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姑娘眼看得手,相距不过丈许,几次想一击成功,都是掌力将发未发,运气欲起之时被褚贼绕着“之”字形滑脱,何况迎着刮面风沙,有时睁不开眼,一掌还要封住头面,只有飞越在贼人前面再回身堵截下手,猛地,随风送到一件似腥非腥,似麝非麝的怪味,竟是越闻越舒服,有舍不得不闻之势,心刚一动,方警觉得气沉丹田,自闭七窍,已是头旋转,眼昏繁,脚下发浮,耳际风生,刚听到一声阴恻恻的森森笑声:“褚老细,好大胆,敢沾污妞儿半丝毫发,不要你命才怪……”
她本能的一式“嫦娥奔月”,左掌往前发出,右掌往身边发声处挥出,而身不由主,真气消散,心神恍惚,似麻将乱,全身都起了一阵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刚觉察右臂已彼人借势牵住,有把自己整个娇躯往他怀内拉倒之势,本能的羞怒悲愤,使她全力镇定心神,脚下“乾坤易位”,左臂一圈,“如来献果”,斜托来敌,右臂猛沉,刚想连消带打,来一式“摘星踢斗”,微闻对方轻噫了一声,接着一声冷笑,一股极大潜力逼至,只觉得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好像乘风飞去,羽化登仙,昏迷,烦躁中,她觉出身落实地。
只听那褚贼敲破锣似的嘻嘻怪笑:“哈哈!花儿随风飘,只等蝶来采,褚某总算略效微劳,聊表敬意……老前辈,就请在此受用,还是让俺给她解药再慢慢尝试……”大约想顺手揩油,伸出魔爪来摸她的粉面?嘴内还不乾净:“小妞儿,有六盘老前辈来给你开封挂彩儿啦!……”此话未完,猛地:“哎!老前辈饶……”大约被另外来敌踢了一个倒栽葱,果然,听到一声森森冷笑!
“褚老细,还不快滚,可是要仗着那瞎婆娘向你家二太爷装疯卖乖……”
只听褚贼苦兮兮的极口乱叫:“老前辈,天地良心,只要记着褚某孝敬你老一份活宝,他日为多多提拔便了……”又贼嘻嘻的:“花儿快要开了,你老是否要解药,不然,她就快要浪……”
果然,此时她已非原来的颜舜英了,全身一阵燥热,一阵软酥,一阵酸麻,交杂成的那份滋味从未有过的难过,从未有过的感觉,使她如痴如醉,竟情不自禁的娇呻吟起来。
猛的,一声清啸,使她如万蚁攻心的半迷惘中听到暮鼓晨钟,又像是黑夜半途中看到一点灯光……刚又听到一声刺耳的厉啸,冷酷的一声断喝:“滚蛋!……”似被人点了独门穴道,便昏绝过去……
后来,霍春风和柳秋叶赶到,才侥幸得脱魔手。
当霍春风赶到现场时,柳秋叶刚和一个黑色异装的怪人交手,只看出那人带着人皮面具,身穿特制的鱼皮一口钟,两胁似有翅膀样的装置,凌空对敌,轻灵已极,真像一头大鹰,而且掌风劲骤,指劲犹烈,确系内外兼修的好手……
文奇笑道:“这便是恶名昭彰的六盘双鹰中的黑鹰袖爪卜乾了。与白鹰鬼手潘鼎统称二鹰,黄河以北的绿林道都忌惮三分,仕纵他俩横行霸道,无形中领袖陕、甘道上群雄,怎不知的出现在此,必有企图,若说他为这趟镖银而来,早应出手了,看情形又不像,再证之那柳老婆子行踪诡秘,来得飘忽,去得突然,看来其中大有文章,说不定另有大热闹好瞧,或会应在前头咧。”
春风沉吟未答,席姑娘已气道:“只有你才把那瞎婆子捧到三十三天上去,还有脸放马后炮,长他人志气哩。”
春风急搀言道:“大丈夫仰天视日,俯可见水,清风明月知吾心,那有太多顾忌!倒是颜师妹伤后急需休养!身在客地,诸多不便,我看还是早赶回去,可不碍事么?”
