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每个人心头狂跳着,双目定定的瞪视在寂静的洞口内外,而洞口内外,也只是一片沉沉的乌漆罢了,看不见任何东西,察不出任何征兆,除了寂静,就没有别的了。
风呼啸着卷过,树木哗哗作响。一切全是阴森的,沉闷的,恐怖的,渗合着人们粗浊的喘息声,就好像大地也在不可察觉的蠕动,就好像千百只鬼眼正在无形无影般朝着他们冷笑……
僵窒着没有人出声,没有人移动,终于,在片刻之后
金薇悄然拭去鼻尖及鬓脚的冷汗,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向五尺外紧张戒备的马白水低声招呼道:
“马老,你没有事吧?”骤然一震,马白水如梦初觉,他也立即用衣袖擦去满脸的汗水,沙着嗓音道:
“还好,还好,金姑娘也是?”金蔽振作着笑了笑,道:
“好险!”如释重负的挪移了几步,马白水道:
“想不到姓君的小子并没有诳我们……”金薇阴阴地道:
“目前这一关来说,是的!”回头看了看。马白水欣慰地道:
“我们的人没有一个受到暗算,真是侥幸,若非事先逼这小子供出内情,我们硬打硬撞,只怕就有得麻烦了!”理理发梢,扯扯衣裙,金薇平静地道:
“下一步,不知道还有什么花巧……”马白水歹毒地道:
“叫君惟明说出来,然后,每一关都由他在前先行试闯,老夫想,他就不敢耍滑使诈了!”金薇点点头,道:
“当然,除了这个,也没有更好的方法了!”压低了嗓门,马白水凑近一点道:
“等宝物到手,就在洞里一刀把姓君的砍了,再于他身上做点伤痕,把他的尸首带回去向童刚交帐!”金薇暗一犹豫,勉强地道:
“也只能这么办啦……”
四目相视,马白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金薇说不出为什么,内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的酸涩感觉,她怔怔的呆立着,自己也为自己突然生出的这份感触而懊恼,同时,她更由衷的厌恶起马白水那狼枭似的笑声来!
但是,一件石破天惊的突变就在这时接着马白水的狂笑发生——
“呼”的一声,黑黝黝的洞口内飞出来一团亮闪闪的,泛着绚灿红光的物体,这件物体来势是如此快不可言,几乎只在人们的视线甫始发觉,已那么凌厉的砸碎在右边的虎形白岩上!
随着一声“哗郎郎”的清脆裂声,无数红嫣嫣的碎屑四散飞纷,当人们的目光及注意力刚被引到那边,洞口内,一条鹰隼也似的黑影比闪电更快的狂旋而出。这条黑影仿佛要乘着横空飞鸿追上逝去的千百年流光,只是那么一闪,连他的形状,外貌全不容人看清,挟持着君惟明的包赐恩、尚业成两人已蓦然尖号出口,而就在两人这惨厉的号叫的同时,君惟明的身体已被那团看上去只是一袜烟雾般的黑影凌空抱起,眨眼回到了洞口之外。这时,包赐思、尚业成的惨号仍未消散,两个人也正在缓缓倒地,事情发生之快,在不觉中开始,又在末及容人体全过来前使己结束,好象这一切现状原本已是如此明摆着了!
连金薇与马白水这等精明老练、久经风浪的人物,也不禁在猛然间全傻了眼,一时手足失措,目瞪口呆,不知如沁应付,这瞬息里,两人都象成了泥塑木雕一样愣窒在那里!
一双双惊恐得几乎麻木的眼睛被引到洞口之前。而当他们每个人的视线接触到洞口前的形象时,不由又给他们早已骇震恐惧的心理上再加上重重一击——
洞口前,那团黑影正站在那里,那竟是一个人,一个瘦骨嶙峋,宛如骷髅似的人!
