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峰如海,白雪遍布,一列青黑色的山脉,横亘天边,绵亘到无尽的远处,这是喜马拉雅山的景色,“喜马拉雅”是印度梵文“冰雪”的意思,所以我国古时册籍,叫它做“大雪山”,大雪山的本身,东西绵长二千多里,横亘在中国印度的边界上,也是西藏高原和印度的分界岭,海拔万尺以上,地理学家叫它做“世界屋脊”,远在一千几百年前,我国西北各省的游牧民族,以及印度尼泊尔国山居的僧侣和百姓,把喜马拉雅山当作天神居住的地方,不敢接近本山南北两麓二十里内,许多世纪以来,喜马拉雅山被人们蒙上一层神秘色彩,可是山麓之下,也有几间小小寺院,住着少数苦行修炼的喇嘛,这些苦行喇嘛有的练坐关,不眠不食,有的是练印度的瑜伽术(一种佛教的精神功),如果问尘世上哪一个是全世界最寂寞的人,那么大雪山上的苦行喇嘛,就是尘世上独一无二者了!本文这个故事,是假借大雪山揭开第一页。
乾隆十一年的冬天,这是大将军兆惠征回之前的十年,大雪山一带,白雪飘飘,刺骨寒冷,距离大雪山南麓,邻近的尼泊尔国境内一个山坡下面,有一间简陋的喇嘛庙,这间喇嘛庙,住着五个苦行僧人,五个苦行僧侣之中,只有一个是汉人,名叫悟法,其余四个都是尼泊尔的僧侣,这位悟法大师,俗家姓陈,本来是住在拉萨圣城里面做小生意的,哪知道他不善经营,把仅有的一点血汗本钱亏折清光,他在心灰意冷之余,便出家做了和尚,到喜马拉雅山来修持。
这一间喇嘛庙名叫做色卜拉庙,悟法大师在这庙里,一呆就是十多个年头,他比其他四个尼泊尔僧人,还要来得更早,练功也是最勤,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悟法大师正在和那四个尼泊尔僧人生火取暖,忽然听见庙门外面,传来了一声狂吼!
这声狂吼非人非兽,沉闷异常,好像敲打破鼓一般,声音虽然不洪,令人听了心胆俱悸!悟法大吃一惊,连忙向同伴诘问,这是什么野兽的吼声?“谁知道那四个尼泊尔僧人,一听见了怪吼,立即伸手掩住耳朵,面如死灰,身体像筛糠也似的乱抖,仿佛大祸将至,悟法看见他们害怕成这个样子,再也不敢开口问了!好在怪吼声叫了一次之后,便不再听见第二次吼叫,过了顿饭工夫,那四个尼泊尔僧人,方才惊魂归窍,他们不约而同的叫了一声:“哎呀!那蒂!”
悟法大师觉得十分纳罕,问道:“什么叫做那蒂,那蒂是什么东西?”几个尼泊尔僧侣余怖犹存,向庙门外面张望了一阵,不见有别的动静,方才说道:“那蒂是我们廓尔额的土语,意思就是可憎恨的雪人!”悟法大师听了雪人两字,不由吓一大跳!
在许多年以前,悟法大师已经听见过山民和僧侣的传说,在喜马拉雅山极高的巅顶,由额非尔士峰到金城章嘉峰一带,时常有一种神秘雪人出现,这种雪人据说头如笆斗,身高丈余,全身长毛披拂,好像金刚巨灵一般,他们住有雪峰之上,以兽为粮,甚至有时还要吃人,不过雪人究竟是怎样生相,却从来没有人见过,只不过在山麓雪地之上,经常留下巨大脚印罢了!
这种脚印是四只足趾的,和人类的脚印大同小异,不过比起常人足印还要大三四倍,附近土人以讹传讹,把这些怪东西称做喜马拉雅山的守护神,是神灵拿来防守山岭的,不问汉人藏人以及尼泊尔人,一听见雪人的名字,便自谈虎色变!
