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爱你我才杀死她们,我不要她们食髓知味,只要你找过的女人,我必杀之。”
“你忘了,你差一点被那个玩棒子的家伙毙了,钱丹凤,你别再缠我吧!”
男的叹口气,又道:“我太明白你了,钱丹凤,我喜欢不同的女人,我得天独厚,就算夜夜欢好,也不会伤了我的元气,而你,吃醋味是出了名的,我若同你结为夫妻,你不会让我痛痛快快找女人,你会杀了我找过的女人,以后你也许会杀了我,钱丹凤,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如果再叫我堵住你,我会杀了你的。”
“你是三水帮的少主呀,死在你手里,我甘心,封流云,你最好现在就下手,我不会躲的。”
世上还有这样的女人。
钱丹凤、封流云,这二人还不知道有个人站出来了。
这个人当然是陶克。
陶克到了这时候才算想通这件惨事。
当红红的双乳上被刀戳以后,他还心存疑问,虽然从刀口上的痕迹看,与她女儿小娟的差不多是一样的,但却是钱丹凤,如果是个男子,陶克就不会那么犹豫。
如今,如今这能不说是天网恢恢吗?
他再也不作任何犹豫了。
原来淫贼是封流云,他的武器是铁骨扇,而封流云又善于打穴,只要他以点穴手法制住受害女子,他便可为所欲为了。
然后,由于钱丹风的嫉妒,她便会在封流云离去之后,再跟进房中刺杀被奸的女子。
三江地带被害的女子已不少,却任谁也想不到会是有名气的“三江公子”封流云与“汉水一只凤”二人所为。
陶克本也不相信,但他抹不了事实,这是他亲目所见,亲耳听闻。
他已火冒三丈了。
他故意走地有声,把林中二人惊得一齐转头望过来。
陶克在昏暗中故意又回头。
他为什么又回头走?这是有原因的。
他的原因就是要找一个最佳的杀人所在,这附近林太多了,近水渠边也有芦苇,那么,不远处的道路是个很不错的地方。
陶克走得很快,但封流云追得更快。
钱丹凤也奔走如飞,她还提醒封流云。
“杀了他,他已经听到我们的话了。”
“都是你,这要是传出去了,我爹不会放过我。”
“快追呀,别让那家伙逃了!”
钱丹凤几乎大叫了。
陶克不走了,他站在路当中。
他以背对着追来的封流云与钱丹凤二人。
封流云追到陶克身后了,他沉声道:“什么人?”
钱丹凤也到了。
她的双尖刀早就拔在手上了,看她那股子狠劲,标准的女强人,似这样的女人,谁敢要?
钱丹凤尖声道:“狗东西,你听到你不该听的话,便只有死!”
陶克霍地转过身来,他的棒便也在他的手上旋转着,那模样确也吓了封流云一跳。
“是你!”
钱丹凤尖声道:“真是阴魂不散!”
封流云冷冷道:“这么说,你偷听到我们的说话了,是不是?”
陶克道:“从桐城外我就盯上你们了。”
钱丹凤道:“你盯我们?干什么?”
陶克道:“找淫贼!”
封流云道:“谁是淫贼?”
陶克愤怒地道:“你!王八小子,你奸了不少黄花大姑娘,你不是淫贼是什么?”
钱丹凤叱道:“关你屁事!”
封流云冷笑道:“啊,我明白了,没银子花了不是?想得赏银呀,那极容易,别的不说了,银子我有的是,你何不开口讲话呀?”
陶克怒道:“你老子弄的黑心银子多了,便会生出个万恶的败家子来挥霍,而你,就是个该杀的淫徒。”
钱丹凤怪叱一声,道:“你好大胆子,你是什么东西,由得你在少主的面前撒野,我先宰了你。”
陶克道:“姓封的是你的少主,他在陶某眼里一钱不值,顽劣之徒而已。”
封流云道:“姓陶的,你为什么同我三水帮过不去?为什么一而再地找上我?”
陶克咬牙咯咯响,道:“老子早就该想到是你了。”
封流云一怔,道:“怎么说?”
陶克道:“老子问你,你可曾在桐城县城西城墙边的一条小巷奸过一个14岁不到的小姑娘?”
