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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冥皇圣令

    小夭终还是知道了父亲去了卜城大营的事,向她透露此事的是乘风宫一名上勇士的年轻妻子。

    乘风宫侍卫被抽调了三百人,贝总管不在乘风宫,铁风不在东尉府……这一切都证明那名上勇士之妻所言是真。

    再联想到昨天父亲留连于竹馆,以及其言行,小夭顿时心头浮起不祥之感。当时她对父亲殒惊天所说的话都未加以深思,现在看来,却多是别有深意。

    小夭再不犹豫,直奔东门而去。东尉府的人已得到铁风的命令,事先做了准备,早早地在半途候着小夭,见小夭果然直奔东门而来,赶忙依铁风的吩咐上前,准备软缠硬磨将小夭留下。

    谁曾料刚刚走近小夭,未等他们开口,小夭就像是早已料知他们的用意,冷不丁地抽出一把短剑,直指众人,冷声道:“谁敢拦我,我便杀了谁!”

    语气强硬。

    众人相视一眼,已打定主意,口中道:“我等岂敢拦阻小姐?只是自北尉将遇害后,城主下了死令,若无城主之令,任何人不得出城,还请小姐莫要为难我们。”

    小夭气得柳眉倒竖,杏目圆睁:“为何已有千余人出城你们却不加拦阻,而偏偏要与本小姐作对?”

    “小姐息怒,贝总管、东尉将他们的确出了城,但他们是奉城主之令而行的。”

    这分明是信口雌黄,但他们已得铁风的授意,才敢这么说,何况众人皆知小夭的性情,绝不可能为难他们这些普通战士的。

    小夭怒斥道:“胡说!城主分明不在城中,怎能向贝总管他们下令?”

    “是么?这等大事,非我们这些身轻言微的属下所能知晓的,我等只知遵令而行。”这些人是铁风特意寻来的能言善辩之士,能说得天花乱坠,死雀也会点头。小夭若与他们争辩,反而正中其下怀,这样他们就能拖延足够久的时间。

    正相持不下时,忽闻隐隐约约有密集的马蹄声从东边传来,小夭一愣,忖道:“难道是贝总管他们将爹爹接回城了?是了,爹并非意气用事之人,不会轻易重蹈重叔叔的覆辙,出城之前定早已作好了周密布署,以确保能安然回城……”

    想到这儿,小夭的心情平静了些,暂时不再坚持出城。

    马蹄声正是因贝总管等人所率千余人马返回城中而起的。贝总管、铁风等人终是无法劝服城主殒惊天,虽然众人皆看出落木四与城主殒惊天似惺惺相惜,但谁也无法断定这是否出于落木四的真心。若是这仅是落木四的权宜之策,目的就是要波澜不惊地将殒惊天押送禅都,这对卜城而言自是有百利而无一弊。

    即使落木四不会为难殒惊天,但殒惊天免不了最终落到冥皇手中的命运,那同样是凶多吉少。

    故挥泪辞别城主殒惊天之后,贝总管等人在返回坐忘城的途中,心情都异常沉重,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直到先头的人马中有人折返向贝总管等人禀报小夭就在前面,急着要见父亲殒惊天,方使他们从各自的心事中清醒过来。

    谁都知道此时面对小夭是一件棘手的事,欺瞒只能是权宜之策,这么大的事要瞒过小夭一人,难比登天,况且殒惊天在信中所透露的意思也是要把真相如实告诉小夭。

    伯颂看出其余几人皆有为难之色,知道众人都不忍心亲口将真相告诉小夭,便道:“此事就由我告之小姐吧。”

    伯颂是众人之中最年长的,加上性情仁厚,甚有长者风范,由他把此事告诉小夭,应是最合适的。当下众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铁风还将殒惊天留下的那封信交给了伯颂,让伯颂在必要时将它转交小夭过目。

    当小夭见前方从坐忘城战士闪开处,向自己这边走来的不是父亲,而是伯颂时,顿知自己的美好愿望已落空。

    想到重山河的惨死,小夭只觉脑中“嗡……”地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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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卜城大营。

    落木四将殒惊天送至关押的地方后这才返回自己的大帐——说是关押,其实更像是软禁。

    刚回到自己大帐不久,就有侍卫匆匆进来向他禀报,说是前几天在攻打坐忘城东门中受伤的卜城战士得知明天就要退回卜城,有所不满,场面十分混乱,武备营的统领毕大晓几乎无法控制局面。