最后一句,不但是徵求各人意见,而着眼处完全是为颜姑娘着想,无异透出无限关切,问她意思,好决定行止,以她一言为进或住。
女孩儿对男人的一举一动,一言—行,都非常敏感。当然,太敏感易起误会,是不好的。春风虽是若无其事的开口,却是情发乎辞,使颜姑娘很感动,柔情默默的扬眉一笑道:“当然马上动身赶路,别说我已不觉得怎样了,真的受了伤的话,也不能为我一人而耽搁。”
春风喏喏连声,吩咐准备首途,却示意席姑娘,颜姑娘真气已亏,不宜骑马,最好由席姑娘出面叫软辕式骡车。
席姑娘笑着告诉她,她不禁飞红着脸,向他偷瞟了一眼,坚决不依,当先飞身上马驰去。
席姑娘忍不住打趣春风道:“呀!呀!真好心眼儿,怎奈伊不领情哩……”
文奇正色道:“也只有你最聪明了,英妹脸嫩,又好强,霍老弟想得周到,大约也看出英妹并未复原,气色不佳,说不定尚有余毒未净,如她再任性纵骑,有毒入内脏脉络之虞,你当作好玩……”
霍春风早已纵马追上去了。
席姑娘嗔道:“你别慷他人之慨要天许半个。比你更关心的人多着哩。”竟假装生气的也上马而去,其实,英雄肝胆,儿女情怀,不过闲言且作缠绵意而已。
红尘滚滚中,萧萧骏马鸣,一行已奔驰在阳关大道上。大家对於赛红线柳秋叶的武功都赞叹备至。最难能的是眼睛失明而应变神速,好像看到一样,恰如“阴符经”上说的“瞽者善听,聋者善视”,因一官能缺陷而另一官能特别灵通,但像这样的六合归一,意与神会的造诣,可说千中无一,由此可见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正多,相与嗟讶不已。
由於心有警惕,四人都是外示暇逸,内实紧张,昨宵来敌,已见颜色,说不定还有神奸巨憝,鬼蜮阴谋。
果然,不过大半天时间,便有来往铁骑扎眼,在四人看得分明下,无疑都是道上“硬生”,真个人是英雄,马是良骥,只奇怪的是他们竟好像另有要事急办,纵辔如飞,不过对李文奇等一行也有意无意或多或少的看,甚至死盯几眼,间或发出两声冷笑,有几次使霍春风差点沉不住气,都被文奇示意止住。
出人意外的,居然一路平安无事。这一天,眼看前站便抵家门,驿旅络绎,一轮残照内,可远眺鄞州城楼,黄河滔滔,正逢夏泛,浊浪排空,活像千里黄龙,又像一条发怒的怪蟒,益增东下之威。
一行刚游目骋怀,扬鞭大笑,猛听唏聿聿怒马长嘶,接着,隐约听到前途里许外行人惊呼嘈杂之声。
四人先以为是驿马急使,官道中常有这种现象,不以为意。耳听蹄声急骤,刚看到三团黑点,飞马腾云,竟疾如雷奔,转瞬现出双马一驴,前面一赤一白两匹神驹上坐着两个俯首哈腰的劲装壮汉,骑术甚高,正几乎抖断丝缰,急如星火,连正面都难看清,便错身而过。
霍春风以来人无礼,既非官差,又非驿使,竟敢在康庄大道上放骑飞奔,简直目中无人,恨不得伸手教训一下子,可是,后来一驴使他矍然注目。
好怪!一头秃尾长耳驴,无缰无鞍,好像四蹄不点地似的飞驰而来,却倒骑了一个满头白癣的小秃子,倒骑还不奇,竟是半坐半卧的歪在驴背上翘起二郎腿,一手提着酒葫芦,一手执着狗腿,正大嚼大喝,就在一行愕然相视的一刹那,已经过去,只见他冲着大家吡牙一乐,一声哈哈,便消失在数十丈外的滚滚黄尘内。
好突兀的人,霍春风还未及出声招呼,已失交臂,正要驰骑追上,只听李文奇惊噫了一声道:“怪哉!事情不简单,前途一定有事。咱们只有火速跟上去,好得镖已安抵家门,绝无差错,可叫他们自行赶回……”
霍春风本已好奇有盘根究底之意,听文奇一说,知道他江湖经验多,必有见地,至少会有独特的发现,说不定还认得倒骑驴的小秃子,立时便吩咐手下自行护镖回局。
席姑娘却力主慎重,最好等打听清楚再作决定,否则,如是绿林人物自相火并或不容许外人插手的事,何苦去淌这场浑水,做冒失鬼?
