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走后,宇文治小心地留意四周是否有侍卫巡逻,趁着夜黑风高,他也很快的离开了。
当两人各自离去后,东方珩才从隐身处走出,心里想着,他们口中的纸条写些什么?为何让人紧张不安?
当下他做了个决定,跟踪南玉珞回到她的寝宫,他由窗缝往里瞧,见她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笺,放入墙上挂轴后的小洞。
“公、公主,你为什么打奴婢的头?”深更半夜里,她又做错什么事?
“瞧你都睡死了,要是有刺客替入宫里刺杀本公主,你能冲到我面前护驾吗?”偷懒的贱婢。
睡得不熟她无法溜出宫,睡得太熟她又嫌侍女警觉性太低,真是难伺候的任性公主。
侍女没二话的低头认错。“公主教训得是,是奴婢的疏忽,以后奴婢绝对不敢再打盹,誓死保护公主。”
“哼!算你识相,去打桶热水来,本公主要净身。”站了一身雾气,衣服都湿了。
“现在?”会不会太晚了点。
“怎么,还不快去,等着我骂吗?”才夸她机伶,又变笨了。
“是,奴婢这就去,请公主稍候。”这大半夜的,厨房都灭了火,哪来的热水?苦恼的侍女灵机一动,赶紧唤醒其他侍女。所谓穷则变,变则通嘛!皇宫有一处专供嫔妃使用的温泉池,长年恒温,适合浸泡。于是一群侍女窜着木桶,来来回回好几趟,偷偷摸摸地舀起温泉送至末蔚宫,让善于挑剔的公主不再拿她们开刀。
温泉水滑洗凝脂,此对光着身子的南玉珞先伸一脚,试了试水温尚可,便整个人滑入云母石砌成的浴池里,满意地以水泼身,抹上香乳净身。
一面珊瑚屏风阻隔了视线,身段玲珑的小公主哼着小曲,愉快地玩着水花,浑然不察有道颀长身影,悄然潜入寝宫,无声无息地从身后走过。
挑水挑累的侍女倦得根本没法睁开眼,虽然口口声声誓死护主,可是睡意一来,欲振也乏力,频频点头打盹。
蹂足而行的东方珩小心的不发出声响,他隐身纱帐后又快速越过几根宫柱,身手敏捷的来到南玉略藏物处,他伸出手,探向挂轴后的小洞。
因为女人的手小,男人的手大,他摸索了一会才用两指夹出一张卷成细管状的纸条。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打算取走,就着微弱光线打开纸笺一看。
骤地,他瞪大黑眸,神色剧变,露出难以置信和一抹阴鸷。
信上只写了一行字--
六日后登基大典之时,女皇人头落地。
六日后登基大典之时,女皇人头落地?
谁如此大逆不道,居然想杀害南烈国女皇?
仔细思量,再三琢磨,东方珩抽丝剥茧,以平时与大臣议事时所累积的经验多方去推敲,他判断以宇文治一人的力量,不可能在众臣面前动了他们刚拥立的新皇。
那么,谁是他的帮手呢?谁又能在登基大典上出手,不怕死的谋害君王……
等等!
他忽地想到要在新帝的登基大典大动干戈,必须要有足够的兵力,本身未握有兵符的右丞相不可能调动军队谋反,只能求助于外力。
而这股势力势必强大,大到他有情无恐,笃定万无一失,甘冒株连九族之险。
“是西临国南宫狂,或是北越国北越清雪?”
西帝好战狂妄,体形高大又铙勇善战,西临国以铁器闻名天下,所产之铁砂制出的兵刀坚硬无比,向来为人所忌惮。
而北越国为女子当权,搜骑射的北越清雪人如其名,清冷孤傲如雪,据说身怀某种神通,能与兽类沟通。
势单力薄的宇文治为成就霸业,一定与其他国家串谋,东浚国不可能,那么就是西临国或北越国了。
“你要我修改第八关的试题?为什么?”
南青瑶错愕,也有些不解。都已经迈入最后一关了,还有必要改吗?
虽然比试到第七关,剩下的除了他还有宇文丞相之子,可是她有信心他绝不会让她失望,打败装腔作势的宇文浩。
“你相信我吗?”东方珩不答反问。
她坚定的点头。“我当然相信你。”
“好,既然相信我就照我的话去执行,我自有用意。”他需要时间部署一切。
不论西临国或是北越国,都是不好对付的强敌,尤其是前者,如果是西帝亲自领军,恐怕是一场激战,胜负难料。
而在此之前,他得先当众拆穿宇文治的西洋镜,叫大家看清楚他的野心,不让他再有机会伪装忠良,借此瞒过众人的耳目。
在他俯首认罪的同时,逼他供出和哪国串通攻打南烈国,他们才能预做准备,以逸待劳地迎战来袭的国家。
“修改试题不是问题,不过我要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你有事瞒着我。”夫妻该同甘共苦,而非全由一人承担。
聪慧过人的南青瑶逐渐显露王者睿智,她一眼就看出东方珩隐瞒了与她有关的事,他不告知她,是为了保护她,唯恐她知情后心生忧虑。
但她心知肚明,身为南烈国女皇,她岂可毫无担当?即使是令人忧心的坏消息,她还是不希望被瞒在鼓里。
他叹了口气,抚顺她柔亮发丝。“女人太聪明不是好事,我们男人很难背着你干坏事。”
“少岔开话题,这和是男是女无关,你究竟瞒了我什么?”她语气稍重,少了平日娇气。
“唉!你越来越有女皇的架式了,我快要招架不住了,你有凌虐皇夫的习惯吗?”他半带感概、半开玩笑的说。她能独当一面是他所乐见的。
她恼他,却也为他的恢谐而失笑。“珩,你在意我,同样的,我也关心你,你不希望我有事,难道我愿意看你出事吗?”