那人,身材瘦得出奇,像是一根树竿,他比寻常人稍高一点,以至看起来更显得枯瘦了;一袭黄土布衣衫套在他身上,就如同挂在一根竹竿上,轻飘飘的又宽又肥,光秃秃的头顶泛着可怕的青白色,双目深陷,一双隐在眼眶中的眸子碧闪闪的像是浮沉在乱葬岗头的鬼火,颧骨高耸,塌鼻,薄唇,小耳,脸上的肌肤枯黄干皱,象是贴在骨上,找不出一丁点肉来,额上青筋暴突,一条条有如钻土的蚯蚓,与他同样枯瘦的双臂和臂上的青筋相映。这人的形状,几乎和一个白无常毫无二致了……
君惟明,如今就正坐在他脚边喘息。但是,那是一种快乐的,安慰的,满足而如释重负的喘息。……
在一阵冰寒的冷气突升下,金薇不禁打了个哆嗦,她已完全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于是,她抑止不住地骇然惊退。
金薇旁边,马白水也全身轻颤,面如死灰。他想说什么,舌头却象僵麻了,想转转念头,脑子里仿佛全成了一片混浊,甚至连四肢都在这眨眼间变得重有千钧……
在后面一点,其他的人们更是恐惧得腿肚子都在打转。地下,蜷曲着“四鹰”中的包赐恩、尚业成两人的尸体,两具尸体的胸膛都开了个血糊糊的巴掌大小的洞,腑脏一半在胸腔内,一半又拖出了胸腔外,又红又紫,象是砸破了两条狗的肚皮,血流溅得四周都成了点点斑斑的暗紫!
那个怪人,是什么人呢?他为什么会从密洞里突然出现?又有这样惊人的武功?他更解救了君惟明,残杀了这边的挟持者,英非这人和君惟明还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又会知道君惟明今夜将在被胁迫下来到此地呢?君惟明是如何通知他的?
一连串的疑问,像闪电般,一道一道掠过了金蔽与马白水的脑子,也掠过了每个他们同路人的脑子。但是,疑团虽是疑团,有一件事却已无庸争辨——厄运,即将来临了!
对面,洞口前——
坐在地下喘息的君惟明已缓和了过来。他先朝金薇等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然后,仰起头来,语声竟包含着无比的亲热劲:
“师叔,未曾按照你老的规定日子时辰前来拜揭,打扰了你老人家的安宁,弟子我委实过意不去,还请你老人家恕罪……”
几句话,说得金薇与马白水等人个个冷汗涔涔,心寒身颤。老天,这个怪人,竟然还是“魔尊”君惟明的师叔?
怪人低下头,怜爱之情溢于言表。他温和之极地伸手轻抚着君惟明头顶,语声带着一股特异的低沉暗哑:
“小子,这些人曾经伤害了你么?”君惟明像是和他这位师叔极其亲呢而且不大拘泥形式,他先叹了口气,接着苦笑道:
“何止伤害?他们简直要活剥了我啦。师叔,你老就没看见我身上的这些零零碎碎?全是眼前这些男盗女娼给我恩典挂上的,又给我灌了两次毒药,唉,可苦着哪……”怪人的神色仍然是那样冷木,但是,语气却突然寒酷如刃:“他们果真如此待你?”
君惟明道:
“一点不假,师叔。”目光连斜都不往这边斜一下,怪人又道:
“这些人,可是想胁迫你前来夺取洞里你隐藏的那些珍宝?”君惟明点点头,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们决不是来探望你老人家的。”没有丝毫表情,怪人低徐地道:
“得宝之后呢?”君惟明又叹了口气,道:
“得宝之后,他们就要把你最疼爱的师侄干掉啦!”怪人凛烈地道:
“好狠!”君惟明润润嘴,道:
“可真够了,一个个全是铁打的心肝,怎么求也求不软啊……”怪人的语言有如一粒粒的冰珠子自唇缝间进出,寒洌得能直渗入人们的心底,没有一丝丝热味:
“小子,我要他们全死,替你出一口气,你同意么?”君惟明笑道:
“完全同意。”
两人言谈之间,决定了若干人的生死大事,但在他们的口气与形态里,却宛如只是在商量着吃饭时喝哪一种酒才对味那轻轻松,那般简单,又那般满不在乎!