    落木四一惊,只沉吟了片刻,便决定亲往武备营一趟。

    原来在攻袭坐忘城东门一役中受伤的卜城战士只在前营滞留一夜,第二天便转移至后方的武备营中。武备营战斗力相对较弱,加上物资一应俱全,正好适宜受伤战士休养疗伤。

    由于伤者亲历了与坐忘城的正面冲突,亲眼目睹了同伴亡于坐忘城战士的攻击之下,加上自身也受了或重或轻之伤,故对坐忘城的仇视比其他人更甚。落木四对这一点十分清楚,也知道最可能反对立即不战而退的人就是这些人。

    本来此事落木四不需亲自出面处理,无论是让单问还是左知己前去,应该都能将此事妥善处理,但落木四想到左知己一向主张全力对付坐忘城,对撤回卜城的举动恐怕也会有所不满,让他去处理此事,终有些不放心,而单问被千岛盟大盟司击伤后尚未完全恢复。

    还有一个原因则是落木四料知对于自己的决定,在卜城中必有分歧,自己亲去处理此事,多少可以减少一些分歧。

    落木四领了四名侍卫一同前往武备营。

    武备营与前方大营相距约摸四十里左右,在武备营与大营之间也并非完全隔断,而是每隔一段约四五里的距离便设有哨营,每哨营约有二十余人,他们的任务就是要保证:一旦敌方包抄大营后路或试图切断前后方的联系时可以及时发现。因地形的原因,坐忘城很难对卜城形成这种威胁,但落木四对行军驻营一向是一丝不苟,并不会因外在因素而有所松懈。

    一路上,落木四发现沿途哨营仍在一丝不苟地履行其责,并未因明日就要撤兵返回卜城而有所改变,心头不免有些欣慰与自得,近四十里的路程不知不觉中便已被抛在身后。

    武备营显得一派肃静,并无落木四想象中的混乱,他很是诧异,同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忖道:“毕大晓总算没有太让我失望。”

    当下,落木四领着四名侍卫直奔武备营主营,武备营的守卫见是城主驾临,当然无人拦阻。

    走近主营,落木四忽闻主营方向竟有丝竹鼓瑟声传来,浓眉倏挑,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本就有些丑怪的五官眉目此时更透出一股让人望而生寒的怒意。他一下子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地向主营而去。

    不等正营外的几名守卫入帐通报,落木四一把将立于帐外的守卫推开,阔步掀帘而入。

    甫一踏足营帐内,方才在外头便听到的鼓瑟声立时一下子毫无阻隔地冲入落木四耳中。

    落木四一眼就看到据北向西而坐的毕大晓,毕大晓高擎一只酒杯,正满脸笑容地望着在他面前载歌载舞、姿态撩人的一群乐女,两侧则是几名乐师以鼓乐声为乐女相和。众乐女容貌娟秀,身形曼妙,举手投足间无不予人以销魂荡魄之感。

    落木四十指关节爆响,双目直视毕大晓!

    毕大晓正对着帐门,当然也是第一个发现落木四的人,他的从容一下子僵在脸上,举着杯子的右手也僵在空中,动作十分可笑。

    不知毕大晓从何处寻来了那群乐女。落木四远征时,绝不可能还带着乐女,这群乐女根本识不得进入帐内的高大而模样古怪的落木四,毕大晓未发话,她们依旧应着节奏而动。

    落木四心头怒焰万丈!

    他最恨这种奢淫糜烂的行径,此举极为动摇军心,并引起普通战士的不满,若说在卜城内落木四还能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话,那么一旦是在远征交战时,他就绝不允许部属犯此戒令!

    没想到在武备营却还是发生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

    那一刻,落木四已忘记了自己来此的本意,反而觉得自己来此本就是为了惩戒毕大晓。

    在落木四的记忆中,毕大晓虽不如狐川子、栾青那么英勇善战,不如单问那么多智,但毕大晓也有自己的优点,那就是行事严谨细致,几乎一丝不苟,加上性格有些懦弱怕事,故对落木四的任何吩咐无不是悉数照办,绝不敢敷衍。而这些优点,正是身为武备营统领所必须的。武备营事情繁琐,非细心严谨之人不能胜任,同时武备营基本上无须与敌方直接正面交战,这一点对狐川子之类的人来说是难以接受的,而毕大晓却是一个例外。在落木四看来,以毕大晓为武备营统领,也算是人尽其才,再合适不过了,而毕大晓在成为武备营统领之后,也的确未让落木四失望。