悟法和尚在本山修持多年,今天晚上还是第一次听见雪人的吼声,真个又是惊奇,又是害怕!这天晚上,五个人谁也不敢睡觉,直到第二天曙光微露,风雪渐停,悟法和尚方才打开庙门,探头向外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庙门百步以外,空地积雪之上,现出十几对巨大的脚印,这些脚印足有两尺多长,每对距离一丈左右,悟法和尚失声叫道:“哎哟!真正是雪人哩!”
他们一行人立即走出庙门,细心一数巨大脚印,足有三十多对,一直延到半里以外,方才消失,就在脚印隐没的地方,雪地上凝结了一大滩血,经过一夜寒风冰冻,这滩血已经变成黑紫颜色,四个尼泊尔僧人的面上,立即现出恐怖神情,大家面面相视,立即映出一幅凄惨的画图来,一个貌相狰恶,全身长毛的雪人,活捉了一个人或是一只野兽,据地大嚼,他们的背脊直冒凉气,全身汗毛根根倒竖,便向悟法和尚说道:“真对不起,今天我们马上要搬到别处去修持,不敢再在色卜拉庙逗留下去啦!”
悟法和尚看见他们对雪人害怕成这个样子,知道不能够强留,只好说道:“哦!各位既然害怕那蒂,正所谓人各有志,要搬徙就搬徙便了!”
四个尼泊尔僧人一言不发,返回庙门,收拾了法牒行囊,和一些简单的用品,匆匆离去,悟法大师本人虽然害怕,但没有搬走的心理,因为他一来没有熟人,无家可归,二来年老力弱,在这大雪寒天,要走也走不动,只好在这色卜拉庙里继续居住下去。
这天晚上,红日刚才下山,悟法便把庙门紧紧的关上,又搬过几块大石,和一些桌椅来,顶住庙门,他也曾听见过人家说,这些雪人力大无穷,可以一手把活人撕做两半,自己这一点堵塞门户的东西,实在无济干事,不过聊胜于无,算是心灵上一重保障罢了!
悟法和尚堵塞了庙门之后,转回净室练功,但是不知怎的,今天晚上,他总是觉得一颗心焦的不宁,脑海里思潮起伏,怎样也不能够克制心猿意马,像这样的度夜如年,战战兢兢的过了上半夜,悟法和尚觉得神思困倦,正在睡意朦叮富,半睡半醒之际,忽然听见庙门后呼的一响,传来一声狂吼!
这声狂吼来自于色卜拉庙的后山坡上,跟昨晚所听见的一模一样,不过却带着痛苦的嘶听,再接着是一声清叱,分明是女子的口音,悟法和尚惊骇得直跳起来,接着山坡后面,响起一片叮叮当当,金铁交击的声响,显然是兵刃对撞的声音,悟法和尚再也忍不住了,由土炕上跳了下来,战战兢兢的拿着羊油烛走出净室,刚要走近庙门,由门缝里向外张望,看个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听见庙门砰的一声大响,堵塞庙门的石块和桌椅哗啦啦倒了下来,接着门扇砰的倒下,一团白影紧随着破开塌落的庙门,飞掠进来,悟法和尚吓得两脚发酸,叫声:“哎呀!”
他以为破门冲进的,必定是高大狰狞的雪人,哪知道定睛看时,大谬不然!飞掠进来的竟是一个身穿白皮裘的女子,脚下穿了雪鞑,头上戴着翻兜雪帽,她一脚把门踢开,窜了进来,嗖的一响,冷光闪处,拔出一柄青锋闪闪的长剑!
悟法和尚不过是个普通苦行僧人,无拳无勇,他看见三更半夜时候,竟然有这样装束的一个女子,破门窜进,真个是魂飞魄散!刚才要喊饶命,那女子却是古怪,她拔出宝剑来,闪电似的把柳腰一扭,面向门外,右手弹剑,左手横胸向外一挥,只听见呼的一响,门外突然传进一个破钹也似的声音来,骂道:“贼妖妇,看你跑到哪里去?”