其实,她也有意外私心,念念不忘与个郎践西湖之约,六桥三竺的风光,俪影双双的倩影,花前携手,月下谈心的旖旎意境,她亟於体会、享受。何况还有一场属於排解的误会;便是要向双方师门友好交待经过,而她身受王屋四鬼之辱,念念在心,到未忘怀,在在皆认为无中途耽搁之必要,甚至连天狼峪之会也不拟参加,女孩子一浴爱河,便会处处为自己着想,为爱郎着想……
颜姑娘却主张立即跟踪追去,恰好顺路北上,践天狼之约。
依照她的本意是此次无端受了褚贼之辱,虽是一时疏忽,轻敌所致,终觉不是味儿,何况颜门威望和“江湖六凤”的名头,急於挽回面子,难得中途发现有机会,那肯放过,所以力主追踪,到时见机而为。
文奇认为时机稍纵而逝,当断不断,反变其乱,主张火速急追。
倒是春风体察他和黑龙姑间的公案未了,不欲因自己之事耽误别人,如因自己的事误时误事,使文奇和素雯遭受不白之冤,甚至引起双方师门误会,岂非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原意回到郑州后,四人小聚数日,而后相机致意,不但要劝文奇和素雯先各返师门陈情,先把事情解决,而后再订后会,连颜姑娘亦如此,固然孤男寡女同行不便,主要的是听陈天域老英雄说起天狼峪中狼群多而凶毒,不愿自己心爱的人儿履危涉险,何况陆氏三雄心怀叵测,说不定另有鬼计奸谋埋伏,凭自己一人一身所学,理当名正言顺的到期赴会,如带了别人去,不但弱了师门威望,反而增加许多牵掣顾忌,万一有误伤,更是愧对友人,所以,一见黑龙姑表示不同意,便犹豫起来。
他正要砌词委蛇,暮霭苍茫中,偶然瞥见颜姑娘玉容有异,不但原来又红又白的粉脸隐泛黄色,连眼眶都似有依稀青黑之色,心中一动,不由大急,表面上还力持冷静,哑然失笑道:“我不过是对那位骑驴小兄弟感到奇怪,想问问来龙去脉,如属同道,好订交而已,别无意思。便真是有什么事情,等打听一下再进行不迟,何必急切。岂有近家门而不入之理?天狼峪之期还宽裕,我们正好多聚聚。”
又装作漫不经意的问文奇:“李兄可认得骑驴怪客?据我看,前面两骑士身手也不弱,单是从腰劲、脚劲估量,非十年纯功力不足以应付裕如。”
李文奇见春风忽然顾左右而言他,知道必是另有意思。自己不过根据经验判断,联想到此行经过,一路可疑的人物和事故,想查个水落石出。而天下事往往有出人意外的,自己贸然主张,万一料错了,或惹无谓纠纷,吃不到羊肉,沾了一身骚,岂非横生枝节,贻无的放矢之讥?何况瞥见席素雯有不豫之色,也只好讪然一笑道:“俺也是想探出这二骏一驴的苗头,觉得事有蹊跷,主要的是想到赛红线和黑鹰的行踪诡秘,揆情度理,不无蛛丝马迹之疑,必有非常之事,错过可惜!再说那秃尾驴儿也是不常见的异种,畜牲如此神骏,主人可知,想证实来历,因愚兄对宇内同道和山林人物略有所闻,名驹神骏也知道不少,却不曾听过这一人一驴的事迹。”
颜姑娘娇嗔道:“那来这多废话!要赶就立即紧追,否则,就到郑州再说也不迟。”
春风急忙顺水推舟道:“是嘛!又快夜了,赶到家正好歇息。”
在万家灯火中,一行回到镖局。
文奇发觉颜姑娘恹恹然闷闷不乐,慵倦中似有烦躁,先还以为女人都是任性好强,大约怪自己首尾两端,先说追踪,后又撤回,扫了她的兴头,刚暗笑人称名门女侠,仍脱不了孩子气。对付女人的小性儿,只有转移她的注意力,或佯装不知,拆穿了反而不好意思。