怪人象是想移步,但他身形方动,却又开口道:
“是了,小子,你的功夫之强,师叔不是夸你,普天之下只怕也少有足可与你匹敌之人,怎么却如此丢脸被人拿住了?”耸耸肩,君惟明懒懒地道:
“‘久定黑路终遇鬼’,师叔,我是被自己人出卖,中了暗算啦。要不,光凭这些鸡零狗碎想对村我,只怕还差上一把火!”怪人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道:
“你一定有什么隐情,有什么悲苦。小子,你状似开朗,实则阴郁,口中谈笑,心底凄怆;眉字嘴角之间,更有一般掩不住的深仇血怨。师叔如今不问你,等一下,我们得好好谈谈。”君惟明忙道:
“师叔,现在你老?——”双手一绞,怪人煞气毕露:
“斩净杀光!”略一沉吟,君惟明道:
“师叔,把那女的留下,那大胡子留下,还有一个叫杨陵的瘦子,一个叫北七的矮胖子也留下!”怪人怒道:
“为什么?”君惟明笑了笑,软软地道:
“不为什么,就是要留下嘛……”语声竞又转为慈祥和蔼,怪人道:
“你这专全向师叔耍赖使习的混小子!”
君惟明尚未回答什么,怪人的身躯已突然到了四丈之外,有如一颗流星般掠过停在那里的乌蓬车车顶,就在他方才擦掠过去的一掠,站在车座上的驾驭人胡彪鬼叫一声,“呼”的摔出了三丈之外,而胡彪的尖叫方起,“六鬼”中的两人已“蓬”“蓬”分向左右滚出!
“六鬼”里的另四个方才挥舞手中的“铁鳞鞭”拒挡,怪人已狂笑一声,穿过重重鞭影,恶鬼般暴凌四人头顶,根本未看清他的出手招式,余下的四鬼已杀猪似的长嗥着跌翻了三名!
从怪人开始闪击,一直到现在已经死在手下六个敌人,共用的时间,也不及人们眨两次眼,他黄衣飞舞,来去无踪无影,出手之间快若电掣,甚至连意念的转动都不给予对方时限,就在四周的人们尚未及采取任何对策之前,六条性命完结了!
悚然一震之下,金薇尖叱道:
“围上去!”
叱叫声中,她自己首先迎扑,“蝎子钩”带著条条溜溜的莹蓝光猛罩而出,怪人口中微“咦”一声,身形轻摆,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旋出,他双臂在半空倏颤斜挥,一片掌影眼看落在左边,两臂却又快不可喻的横击于石,于是。方才冲上来的“四鹰”中仅存的两个,也全在清脆的头骨碎裂声里双双被砸翻在地!
马白水的“金月刀”掠闪起一片灿然金辉,暴斩猛砍,风声如削,怪人“呼”的跃出十步,他眼皮子也不撩,冷冷叫道:
“杨陵!”正在犹豫惊恐着的杨陵闻言之下,不自觉脱口应道:
“什么?”
一股宛似成形的劲风,有如一只来自九天的飞锤,没有一丁点先兆,不带一丝微破空之声,那么突然撞击到杨陵左腰,杨陵甫觉不对,已经来不及以他手中的“百图剑”抵挡,情急之下,他立即倾力扑倒。他的反应可也异常快捷了,但却在扑倒的一刹,仍被那股沉浑至极的劲力边缘扫带了一下,连连打着旋子往横摔去!
怪人尖笑一声,身形在“蝎子钩”与“金月刀”的交击下无可捉摸的飞旋穿掠,他掌势如江河般前涌,在一阵呼啸、的暗流中罡气回转四溢,有如狂飚突起,威不可挡!
于是——
金薇与马白水慌忙侧挪以避正锋,乘着这个短暂而狭小的空间,怪人又叫:
“江七!”矮胖如缸的江七,早已逃奔出了二十丈之外,正在往斜坡上狂跃,怪人目光尖锐如刃,一瞥之下,大笑道:
“不要跑,我认得出你!”