封流云想了一下,道:“啊,你提的那母女二人呀,哼,那间小屋子真不是人住的,又矮又小灯不亮,那女人也罗嗦。”
陶克咬牙欲碎,全身颤抖。
那女人,是他的桂花呀,这畜生还敢在他面前说她的桂花罗嗦。
钱丹凤道:“关你什么事?”
陶克忽然大吼:“她们是我的妻子女儿啊!畜生!”
陶克狂吼如狮,举着双臂颤抖不止,便也令那封流云与钱丹凤二人大吃一惊。
只不过短暂的一窒,封流云已冷笑道:“这就难怪,原来你想为你女儿报仇了!”
陶克的双目赤红,下唇被牙咬得见血。
钱丹凤却尖声道:“人是我杀的,你想怎么样?”
陶克深吸一口气,道:“这些天来,你们仗着三江地界是你们的天下,胡作非为,欺压善良,几次,我放过你们,不取你命,但却想不到是你们奸杀了我的女儿,她……她才不到14岁呀!”
封流云道:“年纪对我不重要,本少主只要觉得满意,姓陶的,既然你已知道,想必不会罢休!”
他顿了一下,又道:“上一次咱们在黄土坡决斗,被那几个小子坏了本少主的计划,今天……”他看看身边的钱丹凤,又道:“今天这儿只有我二人,有什么能耐,你就使出来吧!”
他仍然以为黄土坡的作为他是应该的,这就是有势力的少爷作风,天底下大概都是这样。
钱丹凤道:“流云。”
她有些哽咽地又道:“你一直不许我叫你名字,流云呀,就在此时让我叫你一声流云吧,流云,我真的很爱你,我如果嫁给你,我可以叫你再娶一个,流云,你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吧。”
封流云道:“你现在还有闲情说这话?都是你这醋缸玩得我好惨!”
钱丹凤道:“流云,所以,我杀人我偿命,你走吧,我将以我的性命,力阻这姓陶的,相信我,我一定有能力拦住他!”
封流云嘿然一声,道:“丹凤,患难才知心,我真的糊涂,为什么到现在我才体会出你对我的爱。”
钱丹凤几乎全身骨头也酥了。
封流云这么一声“丹凤”,叫得她睁大了眼睛张口吃吃半天才道:“流云,唉!流云,你叫我丹凤了,你真的叫我名字了。”
封流云道:“我……爱你。”
钱丹凤全身一哆嗦,也令她体会到迟来的幸福也不错。
陶克冷哼一声,道:“封流云,你是个卑鄙无耻的淫徒,你可以骗骗钱丹凤,但你却骗不了我,当钱丹凤要为你而流血的时候,你才会说你爱她,这等于你正打算叫钱丹凤为你而死,你却想一走了之。”
封流云怪叫:“放屁!”
钱丹凤也尖声厉吼:“你混蛋,你为什么要把事情戳穿?我不是傻子,我心中当然明白,虽然他是欺骗我,我一样的高兴,我不要去证明,为什么不让我背着一份幻想而死?你为什么要揭穿?”
她转而对封流云,又道:“流云,你说,说你不是在欺骗我!你的话是真心的。”
封流云道:“我本来是真心的。”
陶克道:“小子,你跑不了的。如果你二人联手,也许你二人都有希望活命,你不作此打算?”
钱丹凤道:“少来,我就够你忙活的了,流云,当我出手的时候,你跑!”
封流云道:“丹凤,这小子的话提醒了我,我们为什么不联手?如果我们杀了他,我们立刻去总舵,叫我爹为我们主持婚礼。”
钱丹凤几乎飘飘欲仙了。
这世上真有不少女人,为了她心中的男人,甘愿抛弃一切,甚至生她养她的父母也不要了,跟着男人跑吧。
如果此刻不是陶克堵住他二人,封流云只需对钱丹凤甩甩头,保证钱丹凤会嘤咛一声投入他的怀里。
钱丹凤也觉得大有可“拼”,便立刻举着两把尖刀,道:“流云哥,我们还等什么?”
