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恺做然道:“不要紧,静字辈的师兄们,明天上午也可以赶来了。”
两人说话之间,早已走进屋去。
韦宗方悄悄退下,回到椅上,心中不禁有些明白。
自己新给交的丁之江,想必正是武当门下兄妹口中的钦笔帮帮主无疑,他不是给了自己一支铁笔,要自己过了明午再去找他?
敢情就是因为明天中午,已和武当派的人约好了,不愿自己卷入他们的是非之中,但以自己看来,丁之江为人正派,不像是劫镖杀人的人。
何况方才听张君恺的口气,好像安远镖局的总镖头孟坚和,出面替两家调停。自己虽然不识得孟坚和,但少林派领袖武林,清规素严,孟坚和既是少林派的人,他肯替钦笔帮出面调解,就可证明铁笔帮在江湖上并不是为非作歹的帮会。
隔壁这两兄妹,眉宇之间,一脸傲色,尤其红衣女郎更是骄横,出手也歹毒已极,如果不是事先已经听到他们是武当门下,自己真想出手教训教训他们。
啊……叔叔曾在信上说过,如果有人问起自己师承宗派,可说武当天元子门下,想来天元子定和叔叔渊源极深。
明天武当派还有人赶来,自己只当不知其事,何不就在午前找上安远镖局去,瞧个热闹?万一双方闹僵的时候,也好多个调停的人,他既没江湖经验,但自己觉得想的甚是有理。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店伙送上灯盏,韦宗方吩咐他替自己送来晚餐,在房中吃了,就熄灯上床,做着吐纳工夫。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他正在忘我的空灵境界之中,突然如有所感!就在警兆乍生的一刹那,依稀发觉有人及窗而止。
韦宗方心头不禁一惊,自己这种警兆只是在运功之时,灵台空明,高出视听,有人潜入十丈以内,心灵上所起的一种感应,其实自己并没听见什么?
这人居然能在行动之际,不带丝毫声息,这份轻功,无疑已高出自己之上!
这人会是谁呢,他为什么要觑伺自己?心念转动,忍不住抬眼望去,那是一对灿若明星的眸子,正在朝自己凝视。
突然窗外那时眸子,一闪既隐,韦宗方正感奇怪!
只听隔壁房的张君恺大声喝道:“什么人?”
接着听到隔壁窗户轻启之声,敢情他已经越窗而出。
韦宗方这才知道,此人倏然隐去,原来是为了发现隔壁的张君恺还没睡觉。
就在张君恺喝声出口,又听到有人开启房门声音。和那红衣女郎长剑出鞘的呛然轻响,娇声问道:“二哥,是什么人?”
张君恺冷嘿道:“没有什么,愚兄方才明明看到窗前似有人影闪动,这人逃得好快!”
红衣女郎问道:“二哥没瞧清楚是谁?会不会是铁笔帮的贼人?”
张君恺道:“区区铁笔帮,谅他们还没有这等高明的身法。”
红衣女郎愤然道:“那准是他们约来助拳的人,哼,明天不给他们一点颜色瞧瞧,还当咱们武当派是好欺的呢!”
韦宗方听到两人的话声,心想:“也许那人当真是觑探他们动静来的,与自己无关。”
当下也就不以为意,依然缓缓盍上眼皮,自顾自运起功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晨,韦宗方才一起床,忽然发现窗前一张横桌上,多了一张狭长字条。取起一瞧,只见上面写着:“天亮出城,幸勿耽搁。”
字迹娟秀,似是出之女子手笔!
韦宗方瞧得一怔,这字条,极可能是昨夜偷窥自己的那人,从窗缝中塞进来的无疑。
自己第一次出门,除了昨天新结交的丁之江,江湖上并无一个熟人,他约自己午后前去找他,决不会再暗中留条,叫自己天亮出城。尤其昨晚那双眸子,晶莹有光,也不像是丁之江,那么这人是谁?
他为什么要自己“天亮出城”?
莫非他投错了房间,这字条是留给隔壁房张君恺的?
收起字条,开出门去,正好店伙端着脸水进来,放到桌上,一面滔笑道:“相公怎不多睡一会?时光还早着呢!”