就这前后八个字的空间,他已飞龙般凌空到江七身后,不待魂飞胆散的江七回过他的三节棍来,虚虚一指已点中江七的“软麻穴”!
双臂倒挥,怪人又流星似的反弹而回,空中暴旋,“六鬼”中仅存的一鬼连一声惊叫尚未发出,“吭”的一声,胸口已裂一个拳大血洞,随着肺腑的外溢,他已一个跟斗栽倒于地!
黄袖如盖,抖起猛罩,“黑鹰六翼”三位的三只狼牙棒,全在他袖口一挥之下互击自撞,在一片“叮当”声响中,“黑鹰六翼”里的一个已狂奔着滚跌出去,另一个正待返身奔逃,半边脑袋亦“括”的一声飞上半天,鲜血与脑浆就象挤碎了的烂柿子一样顿时四溅!
咬牙切齿,金薇又闪扑而上,“蝎子钩”连出七招十九式,掌如刃,腿似椿,同出并展!
怪人划着半弧形的大圈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眨眼里全然躲过,他并不还击,倏然长射。长射中,一串掌影飞向了正欲举刀攻来的马白水,在马白水的竭力招架里,“黑鹰六翼”仅余的韩英已在怪人沉重双掌并施之下横尸就地,骨骼寸断!
这时——
金薇神色忽转惨厉,她不再阻截怪人去路,翻身直扑向坐在洞口的君惟明而去!
怪人长笑着正扑袭向马白水,目光一扫之下,怒叱一声,怪异的在半空中折转“呼噜噜”急迫金薇!
金薇双目带血,银牙紧挫,她面上表情揉合了可怕的怒恨及恶毒,拼命扑近君惟明!
毫不慌张,君惟明裂唇笑道:
“金薇,你好狠哪——”
还隔着五步,金薇已嗔目尖叫,手中“蝎子钩”在一溜篮光眩闪下掠空飞出,直对君惟明的面门砸去!
但是——
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当那柄“蝎子钩”破空而出,以极快速度飞向君惟明脸孔之际,怪人的身形已更为急凌的从半天暴扑而落,他甚至连正眼也不多看一下,左臂一弹倏挥,“蝎子钩”已“铮”的一声额响,抛震而起,在“蝎子钩”方才震歪的同时,不分先后,怪人已挟着移山倒海之威猛袭金薇!
君惟明这位师叔的武功,简直已到超凡入圣,登峰造校的地步了。他行动移挪之间,非但凌厉得有如神舞魔蹈,强悍难以力阻,而且其不受时空之限制,来去似电掠苍穹,虹跨大地,宛如将瀚海化成一栗,出手攻拒更是诡异狠辣得匪夷所思,令人防不胜防,无能自保;与他对招的每一个人,都有一种仿佛在力搏高山,与江河争雄下的渺小卑微感觉,根本就无法相敌,无法抵抗!
而现在,这位怪杰正宛如一片龙卷风似扑向了金薇!
罡烈的劲气迎头扑来强浑得使金薇像独立千仞之顶,面对凛冽山风,呼吸顿时窒急,甚至连站也站不住了!
她觉得似欲乘风而起,千百掌影,便随着这阵骇人的狂飚自四面八方飞旋而来,绵绵密密的,层层重重的,纵纵横横的,其来势之快之急,更仿佛漫大血刃急降,无处可躲,无懈可击!
金薇面色在惨白中带着一抹灰青,她知道无法力敌,身形蓦矮之下拼命往一测滚跃,双掌在跃出的同时改劈。
如此苍惶中劈出的两掌,宛如螳臂之挡怒车那般微不足道,又似激流里包隐着的一朵浪花般渺小纤弱,于怪人那浩荡的攻击里,这位全身猩红的“红蝎子”猛然痛苦的低哼一声,整个身躯平飞七尺,打横摔跌出去!
怪人摆平了金薇,前后只不过是人们喘几口气的时间,他动作之强悍,出手之狠辣,应变之诡绝,足令每一个目睹者心惊胆额,瞪目结舌,简直是难以置信的。就在马白水欲待上前相援时,这场争斗即已结束了!