封流云早就慢慢移动,只不过他动得十分缓慢,慢得几乎就是没有动一般。
陶克的棒子在掌上,没有旋,但他的一对眼珠子正逼视着正前方。
他没有看封流云,也没有看钱丹凤,一切好像都似一片深渊中游动的幽灵般,既轻又渺茫,虚无幻觉。
于是,没有暴喝与叱骂,只有衣袂发出“扑噜噜”声,那么样的宛如苍鹰展翅般有些窒人。
陶克突然暴吼如雷。
“杀!”
“噌,噌,噌,嗖!”
就在寒芒闪现,光束交错与怪声连连中,三团人影聚合倏分,“品”字形的站在三个方向。
也只是站着,但不旋踵间,有声音发出来了。
先是,钱丹凤的“啊”声,她的尖刀不由自主地从她的双掌落在地上,然后……
然后她的双手捂住肚子,因为肚子正中央一个血洞,血洞正自往外流着鲜血,从她那满脸痛苦状上看,她仍然是那么的骄傲与跋扈,就是不肯往地上倒下去,但又难以撑起自己的身子而缓缓坐下去,再缓缓地倒在血泊里,口中已不清地叨念着什么。
另一边,封流云的铁骨扇子不见了,他的右手也不见了,他以左手拼命地按在肚子上,但那刀口太大了,鲜血滔滔地流着。
“你……你……也活不长的……我爹……我爹……会追杀你……直到……你死……”
封流云只说了这几句,便“轰”的一声倒下去,他死了。
陶克仍然没动。
他甚至也不看这二人是怎么倒下去的。
等到一切都平静了。
等到又听见江风吹起尖啸声,他才缓缓地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拔出一根钢针,那根钢针穿过他的脸皮,在口中被他用牙齿咬住。
陶克没有立刻走开,他站在路上发呆。
他口中喃喃地说:“桂花,小娟,我为你们报仇了,桂花,如果你有灵,就把这两个畜生拉去阎王殿。”
同样的话,他至少重复七八遍之多。
如果不是这些天来在他心中产生的恨,他又怎么会下此毒手杀人?
他终于杀了人,也终于报了仇,但他也想到附近那座大庄院内也死了一位姑娘,所以他在路上等。
天就快亮了,从庄内走出个老人,这老人的肩上背着一个拾粪叉子,拾粪箕挂在叉上面。
老人家还抽着旱烟,十分自在地走过来。
陶克仍然不动弹,他的手上只有一根棒子在拄着地。
当老人发现陶克的时候,老人也看到地上躺了两具男女尸体。
“你……杀人了?”
“不错。”
“杀人不逃走,你……”
“老丈,你马上就知道这两人该死。”
老人家怔怔地道:“你杀的是谁?”
陶克却冷然地问:“请问,这儿是什么庄?”
老人道:“落凤庄。”
陶克心中一紧,真是好所在,落“凤”,落“封”,这两个可恶的东西,死在他们活不成的落凤庄上了。
封流云姓封,音同凤,那钱丹凤人称汉水一只凤,这能说不是天意?
陶克指着男的,道:“那人乃是个淫贼,专找人家姑娘下手,他仗着会高来高去,又会打穴,三江地方被他害了不少姑娘。”
他指着女的又道:“女的是个狠毒的女子,她为了这男的,不惜以双刀刺杀男的奸过的姑娘,老丈,你说说,他们该不该杀?”
老人家一听火大了。
“他娘的,当然应该杀!”
陶克道:“我从桐城追到这里,他二人又在庄上做案,你老人家快进庄,庄上一定死了大姑娘。”
老人大惊,道:“真的?”
陶克道:“进去便知。”
那老人抛下拾粪箕便往庄内奔。
陶克原先想妥了的,因为他杀了人,而且又是三水帮的少主,女的也是汉江钱水龙的掌上珠,这是大漏子,自己虽然不惧,不能不向官家报案。
陶克以为,最好的方法就是叫落凤庄的人快去报案,他就守在这里。
果然,从落风庄上奔出一伙人来了。
陶克抬头看,嗬,来了男女老少三十多,有几个还掩脸嚎啕大哭。
前面就是那拾粪老人。
老人指着陶克,对一对老夫妻道:“庄主,就是这位,他守在那儿没有走呢。”
一伙人霎时间围到现场了,有几个青年汉冲上来,其中一人大吼:“是谁下的毒手。”
陶克道:“各位,凶手已被我杀死在此。”
年轻人大怒:“为什么不留活口?”
