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就是福,掖着一大笔钱的她之下开心地过着梦寐以求的「退休生活」,买一个大农庄,有小溪流过,种几亩田,养鸡养鸭莳花弄草,农忙时晒稻谷,闲时坐在摇椅上看日落余晖,人生已无所求。
她想做的是与世无争的农妇,等过个几年安定了,想要个孩子,再招个老实的赘夫,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知道了,小姐。」桃红笑得眼睛都眯起眼了,一点也不担心离开后的生活,她只高兴自家小姐不用再受姑爷冷落,她们有手有脚可以养活自己。
「老奴晓得了,小姐要保重身子,别再为冷心冷肺的人伤心。」语气沧桑的老妇面露不舍,心疼打小带到大的小主子。
安玺玉笑了笑,一手搭在徐嬷嬷苍老生斑的手背上。
「跟胭脂一样喊我玉夫人,我嫁过人,也和离了,是个盘髻的妇人,未免以后衍生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改口,毕竟我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真实的她都二十五岁了,谈过几次雷声大、雨点小的小恋爱,牵牵小手,搂搂抱抱是不可避免的,还有几次差点擦枪走火的深吻,只是每到重要关头她都会理智地冷静下来,推开猴急的男人。
不是她存心保有那象征贞操的薄膜,非等到新婚夜才肯破身,而是她深知世俗对女人的不公平,再保险的避孕也不可能那个万无一失,万一不小心有了,她到底要嫁还是不嫁、对方肯不肯娶她、婆媳问题、孩子的教育问题,等等问题接踵而来,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招架。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大概不够爱他们吧!只是单纯地喜欢,还不足以令她有踏入婚姻殿堂的冲动,她忙着赚退休金,没法抽空培养感情。
「小……玉夫人,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回安府吗?」那是小姐的娘家,总还有个去处。
一行人心里头都是这么想的,包括押车的车夫和商府护送车队的家丁,他们一致认为除了安家外她还能去哪儿,所行的路线也是直向安府。
西映城已远远落于车队后方,一出城门不久便渐成一小黑点,慢慢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远方。
一路行驶的官道林木葱郁,时节入春刚过插秧季节,一畦畦水田青绿生翠,小小的秧苗不及三寸高,犹可见绿苗间的水波荡漾,映着碧蓝晴空。
几只跌跌撞撞的小水鸭啄着四边的虫子田螺,拍着小黄翅膀呱呱地叫得粗嗄,你追我逐的玩得正起劲。
「不。」
「不?」什么意思,难道小姐连家也不回了?
「桃红,你跟领头的车夫说一声,到了前头岔路时走右边那条路,咱们不往东华城。」她和安玉儿娘家的人不熟,一碰面不全露陷?
失忆虽是很好用的籍口,可是在一大家子当中,她哪能不露马脚,那些全是安玉儿最熟悉的亲人,也是最熟知她一举一动的人,稍有疏忽就穿帮了。
而她一向不是很勤快的人,三、五个小时扮乖讨巧还行,若是一整天下来,甚至是十天半个月居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还真做不了另一个人,不用三天,便让人看出不对劲。
目前还算平静是因为她装得很辛苦,不该说的话绝对不说,严守穿越守则,努力仿效别人口中安玉儿的言行和性情,尽量消除身边人的疑心。
其实她只要瞒过徐嬷嬷和桃红即可,毕竟她俩和她相处最久,是由安府陪嫁过来的自己人,虽然有时她们看她的眼神有点纳闷,但是她只要一抚额喊疼,两人便再无疑惑,以为她撞伤了脑子才会忘了一些事,个性也小有所变,因此更加关怀备至的照顾她,不希望她想起更多锥心蚀骨的伤心事。
对她们而言人活着就好,别无所求。
「小……夫人想去什么地方,往右走是一片农田,没什么人家、人烟稀少,地处偏僻,想做什么都不方便。」徐嬷嬷一脸困惑的问。
安玺玉笑着取出一张写上「安玉儿」名字的纸张。
「奶奶给我的嫁妆清单上有一处庄园,我想去瞧瞧,若是还不算败坏就住下。」
「什么,夫人不回安府了吗?」一座破农庄哪有大宅子舒适,服侍的人也少。
回?她苦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怎好回娘家给爹娘添堵,何况哥哥们各自成家立业了,孩子们都小,我这和离的下堂妇就别回去添乱了,有个安稳屋子遮风避雨便很好了。」
「夫人,你委屈了。」她拉起袖子轻拭眼角,舍不得一手奶大的小姐遭受不平对待。
「不委屈、不委屈,是我任性,拖累你们……」忽地,车子颠了一下,不知辗过何物车身微偏,拉车的车夫吆喝一声停下马车。她扬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皮肤黝黑的车夫咧开一口黄板牙。
「夫人,前方半里处有一马横倒路中央,看样子是受伤了,倒地不起,马旁边有两个人,一个人好像腿断了,另一个人在医治他。」
喝!视力真好,她看向车外,顶多看到模糊的影像而已。安玺玉相当佩服古人的好眼力。
「下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也不想多管闲事,能少一事绝不多一事,是非往往在多管闲事下产生,在她自顾不暇的当头,这种救急解围的突发状况少碰为妙。