话未说完,那女子秀眉向上一竖,猝然剑交左手,右手袍袖向外一扬,悟法和尚立即听见一点细微的丝丝声响,接着门外一声哎呀惊叫。
这声惊叫过处,庙门外突然呼的一响,探进一根奇怪的兵刃来,这兵刃略如两条毒蛇的蛇头,向那女子迎面扎到,那身穿白裘的女子,身法十分快捷,剑光闪处,宝剑向外一挥,左手也跟着翻腕一扬,只听见又是一阵丝丝声响,那怪兵刃哗啷啷的向门外撤去,又听见另一个破鼓也似的声音道:“姓冷的,今天晚上饶你多活半晚,明天再来取你的命!”
白裘女子冷笑一声喝道:“不错!你也可以有半晚活命,不过可有一个条件,不准你们接近这间喇嘛庙三十步以内,如果胆敢走近这个距离,别怪我心黑手辣!哼!”庙门外声息沉寂,再不听见对方回答。
白皮裘女子侧耳听了一听门外,料想庙外敌人,已经远去,方才回转身来。在昏黄的羊油烛光下,悟法和尚看见这穿白裘女子年纪已经不小,羊皮帽边露出来的鬓角,头发斑白,眼角眉心,也略略呈现出皱纹,可是颜面仍然妖嫩,好像半老徐娘一样,正在惊诧莫名之间,那女子向悟法和尚道:“大师,我本来是个过路人,只因为……”说到这里,她突然樱口张处,哇的一声,吐出一滩鲜血!
悟法和尚估不到这女子忽然吐出血来,不由吓一大跳,再看见这女子面色苍白,身躯摇摇欲仆,悟法和尚忘记了男女之嫌,正要上前扶持,那白皮裘女子则用青锋宝剑一抵地砖,左手向外一掉一推,悟法和尚猝然防不到她有这一招,猛觉一股劲力撞到面前,几乎连自己也推跌了!
这穿白皮裘女子立即盘膝坐地,用起功来,只听见她呼吸重浊,嘘嘘连响,约莫过了一顿饭工夫,方才看见她颤抖着手,由皮衣里取出一个小瓶来,拔去瓶塞,取出几颗殷红如火的丸子,吞了下肚,再过半晌,苍白的脸庞慢慢有点血色,那穿白裘女子然后抬起头,向悟法和尚道:“多谢大师,今天晚上无故相扰,有阻大师休息,事出无心,迫不得已,尚乞饶恕!”
悟法和尚看见这女子年纪虽然不小,声音却是十分柔嫩,说话清如银铃,好像双十年华的少女一般无二,看样子,她像被仇家跟踪过来,经过一番疲累的追逐和剧斗,方才跑到大雪山来,可是,这女子是一个怎样的人物?追逐她的仇家又是谁人、老和尚正在满腹狐疑,穿白裘女子又再说道:“实不相瞒,我姓冷,名叫霜梅,是昆仑派的人,追逐我的两个仇家,名叫……噫,不用说啦!他们打从蒙古的阿尔泰山,一直跟踪我到这里来,我被他们追得没有地方藏身,只好到贵庙来求庇,至于一切详细情形,明天再说,有现成的马乳给我一杯吧!”悟法和尚连声应诺,走到厨下生火,烹滚了一大杯热马乳出来,冷霜梅称谢一声,接在手里,咕嘟嘟的喝个干净。
各位如果看过本书前面的有关记载后,一定知道冷霜梅是昆仑三妹里面,本领最高强,武功最出色的一个,她远在天残地缺二老未曾归隐天池之前,已经在蒙古失了踪!怎的一下会跑到大雪山来?这里大有说明的必要,原来冷霜梅在昆仑派一班女侠里,武功最高,品貌双全,有一年她奉了昆仑派掌门金光道人的命令,到蒙古地方去游侠,冷霜梅离开了星宿海,穿过甘萧河西走廊,来到阿尔泰山之下,那阿尔泰山又名叫做金山,(阿尔泰是蒙古语金砂的意思)因为山上盛产金砂,因而得名,虽然比不上天山,巴颜喀喇山那样的同峻,却是山深林密,大群野兽不时栖息出没,所以蒙古西部几个盟旗的牧民,每逢春夏之交,必定移徙到阿尔泰山之下,人山打猎,掏取砂金,直到冬季到来之前,方才返回原来的牧地去。
这一年冷霜梅到了阿尔泰山山麓之下,忽然发觉这一带的蒙古牧民,个个面容愁苦,默默寡欢,虽然入山射猎,也是没精打采,冷霜梅看在眼里,觉得十分奇怪,借着求宿之便,向那些蒙古人诘问,只听见他们说道:“咳!今时不比往日了!俺们蒙古人在从前到阿尔泰山射猎,本来是无拘无束,也不受王法管治的,可是今天却糟透了啦!”