陶克道:“留下活口,他们就死不了啦。”
年轻人道:“你胡说,我们就不会放他,我们抓住他点天灯。”
陶克道:“那么,我告诉你,男的是三水帮少主,叫封流云,女的叫钱丹凤,官家也让三分,你敢点他们天灯?落凤庄的人不想活了?”
果然,陶克见所有的人吃惊了。
那对哭泣的老夫妻直拧鼻涕,老者抽泣地道:“难道你就不怕三水帮找你?”
陶克脸色一紧,道:“我已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怕谁?你们就不一样了,小心三水帮血洗落凤庄。”
老人叹口气,道:“这小畜生,太可恶了,我的小女儿就快出嫁了,一定是前日她要亲自上街去办布料,被这小恶人碰上了。”
年轻人对老者道:“爹,我们报官,我们怎么能相信不是他干的?”
上下看看陶克,又道:“也许是他干的,却又被他人碰上,他才杀了他们的。”
所有的人都在点头。
陶克叹了一口气,道:“去吧,去桐城报官,我就在这儿等官差。”
他找了个石头坐下来,好像在掉泪。
他的脸皮有血流,血与泪的交流,正是陶克难以承受的悲哀。
有人找到两把尖刀,陶克叫放在女的一边,他对围着他的人解说,江湖上谁都知道那是钱丹凤的刀。
于是,有个年轻人骑着快马走了。
年轻人进城去报案了,而陶克,他以双手拄棒,把头放在两手背上,闭起双目在抽泣。
他应该大哭的,如果他莽撞,也许切下封流云与钱丹凤的人头,抱回黄土坡去祭他的妻女。
但他却没有这样做,他也得为别的受害人想一想,此刻的落凤庄就在一片悲伤之中,因为被杀在床上的姑娘,尸体未动,等着县城里仵作来验尸哩。
有人发觉陶克在拭泪,便上前问他:“喂,你哭了?”
陶克叹口气,他能说什么?
“你是不是怕见官?”
陶克连摇头也没有,他怕什么官?如果认真的话,那桐城县的捕头还怕他三分呢。
此刻,远处奔来一批官差,落凤庄上的那匹马上换了人,嗨,马上坐的是章飞。
章飞带了七个人赶来了,这批人到了现场,马上的章飞就吃一惊。
陶克的脸低垂着,章飞没看到他的人,但那根棒子他眼熟,一眼便认出是陶克的兵器。
章捕头也看见地上躺着两具尸,他一跃落下马来,大声地叫:“仵作,先验尸!”
陶克忽地一声抬头站起来了。
“章大人,还认得我陶克吗?”
章飞似笑不笑地道:“看到你手上的家伙,就知道是你了。”
陶克指着落凤庄,—吼道:“那就先验庄上被奸的姑娘尸体,别叫人家姑娘袒裸露体死难瞑目。”
章飞愣然道:“怎么,女的不是在此吗?”
他老兄真糊涂,他把钱丹凤当成被害人了。
陶克道:“这女的是杀人凶手,男的奸淫,她动刀杀,你们进去一看便明白了。”
这时候,那一双老夫妇跑向章飞,哭道:“大人哪,我小女儿死得好惨哪。”
章飞手一挥,大吼:“进庄!”
官差们一齐进了庄,陶克也站起来了。
“等等!”
章飞道:“等什么?”
陶克指着地上一对尖刀,道:“叫仵作把这尖刀带上,在尸体上比一比就明白了。”
章飞道:“这刀是……”
陶克道:“这刀是钱丹凤的,三水帮的人都知道是她的兵刃,江湖上的人也知道。”
章飞叫仵作把尖刀带上了。
陶克道:“章捕头,落凤庄的人很悲伤,这情形我最清楚,不过,这件案子算是破了,我要不要去衙门?”
章飞道:“当然要去,陶老弟,我先祝贺你报了大仇,对你的妻女也有交代了。”
他此言一出,落凤庄的人才知道,原来陶克也是受害者,他为什么刚才不对他们说呢?