及至草草沐浴后,丰盛的晚宴,一点都吃不下,才觉不妙,席姑娘已经急着附耳问她那儿不舒服?在席姑娘的想法,以为只有女孩子才知女孩儿家的心事,以为颜姑娘的女人病期(指月经)来了……
她只说有点昏,需要休息。旅途跋涉,劳顿困倦,在平常人是极普通的事,但在练武,特别是有内功造诣的人便不同了。霍春风早已急得团团转,时而想着人去请大夫(医生),时而吩咐另备她喜欢吃的食物。其实,都明白她身蕴余毒未清,除了独门解药,难於完全奏效,光是心内着急,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先让她安睡。不料,不久她便全身燥热,不住的要冷水,粉脸烘丹,明眸转赤,且迷胧中呓语连连,分明是余毒攻心之象,可把霍春风等吓坏了,除了接连调服少林丹药外,竟是相顾束手。
席姑娘发烦道:“可惜“大毒龙丸”被大师姐强搜回去了,否则,多好……”
文奇没好气的怪她:“如非你自作聪明,少不解事,害了她,未能好好安顿她,以致她任性飞骑,应了俺的话,那会如此!”
春风急忙劝解,耳闻伊人在软榻上翻覆打滚,细语喃喃中,竟断续叫着自己的名字,回过味来,不禁脸红耳赤。
最后,还是席姑娘自告奋勇,在旁照顾她,让文奇和春风自去歇息。
春风无可奈何,知道女人家有许多避忌,不宜守在侧边,光是待着也没用,只好告罪,请文奇同在联床夜话。
他俩前脚离去,可苦了席姑娘了。原来,颜姑娘中的“阴阳球”淫毒之气,当时虽得赛红线柳秋叶的独门灵丹护心清毒,但因药性有偏,未能尽解全毒。何况罗琼珠配制此物,穷尽心力,妙用多端,最狠毒的是有慢性作用,着了道儿的,不分男女,如无她独门解药,任你仙丹,也只能阻遏一时,过一个时期,仍会间歇发作。她利用此宝,玩弄男子于股掌之上,便是有恃无恐,不怕男人不就范,恃为要挟。反之,中了“阴球”毒粉的女人也是如此。不过她不常用,一般武林人物弄不清楚罢了。
这时,颜姑娘已重陷昏迷疯狂中,只见她自己扯碎全身衣服,连贴身亵衣都去之而后快。
移时,她由呓语而低呷呻吟,嘤咛婉转。而赤沁珠,乳坚鼻汗,臀动腰扭……连席姑娘也为之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如是别的女人这般丑态,她一定下手惩戒了。而颜姑娘玉体横陈,备诸妙相,却使她怜惜在所不及,几次想阻止她,又恐加重病情,知道完全是那邪药余毒作用,只望她慢慢自动静止下来……
不料颜姑娘越动越急,辗转反侧的急形恶状,把席姑娘羞得掩面欲啼,想招呼霍、李二人,又势所不能,又不忍坐视下去,事实面前,迫得她不顾一切的连连点中颜姑娘的“黑甜”、“会阴”、“血海”三大穴,总算把她制住,半昏迷中沉沉睡去。
席姑娘才长吁了一口气,她也知道,这是挖肉医疮的权宜之计,最多一个对时,必须为她解开穴道,否则,有伤身体,塞阻气血,至少也会半身不遂或全身瘫痪。而有病或负伤的人更忌点穴,一个不好,纵然及时解穴,也有增加伤势和影响伤势变化之险。
另一房中的李、霍二人当然也睡不着,李文奇还想闲话消愁,霍春风却是急得如热锅蚂蚁,绕室旁徨。
文奇不禁惨然道:“小丑最难防,仁心遭后患,难怪家师说天道难论,人道难行,家师叔(指天门三老中的老三“八爪游龙”谷天翔。)一贯主张除恶务尽,绝不留情。以后咱们对付这类下三流的东西,万不可略存恻隐之心,只有快刀斩乱麻,赶尽杀绝!”