冷霜梅道:“哦,怎样糟透,是不是王公要抽重税,或者是不准你们打猎吗?”几个牧人异口同声道:“王公哪里会干涉我们,我们遇见的魔头,比起江洋大盗还要厉害!”
冷霜梅向来嫉恶如仇,尤其喜好打抱不平,听见牧人这样一说,更加好奇心起,不住口的诘问,那几个牧人方才把经过说了。
原来蒙古牧人到阿尔泰山打猎,一向是全家同去的,因为大漠南北一带,所有游牧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住,所以牧人的家庭是流浪式的,今天在这个草原,说不定在一个月后,又到另外一个盟旗去了,故此他们到阿尔泰山打猎,都是举家同去,连豢养的牛羊牲口,也一起带到山下,这一年的春季,蒙古西部三音诺颜汗几个盟旗的牧人,依照往日规矩,来到阿尔泰山之下,扎了营帐,准备入山,哪知道过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起来,最接近山麓几个营帐的牧人,突然全家失了踪影,不但男女老幼全然不见,就连豢养的牲畜牛羊,也是半只不见!其余牧人不禁大震。
阿尔泰山虽然山青林密,但是从来没有山贼强人,山中野兽虽有,全是些麋鹿貂鼠之类,并没有凶猛噬人的野兽,这几个营帐的牧人,怎会完全不见?大家为了解释这个疑团,便由其他牧人里面挑选了几十个孔武有力的壮年男子出来,组织了一个搜索队,人山找寻,哪知道入山不到二三里路,忽然发觉前面的树林里,像有东西吊在里面,迎风晃动,大家好奇心想,走进树林一看,哪知道不望犹自可,一望之下,个个目定口呆,汗毛俱竖!
原来树林里面,吊着几十个血淋淋的人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赫然是昨天晚上失踪那几家牧人的脑袋,不知怎的,被人杀死之后,还把人头切了下来,高高挂在树上,悬挂人头的树干上,给人家用刀削掉了树身上一大片树皮,现出空白,空白的地方却用人血写了几个蒙古文,有懂得文字的过去一看,赫然是“入山射猎,不纳税贡,聊割人首,杀一儆百!”
人头飘晃,血字殷红,虽然是在白天,这十多个搜索同伴的牧人,个个觉得背脊直冒出凉气来,大家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比吊在冰窖子里,正要回身退走,冷不防树林深处,狼嗥也似的一声厉啸,接着树顶上刷啦的一响,枝叶分处,飞下两个貌相奇丑的怪人,众人出其不意,不由吓一大跳!
那两个怪人的形相十分可怕,乱蓬蓬的一头长发,面孔焦黄,死眉死眼,宛如一破土僵尸相仿,身上穿着白色夹袍,袍上用黑线刺绣出几个死人骷髅头,颈间也挂着一串晒干了的骷峻头骨,两只眼睛绿郁郁的,有如鬼火,两怪人年貌相若,所不同的,就是左边一个怪人拿了一支白藤手杖,杖头即装着两个钢铁铸造的蛇头,右边那个怪人呢?他手上却拿了一根晶莹翠绿的玉棒,他两个居然由八九丈的树顶上,飞掠下来,好像两头巨鹰一般,只见他们才一现身,便戟指向众牧人喝道:“你们这班打猎的人听着,由今天起,我们兄弟两人,就是阿尔泰山之王,不间谁人入山打猎,都要交出他的猎物一半,如果有抗命的立杀无赦,树上挂的人头,就是榜样,知道没有!”