陶克不是不想说,只不过他没说之前就伤心得落泪了,这样的悲惨之事,他一定说得痛苦,那么,就不用再说了。
章捕头当然知道陶克不是凶手,陶克把淫贼杀死,他的心中既惭愧又高兴。
惭愧,当然是如此轰动的大案,可惜不是他亲手破,而是陶克,这对他而言,实在没面子。
他高兴,那是因为封流云与钱丹凤的身份,三水帮的势力太大了,谁敢惹!
如果他知道是三水帮少主所干,怕是他只能装哑巴了,他没胆子去抓人。
如今是陶克,而且也把人杀了,如此,他仍然可当他的太平捕头。
章捕头一批进了庄,又出了庄,章飞拍拍陶克,道:“你老弟等着领赏吧!”
他不看陶克的痛苦状,立刻命他的手下道:“快,把尸体先运回衙门去。”
他回身对那一对年老夫妇,道:“你们是苦主,派个人随我去衙门。”
走来个年轻人,道:“公爷,我是长子,我去。”
章飞又到陶克面前,道:“陶老弟,这一趟衙门,你老弟免不了要辛苦一趟了。”
陶克似是已收起悲伤之心,道:“理应前去,至少是我杀了他们。”
章飞道:“你虽杀人,杀的是恶人,你等着领赏吧!”
他老兄就知道领赏,光景还想等着陶克开金口,分他几许似的。
陶克却沉痛地道:“章捕头,我也得面临三水帮的报复,这一点,你想到了没有?”
章飞道:“陶老弟,这是有王法所在,三水帮又怎么样?他们敢明目张胆杀人吗?”
“他们杀人的方法太多了。”
“怎么说?”
陶克道:“人不能没有失神,马也不会永远不失蹄,万一落入他们手中,被他们绳索加身,坠上个百斤重的大石头,沉入江心之中,人不知鬼不觉,我说章大人呀,那时候谁会想到为我找尸体报仇?”
章飞沉声道:“我谅他们也不敢。”
他心中却在窃笑,你小子真明白,我看你的命也差不多了,你死了,我章飞半夜也会笑醒。
陶克又冷冷地道:“章大人,三水帮真的怕官三分?而不是官家怕三水帮三分?”
章飞怒道:“天下哪有官怕民的道理。”
陶克把眼一瞪,道:“我问你,前不久,那个钱丹凤被桐城县里的‘快活居’伙计以她杀人罪送进衙门,为什么当天就把人放出来?”
章飞怔了一下,道:“这……我……”
陶克火大了,他不叫县太爷,他呼叫县太爷的名字,也许县太爷的名字不好念,他把县太爷的名字曹拓郎念成了操他娘,又把师爷的名字王巴斗念成王八蛋。
“桐城县有个操他娘与王八蛋,一县的百姓就遭了殃,还有你!”
他指尖指向章飞,又道:“我要是指望你破案,早就气死在黄土坡那面了。”
章飞一听红了脸,但他知道打不过陶克,便只有深叹一口气,道:“陶兄弟,我已尽力了呀!”
