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视着石阶上那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十六个人,君惟明的神色是无比悲痛又无比惨烈的,他双目如火,握指透掌,连面孔五官也因为过度的伤痛愤怒而微微扭曲了……
君惟明的下半身全叫那池中污水给湿透了,同样也有一股恶臭自他身上散发出来,但君惟明却恍似未觉,这般恶臭,在他来说,已不仅只是那单纯的臭味,更代表着无尽的仇,至极的恨,以及血漓漓的悲切!
怔证的望着君惟明,曹敦力寒怯怯的道:
“公子,君公子……”
猛然抬头,在君惟明抬头的一刹,曹敦力震惊的发觉这位武林霸王的双目中竟然滚动着晶莹泪光!
冷静的,嗓子沙哑,君惟明应声道:
“什么事?”曹敦力咽了口唾液,呐呐的道:
“公子……你不要难过……姓童的……那厮实在太也阴毒了……”君惟明毫无笑意的苦笑了一下,冷冷的道:
“你也有此感觉么?”曹敦力心腔子猛的一跳,惶恐的道:
“公子,呃公子,我……我以前还不清楚这姓童的竟然是这么一个不仁不义的东西……我,我是弃暗投明了……”闭闭眼,君惟明道:
“你方才说,场面有变化,什么变化?”经君惟明这一提,曹敦力才又突然想起来,他脸上顿时显出惊慌之色,回头看了看,才紧张的道:
“天爷,我还险些忘了,公子,刚才我在铁门边把风,从门缝中,看见两盏有一个‘卓’字的大红灯笼往这边移近,可能是住在这里不远的‘墀法’坛主卓斯亲来巡视了!”君惟明镇定的道:
“你看清楚了?”曹敦力肯定的点头,道:
“不会错,老卓一出门巡夜便素来是这种架势!”君惟明微微皱眉,道:
“平常他也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巡夜么?”曹敦力搓着手道:
“难讲,有时候他兴致来了,说不准也会突然四周走一走的……”君惟明阴沉沉的道:
“这就是他气数尽了,也好,我首先拿他来为我这些受尽了苦难折磨的弟兄伸冤复仇!”曹敦力呆了呆,忙道:
“但是,这些朋友们还等着救出去哪,公子,一打起来又如何分身照应他们呢?”君惟明惨然一笑,道:
“你看,他们,曹敦力,他们还能移动么?还能再经过一番折腾么?就算将他们全救了出来,又有那一个能活着?”
其实,曹敦力又何尝看不出来?这排在石阶上的十六个人早已奄奄一息了,就算将他们全救出去,的确,又有几个人能继续活下去呢?看他们眼前的情景,几乎就比一具尸体多口气罢了!
舔舔嘴唇,曹敦力又嗫嚅的道:
“如此一来……公子,我们的一番苦心岂不是全白费了?”君惟明冷森的道:
“没有白费,至少我们使这些受苦受难的弟兄明白他们的牺牲将有代价,我们并没有抛舍他们,至少我们己更进一层的探悉了童刚及其同路人的狼毒阴险,豺狼心肝。曹敦力,这一切都是我们的收获,纵然这些收获太过悲怆,太过血腥,我们今晚所冒的险也不是白费的了!”曹敦力动容的道:
“你说得对,公子,你说得对……”顿了顿,他又:道:
“公子——我想,至少那位衣彪兄我们可以设法将他背负出去——”君惟明神色凄楚,双目又现泪光,他伸手朝最,后边的衣彪尸体一指,声音喑哑沙涩的道:
“那就是衣彪”曹敦力顺着君惟明手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看,却不觉蓦地一阵哆嗦,惊愕又震骇的低叫:
“什么?衣彪,他,他死了?”君惟明悲愤的狂笑一声,道:
“我与童刚及其同党之间的仇恨,又增加一笔了,这好可恨的血淋淋的一笔!”曹敦力怔愕了一下,忐忑的道:
“可是,公子,可是我明明打听到他尚未死啊……”君惟明摇摇头,沉痛的道:
“是的,在我们进来之前,他的确还没有死,他是在见到我之后才嚼舌自尽的,可惜我救援不及……”曹敦力迷惘的道:
“为什么?衣彪为什么要死呢?公子,他并没有错啊,一点错也没有,为什么他要如此做?”低下头,君惟明怆郁的道:
“他受的折磨太重,自知不久于世了,他不愿给我增如累赘,增加负担……他没有一点错,曹敦力,错的是我……”如刃的双眸中寒光如血,君惟明又切齿的道:
“我错在有限无珠,不识忠奸,错在疏忽懈怠,妄自尊大,错在引狼入室,贻害手足……一干忠贞弟兄们的牺牲,其咎全在于我!”曹敦力咳了两声,安慰道,
“这……这件事也怪不得公子……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公子待人以诚,晓人以义,谁又知道童刚那厮及他的一干同党,竟又是这种毒子狼心的畜生?公子千祈保重,留此有用之身,以期为公子遭害的弟兄们复仇雪恨……”君惟明看了曹敦力一眼,君惟明徐缓的道:
“曹敦力,谢你良言相慰!”听了君惟明的这句话,曹敦力不觉有些受宠若惊了,他双手直搓,期期艾艾的道:
“不用客气,公子……不用客气……”一仰头,君惟明又道:
“你先上去,我马上来!”答应一声,曹敦力立即拾级出门,这时,君惟明回身过来,朝着石阶上那十几个、躺着的,奄奄一息的手下躬身抱拳,大声道:
“列位弟兄,你们听着了,我君惟明用我的生命与鲜血起誓,若是你们的苦难与牺牲不能得到代价,不能获得报偿,我君惟明便在‘朝凤’山的顶峰自刎谢罪!”