韦宗方道:“我和朋友约好了,还有事去。”
店伙一清早忙着招呼客人,很快退出房去。
韦宗方洗了把脸,就到柜上会过店帐,走出房门,在街旁摊子上,吃了一顿早餐。
时光当真还早,大街上许多店铺,才开门板,有的还在扫地。
韦宗方从小在山上长大,习惯了黎明既起,不知道城里人起来的迟。他原想就到安远镖局找丁大哥去,但此刻看到大街上这般情形,不觉有点踌躇起来。深悔方才没在客店里多耽上一会。
这就信步朝街上走去,刚到十字街口,只见路边上围着一圈路人,像是瞧热闹一般!心中觉和奇怪,也自走了过去。
原来墙脚边上一张草席上,坐着一个花子,只穿了一条犊鼻裤,上身赤着膊,这时正仰着脖子,举起酒葫芦喝酒。
花子身边放了一个四尺多长,比碗口还粗的竹筒,竹筒身上缚着一根又黑又粗的布绳。
敢情他一直背在身上,不知有好多年了,筒身已经红得发亮。
韦宗方不知大家围着花子瞧什么,正想走开,忽听花子身边“呱”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在叫?不禁又停了下来,想瞧个明白。
那花子放下酒葫芦,咂咂舌头,回头道:“你方才已经喝了一口啦,还叫什么:这酒是昨晚剩下来的,我一个人喝,还嫌不过痛呢!”
瞧那花子大约四十岁左右年纪,生的满脸胡子,两条臂膀上点点斑斑,全是伤疤,右边颈上长着馒头大一个肉瘤,胸口毛茸茸的满是黑毛。
韦宗方听了这几句话,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但围着瞧热闹的人,已“哄”的笑了起来!
这会韦宗方才听清楚了,那叫声是从筒中发出来的,心中更觉奇怪。
那花子皱皱浓眉,凑着竹筒,用商量的口吻说道:“老三,你一定要喝,那只能再喝一口,多了可不成!”
“呱”!竹筒中又叫了一声,花子笑笑道:“好,那你出来吧!”
原来那个竹简口上,塞着一大团破棉絮,花子一边说话,一边把塞着的棉絮拉了出来。
这一拉不打紧,只见从竹筒中缓缓探出一颗五色斑烂的蛇头,火红加叉的蛇舌,一伸一缩,足有四五寸长,形状极为可怖。
韦宗方不由吓了一跳,他曾听不知名的叔叔说过,凡是蛇头作三角形的,都是毒蛇。这条蛇全身斑烂五色,粗如儿臂,一颗头几乎有拳头大小,活像耕田的犁,想来必是奇毒无比!
那蛇头伸出筒口,两颗眼珠就紧盯着花子,两腮鼓动,又“呱”的叫了一声。
花子伸手拍拍蛇头,右手拿起酒葫芦,大拇指按住葫芦口,凑着蛇嘴,缓缓倒去。他生似舍不得多倒,酒从大拇指中涓涓流出。
那蛇像是喝惯了酒一般,蛇舌连卷,咕嘟咕嘟的喝着,居然一滴也没流到嘴外。
花子只让它喝了两口,便自按住,说道:“好了,快没有了,这点该留给我喝了。”
花子左手轻轻拍着蛇头,右手移开酒葫芦,他也不管手指上已经沾了不少蛇涎,就凑着嘴唇,一口气把酒喝干。
韦宗方瞧的直犯恶心,但旁观的人,却又哄的笑了起来。
花子拍着蛇头,倒转葫芦,朝蛇道:“你瞧,这会真的没有了,你快回进去,咱们该找个朋友,讨些酒钱,沽酒去,才是正经!”
那五彩斑烂蛇真还听话,身子一缩,果然回进筒去,花子拿起棉絮,把筒口塞好,伸了个腰,站将起来。
瞧热闹的人听出花子快要伸手要钱,就纷纷走散。
花子目光一抡,忽然瞧到韦宗方身上,张口道:“你这位相公,替咱们出些酒资如何?”