陶克重重地呜一声,大步往前走去。
章飞心中恨透了陶克,因为陶克不给面子了。
落凤庄又被奸杀一名姑娘,知县曹拓郎心里一紧,但当他听完章飞的报告,又见凶手已被杀,上堂一看堂口放的两具尸体,他的心中更惊,死的二人乃是三水帮帮主的独子,这件事不得了。
再看那陶克,他心中就在骂……这个死东西,看你以后如何去应付三水帮的追杀。
只不过,在批示上,他却仍得公事公办。
赏银五百两,当场发放,先打发这位他最讨厌的陶克滚蛋。
然后行文上呈襄阳府,大案破了,当然在文中又由王巴斗做了文章,功劳少不了是他的。
堂口的尸体,便派人去通知三水帮领回了。
陶克走出衙门,在大街上买了冥纸祭品,他没有回去“快活居”,便挑着祭品出城去了。他不去“快活居”是有原因的,因为他并不想同屠万山联手。
如今他亲手杀了淫贼凶手,又有了官家赏的银子,再加上刘庄主赠送的银子,加起来兄弟们平分,每人几乎可以分到一百九十多两。
陶克也打算,把一些银子奉送给了无大师,有了这些银子,兄弟们可以各自做个小生意,过过太平日子。
那年头有一百两银子,算是很不错了,陶克干了三年小小统带,才积存了30两银子回来,还打算在鸡公山里同他的妻女过日子呢。
陶克有了这个打算,就不愿意拉着兄弟们去过那刀口子舐血的日子,至于四个兄弟的想法,他当然不加勉强,分了银子,他们可以回“快活居”找他们相爱的姑娘……当然,如果姑娘真爱上他们,那也是兄弟们的缘分。
陶克上了坟,祭了墓之后,他也打算再见红红一次面,如果红红真的爱他,而又愿意同他去鸡公山过日子,他当然会为红红打算,否则……
他就只想到这里,再也想不下去了,因为红红如果拒绝,那么有多令人难堪。
也许红红会翻脸,说他没有出息,说他怕死,甚至不屑于再看到他。
陶克痛苦得想不下去。
于是他又来到妻女的坟上了。
陶克焚纸上供,双目落泪,想着桂花与爱女,他真的难以自制。
英雄不是不落泪,只为没到伤心时。
陶克过去泪不流,只因为心中充满了恨,有时候他甚至恨天下所有的人,包括他自己。
如今大仇已报,恨难消,他面对妻女的坟墓,再也忍不住地痛哭流涕了。
坟上的草已有一尺那么高了,像覆盖在上面的一床绿色棉被一样,陶克以手抚摩着绿草,仿佛抚摩着桂花的脸颊,女儿的长发。
他想着在他离家那天,桂花拉着女儿送他的时候,桂花还问陶克。
“咱们女儿没有缠足,像我一样,我担心她将来没有人要。”
陶克却摸着女儿的秀发。
“我的女儿漂亮,不怕没有人要,桂花,咱们住在山里,把足缠得那么小,会不方便做事的!”
他笑着,便伸手去摸桂花的脸,又道:“你看你,我不是把你讨回来了吗?”
桂花笑了。
小娟也乐了。
那一天,就是她母女送他的那一天,仿佛就是昨天,也好像就在眼前。
陶克的手摸着,摸着,他自言自语:“桂花,我为咱们的女儿报仇了,你们……安息吧!”
是的,死的已经死了,活人还要活下去的,陶克从回忆中又回到了现实。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他抬头望望天色,过午两个时辰了吧,原来他在黄土坡已有大半天了。
本打算先回到刘家庄去的,但他琢磨一阵之后,便又往桐城县城走去。
陶克走得慢,他有些神情恍惚的样子。
一个人在伤心过度之后,总是元气有损,神不守舍的样子,走起路来也难分东南西北了。
就快进城了,陶克发现有两名公差把竖立在南城门口的告示牌子抬走了,告示牌上的告示也不见了。
有几个人还站在那里议论纷纷,不即离去。
就在这时候,陶克走来了,嗨,事情就有那么巧,从大街上,一辆大车驰过来了。
大车上没有篷,车上停放着用麻布盖着的两具尸体,车辕坐着两个人,这二人陶克不陌生,当然,车上的二人脸色紧,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是的,在三水帮而言,天塌下来是小事,死了少主不得了。
陶克侧身一边闪,大车上的两人已发现陶克了。
大车上非是别人,乃是三水帮外堂两大杀手之一的洪大川,与汉江分舵护法蔡斗六二人。
蔡斗六一见是陶克,身子一挺三丈高,忽地一声便拦在陶克面前了。
“吁……吁……”
洪大川也把大车停在城门外了。
洪大川一见陶克就开骂。
“我操你先人祖奶奶,你真大胆,谁的儿子你不杀,我们帮主的儿子你也敢下手啊!”
陶克一锉钢牙道:“我只杀淫贼凶手,谁的儿子对我并不重要。”
蔡斗六道:“你有什么证据?”
陶克道:“那是官家的事,有问题去问官家。”
洪大川道:“你凭什么杀人?为赏银?”
陶克道:“就算是吧。”
他似乎懒得把话解说,这时候似乎只有一途——武力解决。
洪大川哇哇叫道:“奶奶的,原来你小子是干吃人肉的勾当,是个喝血娃儿呀,你为我们少主偿命吧!”