他们说话声音,宛如烂鼓破钹,微带金铁之声,十分刺耳,说完之后,右边那个手持绿玉杖的怪人,蓦地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长臂来,向身边一株半抱粗细的树身一揽,手臂倏地一推,叫道:“倒!”
喀喇几响,只见那株大树齐中腰断成两截,上半截哗嘟嘟的倒了下来,枝叶撞着其他林木,发出一片潮水也似,枝摧叶折的声音,这些牧人看见怪人居然有单臂断树的力量,一惊非小!左边怪人却把手中的白藤杖一提,指着众人喝道:“哪一个不服从命令的,先请他摸摸自己的头颈,有没有这一株树那么坚硬?由今天起,准许你们入山打猎一个月,一个月后就要统统退出阿尔泰山,我到时自然会来检点你们的猎物,知道没有,言止于此,俺们去也!”说着拔身一纵,穿林而去,这几十个牧人不禁目定口呆,面面相视,咋舌不已。
他们回到山下,把这件事告诉给其他牧人,大家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有心要立即离开,老远的由一千几百里以外的盟旗赶来,如果就这样的空手回去,岂不是徒劳往返么?如果把所得的猎物交出一半来,未免心中有所不甘,可是不交出猎物又有性命之虞!
所以这十几天以来,这班蒙古牧人入山打猎,个个都是垂头丧气,没精打采,冷霜梅到达的时候,那些牧人已经射猎了半个多月,可是心中有事,精神涣散,所得到的鸟兽非常稀少,大家细诉起前事来,无不长吁短叹!
冷霜梅听完了瞠目不知所对,因为怪人只在众人面前出现过一回,所说不过是有限的几句话,哪个知道他的名子?
冷霜梅看见他们愕然相顾的样子,不禁失笑起来,自己真正是问得愚蠢,她向众牧人道:“你们只管照常打猎吧!过一个月,看看他两个怎样向你们要野兽,有我冷霜梅在这里,看看他们敢不敢动你们的猎物!”
那些牧人看见冷霜梅是个汉人女子,短装佩剑,二目炯炯有如寒星,他们知道这一个女子并没有同伴,居在能够单人佩剑,不远迢迢千里的投身到边荒塞外来,必定有过人的本领,现在她既然替自己这班人打抱不平,自己也乐得坐观其变。
于是众牧人便欢天喜地的把冷霜梅留在帐幕里面,冷霜梅闲来无事,便帮助牧人追飞逐走,或者是找寻金砂,日子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期限,转瞬届临,几百名牧人把这三十日打来的乌鲁,活的死的,或者是剥掉皮革的,完全堆在空地上,当天黄昏时候,林子里一声怪啸,两怪人拿着白藤杖和翡翠玉杖,赫然出现!
他们出现之前,完全没有半点征兆,真正是捷如神鬼,来不知其所以来,好比神龙现首而不见尾!冷霜梅却杂在牧人人丛里,暂时不先出头,只见两个怪人步向空地,把乌鲁看了一眼,忽然满面厉气的喝道:“喂!你们就只得这一点鸟兽么?还有你们采掘的金砂呢,快拿出来交纳一半,如果有半个不字,立即要了你们的命!”