韦宗方听他谈吐不俗,知他不是寻常乞丐,立时从身边取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递了过去。
边上几个瞧热闹的人,眼看一个布衣少年,出手就是一大锭银子,大家不觉眼睛一直。
要知那个年头,一文铜儿,就可买上一两个馒头,三文钱,就够买半斤高梁,打发花子,给他一文两文,也就差不多了。
那知花子接到手上,掂掂份量,咧嘴道:“这里只有四两七钱,五两还不到,难道凭这四两七钱银子,就能交得到朋友?你相公身上少说也有二十八九两,咱们对分,也该再添上十两八两,施舍给我,可跟施舍给别的花子不同,准有你的好处!”
他掌心推着那锭银子,不肯缩回手去。
这当真是狮子大开口,施舍花子,那有要人家把身上银子对分的道理?
韦宗方已知他不是寻常乞丐,微微一笑,道:“在下并不想得到什么好处,大家交个朋友,倒是可以。”
他果然又从怀中,取出一锭十两来重的银子,放到花子手上。
旁边的人,瞧得喷喷称奇,没有一个人心中不在暗骂:“这小子简直是冤大头!”
花子面有喜色,接过银子,点点头道:“你这位相公,倒是慷慨的很,读书人有这样胸襟,实在难得!”
说到这里,卷起破席,夹到胁下,一手背起竹筒,回头道:“老三,咱们沽酒去。”
他再也没有向韦宗方道谢,就扬长而去。
边上瞧热闹的人,有人忍不住道:“小哥,你上当了,这种耍蛇的花子,值不得救济的,瞧他骗到钱就走,连谢也没谢一声。
一个人开了口,第二个就接口道:“是呀,这种跑马头的人,平日就是强讨硬要惯了,专门找老实人要钱,这位小哥,大概没出过门,上一回当,以后就学一回乖。”
韦宗方被他们说得脸上一红,笑笑转过身,朝街上走去,依稀还听到身后有人指指点点的笑他是大傻瓜,有钱没处花。
东横街到了!
安远镖局是一座石门的大院落,门口蹲着一对石狮子。左首门上挂着一方上缀红绸的白铜招牌,直书“安远镖局”四个大字,擦得光可鉴人,十分气派。
门内放着一条长凳,坐着两个短靠大汉。
韦宗方逡巡了一下,便朝石阶上走去。
那两个汉子瞧到韦宗方,便有一人站了起来,点头招呼道:“小哥哥你找谁?”韦宗方抱抱拳道:“在下是找丁之江大哥来的。”
那大汉朝韦宗方上下打量了一眼,最后瞧着他身边那口生了铁锈的长剑,冷冷问道:
“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韦宗方初入江湖,可不知人情势利。尤其是这些镖局趟子手,那会把一个穿着青布长袍,挂了一柄铁剑的小伙子瞧在眼里?闻言答道:“在下是丁大哥约我来的,不知他在不在,麻烦老哥们替我通报一声。”
那大汉听说韦宗方是铁笔帮主约来的朋友,心中似乎有点不信,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才道:“小哥贵姓?”
韦宗方从怀中掏出那支铁笔,递了过去,一面答道:“在下韦宗方,丁大哥和我昨天约好了的。”
那汉子瞧到铁笔,不禁怔的一怔,立即肃然起敬,另外一个汉子也站起来陪笑道:“丁大侠就在里面,少侠请到里面坐,张老五,你快去通报一声。”
先前那汉子,答应一声,急步朝里奔去。
韦宗方跟在他身后堪堪走近阶前。
只见丁之江已大踏步从左厢迎出,洪声笑道:“韦兄弟,你到来得早!”
韦宗方只叫了一声:“丁大哥。”
丁之江已经一把挽住他的臂胳,一面说:“快到里面请坐,我替你引见几个朋友。”
跨进左厢,再往里走,是一间精致的小客室。这时已有三个坐在那里谈天,瞧到两人进来,便自起立让坐。
丁之江笑道:“这就是我新结交的小兄弟韦宗方。”
一面指着坐在上首椅上,一位身穿围花蓝袍的红脸老者,就是安远镖局总镖头胜字旗孟坚和。
面貌白哲,中等身材的是副总镖头穿云弩李元同。
五短身材,瘦削精干的是铁笔帮护法过天星罗亮。
韦宗方连连朝三人拱手作揖,说了些久仰的话,丁之江拉他在自己身边坐下。
孟坚和目光瞧着韦宗方,含笑问道:“韦少侠少年英俊,精华内敛,足见高明,不知是那一门派高弟?”