陶克冷冷道:“哪个有索命的本钱,二位,我等着二位了。”
他把身子往路当中走,而且走得十分坚决。
他也反手往身后抽,抽取他的棒。
嗬!只这么几句话,围观的人已聚了二十多。
那年头有些乱,这一带的人便也心浮气躁,爱看热闹了。
“混江龙”蔡斗六拔出他的蝎尾刀,龇牙咧嘴地厉声道:“奶奶的,我家小姐还是个大姑娘,你竟然狠下心肠对她也下毒手。”
陶克道:“她不是姑娘,她是一头凶残的恶狼,为了她死爱封流云那淫贼,她竟以刀——你们听清楚,她以她的尖刀尽往被害姑娘的奶妈子上戳,死在她手上的姑娘已经不少了,其中就有我的女儿陶小娟哪!”
他越说越沉痛,声音也放大了。
洪大川与蔡斗六一瞪眼。
“你说什么?”洪大川冷叱。
陶克道:“我的女儿被封小贼奸了,又被钱家贱婢以同样手法刺死,连我的妻子也死了,我问你们,我该不该杀了他二人?”
他伸手指向大车,又道:“来吧,我既然杀了他二人,再多你们两个又如何!”
蔡斗六对洪大川道:“洪兄,咱们这就干了他,为少主、小姐报仇吧。”
洪大川重重地点头,“跄”的一声拔出刀来,光景这就要在城门外干了。
也真巧,城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雷吼:“都住手!”
嘿,章捕头大步奔来了。
他老兄来得真巧了,正巧拦住三人拼命。
“干什么?这是有王法的地方,容得你们在此火拚砍杀呀!”
洪大川冷冷道:“他可以为妻女报仇,难道我们不能为少主、小姐报仇?”
章捕头道:“他杀人,是官府贴出的告示允许的,你们杀人就不一样了,我不能不管吧,再说……”
他对洪大川使眼色,陶克当然看不见,但洪大川心中明白,实在没把握。
蔡斗六也愣了一下,沉声道:“对,咱们是来运尸的,回去总舵再说。”
陶克冷冷道:“这么说,二位不杀了?”
洪大川重哼一声,道:“有种你别离开桐城。”
陶克道:“我今夜就住在城里面!”
说着,他大步往城门内走去。
蔡斗六立刻跳上大车,对洪大川道:“快,咱们赶回总舵去,娘的,抓住他,咱们活剥他的皮!”
洪大川冷冷地看了章捕头一眼,口中咕哝着不知说些什么话。
但章捕头心中明白,洪大川在骂他,如果不是骂他,为什么出口不清?
三水帮的这辆大车“咕隆隆”地驶去了,章捕头对一批看热闹的人大吼:“快滚,娘的,不怕溅你们一身血,那会倒霉的。”
群众一哄而散,只因为章捕头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在桐城,都说他比真的张飞还张飞!他唬得桐城的百姓一愣一愣的都怕他!
陶克大步走到“快活居”的大门外,见店门仍然紧闭着,想起半夜离开,心中多少对红红感到抱歉。
他走到门外轻拍门,开门的竟然是红红。
陶克错身进门,红红已把门关上了。
前面没有别人在,所有的人在后院。
红红抬头看看陶克,便“啊”的一声投入陶克的怀中了。
她掉泪了。
陶克不由得抱紧红红,把那张稍长的瘦脸贴在红红的秀发上。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红红,我……”
红红猛抬头,她双手捧住陶克的脸颊,幽幽地说:“陶哥,你去哪里了?”
陶克道:“我去追一个夜行人,红红,我追对了,因为那人就是我要找的淫贼。”
红红道:“真的?”
“我不但找到,而且也杀了他,还有个狠心的女人,我把他们一齐杀了。”
红红吃惊地道:“他们是……”
陶克道:“他们就是封流云与钱丹凤二人。”
他此言一出,红红姑娘几乎张口结舌,脸色也变了。
“会是他们两人?太可怕了。”
“当你被钱丹凤刺伤之后,我就已经怀疑了,但可惜钱丹凤是女的,女的不会是淫贼,所以我没再追查下去……”
红红道:“陶哥,那封流云到我这里,也是屠老大的主意,他要封流云抽大烟,我陪他,以我看,封流云就快要有大烟瘾了,他……是个色狼!”