当然,金薇功力之强,之奇,心性之灵敏,之慧黠,全是马白水深深知道的,而且领教多次。连金薇也不过就是三两下子便栽了跟斗,马白水心中有数,便是把他加上,也不会发生丝毫效果。
马白水泥塑木雕般呆在那里,面孔上浮现着无比的惊惧,至极的恐怖,难以言喻的绝望,他手握“金月刀”,而这柄平常十分趁手的利刃,如今竞也是如此沉重与抖索了……
怪人冷酷的狞笑着,开始一步步向马白水走近,一面低哑的道;
“只剩你了——”
马白水正要说什么,他挣扎着,嘴唇刚刚蠕动,怪人已猝然流星般急厉闪进,抖手便是九十掌一气推出,同一时,他大翻身,几乎不分先后,又是九十八掌猛劈而出!
在狂啸的劲气呼旋中,无形的力道便有如千万只巨杵齐捣并挥,挟着石破天惊的万钧之力,一股脑地涌来!
马白水一下子险些将魂儿吓飞,狼狈挥刀去栏,一边身形倏左倏右的飞闪,在一片金光暴映中,他已奋力跃出十步之外!
怪人冷森的道:
“你跑得掉么?”
就这五个字的功夫,怪人已有如鬼魅船来到马白水前面,他头也不回,大旋身,掌影纷纷从舞,仿佛群星崩颓,长河缺堤,呼轰尖啸间扫。而在这个片片魔鬼诅咒似的凌厉掌势下,马白水只好无可相抗的再度倒窜回来!
暴笑一声,怪人如影随形,紧艮而上,他好象是马白水的魂儿,那么缠粘不舍,那么一线相系!
马白水恐怖地大吼着,“金月刀”斜翻平削,刀出如电,一道道的金光波波汹涌,层重不绝,刃口破空,带起一串尖锐的啸泣之声——
怪入似是不知道“死亡”与“痛苦”是什么东西,他绝不稍停,一头便撞向马白水的刀光之内!
但是,奇事发生了,他竟能在马白水一刀接着一刀的紧密空隙里穿掠飞跃,就好象一溜有形无实的烟雾。只见闪闪金芒在他用身并跳,却全是稍差一丝的纷纷擦过,连汗毛也没有伤到一根!
于是——
蓦地双掌齐出——快得有如鬼差神使,狂飚倏起又敛,马白水已大叫一声,“呼”的弹震出十丈之外,一把“金月刀”也滴溜溜抛飞空中,又打着旋子斜插到寻丈远的泥土里!
一拍手,怪人一闪而回,他骷髅似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罕见的笑意,对着君惟明道:
“怎么样?小子,师叔宝刀未老吧?”君惟明哈哈一笑,道:
“当然,普天之下,谁还能是昔日武林‘大天臂’霍青的对手?师叔,你老人家的确可称为武林之霸了!”怪人低哑的道:
“比你呢?小子!”君惟明吁了口气,道:
“弟子我哪敢和师叔一争长短?这不是萤光皓月,难以比拟么?”碧闪闪的眸瞳漾起了深深的怅然,这怪人——“大天臂”霍青道:
“小子,你不用给师叔高帽子裁。五年前,师叔与你试招,竞然未能占上丝毫便宜,从那时起,师叔即已明白你天赋之高,根底之厚,进境之奇,已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地步。师叔老矣,已难再有成就,小子,你的悟性特强,知一反三,异日局面,定将更超越眼前,虽然你眼前已是一方霸主了……”君惟明微微苦笑道:
“说来惭愧,师叔,弟子我这些年来,便算略有小成,而对人对事的剖析及了悟却仍然不够,比起师叔你老来,可更是差得远了。”霍青感叹的吁了口气道:
“不要灰心,小子,你年青有为,来日方长,切莫因一时的挫折而消磨了锐气。世上值得学的事情很多,没有人敢说全学得齐。一时的疏忽并不能表示永久的失败,小子,师叔可说中了你的心事?”君惟明点点头道:
“师叔明察秋毫,自是猜无不中之理。”霍青沉缓的道:
“你要在此刻告诉我,还是等我替你解脱身上的这些零碎后再说!”君惟明笑笑道:
“师叔可急着要听?”霍青道:
“不错……”君惟明咬咬下唇,低徐的道:
