赶到十多年未来的关中一步。
连云山庄,本是老侯中年得意时,特为爱女将来成婚时造的住宅,反正有的是钱,顺便买下附近百顷田地,因是平原沃地,出产甚丰,便成为老侯安置同族亲戚友好和家属的别府。因恐官府注意,完全以大财主姿态出现,再加上佃户众多,人丁繁衍,不十年,使成为一个大山庄,除了极少数的道中人外,江湖上很少知道其中底细,连土人也只知该地地名叫“侯家堡”。这次双鹰大举入关寻仇,虽然另有奸谋,探得侯老头仍闲居黑龙岩,久矣不履江湖。且有金盆洗手,立誓封刀之传说。至少,隐姓逃名是实。又深知连云山庄内幕,原拟深夜闯庄,把侯老爱婿飞天玉虎苗鹏和乃妻毒手观音侯玉兰及髫龄幼女一并杀死,连带鸡犬不留,把整个连云山庄付之一火,不但一举可震动天下武林,扬眉吐气,使道中人刮目相看,预料侯老头闻讯至少气个半死,先挫对头锐气,不怕老侯不自行投到,正好以逸待劳,以雪前耻。
不料,在汴洛道上,深夜急驰时,正逢飞天玉虎苗鹏和乃妻为了追回那本名称天下第一“淫书”金楼子。和玄灵子孽徒扫云居士许业生等闹得当场火拼。双鹰等先隐身一边,听清双方来历,寻心翻倒,直到双方成仇眼红,斗到紧要关头时,才装作过路,不分皂白,打落水狗。以致飞天玉虎当场伤重毙命,其状甚惨,反使许业生等看不过意,出面拦阻,因双鹰正要对侯玉兰下杀手,许业生便以好男不和女斗,欺侮女流非好汉行径而以侠义道自命。其实,乃许贼贪恋侯玉兰美色,曾经染指,当场见飞天玉虎伏尸,情敌已去,私心大快。侯玉兰已成孤鸾寡鹄,不难诱奸。但知侯老头难惹,如何肯让娇滴滴的美人香消玉殒。借刀杀人之心既遂,进身邀恩之意又炽,不惜全力援手,甚至把乃师玄灵子旗号也打出来。双鹰向来跋扈凶横,从不受人制,大约年老成精,此行所欲甚大,不愿无故树多强敌,一听玄灵子名头,知道这老道最是护短,此地正密迩华山,大有顾忌,玄灵子乃老一辈人物,自己此行因已探悉一班武林长老多已归或坐关,都在全力准备下一次黄山大会。才敢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何况现场许业生等一党人数不少,一眼便可看出尽是辣手人物。一个不好,自己先有损折,太不值得,只好忍痛收风,借顺许贼之意而攀交下台。让侯玉兰背负夫尸逃回。最便宜的当然是许业生了,一石二鸟,既去了眼中钉,又不得罪老侯,还可以救援侯玉兰而卸罪邀功,便是江湖传说开去,也有词可藉。又结识了双鹰等一行六人,将来大可利用,如得臂助,何异增强自己声势,好算盘……
双鹰一听说临潼斗宝之事,满想这是露脸扬威机会。再细一打听:北五省成名人物都以连云山庄为落脚点,高手云集,最近数日,更是沓至纷来。侯玉兰正在为夫治丧,河朔四杰等已传牌黄河以北同道,严厉对付双鹰一行,千里绿林箭已传向黑龙岩,老侯势必星夜赶到。双鹰等知道已犯众怒,虽尚不为意,毕竟在行动上加了小心,尽力避免在侯老头未到之前生事树敌,只扬言专为报昔年兴安岭大仇,侯老头未南下之前,决不扰乱连云山庄,如有姓侯的高亲贵友,出面架梁,尽可在老侯到达后当面叫开。
果然,侯老闻讯,含怒南下,到达连云山庄时,飞天玉虎已入土安葬,立时和双鹰订下今夜之会那潘鼎既有“鬼手”之号,自有成名毒手。他当然也知老侯利害,自己多年苦功,矢志雪耻,一到便听叫骂表示蔑视。原想激怒老侯,及一交绥,才知老侯亦是老姜,人虽苍老点,功夫反而增进火候,只好成心使奸,一面激怒对方,一面游斗,想消耗对方真气,再照预计下手。二人斗到分际,各有算盘,双方都知道功力相差无几,非几百个回合不足以见强弱,生死荣辱,关系至大,谁一失手便算完了,所以都想出奇制胜,用险招而又怕反授敌以隙。老潘本想速战速决,免得夜长梦多,何况主方得地利之宜,又有人和之众,久战必败,经不起车轮战嘛。