春风摇头苦笑,搓掌无言。
文奇忽觉内急,告便出去。
春风心乱无处理,遮莫愁痕现两眉,搔首之余,支颐假寐,恼懊之余,心神恍惚,正蒙胧间,猛觉有警,本能地,“懒虎伸腰”,身末起,掌先扬,护住门户。
刚觉香风入鼻,烛影摇红,眼花撩乱口难言,心中一荡,急忙气沉丹田,自闭七窍,闻一声令人魂摇魄荡的轻、娇、媚、巧的笑,案前三尺处多了一美貌,不!妖艳冶荡的女人。无风自开的窗户却无半点声响。
只见她:着似仙姬裹绣裳,肌如白雪肉脂香,红霞艳艳胭脂面,娇慵正是春宫装。加上美目秋波盼,长眉翠黛描,桃腮微泛血,香口绽樱桃,含情轻摆小蛮腰,一阵兰香,一片彩云飘,令人一见自魂消。怎禁得她媚眼连抛还带笑,翠袖花颜莲步摇。把我们的霍春风看呆住了。
她,实在美得惊人,荡得要命,骚得入骨,笑得勾魂,使人一照面便有目迷神夺,销魂独我情何限之感。一股无形的魅力,使霍春风忘记了开口喝问。
你看:灯下一妖娆,含羞称万辐,柳腰儿娇又软,呖呖莺声花外转:“恕妾身深夜造扰,有惊清梦了……”
把刚要张口的霍春风又怔了一怔,大约弄不清对方来意和身份,见对方以礼相见,倒不好变脸重言,剑眉一扬,俊目放光,低整劲喝:“姑娘是谁?有何见教?深宵防闲,请多自重!”
只见她媚波欲流,嫣然掩口道:“看你,急得这样,连话都不让人说清,岂是主人待客之礼么?”
倒把霍春风弄得啼笑皆非,勉强放缓语气道:“霍某幼读诗书,岂不知礼,以孤灯暗室,无迎宾之礼,何况不速之客,男女有别咧……”
她柔情款款的轻移莲步,迫近他,他急忙后退三步,含劲戒备,只见她粉脸生春,吞吐兰香:“原来你就是少林霍少侠,霍少爷么?我实在是好意而来,请勿见疑,是否可以借一步说话……”
春风怒声道:“姑娘自爱些!不错!我就是霍春风。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请说,不论是否好意,有话等明天再恭候玉趾如何?”
