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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讲演实录

    其实卖东西给你的人,也就是这些厂商,他们做广告做到了一个地步,就是剥夺了我们享受原来可以看得到的景色的权利。我记得我到云南帮张艺谋的《千里走单骑》主持开幕典礼,那时候我站在云南的丽江边,望着那么好的山水,我的眼睛大概只移动了四十公分,这样转过来就看到一个巨大的看板,写着“某某地产公司在此大展宏图”,这样的字样把一面景色给毁掉了。就算是北京市、上海市,这些大都市,本来就有美好的天空线,也许就是广场,上面有漂亮的建筑物,还有人在走动,可是突然出现很多的看板。以我的预测,这些看板会越来越夸张,就是会有穿得很少的男生或女生在上面,想要卖给你内衣或内裤。并不是他们不美丽,只是他们并没有征求我们的同意,说你要把我们的眼睛盖满你要卖给我的东西。

    我甚至觉得,社会上的我们一般所认为的边缘人对我的吸引力都远超过我心目中的成功人士。我自己有一档节目,在网路上应该是比“康熙来了”看的人少很多,那是一个一对一的访谈,叫做“真情指数”,那个节目被设定为访问成功人士,可是我其实就一直都没有那么想访问成功人,因为我觉得成功不应该被界定为人生唯一的价值。我被人家访问说你怎么成功的,我通常回答说我不觉得我怎么成功。第二个就是,我不觉得人生一定要成功,一定有很多人失败的,那失败的人难道不值得有一个好的人生吗。

    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一个叛逆人,可是我真的很想讲的是,我非常地重视传统。我只是觉得,传统不像很多人描述得那么刚毅的样子。比方说,我认为孔子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活力的人,而不是一个老夫子。你看他的生活方式,他带着72个门徒到处流浪,到每个国家去,都求君王说请你让我当政府的领导人,因为我会做得非常好,然后大家都不要他。那72个人当中充满了奇怪的人物,有人整天都在睡觉,有人偷东西,有人很会打架,那活生生就是一个帮派嘛。孔子绝对是一个充满生命力、热情洋溢的人,他绝对不是那一个被我们描述成满脸胡子、只希望学生都乖乖听话背他的《论语》的那种人。虽然我会很多《论语》,我讲这件事是因为我觉得真正叛逆的人都非常重视传统,只有当你把传统当成是一个够分量的力量,你才会奋力跟它搏斗,你才会把它当作是一个足以尊敬的对手,然后从传统当中产生出新的创作的生命出来。如果有人认为传统一文不值的话,我觉得那个人不是真正的叛逆。他不太可能创作出那么可爱的东西来。

    人生本来就是矛盾组成的,所以我觉得人格分裂是比较正常的状况,我们永远都应该处于着一种不太舒服的、对自己不断的觉醒,而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完整圆融到什么都懂、什么都了解的地步。

    我们学电视的时候看到一个很好笑的理论叫做“观众工人论”,就是观众看电视是来做工的,你一坐下来打开电视机就开始上班了,你的工作内容就是看电视,真正的内容是看广告,你在看广告时候得到的奖赏就是会给你看一段节目。所以大家都搞错了,以为是节目中间穿插广告,其实是广告当中穿插节目,为了让你从上一个广告看到下一个广告。所以这绝对不是糊弄你们,这就是电视生存之道。

    内地的电视节目让我更昏倒,就是它会不时有一个小行星在底下旋转,旋转时内容五花八门。比方说一公升眼泪,明明让你感动到此刻眼泪就夺眶而出的时候呢,忽然就有一个治疗妇女病的医院在底下一直转一直转一直转,你都会……拜托!它毁掉了你累积十个钟头的打算要痛哭的力量。本来你打算很投入地大哭的时候,妇女病的医院就出来了。那真的是到了一个我都为电视感到惋惜的程度,因为它一直在,然后它还旋转。你可不可以静静的、起码半透明的待在那边嘛,你就不要转啊。我都觉得,好像内地的观众已经坚强到不怕它的地步。我很怕。我一来内地看电视就一直注意右下方,看你这次换什么东西。我就发现,哇,真的,大家的病很多啊,不是胃药就是头痛药,要不就是妇女病、老人院,你就会想到,怎么大家都过得那么累。

    没有错,电影作为一个娱乐品,或者电视作为一个娱乐品,它经常是处于无聊的状态的。可是我作为一个做电视的人呢,我自己对电视经常还怀抱着一点点的期望,虽然电视目前的处境已经严重地呈现到人类热爱堕落的那一面。

    我觉得电视过滤掉了很多东西。它让我们以为认得某一个人,其实不认得。它让我们以为这个人唱歌的声音只有这样子,可是其实你去现场听的时候,他的声音远比这个有力量跟动人。那是一个非常妥协的、删除掉的力量,把它留在电视上,毫无味道的白开水一样给你喝的这么一个过程。