擒贼先擒王,老潘一心只想制住老侯,则胜券在握,得了先机,可以主动。所以曾发话激将,想把侯老头引出去再下杀手。不料老侯不理会,表面虽显得愤怒异常,暗里仍是保存实力,全身真气都运聚在铁驼峯上,只等乾坤一击。
好容易,熬到老潘以为对方气喘如牛,真气浮动了,飞身抢玫,时机不可失!一面装作气喘越急,好像年老脱力而攻势渐缓之状,卖个破绽,老潘果然逼中宫,闯洪门“金豹露爪”、“骊龙探珠”,循隐二式,左掌疾印老侯“血池”、“期门”二穴。右掌二指戟立,如电闪到,竟挖老侯双目。连带威胁老侯头面“百会”、“天窍”、“纽丝”等要穴。双方相隔又近,眼看老侯自贻伊戚,难逃一劫,友好纷纷飞身抢救之际,不料,侯老头不退反进,不闪不避,一记“达摩托钵”,加上“霸王散酒”,硬接硬架,竟似想和对方直接此较内功,两败俱伤不止。
就在一刹间,好潘鼎!“脱袍让位”、“怀抱日月”,竟似不愿和老侯硬碰,而护住头面后退。老侯正要他这样,一声不哼,头一低,疾如飘风,一个“苍龙入海”之式,全身平飞如怒箭离弩,直逼老潘,在离老潘三尺外两臂一拳,好像要抓,不料急变“千字手”,借双掌一合之力,只听老侯全身骨节一阵炒豆乱响,背上驼峰忽然暴起数寸夹雷霆万钧之力向老潘当胸撞到。这一招实在用得巧,因正当老潘往后退马,宜远攻而不宜近守,未料到老侯全力出击,除了硬接来势外,变招闪避皆来不及,立时现出猝不及防,手忙脚乱样儿。
大家都知道侯老头拿手的压箱底本领,便是“千斤顶”,一经施展,方圆三丈内敌人如无挨他一顶之力,别想躲避,不死也必重伤。因为他那驼峯乃一身功力所聚之处,坚如金刚,冲力奇大,少说也有千斤,如被他撞着,便是石人,也会碰得碎裂,人畜当之,便是有内功护身,也会筋断骨折,头昏眼花,被他撞得瞒天星斗发昏。
众人刚是乍喜还惊的刹那,以为老潘吃不消这一下子,老侯胜券在手,刚要喝采叫好,却听老潘一声云天厉啸:“老匹夫!老杀才,中咱计了……”
原来,老潘正要他如此哩。只听丝丝锐啸,劲风如箭,竟展开“指上开花”绝技,只见老潘枯瘦如蜡,漆黑如墨的十指指甲突然张开,聚成梅花形,暴伸数寸,“偷心换日”,上抓“玉枕”,下抓“尾闾”,惊得老侯“分花拂柳”,略消来势,一个“旋风步”,便想跳出圈子。到底坠入老潘彀中,勉强避过正穴,已被老潘指风扫中背部,只觉得全身一抖,脊骨皆麻,知道不好,只怒吼了一声,紧咬牙关,沉住真气,只见他白须倒卷如蜗,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老潘得理不让人,打蛇随棍上,一声冷哼,如影随形扑到,而侯老头友好也恰巧避上,把老潘拦住,困在核心,大有群殴之势。
老潘一声厉啸,身如风车疾转,“夜战八方”刚狞笑一声:“无耻鼠辈,倚多为胜么,一齐滚上纳命吧!”两臂交叉直立如猴,便要展开“泼风八打”。
这边群雄全为不约而同抢救老侯,乱了步法,并无以众击寡之意,且都是成名人物,一见阻住老潘攻势,便都自动撤退。只由一装束如庄稼汉,面如土色的老头正面迎住,只见他作鹧鹚笑道:“死鹰儿,今夜插翅难飞,瞎叫什么?就是老汉一人,也能把你剥皮抽筋,请吧!”春风眼快,已瞥见老潘面色一变,阴阴的哼道:“原来是你!臭老儿,甘作老侯奴才,做替死鬼,别怪潘某心狠!”