韦宗方细看这位少林出生的总镖头,年约五旬,一张枣红脸,精神奕奕,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一望而知是位外家高手,但他能一眼瞧出自己“精华内敛”,这份眼光,就不同寻常,闻言连忙抱拳道:“总镖头过奖,小可授业恩师,上天下元。”
孟坚和一手捏着额下花白胡子,目光有意无意的朝丁之江瞧了一眼,点头笑道:“韦少侠原来是武当天元道长的高弟,老朽失敬之至。”
要知天元子是武当派掌门人天衍子的师兄,武当三老的第一位,在武当派中辈份极尊。
据江湖上的传说,天元子年轻的对候,原是旁门出身,后来不知怎的改投在武当前代掌教紫提真人门下。因他身兼正邪两家之长,武功之高也为武当三老之冠,只是这位道长,生性澹泊,长年云游在外,从不过问派中之事。
只有三十年前,武当门下不知怎的误伤了长白黑白双魔门下弟子,黑白双魔一怒之下,找上武当,正巧碰上天元子,他只使了一招剑法,就把双魔兵刃震飞。江湖上才知武当天元子神功入化,但也有人说,他使的那一招剑法,并不是武当派的武功。
这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因为武当派的拳掌剑法,都著重在以柔克刚,内寓反震之力的。
却说丁之江听说韦宗方乃是天元子门下,不由洪声笑道:“韦兄弟,你是武当门下,那倒是来的正好!”
韦宗方原是极顶聪明之人,听出了之江的口气,似有不择,连忙问道:“丁大哥误会了,小弟是蒙恩师授艺,并非武当门下。
过天星罗亮冷冷的道:“韦少侠想已知道敝帮和武当派的梁子?”
丁之江笑道:“韦兄弟,这位罗兄,是敝帮护法。”
韦宗方朝罗亮拱拱手,才道:“小弟昨天和大哥分手之后,才听到贵帮和武当派引起误会之事,小弟和大哥一见如故,才不揣冒昧,提前赶来,就是……为了……”
他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初入江湖,人微言轻,哪有力量替人家排难解纷?一时不禁脸上一红,再也说不下去。
过天星罗亮闻言笑道:“这么说来,韦少侠是替敝帮主助拳来的了?”
韦宗方胀红着脸,道:“这个……”
丁之江怕他受窘,立即大笑道:“韦兄弟来意,兄弟甚是感激,只是武当门下,蓄意寻仇,此事只怕决非一言两语,所能解释。”
韦宗方道:“此事真相如何,小弟闻而不详,丁大哥可否说得详细一点?”
丁之江摇摇头,苦笑道:“谁知道?这件事简直成了无头公案,死无对证,小兄连日调查所得,也只知衙州万里镖局乾坤手邵明山一行十八个人,在石人殿附近,遭人杀害。其中有一具尸体,竟然是本帮护法铁爪螳螂卢兆骏。这些人据说全是伤中要害,极似铁笔所伤,但在江南地方,使用铁笔的,实在只有兄弟一人。乾坤手邵明山是武当天寄予座下的大弟子,武当派就一口咬定是兄弟做的案子,所幸此事有孟老哥可以证明……”
刚说到这里,只见一名汉子,匆匆拿着一张名贴进来,通报道:“武当门下梅花剑张君恺,辣手云英张曼兄妹来拜。”
孟坚和霍地站起身来,摆手道:“有请。”
丁之江同时起身和孟坚和并肩朝大厅走去,穿云弩李元同,过天星罗亮和韦宗方跟在两人身后,相继走出。
只见梅花剑张君恺依然穿着一袭青罗长衫,腰悬长剑,两眼微微上翻,一股傲气凌人模样。
他身后跟着辣手云英张曼,穿着一身青色紧身袄裤,背负长剑,瓜子脸上好像罩着一层寒霜,款款走来。
孟坚和、丁之江站在阶前相迎,孟坚和首先拱拱手道:“张大侠贤兄妹两位惠然光临,兄弟深感荣幸。”一面替三人介绍道:“丁老弟,这两位就是武当三英中的梅花剑张大侠和张女侠,这位是兄弟好友江南铁笔帮帮主丁之江丁老弟。”
丁之江含笑朝两人拱拱手道:“久仰武当三英威名,兄弟真是幸会!”