只见她花容一变,媚波中掠过一丝哀怨,恼怒的淡影,急急由袖中取出一角罗巾小包递过道:“你这里不是有位小妹妹受了歹徒暗算么?妾身路过发现,恰有家传秘药,故特不揣冒昧,专诚送上,用黄酒一杯调服即愈,前途再会吧……”
“吧”字未罢,香风刺鼻,俏影无踪,不!他看得分明,她飞身出窗,正要追出,已听文奇一声轻笑:“是何嘉宾?老弟怎不留客?”人影晃处,文奇已飘然入室,鼓掌欲笑。
倒把春风愕住了,鼻际犹闻异香,虽由浓而淡,却微感眼眩头晕,猛然警觉,便把桌上的大半杯冷茶喝下去。
心头一凉,矍然道:“好贱婢,敢弄鬼!李兄可是知道她来历?为何不出面拦截?却险些着了道儿,还留下这捞什子,不要又是包藏祸心,丢掉它吧!”说着,真个要把那香泽余馨的小罗巾抛诸窗外。
文奇急忙拦住道:“且慢!看清楚再决定不迟。你别冤枉人,愚兄来迟了一脚,只闻其香,而未见其人。俺正羡慕老弟艳福如许,刚出道便有美人儿送上门来。弄得轻手轻脚,生怕撞破老弟良缘好事,连隔窗偷窥都来不及。你却半夜里丢被窝嫌没上心的人儿,怪到愚兄身上来了。”说着,顺手接过那小罗巾的荷包儿。
春风正一肚皮烦恼,反被文奇半开玩笑的调侃几句,弄得哭笑不得,没好气的绉眉道:“既未看到她,怎知道她是美人儿?据我看来,决不是什么好路道。花狐狸俏的卖风流,恶形恶状,只奇怪的她竟知道颜师妹不舒服?又不自报姓名、师承,深宵来此干什么?实在可疑,可惜未能下手把她截住,看她身手倒很俐落咧。”
文奇反而轻松的耸了一耸肩头道:“俺的老本家(指李义山)说得好:“已闻佩响知腰细,更辨弦声觉指纤。”愚兄可说得家学渊源,强爷胜祖,单听那黄莺弄舌似的娇音滴滴,便知说话的人好标致。愚兄如果做半路内杀出的程咬金,岂非煞风景儿?但由隐约衣带破风之声估量,来人轻功已到十分火候……”哈哈一笑道:“你看,倒真是药丸儿,外加一个金鸡心,世人那来这样好的女大夫,不但深夜送药上门,外加厚礼。要得!老弟!愚兄说得不错,对方如非美人胎子,以老弟之文采风流,子都之貌,伊安敢做女毛遂,挺身自荐呢?嘻!你不要急,且把伊人的相貌衣着说说,或者似相识也闻名咧。”原来,他已把香罗小帕内的一个精巧玲珑的贴身荷包儿打开,里面是一个大不盈寸的黄玉盒,温润飘香。盒内镶着金底,一层薄绒上放着一粒黄豆大的五色药丸,端端正正的安置在一颗赤金打造的鸡心上,灼灼生光,玉辉金映,如非大内之物,也当出自王侯富贵家。
倒把春风弄得不好意思,恨不得夺过来丢掉。勉强笑道:“李兄舌锋犀利,咄咄逼人,小弟甘拜下风,退避九舍。依我看,最好当作没有这回事,一则是来历不明之物,二则人心鬼蜮,如中了口蜜腹剑之计,岂非笑话……”
文奇翻眼道:“老弟设想周到,愚兄自叹不如。据俺看,老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依照江湖礼数,双方如无宿仇大怨,决不会暗算伤人,照老弟意思,一是怀疑物上有毒?二是猜测药丸不可靠?听俺分析:这种特产黄玉,世所罕见,如和翡翠在一起,有冬暖夏凉之效,说句晦气话,以之殉葬,尸不会腐朽,乃古代帝王后妃可御之物。不论何种毒物,沾上一定变色。现在此盒温润流辉,隐蕴精光,绝对无毒!如有毒,也不会用罗巾包着,必有精巧隔离之物,这是其一。至於这粒药丸,虽光幻五色,流转不定。形状有异於一般灵丹,但着指清凉,清香不散,且无异味,分明是奇花异草之类做成。老弟也曾博览群知,深通典籍,“博物志”和“智海应珠”有证可查,“兰宜秘藏”和“壶中宝”更言之凿凿。想广慧大师伯也曾说过。此其二。何况揆情度理,如颜姑娘受人暗算,若非来人和那种下流暗器有关系或清楚底细,她怎能看得出来?又何必郑重其事的专门送这粒药来?如果来人和颜姑娘有仇恨的话,凭她这种身手,大可乘机暗算,伺隙发难,何须故弄玄虚,面呈解药?哈哈!又何须加送一颗金鸡心?老弟,当局者迷,信而有徵,旁观者清,恐怕是红鸾星动,来人片面相思,只等下次见面,查清来路,见机而作,掌握主动即可。愚兄敢担保这药丸虽不一定标鼓相应,一矢中的,至少不会有害……”