陶克的心中一紧,他明白红红这句话。
于是,他用行动不要红红再说下去。
他也以行动表示不在乎。
陶克搂紧红红,便把嘴吻压在红红的嘴上了。
也不知吻了多久,陶克吻到嘴巴已咸咸的,他托起红红的下巴,发现红红在落泪。
“你哭了?”
“高兴也会哭的。”
“我不在乎你曾做过什么。”
“所以我感动,陶哥,我们快进去吧,找到屠老大,把事情说给他听。”
陶克道:“屠兄不是你们大掌柜吗?怎么你叫屠老大呀?”
红红搂着陶克的腰,两人往二门走去,红红俏笑一声,道:“我们原本是跑码头的一伙,有一年我们班主死了,留下我们十多人在大客栈,又遇上大雪天,大伙都急坏了,那时候我……还小,才十三四岁年纪。”
陶克很注意地听着,二人便也走慢了,就在院子一角站住,红红又道:“我们被困到快过年了,却遇上了屠老大,他供我们一切开销,还给大伙买新衣,他就像我们大哥一样照顾我们。”
陶克道:“他却是响马。”
红红笑笑,道:“我们当然知道,不过自从他把我们带走以后,我从没见过他抢什么人,他早就遣散他的人马了,后来,他带我们来到三江地面,开了这家店!”
陶克道:“他改变方法了,他在打三水帮的主意!”
红红道:“我们也知道,而且也支持。陶哥,屠老大说得对,人生就是一场搏斗。三水帮也是个霸帮,你说对不对!”
陶克道:“过去我不以为然,现在……”
“现在怎么样?”这话不是出自红红之口。
屠万山自他的房中走出来了。
这句话便是屠万山说的。
陶克哈哈一笑,道:“屠兄。”
屠万山走过来了,他对红红道:“快去弄吃的,我以为陶老弟饿坏了。”
陶克真的有些饿,他已两顿没吃东西了。
红红翩然往灶房去了,屠万山拉着陶克,惊道:“怎么又瘦了?”
二人走近屠万山的房间,陶克这才发现,屠万山住的房中十分简单,一床一被,一桌与两椅,另外有个条柜,可也并不太大,不过房间倒也清爽。
屠万山与陶克二人坐下来,陶克心中在想,大响马屠万山不应该住这样的地方吧。
他当然不知道,屠万山真正的住宅什么样。
屠万山为陶克倒了一杯茶,笑问:“去哪儿了?还以为你不辞而别呢。”
陶克先是咬咬牙,他的右拳砸在左掌心。
“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我找到了淫贼……而且……”
“谁?”屠万山也“呼”的一声站起来。陶克这才把昨夜发生的事情,仔细地对屠万山说了一遍,屠万山拍桌子瞪眼睛,道:“娘的,该杀!”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几日关上门,外面如此大的消息也不知道!”
屠万山似乎想到什么,立刻又问陶克:“兄弟,你进城的时候,可曾有人发现你?”
陶克苦笑了。
屠万山道:“有,是吗?”
陶克点点头,道:“我在城门口遇上洪大川与蔡斗六二人赶运封流云与钱丹凤的尸体回三水帮总舵了。”
于是,他又把刚才城门口发生的事,对屠万山学说了一遍。
屠万山道:“兄弟,咱们准备干了。”
陶克道:“屠兄的意思是……”
屠万山道:“兄弟,不出一半天,三水帮的人马必然会再找来此地。”
陶克道:“他们敢在县城内杀人!”
屠万山道:“三水帮岂会把官家放在眼里,你莫忘了,他们已在我这儿动过刀子了!”
陶克重重地点头道:“不错,明里暗里他们都拿刀杀过人。”
屠万山道:“所以我以为,当洪大川他们把尸体运回三水帮的总舵,必然有一批三水帮的杀手随之来到,兄弟,我们不能掉以轻心。”
陶克道:“屠兄,你以为我们应该怎么办?”
屠万山道:“兄弟,谁叫咱们交上朋友哩。你放心,三水帮如果找上门,大不了咱们大伙一拼,我屠万山为朋友两肋插刀,绝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