原来阿尔泰山盛产金砂,山下的河流溪涧里,不时有大量含金的砂粒冲刷出来,附近山民用一种竹篾织成的箩筛,向水边掏起砂料来,筛沙取金,搜集来的砂金便用皮袋装好,然后拿到库伦,和乌里雅苏台等地的汉人市集去,交换日常的必需品,所以一般人除了入山射猎之外,还多数附带淘沙取金,这两个怪人贪得无厌,看见牧民打得野兽太少,居然要他们把砂金交出来,这些牧人不禁鼓噪起来,拿绿玉杖的怪人突然把腰身一弯,随由地上抓起了一块几百斤重的磨盘大石来,向着空中一抛,喝道:“不肯交出砂金么!叫你们看看榜样!”
巨石扑一声飞入人丛里,打倒了两个牧人,把这两个压得筋断骨折,倒地呻吟,其余的人看在眼里,不禁心惊胆颤!
另外一个怪人又把手中白藤杖向泥土一插,喝了声:“起!”又把一块磨盘大石由泥土里挑出来,这块石足有一尺多厚,二尺多长,重量至少在四百斤以上,他把白藤杖向右下一插,向外一撬,又叫声:“去!”说也奇怪,一根又软又幼的白藤杖,一抽一弹之下,居然把几百斤重的大石,拔离泥土,挑上空中,一直飞到三大多高,方才掉了下来,众牧人看见大石凌空降落,个个心胆俱裂,纷纷向四面散开,说时迟,那时快!冷霜梅已经一声清叱,由人丛里直窜起来,燕子掠空似的,迎着大石一撞,她只用左肩头向石块的石下方一撞,哗啦啦,磨盘大的石头,吃冷霜梅肩头一撞,当堂整块碎裂,碎石像雨点般纷飞跌落!
这大石有几百斤重,由空中落下来之势,何等凶猛,别说是血肉之躯,不能抵挡,就是一个铁人,也要被它打扁,冷霜梅却使出昆仑派太乙罡功来,飞身凌空,一下子便把大石撞成无数碎块,两怪人估不到此时此地,居然走出一个劲敌来,不禁大吃一惊,冷霜梅撞落了石头,飞身落地,嗖的拔剑出鞘,指着两个怪人叱喝道:“无知蠢物,居然仗着自己有些蛮力本领,便来欺压良善的牧人,这阿尔泰山又不是你买下来的,他们入山淘金砂、打野兽,凭什么理由要分一半给你,你两个叫什么名字,快说!”
那两个怪人四只凶光闪闪的眸子,注视了冷霜梅一阵,方才哈哈笑道:“你这贼人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要替别人出头,你问我们兄弟的姓名么?我们的外号名叫金山双丑,他叫做呼延陀,我叫呼延真,你这贱人有万儿么?趁早说来,让我兄弟送你上阴司大路!”
冷霜梅冷笑一声,说了自己的名字,把手中剑一晃,刷刷两声,“腾蛟起凤”一招两式,竟然向金山双丑分刺过去,呼延陀向后一退,叫道:“二弟!你先上前斗她!”
呼延真提着绿玉杖,抢步上前,冷霜梅见他们不肯以两打一,分明是大有来头的人物,当下更不怠慢,只一照面,便使出昆仑甘八星宿剑来,这一套剑连攻二十八点,疾如风雨。
当日潇湘仙子在拉萨城外大战铁爪魔娘,用的也是这套剑法,刹那间连攻二十几手,把呼延真逼得手忙脚乱,呼延真急忙展开绿玉杖来,一片绿光翻转飞腾,护住了自己的身体,只听见一连串叮叮当当,金玉交击的清脆响声,呼延真使出“疯魔杖”法来,连挡冷霜梅二十七剑,哪知挡到最后一剑,杖法微一疏慢,吃冷霜梅乘隙而入,一剑抹向他的头颈,呼延真把头一缩,噌的一声暴响,他顶心脑门一片乱发,居然吃冷霜梅这一剑削了下来,呼延真吓得背心直冒冷汗,急不迭忙的向圈子外面一跳,冷霜梅倏地收剑,长笑一声说道:“这样的本领也要占山为王么?还是早点回去再求明师吧!不要在这里出丑了!”