    所以我写宝宝这本书的时候就会想说,我必须要写东西来平衡一下做电视这件事情。因为康熙来了不管再怎么样受到注意,或者是被人家认同,它终究有很多无聊的时刻。无聊不是不好,只是不能永远都在无聊。我如果要保持清醒的话,就必须要靠写东西来一直提醒自己说,哎,其实他可以做点别的东西。只是很不幸地,我做的别的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节目,收视率都低得要命,所以就没办法。

    我做的读书节目收视率都趋近于零。收视率为零是很奇怪的状态,因为明明就是会有人跟你讲在看这个节目,但他们永远不是被调查的那群人。所以我的读书节目就一直被停掉,因为每次做每次都趋近于零,后来就做出名声了,只有那种不怕死的电视台会沽名钓誉地做读书节目。

    观众会问,你的“康熙来了”那么受欢迎,你为什么不在里面介绍一些有营养的东西。我说,哎,我在隔壁台做了那么有营养的节目你们都不看,然后让我在这边做有营养的东西。观众其实很奇妙,就是他又想要休息,他想要放轻松,可是他又觉得一整天看下来没有那么多的养分。

    主持人不太适合有强烈的个性。我们可以有强烈的风格,但我们不适合有强烈的个性。我们大体上扮演的是餐厅里领台的,就是有客人来了,我们把他领到座位上坐好。不太有餐厅的领台会跟客人说,你对我领台的方式有什么意见吗?所以我们是一种服务人员。

    文学创作其实不应该学那么多规则,学那么多规则不是好事情。

    你要相信爱情还是要相信社会的规范?

    前两天有人告诉我说,有一个《神雕侠侣》的电视制作人放话说要找我演一部金庸的武侠剧,我听到简直受宠若惊到快要昏倒。我说,我有两个角色可以演,第一个就是“神雕”的那个雕,因为不需要演技,就需要拍翅膀,飞的时候大概还可以用动画做,所以我也不用吊钢丝。然后我觉得这个说法当然对看得起我的制作人很不敬,所以我就想了另外一个角色,就是小龙女所属的古墓派的祖师王重阳真人,他得道以后躺在棺材里面,没有做过任何事,那个也很适合我。我后来决定我要演王重阳,因为比起带着头套拍翅膀,我热爱躺在棺材里面不要动,这应该是更好的一个角色。

    这本书还有一个小小的特点,它上面有贴了一张黑色的贴纸,这张黑色贴纸上面写:想看明星八卦的人拜托别买此书,因为你会失望。因为那时候我写这本书,报纸报道说里面影射了某几个明星,引起了一些风波。所以我后来很烦这件事,就叫出版社把这本书包起来,然后贴上一个贴纸说里面没有任何的明星八卦。贴上去这个贴纸之后当然就卖得更好了,因为大家都觉得里面一定会有明星八卦。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难道我要贴个贴纸说,里面有明星八卦你一定要看?所以不管怎么做我都没有办法管住这件事情。

    这一题不算,可是我真的看不懂,想要请教一下,所以这一题没有奖品,可是我要问是什么事情。

    PrisonBreak是什么?啊?(一头雾水)内容是?越狱啊!逃亡啊!(声音高八度)然后它有要拍中国版吗?(雾水)没有听说吧,看PrisonBreak的举手。哇~~~~~这么红!然后那个节目就是一直在讲越狱这件事吗?所以每一期都有人掏调羹出来挖墙壁,然后挖一集就结束,下一集再继续挖?类似这样吗?听起来也很白痴哎~~~~~小道消息说,有人要请我演中国版的PrisonBreak里面的TeaBag……(加重语气)WhoisTeaBag?谁能告诉我谁是TeaBag!越狱的什么?越狱的主角?TeaBag是“茶包”的意思吗?是他的外号?他名字就叫TeaBag。然后你们都不知道要拍中国版的PrisonBreak?有听说?然后是真的找我演对不对?要一直裸着上半身?!

    我要给礼物,这太好笑了,太瞧得起我了……你应该也要演越狱吧!……没有啦,其实我跟你讲,我听到一些邀请都不懂,台湾人没有人看过这个《越狱》的,听起来不是很令人期待,所以就,算啦。为什么一直有人放话要找我演戏,这真是太好笑了,我演得超烂的。

    流浪很美好啊。三毛就是一个流浪者,她的流浪就很美好。流浪其实没有那么负面的意思。我自己讲的流浪,《LA流浪记》的“流浪”这两个字,其实是讲和自己完全不熟悉的文化长期相处的结果。

    我会隐居,可是我不会到人迹罕至的地方隐居,我非常害怕人迹罕至。我希望我隐居的地方楼下就有罗森这一类的便利商店可以让我买东西。我很怕没有人的地方。我觉得在大城市隐居比较容易,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你出现,大家就说哦蔡康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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