只是马挡在路中间,至少要移开马车才能通行,若是只搬马而不顾马主人未免太不近人情,毕竟她还要在这儿待上不知多久,「敦亲睦邻」是必要的,日后彼此好照应。
「好的,夫人。」
车夫块头很大,可是手脚俐落,一跃便下了车,直直地朝前头走去。
一会儿他又走回来,憨实地立于车门外。
「夫人,马儿被蛇咬了,一时片刻好不了,骑马的小厮因马儿受惊狂奔这才跌下马摔着了腿,那位玄衣男子姓巫,是个大夫,他托我向夫人讨个方便,看能不能让小厮上马车,载他们主仆一程。」
「载他们一程……」安玺玉有些犹豫,她最不想沾染的就是麻烦,偏偏还让她碰个正着。
暗叹了一口气,她把珠宝盒用脚踢到更里面,眼神流露出一丝戒备。
「还好商少爷准备的马车够宽敞,让他们上来吧!远亲不如近邻……」她认了,谁教她不够狠心,无法置之不理。
「有劳夫人,在下唐突了。」
大红锦缎垂着流苏的帘子一掀起,先飘进车内的是一股好闻的药香味,温温润润,不点半丝尘土味,宛如流泉溅在青石上,给人清凉淡雅的感受。
再听见那恍若玉玦在风中轻轻撞击的清嗓,拂面而来的春风漾着桃香,不见其人已有三分醺然。
一张号俊雅的清润面庞映入眼帘,瞬间有如白花盛开,人如其声高洁清逸,面赛美玉透着一丝雅色,翩然出尘。
猛然一瞧,安玺玉有些怔住,差点因美色而失神,她轻咳了两声让位,让扶着单脚跳小厮的两人上车,坐在靠车门的角落。
她必须说她有个不错的「前夫」,出手还算阔绰,她现在搭的这辆马车相当宽敞,脚下铺的是耐脏、耐踩的巧绣青缎,座位上是绣五色锦帛,金乌木质的车顶雕着海棠,坐上十个、八个大人也不嫌挤,还能伸伸发酸的双腿,活动活动筋骨。
不过说句老实话,这位搭便车的大夫长得真好看,有着不俗的外表和清风明月般的风采,让人不免多瞧上两眼,暗叹真是世间好风景。
和她刚愎自用、自负傲慢的前夫一比,毫不逊色。前夫是霸气十足,自以为是,凡事想掌控在手中,不容许他人违逆;这位大夫则是光风霁月,俊美中犹带三分天人之姿。
「夫人在前头三棵合抱榆木旁将我二人放下即可,不耽误各位的行程。」将以削细竹条编成的药箱放在脚旁,巫青墨轻扬唇瓣道。
哇!这声音真好听,令人心醉呀!「咳!出门在外不用客气,遇人有难适时解围是人之常情,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真不习惯,拗口得很,她想当个古人还得多练练,最好再背两首忘得差不多的诗文以突显文采,不让人当草包给看轻。
穿越的最高原则是聪慧过人,才高八斗,腹中有物出口成章,最好再勾搭几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儿、富家大少,使其倾心一生,爱得无怨无悔,一辈子为其做牛做马也甘愿。
只是她不怎么争气,生平无大志,有饭吃、有屋住、有钱花就心满意足了,初来乍到,可不想沾染什么烂桃花,说不定有朝一日她还回得去,继续过着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遭市侩同事鄙夷一身地摊货的苦难生活。她银行存款还有五十七万耶!辛辛苦苦存的积蓄不拿回来,她不甘心啦!
可是,她大概死了吧!那场地震摇得那么厉害,她眼睁睁看着天花板离她越来越近,尖叫声才一起人就两眼发黑了,想必被压成一块肉饼了。
唉!多年的劳保、意外险、储蓄险终于派上用场,她缴得呕心沥血,幸好没白费,前后加一加也有上千万,够她做为孝敬父母的最后一点孝心。
安玺玉内心虽欷吁不已,却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她对生活品质的要求不高,对事能屈能伸,多年的职场生活磨得她耐劳耐操,只要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她都活得下去,把自己养得水灵。
至少到目前为止,她这个下堂妇还扮得有模有样,扮柔弱掩过世人的眼,适时加点不得不的小坚强,把夫家上下唬得一愣一愣的,爽快地断了纠葛并奉上日后日常所需的银两和布匹。
她这才叫高招,既得钱财又赢名声,还让夫家感到对她亏欠甚多,人在人情在,人亡人情亡,她有意无意地表现出因商、安两家老夫人不在了,他们才薄待她这长媳,借故让她自求下堂,令他们心虚。
「救人于急难最难能可贵,并非人人如夫人一般善心,愿施以援手,巫某在此代小厮谢过夫人,日后若有所需,定竭尽全力。」他拱手施礼,温言道谢。
看了看他脚旁的药箱,安玺玉唇畔笑意微微一凝。
「应该用不上吧!我身子向来强健,少有病痛。」
巫青墨看了一眼她额上尚未消除的伤疤,眼中流露医者的怜悯。
「人生难免遇到风风雨雨,谁能保证绝无万一,无灾无病是福分,夫人能长久安乐自是再好不过。」
「蒙你金言,我会好生保重。」不过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还是跟学有专精的大夫攀个交情,要是伤风感冒,也好找人拿个药。
「相逢自是有缘,妾身姓案,人称玉夫人,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舌头快打结了,古人的文言文和矜持太难了,她好想往他肩头拍去,直接问他混哪里的,怎么养出这超然出尘的极品气质。
他一颔首,将上了夹板的小厮右腿拉直,缠上一层层白色棉布。
「在下姓巫,名青墨,是个四处为家的游医,暂住张家屯村三里处小院落。」
「咦?张家屯……」不就是房契上写的地方,他们是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