两声冷笑过处,玄灵子和那背负破伞的道人已横身中间,只见玄灵子皮笑肉不笑的幽幽道:“且慢!贫道和破伞道友无偏无倚,决不参与双方之事。愿作和事佬,都在临潼会上听凭决断如何?”老潘鹳眼一翻,怒道:“玄灵道友,闻你名如清风入耳,野鹤闲云,何必多管闲事!”好白鹰,寥寥数言,连捧带骂,僵死人!
玄灵子眉毛一耸,正要开口,破伞道人已大叫:“管你鸟事!别狗晈吕洞宾。你们要拼,请便。俺和玄灵道兄给你们双方作证,以一对一,主方人多,不能中途换人,一方输四场者认栽,免多耽搁时间!”双双一晃身形,大约有心卖弄?竟飞身在一株高大的花枝上,踏花观战。春风暗骂:这对杂毛真可恶,倚老卖老,搭臭架子,听他言,分明似是而非,有意偏袒双鹰一党。因为这边主人已经受了内伤,其势无法续战,无异睁眼吃亏。一瞧侯老头,正被侯玉兰和四俏丽扶着,脸色惨白,冷汗如浆,全身微微抖动,却阖拢双目,正是运动本身真气遏止内伤征兆。簇立在旁的友好因一时弄不清伤在何处?恐怕失手增重伤势,都面色沉重,含怒束手,目光都集中在侯老头身上。
霍春风急忙探怀取药,飞身上前,递过道:“侯老前辈,请先服下,晚辈不才,愿效绵力!”那侯玉兰大约心事重重,正凄然泪下,哀痛已极,闻言急忙道谢,亲手接过,却不敢动手,知父莫若女,深知乃父刚愎自用,个性怪诞,在众目睽睽之下,为了颜面,决不肯示弱,如果现场服药,无异自认已受重伤,反助敌人凶威。只见她泪花乱转道:“爹!这儿自有诸位伯叔接着,先进去歇着吧!”
各友好也纷纷劝告!
“侯老,你只管放心,这里还有我们哩!”
“侯大哥,兄弟们只要有一口气在,决不让魔崽子们整个出堡!”
只见侯老头目皆几裂,怒声大喝:“众家兄弟,还不给我散开,老朽还没死咧!”狂笑一声,嗔目侧顾玉兰!“速去取为父兵器!”竟推开众人,徐步走向和那土老头打在一起的白鹰鬼手潘鼎。春风也觉得此老真怪,明明身受极重内伤,不愿服药已不近人情,竟还要同人厮拼,何异视死如归,泰山鸿毛,未免不智!
大家似乎知道这老头性情,说一不二,谁也不敢再劝止他,反恐又犯其怒,增加伤势,只各各遵命往四面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监视现场六个强敌。
那侯玉兰已掩面疾退,转身驰走,只留下四个俏丽紧跟在老侯不远之处,作护持准备。这不过转瞬间的事,现场已打得难分难解,石破天惊。
春风自始至终,全神贯注现场,看出双方无一弱者,绝非一时可以分出胜负的局面,也不便贸然出,偏偏文奇又不见了,更打不定主意。
使他提神注目的不止那冬瓜头的“正反阴阳三十六解”神奇解数,却是这土老儿的“太乙分形掌”竟把老潘打得只招架而无还手余地,十几个回合后,才渐渐能站稳马步。大约老潘不识这路怪异掌法,所以吃瘪。毕竟身怀绝学,定了心神后居然能够应付,却失去了主动,处于挨打地位。
春风大为惊讶:想不到今晚如此盛会,风虎云龙,看不出这三家村土老儿竟得太乙门真传,自从一粟翁证果道山后,只听说传了颜氏兄弟一脉,那么,这土老儿却是谁?以颜家身份,决不会来给老侯助拳……
蓦地,瞥见侯玉兰飞驰而来,双手捧着一奇形兵刃,转瞬临近,乃是一支约二尺四寸长,酒杯粗细,弯曲曲的铁拐,不过在拐头上铸就一个大中二指微伸的铁手,春风识货,知道这是老侯一生成名的独门兵刃佛手拐。
只见她在老侯面前七步外霏地停住,凄然道:“爹!夫仇岂可不报,让孩儿先上吧!”转身娇呼:“彭伯伯,可怜侄女一下,请稍歇!”
却被侯老头一声怒喝:“丫头还不滚开……”脚下一滑,已抢到她身侧,一把夺过佛手拐,顺手一掌,差点把地打个倒栽葱,一直弹出老远,才勉强站定。
那潘鼎已噪喋怪笑:“贱婢鬼叫个什么,活得难受,咱送你去和短命鬼团圆如何,免得再现世啦!”