梅花剑张君恺朝丁之江打量了一眼,傲然冷笑道:“原来阁下就是铁笔帮的丁帮主,武当派要是还在你丁帮主眼里,也不会把万里镖局的人,宰尽杀绝了!”
他一见面就和丁之江抢白起来。
丁之江脸色平静,哈哈一笑,道:“张大侠贤兄妹既肯惠临,丁某不才,自然总有一交代,两位快请里面奉茶。”
韦宗方瞧得不由地在心中暗暗佩服,想道:“丁大哥真不愧是一帮之主,无论气度说话,都是十分得体。”
梅花剑张君恺冷冷一笑,昂然朝大厅上走入。
胜字旗孟坚和接着又替穿云肾李元同,过天星罗亮、韦宗方三人引见了,大家分宾主落坐,局中伙计端上茶来。
孟坚和见客人到齐,便吩咐开席。刹那问、酒菜齐上,当真精致异常。
孟坚和肃客入座,让梅花剑兄妹坐了首坐,其次是韦宗方、丁之江、罗亮三人,孟坚和,和穿云弩李元同身为地主,殷勤劝酒。
酒过三巡,梅花剑张君恺忍不住起身朝孟坚和拱拱手,道:“在下兄妹,辱承总镖头宠邀,叨优盛撰,极为心感,只是在下兄妹,原为查讯杀害敝师兄的凶手下落而来,总镖头有何见教,但请明说?”
孟坚和起身抱拳,说道:“令师兄乾坤手邵大侠在世之日,和兄弟有过数面之雅,万里镖局此次失事,同行一十八人悉数罹难。在平静已久的江南,确是一件骇人听闻之事,武林同道,闻讯莫不深致惊悼……
说到这里,回头望了丁之江一眼,续道:“丁老弟也因铁笔帮护法铁爪螳螂卢兆骏卢师傅同在石人殿遇害,特地赶来调查真相,不料贵派误会此事,是铁笔帮所为,声言要找丁老弟寻仇……”
辣手云英柳眉一挑,冷笑道:“欠债还钱,杀人赏命,难道万里镖局一十八条人命惨遭杀害,连寻仇都不可以?”
孟坚和道:“女侠说得极是,杀人抵命,自然该找仇家算帐,只是其中怕有误会,兄弟邀请两位前来,大家从长计议,免伤了两家和气。”
梅花剑张君恺目光冷厉,微微一嘿道:“孟总镖头恕在下说句难听的话,铁笔帮在江湖上区区一个小帮会,还谈不上和武当派说什么两家和气?劫镖杀人,事实俱在,孟总镖头在江湖上颇负盛誉,依在下相劝,此事还是置身事外的好。”
铁笔帮护法过天星罗亮眼看梅花剑当面貌视铁笔帮,不禁脸泛怒容。
丁之江却是依然神色自若,含笑道:“张大侠说的事实俱在,兄弟愿闻其详。”
辣手云英张曼冷哼道:“丁帮主心头最是清楚不过,何用明知故问?”
丁之江道:“姑娘说的,大概是指遇害的人,全是伤中要害,而且伤口不大,极其似以铁笔点穴,这一点,正是兄弟深感不解之处,如论江南地方,使用铁笔兵刃的,实在只有兄弟一人,但江湖之上也许……”
辣手云英张曼不待他说完,娇叱道:“姓丁的,亏你还是一帮之主,自己做的事,光凭抵赖就成了吗?”
丁之江大笑道:“兄弟作事,从不抵赖。”
辣手云英狠狠的道:“很好!二哥,那东西呢,拿出来给他瞧瞧,看他还有何说?”