话犹未了,冷霜梅猛觉微风一拂,人影由左边袭来,一支白亮亮的藤杖,已经点到自己肋下,原来呼延陀看见自己兄弟输了一招,心中甚忿,趁冷霜梅得意说话的时候,一个飞身,抢到敌人身边,白藤拐用了招“金针探海”,直指同冷霜梅的“气门穴”,冷霜梅反手一剑,“巧女纫针”,当当两声,竟把对方这一下毒招卸开,剑锋横转,“秋水横舟”,刷的扫向呼延陀下三路,呼延陀展开藤蛇杖,左飞右舞,跟冷霜梅的宝剑战在一起,冷霜梅跟呼延陀剑拐交加,斗了二三十合,她已看出呼延陀的本领比他弟弟还要高强,那根白藤拐是用最坚韧的万寿藤泡油浸制而成的,再夹了头发般纤细的钢丝,坚韧异常,任你多锋利的刀剑,也削不断,最厉害的地方,还是拐杖尖端装的两个蛇头,是用弹簧连结着的,一伸一缩,寻隙找缝,专取人身穴道,冷霜梅乍逢劲敌,哪里还敢怠慢,把昆仑派一字正气剑法施展开来,只见三尺青锋,化成一匹白练,上下飞腾,眨眼间斗了一百多个回合,两下里武功铣锱并较,杀了一个天昏地暗,不分胜负。
呼延真看见兄长力战冷霜梅不下,把绿玉杖一提,迈步上前,高声大叫:“大哥,这贼婆娘不劳你出手,让小弟来斗她!”明面是这样说,实际上是打算上前帮手,以两打一,哪知道冷霜梅突然叫了声:“着!”剑光一闪,只听见呼延陀一声怪叫,霍地跳出圈外,右手倒拖藤拐,左手掩着肋下,鲜血缕缕,由指缝里直渗出来,面孔焦黄,连声叫道:“兄弟快走,咱们栽了!”
原来冷霜梅和呼延陀斗到分际,她忽然把剑法一变,换过一套越女剑法,这越女剑法,据说是春秋时候,吴越争雄,越王勾践被吴国杀得亏输大败,身为臣虏,在吴宫执贱役几三年,九死一生回到一国,矢志沼吴,卧薪尝胆,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天天练军经武,要想雪耻报仇,哪知道当时越国的士兵,武技不及吴国,后来勾践听说桃林地方,隐居着一个美貌的少女,精通剑术,勾践便重金礼聘,把这位越女请来,做军中剑术的教练,那越女应了越王的聘请,立即起程上路,她刚才经过桃林,林顶突然一声清啸,跳下一个白须白眉的老头子来,这老头子手里拿着一柄竹剑,不由分说,向越女分心便刺,越女急忙飞身退后,展剑相迎,那老头子剑法精妙异常,把越女杀得满头大汗,斗了一百多合,那越女忽然悟出一下险招来,装做失足仆地,身子向前一扑,嗖的一剑由横里穿出,刺伤了老人的手臂,这老人怪叫一声,变了一头白猿,跳上树顶,呼号而去。
原来这老人是猿精幻化的,越女后来到了京城,她把那天跟老人相斗的剑法,回忆起来,变化融会,把老人和自己的剑法合而为一,截长补短,创了三十六路越女剑法,结果越国士兵就靠这一套剑法大破吴军,越女剑法也因此流传下来。
后来昆仑派祖师李道子,又把越女剑法匠心变化,增为七十二路。
冷霜梅把越女剑法使出,连攻数招,第一招是“天孙织锦”,第二招是“彩虹经天”,这两剑都是刺向上路,呼延陀急忙把藤蛇拐向上一封,要将冷霜梅的剑卸向外门,哪知道呼延真却在这时候画蛇添足的一喊,呼延陀心神一分,冷霜梅越女剑趁势化虚为实,宝剑贴着拐头一卷,向外一送,嗤的扎中呼延陀的左肋,这一剑刺入几乎两寸,鲜血迸流,呼延陀哎哟一叫,身子踉踉跄跄,向斜刺里穿出四五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