气得她银牙乱挫,娇叱一声,飞身扑上。
就在侯老头暴叱和老潘怪笑声中,人影交错,土老头两掌逼退对手,反臂一圈,把身在半空的侯玉兰带落地上,众人眼前一花,奇兵天外飞来,现场多了一个小秃子。
春风又惊又喜,想不列骑驴客有如许身手,竟在全场高手虎视眈眈下猛古丁出现,事前毫无迹象,单是这份神出鬼没的轻功已是令人咋舌不下了。
只见他,五短身材,穿着一身晃荡荡不称身的破衣,面黑如墨,只有双目精光暴射,全身露肉处精瘦如铁,看年龄不会超过二十岁,满头白癣,一毛不生,呼噜!缩了一下鼻涕,吡牙咧嘴的乱翻眼皮道:“你们乱个鸟,瞎起哄,小秃爷正在找兔子,捉鹰儿,想不到碰着一场鬼打架。小秃爷看得心痒难搔,手痒难扒,那个上来玩玩?”说着,摇头晃脑,大模大样的叉腰而立,大有睥聣群雄,唯我独尊之慨。
由于小秃子来得突兀,全场皆是一怔,连正在恶斗的五对也各跳出圈子,集中向他注视。他更是得意忘形的指手划脚:“怎么咧?不打啦真没趣,小秃爷可要失陪啦!”“且慢!”一声劲喝,纹风不起,玄灵子已降落现场:“小子!那里去?那里来?说完再走不迟!”
只见他眼珠乱转,一擦鼻子道:“你这老杂毛要和小秃爷玩玩么?好!小秃爷由来路而来,往去路而去,凭你也配问……”
“小狗找死!快报师承,看道爷教训你!”左臂一圈,已对准小秃子抓去。春风本早要迎上答话,却被玄灵子打了,一听双方对话,暗叫糟糕,以玄灵子之乖僻,岂能容人如此对他无礼?便是全场的人也都为小秃子危!
不料,正当春风要伸手缓颊的当儿,那小秃子大头一晃,竟如矣一样的躲过玄灵子一抓。玄灵子一抓走空,也不禁微噫了一声!
只见他毫不为意的嘻嘻笑道:“老杂毛!你急个什么?如搬出小秃爷师傅的名头,会吓得你开裤裆,大家乌龟一缩头,岂不没架打了?来!你要动手,小秃爷动脚,照打!”两脚齐上,疾若飘风,快似雷奔,简直看不清他是怎样起脚的?
玄灵子断未想到小秃头身法如此怪异,迫得倒退三步,众人都料到以玄灵子身份,受此窘辱,一定恼羞成怒,突下杀手不可,不料,玄灵子只两掌微扬,小秃子也似一惊,停住了攻势,只两手往胸前一抱,便屹立不动。
只见玄灵子目射异光,不怒反笑:“好小子,敢情是老秃鬼门下!贫道何值出手,等找你那秃鬼师傅算账便了。你不是看打架么?现在他们正有事未了,你且站在一边,看热闹好么?”他吡牙一乐道:“这倒使得!”一板黑脸:“你们打你们的吧!小秃爷坐花观虎斗,好快活!”好怪!也不见他作势,人已飘落在数丈外的一圃繁花上,而且真个是盘膝而坐,却是安若泰山,连花枝都不见摇动一下。
这一下,全场镇住,都自骇然。这分明是佛家无上轻功“莲花法相”,身轻如羽,非得玄门真传,不克语此。借物容身,只要有内功根底,提住一口真气,未尝不可。只有这样平飞出去,趺坐花上,此立着难过百倍,对方小小年纪,能具如此身手,全场高手,皆叹不如。只见侯老头一声轻吁,恰然问道:“小兄弟,真好本领,莫非来自东海小桃源?令师可好?”他怪眼一翻道:“小秃爷又不同你攀亲戚,论翁婿,多唠叨个什么?嗨!是了!你这老头儿明明着了对手道儿,道门(俗名“罩门”)都差点毁啦。来!小秃爷送你灵丹一粒,吃下去就好,但好了要好好打一场给小秃爷看看,不准赖账!”说罢,郑重其事的探手入怀,摸索一会,掏出一粒梧子大的碧色药丸,摊在掌内,伸手待取。
他这一番做作,真使全场哭笑不得,无异八十老娘倒綳孩儿,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都有不满之色。
出人意外的,侯老头竟断然的叫:“玉儿,取来!”又向小秃子拱手:“小兄弟,老朽道谢,令师是否同来?”