百链钢化为烧指柔,她动之以情,以一句温柔话语便将他软化。
“你呀!真懂我的死穴。”一个她胜过千军万马,他愿举白旗,不战而降。
“今日说了?”她睐了一眼,将他长满薄茧的大掌捧在两手间,轻柔地搓揉。
“被你这双黑玉一般的美眸斜睐,我还能不一五一十的招供吗?这事跟你皇妹也有关联。”他先起个头,让她心里有个底。
“玉珞?”她毫不犹豫地喊出南烈国最刁蛮的公主。
他露出赞许的眼神,意谓她猜对了。“某一夜我发现她与宇文丞相在御花园的假山内密谈……”
不想她心里难过,他进重就轻地带过,让她大概明白了宇文治的野心,以及南玉略对她的不满和妒意,两人有协议地互慧其利。
虽然他刻意避开伤人字眼,尽量少提及两人的对话内容,不过以南青瑶对皇妹的了解,她知道他还是轻描淡写了,以他的方式保护她不受皇妹的言语伤人。
鬼魅骇人,却不及人心的可怕,利欲熏心的人用尽心机来算计,泯灭天良的拔除所有绊脚石。
“他们联合起来要置我于死地?”她做了什么,值得他们大费周章想除掉她。
哀莫大于心死,她对皇妹的纵容到此为止,既然她不知悔悟的越走越偏,那么也该有承担后果的一天。
“痴心妄想的弄臣把戏,听听就算了,用不着往心里搁,他们还没那么大的本事动了你。”他眼露厉芒,勾唇冷笑。
有他在,谁也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可是如果串谋西临国或北越国呢?那引起的事端绝非我个人存亡。”而是全面性的开战,生灵涂炭。
百姓何其无辜,流离失所,骨内分离,根本是人间炼狱的写照,祸及万千子民。
因为一己之私而造成的战事,她无法谅解,也不能原谅,若有一兵一卒因为皇妹的任性而折损,身为南烈国女皇,她一定秉公处理,绝不循私。
东方珩苦笑,轻拥她双肩。“我没说出心中的臆测,你倒是猜出七、八分,这也是我心中所忧,西临铁足,北越马肥,一旦打起来,想占取得上风并不容易。”
“不会是北越国。”
“这么肯定?”未得到确切证据,他一律抱持怀疑态度。
“在还没到东浚国当质子之前,我见过北越清雪几次,她性情清冷,不兴风浪,除非这些年发生什么变化,否则她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只可惜当时她为了明哲保身而未与北越清雪亲近,错失结盟为姐妹国的机会。
他稍作沉思。“还是把北越国列入观察名单中,人心难侧,也许宇文治私下允诺了北越清雪什么,我们不可不防。”
“人心难测……”她虚弱地一笑,难以展颜。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共同谋求各国的福利呢!权力真那么诱人吗?
见她愁眉不展,东方珩的心里也不好受。“给我时间,我会解决这件事。”
“你要我改变试题就是为了此事?”原来是她太信任人了,以为经过二皇兄事件,野心份子会因此沉寂,不兴风作浪。
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想得不够周到,自己想以和为责,带国家走向盛世,但别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的心是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嗯!我们要采取拖廷战术,把对我们不利的局势扭转过来,以此试题做为刁难,让对方分身乏术而无法事先布局。”扰乱他们的阵脚,使其全盘计划泡汤。
南青瑶了悟地亮了双眸。“你的意思是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以为胜券在握却突生变量,不得不改变计策而急就章。”
人一乱就容易出错,一步错,步步错,终自导致天亡,自食恶果。
“孺子可教也,我似乎小看你了,女皇陛下。”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聪颖,一点即通。
她谦虚地一摇头。“没有你,我什么也办不到,是你指出我的盲点。”
由宇文治以强硬手段笼络众大臣,将其子列入角逐皇夫名单,她就看出他不满足于现状,意图拉抬自己的地位到更高层次。
只是她低估了他的野心,以为国丈头街便是其目标,依君臣之礼,他得低头,但是按照辈分,为帝者却必须喊臣子一声“爹”,够让他威风的了。
没想到他要得更多。
“不,是你太仁慈了,总想给别人机会,认为良心未泯者若能真心改过向善,便是国家社稷之福。”她把百姓放在第一位,个人置于最后。
她给别人机会,别人却不会给她机会,到头来,她一点机会也没有,因为对方不可能给于相同的仁慈,让她再掌权势。
“珩,你觉得我胜任女皇一位吗?我要听老实话。”她深感怀疑,突如其来的变故太快,也多到令她负荷不了,身心俱疲。
东方珩深情款款地捧起嫣红小脸,目光柔和。“谁说你不称职呢?在我看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南烈国女皇。”
她轻笑。“不准、不准,你有私心,不过你的安慰话语让人宽心。”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嗯哼!质疑我,不如求证第三人。”他是私心重,天下财富不如她展眉一笑。
“第三人?”她微微一征。
“你们来说句公道话,我所言有假吗?”他眉一桃,看向某处无风自动的竹市。
“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哪来的第三人……咦!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她居然一无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