“那么,弟子我便先行呈述一番吧……”于是,君惟明以极其简洁扼要的方式,将他此次蒙受危难的远因近果,来龙去脉,清晰的讲了一遍。未了,他又苦涩的道:
“师叔,你老说说,这不全是我阅人不实的罪过么?如若我略加小心,稍做警惕,事情便不至于如此糟糕……”隐隐入了深沉的思忖中。良久,霍青才语声冷硬的道:
“此次灾难之后,小子,你有何打算?”君惟明平静的道:
“没有,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霍青碧莹莹的双眸一闪又道:
“你可曾想过使用这种报复方法后的结果么?”君惟明目光凄黯,但却又在凄黯中泛射着凛烈与狠酷的光彩,他强压住心头的悲楚及仇怨,低沉的道:
“我知道,那将是血腥的,残忍的,歹毒而又悲痛的,象剜刮着自己的心。但是,师叔,我没有别的路可走!”霍青面孔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道:
“我想也将如此;所以,小子,我劝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需要再换个别的法子来出口气,比较温和的法子……”仰视着自己这位硕果仅存的师执辈亲人,君惟明悠悠的道:
“师叔,你老明白,我既已决定之事,便永不更改。如今,我已决定这么做了,不瞥它的结果如何,我自当一肩相承!”
霍青额角上的青筋跳动着,枯干的脸颊也在不住抽搐。他宛似有些迷-的回忆骤然涌起,有些心底的赞许吴现,有些默默的感触缠索,或者,也有些难以言喻的叹息浮漾。似坠入一个梦中,像重又返回多少年之前的情景,若又对着另一个他所深刻敬佩的形影,那人宛似又复活了,那使他终生感恩的人——他的师兄,也就是君惟明的师父。现在,君惟明的言行举止,甚至心思个性,全和当年他的师父肖极像极,有如他师父昔日的缩影?
君惟明微带诧异的道:
“师叔,你在想什么?”悚然一惊使霍青面孔上的皱纹颤颤动了一下,他伸出手来,轻轻摩娑着君惟明的头顶,迟缓的道:
“小子,我知道我这做师叔的改不了你的心意,你和你的师父,似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什么地方全像他。往日,他活着的时候,肿气也和你一样,说到做到,绝不犹豫,没有人能阻止他想去做的事。如今,师叔也并不想拦你,其实想拦也拦不住,师叔只希望你在溅血之前,能再加斟酌,那些害你之人固不可谅,但是,其中有些曾依你赖你,与你息息相连的亲近人……”君惟明悲痛的摇头,沙哑的道:
“便是因为如此,师叔,这口气我才咽不下,这笔债我才越不能不讨。而且,要血淋淋的讨……”顿了顿,他哽了口气,又道:
“师叔,费湘湘是我未婚妻,君琪更我的同胞妹子,亦是我现今世上唯一的血亲。那童刚,我视他宛如兄弟手足一股,这些人,他们竟能昧尽天良,设此毒计来隐害我,这等邪恶之事他们全做得出,将来,还有什么丧天害理的事他们不敢为的?”霍青沉默了半响,沉重的道:
“师叔或者看破尘世,归隐已久,观点上与你多少有些不同了,但……小子,师叔并不阻你……”君惟明苦笑着说:
“师叔,他们不爱我了,你还要逼我去爱他们?他们不怜我了,你还能逼我去怜他们?他们要陷害我了,你又岂能要我甘受陷害?”轻喝一声,霍育喃喃的道:
“人生如梦,可悲人情冷峭,可叹,人心如虎,亦可恨……”君惟明紧接着道:
“师叔亦曾有过一段伤心事,师叔,你老也该知道有一种仇恨是无法忘怀,无法宽容,无法淡处的……如今,我所遭到的仇恨正是这一种……”带着多少怆然,霍青仰天唏嘘: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