他怒道:“老东西真像个老太婆罗里罗噪,那来这多废话?”竟气鼓鼓的像河啄鱼,直吐唾沬星儿。
侯玉兰不敢怠慢,小心接过那粒丹丸,飞身便到乃父面前,侯老头毫无忤意,更无惭色,立时吞下。
春风脑中称奇叫怪之余,大有恼意心想:这老头子真可恶而又可笑,本门灵丹不愿接受,连谢都没有一声,被这突而其来的小秃子嬉笑怒骂,如弄婴儿,反而乖乖听话,未免贻笑大方。再一细想,猛的大悟:敢情这小秃子便是名传天下,大名鼎鼎的东海天秃翁?如是此老,连师傅都忌他三分,当今正邪各派长老都闻名色变,出名的难缠,确有惊天动地之能,神钦鬼仕之力,只是,二十年前就不闻再履神州,经过八派渡海闹桃源之后,便不再闻此老声息,都以为已经物化,难道尚在人间?如果这小秃子就是此老唯一嫡传弟子的话,难怪老侯也俯首听命,但年纪又似差得太远……就在他浮想连翩,似释然而又不是味的当儿,只见侯老头一声劲咳,竟向阴沉如鬼的白鹰鬼手潘鼎噗出一大口乌血,活像一蓬黑雨,其疾如箭,身形暴起,一声狂笑:“姓潘的,好一手‘指上开花’,怎么反而客气,咱们今夜死约会,侯某愿奉送这把老骨头,还是一刀一枪痛快,请亮兵刀吧!”春风矍然注目,心想:刚才强敌压境,何等声势,姓潘的更是挟着新胜余威,自必更是猖狂,不料,自小秃子一现身,凶烕皆敛,好像曾经吃过小秃子苦头?又惊又怕,只为颜面相关,只差不当场遁走,任凭小秃子神气活现,僵立一边,再不逞凶发横。这时,侯老头一口血雨,乃借灵丹之力,把伤毒逼聚瘀血利用丹田真力,化成血箭射到,断未料到灵丹神效得这么快,迫得他横扫两掌,冷风狂卷,把一阵血雨逼散,一听老侯叫阵,且不顾回话,先向小秃子恻恻干笑一声:“原来适才路上相敛的是小道友?潘某已经领教了。光棍眼内不揉沙子,潘某得先打个招呼,今夜是潘某和姓侯的算生死账,不关旁人的事,小道友要瞧热闹,可和玄灵道友一样袖手作壁上观,少管闲事可好?”说着,怪眼连翻,好像专等小秃子回答,又似向同党示意戒备,递暗号儿。
只见小秃子一擦鼻子,大约受人推重,乐不可支,而又一本正经的装作老气横秋的样儿腔调:“得咧!老鹰儿,不要呱呱叫了!小秃爷才没这份精神狗捉耗子哩!你不要怕,你们腰中不是都有玩意儿,都显宝吧!”
老潘阴侧恻的翻眼低哼一声:“并肩儿,亮家伙……”两肩一抖,长衣自起,左掌往腰间一按,机簧响处,亮出一件兵刃,好怪!铮争两声立时挺直,春风一看,那兵刃通体共分七截,每节长约五寸多,大约有特制机簧连接,首节是一个带锋棱锐利如铲的钢圈,斜嵌一个雪亮耀牙。全部长约三尺余,宽约寸半。不用时,一压机簧,折成七叠,月牙旋入钢圈内,可以当作腰带环绕身上。同时,一边黑鹰神爪卜乾也依样画葫芦,只见出手,也是一个钢圈,只是较短,长约二尺四寸,并无月牙,只是环边密排寸许长的尖芷,七个特长特大,蓝汪汪的好像淬过毒。柄上多了一个拳头大的钢球,形如癞虾蟆,不用时,钢圈叠成长方形,尖芒皆陷入环内,绕腰一圈,正好扣入那圆柄虾蟆嘴内,制作甚精,非巧匠不成。
春风愕然不识,却听小秃子拍掌大乐道:“妙哉!七绝儿的命根子给两只畜生捞到手了,好一对日月七星环儿呀!呔!那张虾蟆嘴太坏!要凭真功夫硬拼噢,可不能猛古丁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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