春风搓手道:“好了,只是治病救人,轻受人惠,却要被人讪笑我们自己没有办法。即使对方好意,大丈夫应当立誓乾坤不受恩。如兄所言,岂非惹来日后纠缠,事贵慎始,还须考虑,万一对方另有企图,借手杀人的话,更是遗憾终身……”
却被一声娇嗔打断:“你俩倒蛮自在,谈天说地,不顾别人死活,闲扯个什么?真气人,还不快想办法。”声到人停门外了,正是黑龙姑:“英妹妹好像已变成另一个人了,迫得我没办法,只好给她闭穴安宁一时,时间不早了,必须为她解穴,说不定病势会增加,我心乱极了,你俩快出主意吧!”
文奇应声道:“你先回去照看,我们就来。”
听她已走。一笑而起,接着春风就走,文奇道:“忧心仲仲,可怜虫!大丈夫应拿得起,放得下,光风霁月,才是男儿本色。仰无愧於天,俯无愧於地,生无愧於父母,死无愧於良心,不负吾辈大好头颅。至於什么恩不恩乃腐儒之见,迂而不达,救人如救火,正则守经,乱则从权,望老弟三复斯言。”
春风无奈,歉然道:“弟虽鲁钝,尚非对琴之牛,一切唯兄马首是瞻。”
两人草草漱洗,这时已是晨鸡初啼,快要天亮了。
昨夜临时把二位姑娘安置在后院楼房,李、霍二人都在前面厢房歇息。这时,两人穿过花厅走廊,已隐约听到后院楼房内异声古怪,急得他俩以为出了岔子,正要飞步赶上,却见两个使女站在楼梯口连连摇手,意思是不让他俩上去。
春风大奇,一招手,示意一个下来,询问情况。
才知刚才席姑娘吩咐她们张罗衣服,大约现在正为颜姑娘更衣,所以暂时不能进去。
女人的事难缠,把二人僵在楼下,相顾默然。好容易,瞥见席姑娘招呼上去,红着脸儿,说刚为她解开穴道,病势又作,嗫嚅难言,娇羞不胜。
二人是何等人,当然一点就透。文奇急忙把药丸递过,使女早已端上黄酒,文奇招手,请席姑娘火速调好给她服下,只好仍退下静听消息。
霍春风提心吊胆,李文奇反而从容之至。
直等到使女来告诉服药已见效,颜姑娘已经沉沉睡去,才一块石头落了地,愁云尽扫,长吁了一口气。
文奇大笑而起:“老弟台,好了!你放心了,俺却发愁啦!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老弟土生土长,可知中州名酒,何者为最?本地有酩酊佳地否?”
春风欣然道:“正宜共作平原十日之饮。以浇多日块垒。敝邑乃中原重镇,郑汴并称。市厘中自不乏买醉之处。只是小弟幼时体弱多病,除新正间从家父到亲友处拜年外,很少外出。对敝邑情况不太清楚。但听说城南有一家百年酒肆,叫做什么“临波楼”。不但有美酒,还有佳肴。据说掌铲大师傅曾供奉大内,因故开革出宫。功夫到家,极尽郇厨妙味,不愧当代易牙。先父在世时,常同蒋、吴、成、甄等叔伯们在该处斯叙。一致赞好,当陪兄一醉。”
两人安步当车,潇潇洒洒,还我书生本色,壮士襟怀一路说笑,引起不少人注意。因为他俩都是美少年,很受人注目。沿途绣楼朱户,不时半露倩影,偷窥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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