    正因为如此,当落木四亲眼目睹眼前这一幕时,他才如此吃惊。

    毕大晓终于从不安挣脱出来,脸上僵硬的笑容消失了,反而自然了些,他惶然站起身来,却身不由己地一个踉跄,身子晃了晃,杯中的酒一下子荡了出来。

    看样子,他已喝得太多,连站立都有些困难了。

    落木四刚刚略有些平息的怒焰又“腾……”地升腾得更高,冷笑一声,大踏步向毕大晓那边走去。

    众乐女眼见这个脸上伤疤纵横、模样凶神恶煞、一脸杀气的人向她们这边冲来,这才意识到不妙,顿时人人花容失色,尖叫着欲向帐外逃跑,但落木四正是由帐外而入,加上他身边还有四名侍卫,恰好堵住了众乐女的去路。

    众乐女乱成一团,刚刚绕过落木四的乐女被一脸冷漠的侍卫吓得退回,而后面的却依旧前奔,以至于有几名乐女竟被挤得向落木四跌撞过来,并撞在了他身上,场面混乱之极。

    落木四毫不怜香惜玉地一把抓住其中一名向自己跌撞过来的乐女的手腕,用力一带,就要将之拨开。

    倏闻极为轻微的一声机括启动的撞击声响起,那名被落木四抓住手腕的乐女衣袖间有寒光蓦然闪现,落木四只觉手腕一紧,已被一冰凉坚硬之物扣住。

    与此同时,衣帛碎裂的“嘶嘶……”声中,几名乐女的裙衫内同时有寒刃破衫而出,自不同的方向向落木四闪刺而至,寒芒与碎如彩蝶般的裙衫相映,情景既绚丽又诡异。

    乐女行动如出一辙,而且利索之极,显而易见是精于刺杀的行家。

    刹那间,落木四已意识到了什么。

    剑在左侧,右手被制无法取剑,落木四掌如刀般暴削而出,向困住自己右腕的那乐女咽喉要害切去,同时右腿反向踢出。

    一名乐女应腿倒飞而出,胸口中了一腿,立时鲜血狂喷。

    但与此同时,落木四胸腹、后背同时各中一剑。

    众乐女与他之间的距离太近,几乎是贴在了他的身上,加上攻袭的突然性,留给落木四的时间实是少得可怜。

    困住落木四右臂的那乐女娇躯如一只轻盈之蝶般飘然掠起,非但避过了落木四的攻击,并且顺势将落木四的右臂扯向反关节的方向,招式毒辣。

    只听得“砰砰……”两声,刺中了落木四的两名乐女面门已遭落木四重拳暴击,血光四溅,如花似玉的容颜顿时不复存在。她们惨呼着倒跌出去时,落木四左手已飞速拔出插入自己体内的一柄剑,挥剑疾削!就在自己右臂即将被生生扭断之前的那一刹,一剑斩下困住他右腕乐女的一只手臂。

    他的右手重获自由!

    但却触目惊心地与一只断臂连系在一起,断臂与躯体未分离之前是圆润丰腴,充满了美感与诱惑力,但此时它带给人的只有森然可怖!

    随落木四同来的四名侍卫在最初的震愕之后,已回过神来,纷纷取出兵器,试图救下落木四。

    这时,除了被落木四重拳击得晕死过去的两名乐女外,其余的乐女不约而同地倒掠而出。

    落木四一剑削飞与自己右臂连在一起的断臂,剑交右手,低吼一声,径直向毕大晓扑去。

    他断定这些乐女是受毕大晓的指派,故不顾一切直取毕大晓。

    身上两处伤口血流不止,但落木四在极度愤怒中已忽视了这一点,他的身法在全力催运内家修为的情况下,竟丝毫未受伤势的影响。

    剑尖犹如一抹复仇的咒念,以一往无回之势直取毕大晓。

    毕大晓仿若已被落木四的气势所震骇,竟脸色发白,全身僵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反应。他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却仍是举擎着那只酒杯,只是杯中的酒已所剩无几。

    落木四心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他猛地意识到毕大晓也许对此事并不知情;或者,毕大晓虽然知情,但并非幕后的主谋。否则,面对自己的反击,他不应惊骇至此。

    事实上以毕大晓的性情,若无他人指使,就算毕大晓对城主落木四有天大的不满,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落木四早已在毕大晓的心中形成积威。

    此念甫起,落木四心生警兆,看似仍是欲一举击杀毕大晓而后快,事实上却是暗自留神着周遭的一切变化。

    果不出落木四所料!