说完话,君恨明强忍悲痛,重重抱拳之后退身离开,而就在他转身而去的同时,分躺在石阶上的十九个忠烈壮士,凡是尚有知觉,能听见君惟明方才那一席话的,俱不由自那紧闭的深陷目眶中挤出了辛酸痛泪……
出了牢门,来在石室之中,君惟明尚未开口,俯在铁门缝后钥外觑探动静的曹敦力己满面惊恐的急回过头来,惶灼的道:
“糟了,公子,果然是卓斯这厮亲来探视了,这老家伙还带着他‘墀坛’的六七名‘行刑手’……”君惟明平静无波的道:
“就算‘大飞帮’整个出动,我姓君的也不合糊!”曹敦力吸了口凉气,有些失态的道:
“下一步,公子,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君惟明走到铁门边站定,淡淡的道:
“下一步就该用血给他们洗脸了!”顿了顿,他续道:
“你镇定一点,曹敦力,投有什么好慌张的,就看你这种大惊小怪,手拟脚乱的熊样子,我真奇怪你这堂主的职位是怎么混到的?难道说?连此等小小不言的场面你也经不起么?”曹效力不由得面红耳赤,窘迫无比的道:
“并不是经不起……公子,我只是担心……”君惟明冷冷的道:
“担心什么?天塌自有我来顶,就算他们要摘脑袋,第一个也会冲着我来,轮到你还在后面!”唯唯喏喏,曹敦力不敢多说,他又将眼睛凑上门缝往外窥探,一边用手擦着额际汗水,他一面低促的道:
“卓斯正在与那何根讲着话,并不时转头朝这边看……这老家伙神色很不对……天爷,他现在己令后面跟着的六名‘行刑手’散开围住牢房……乖乖,他领著何根匆匆而了。……”倚在墙上,君惟明半闭着眼道:
“你先应付他一下,能将他诱入里面歼杀最佳,否则,不用一盏茶时分,金尤摩和罗昆也会开始行动了!”又用衣袖擦擦汗,曹敦力一咬牙道:
“也罢,我豁上了……”君惟明摇摇头,道:
“你早已豁上了。”曹敦力顾不得回话,因为,铁门已被“咚”“咚”“咚”的敲响,外面,那“黑牛”何根的语声宏烈传来:
“里面的曹堂主听清,本坛坛主请曹堂主立出答话!”
这何根的语气已了无原先的恭顺谦卑,一开口便带着三分睥睨,更有着一股盛气凌人的味道,显然,他也知道了曹敦力的行动有鬼,另外,他的顶头当家卓斯也到来——有撑腰的了!
曹敦力突然涌起一阵无名之火,隔着铁门,他大吼道:
“混帐东西,你是想造反了?竟然以这种态度和我讲话?老卓来了叫他进来,本堂凭什么受他大遣到外面去了?”何根似是慑窒住了,一下子没有回答,但是,另一个尖细而阴沉的音却接了上来:
“曹敦力,要造反的只怕是你吧?‘血牢’所在,乃是囚禁重要人犯之处,早经童爷与帮主规定划入全权负责,一切安全守卫亦俱由本坛承担,除童爷及帮主二人之外,任何人欲进入‘血牢’皆须持有童爷亲藏之‘鹰翼令箭’,否则,便算他是天皇老子也不得擅闯禁地,这个规矩你并非不知,但你身为一堂之主却知法犯法,抵触禁令,曹敦力,我问你是何居心?”咬咬牙,曹敦力吼道:
“老卓,你休要给我扣帽子,姓曹的不吃你这一套,我来巡视‘血牢’乃是奉童爷口头亲渝”——阴测侧的,外面的卓斯道:
“童爷口头亲渝?这么说来,童爷是出尔反尔,自毁成信了?嘿嘿,便算是童爷口头亲渝,曹敦力,童爷是何时交待你的?”迟疑了一下,曹敦力色厉内荏的道:
“还会有多久,就在两炷香时分以前!”突然尖笑桀桀,有如枭鸣,卓斯尖险道:
“曹敦力,你准备出来与我上‘墀坛’接受帮规惩治吧,我好叫你明白,童爷在一个时辰之前业已秘密出府,到长安城外迎近一位至友去了,我问你,两炷香前,又是那位童爷交待你的?曹效力,你心怀叵测,图谋不规已有铁证,我看你还有什么口实狡赖?”曹敦力暗叫一声苦也,急急回头求助的望着君惟明,君惟明露齿一笑,低声道:
“问他敢不敢进来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