    眼看毕大晓即将亡命剑下时,倏闻“嘶啦……”一声,毕大晓身后的帐幕突然破开,一道人影闪身而入,双手疾扬。

    “嗖嗖嗖……”数道寒光向落木四当头射至。

    是七枚形状各异的暗器!

    落木四一下子明白过来——如此高明而致命的暗器手法,无疑是来自于左知己!

    剑暴旋如盾,同时落木四强自凌空侧旋。

    数声“叮当……”脆响过后,落木四总算挡下了所有的暗器,手中兵器也被震得“嗡嗡”鸣响。

    未等落木四立稳脚跟,冷风再起,两串十字镖一只追着一只,如电火般分射落木四要害部位,声势惊人,充满了死亡的威胁力。尤其是十字镖以独特的劲力掷出,或正向飞旋,或反向飞旋,各不相同,由此速度快慢有异,形成持续的威胁。

    落木四倏然沉哼,剑光闪掣,有若漫天飞雪,剑气相荡,形成一道强大的气旋,在强大气旋的席卷下,十字镖改变了所有的速度与力道,其攻击性亦因此而削弱近半。

    随即便响起几乎难分先后的十数次撞击声,十字镖悉数被截下震开。

    这时,落木四感到力道虚浮,身子有被掏空一般的空洞感。真力一窒,他一时之间竟无力为继,无法在瓦解对手的攻袭后趁机反击。

    伸手在腹部一摸,一片粘湿,鲜血将手染得赤红。

    这时,已可看清及时救下毕大晓之人的面目。

    果然是左知己!

    而毕大晓在左知己出现的那一刻,再也坚持不住,像是被抽去了全身骨架般软软地瘫坐于地,脸色更为苍白。

    左知己冷冷地扫了毕大晓一眼,道:“真是废物!他已中了两剑,今日是必死无疑,你怕他作甚?”

    毕大晓挣扎着站起身来,唯唯诺诺,目光始终不敢与落木四的目光正视,也不知是愧疚还是惧怕。

    与毕大晓相比,那些乐女反而镇定多了,再与先前她们见落木四冲向毕大晓时的惊慌失措相比较,足见这些女子演技之高明,落木四对她们是没有半点疑心!至于毕大晓的慌乱,现在看来倒不是假装的了,只不过毕大晓是担心杀局为落木四识破而惶然不安,而落木四却误以为他是因擅违戒令被自己发现而惶然惊惧。这种误解使落木四没有能够及时地察觉出情况异常。

    落木四怒视左知己,嘶声道:“左知己,你竟敢加害于我!”他的声音本就嘶哑独特,此时听来更是让人心悸,不忍多听。

    左知己却神色平静,他的脸上是懒洋洋的满不在乎的微笑:“这只能怨你不该擅作主张要退回卜城,既然做出这种决定,就应该想得到会大祸临头,可你却轻易地上了我的当,看来,你是命该绝于今日。”

    落木四明白所谓的伤兵对退回卜城大为不满,以至造成混乱场面的说法其实是左知己的一个圈套,目的就是要引自己离开前方大营来到这武备营,好借机下手。

    左知己对落木四十分了解,既算准了落木四必会亲至武备营,又料定他对部属沉迷于声乐而不能忍受。

    落木四喝斥道:“狂妄小儿!你仗着为冥皇宠信,竟以下犯上,背信弃义,必为卜城、为乐土所不齿!”

    左知己叹了一口气,以悲天悯人的语气道:“落木四,你太天真了,事到如今,竟还以为这么做是我左某人的主意。就算我与你素有间隙,但若无冥皇旨意,也绝不会有此举动,而毕大晓一向对你尊崇有加,若非是冥皇的旨意,他又岂敢与我联手对付你?”

    对于毕大晓,左知己显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当着毕大晓的面直呼其名。

    毕大晓脸色更为苍白,他终于勉强正对着落木四,张了张口,像是要说点什么,但最终却仍是一个字也未吐出。

    落木四根本不信左知己的话,不屑地冷笑道:“你若敢作敢为,落某多少觉得你像个男人!”

    左知己懒洋洋地笑了笑,道:“真是执迷不悟,可笑可怜!我就让你看一物!”说着,他已取出一件物什,亮于落木四的眼前。

    此物泛着金黄色的光泽,色泽幽亮,光华内蕴,约有半个巴掌大小,中央如满月,“满月”四向共有十只如刃尖的梭角,除了呈“十”字形对称分布的四只棱角显得格外长一些外,其余六只棱角略短,每只棱角上皆刻有细如游丝的花纹,纹案肉眼难辨。

    落木四神情蓦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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