张君恺冷哼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布包,朝孟坚和递去,一面说道:“孟总镖头先请过目。”
孟坚和接过布包,展了开来,那是一支五寸长的铁笔,笔管上刻了一个圆圈,圈中一个篆文的“江”字。
了之江目光锐利,一瞥之下,已认出那支铁笔确是自己之物,尤其如果笔管上刻的是“丁”字,那是铁笔帮帮主的信物,但刻着“江”的只是自己作为兵刃暗器之用。
铁笔外型虽同,其中却有区别,这一点帮外之人,决难弄得清楚,他看到钦笔,心中先是一愣,接着想道:“这分明有人盗我铁笔,嫁祸于我,这等事可难不倒姓丁的。”心中想着,就朝梅花剑兄弟,点点头道:“这支铁笔确是我的。”
梅花剑张君恺突然大笑,道:“丁帮主承认就好,这支铁笔,正是在石人股当场许多尸体边上发现的。”
丁之江也爽朗的笑道:“丁某光明磊落,是丁某人的东西,丁某自然承认,万里镖局令师兄等人,究竟是谁杀害的,丁某相信也一定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但丁某可以奉告,凭丁某的身手,是否能一举把令师兄等人,全数扑杀?如果丁某确能做到,那么凭我的江湖经验,杀人灭迹总还知道,谅来不至于把铁笔留在当场。”
韦方宗听到这里,暗暗吁了口气,梅花剑兄妹也听的不期一怔。
孟坚和依然把铁笔包好,交还给张君恺,一面呵呵笑道:“兄弟方才说的误会,也就在这里了,邵大侠一行,在石人殿遇害,算来该是中秋前三天的事。哈哈,兄弟奉邀贤兄妹前来,就是要说明此中经过。中秋前几天,兄弟因事赴杭,回程途经天目,承蒙丁老弟再三挽留,招待游览名胜,那天晚上,丁老弟和我同宿在山上开元寺中,而且和兄弟同行的还有十住师兄。因此,兄弟敢向贤兄妹担保,杀害令师兄邵大侠等人的,另有其人,决不是丁老弟。”
他口中的“十住师兄”,正是少林寺罗汉堂住持十住大师,就凭这一点,他说的自然不会有假了。
辣手云英瞧着梅花剑道:“二哥,你看怎样?”
张君恺冷做的脸上,剑眉微轩,沉吟了下道:“孟总镖头既然一力承担,说的自然可信,此事且等静字辈师兄来了再说。”
孟坚和紧眼看一场误会,已经消解,甚感快慰,取过酒壶,亲自替张君恺、丁之江,和自己面前,斟满了酒,哈哈一笑道:“张大侠、丁老弟,古人杯酒释嫌,兄弟敬以一杯水酒,替两位作个调人,误会解释清楚了,大家勿再心存芥蒂才好,来,来,兄弟先干为敬。”
说完举起酒杯,正欲就唇饮去!丁之江突然出手握住孟坚和手腕,口中说道:“孟老哥且慢……”话声未落梅花剑张君恺同时剑眉陡竖,当卿一声,把酒杯摔到地上,虎地站起身来,厉声喝道:“姓盂的你好卑鄙的手段!”
酒杯自然摔破了,酒泼到地上,色黑如墨,发出滋滋轻响,分明酒中下了剧毒!
孟坚和心头一凛,急忙低头瞧去,自己手中,竟然也是一杯其色如墨的毒酒!酒壶放在桌上,并没动过,方才还是好好的,大家都喝过了,怎会无缘无故变成一壶毒酒?
胜字旗孟坚和纵然江湖经验老到,这下也不禁张口结舌,瞠目道:“这……”
辣手云英同时呛的一声,撤出剑来,挑着柳眉,喝道:“孟坚和,你勾结铁笔帮,劫镖杀人,坐地分脏,亏你还打着安远镖局的招牌?有本领,咱们明刀明枪的来比拼,暗使下五门毒药酒,算得什么人物?”
孟坚和脸色发白,手上还拿着酒杯,道:“这话从何说起?”
梅花剑张君恺目中寒芒连闪,大笑道:“事实俱在,你还想赖吗?由此可见你方才那一番话,全是一派胡言。”
孟坚和说道:“这壶酒,方才大家也喝过了,放在桌上,谁也没动过,如说孟某存心不良,暗施手脚。那么方才兄弟已举杯就唇,若非丁兄弟阻拦得快,孟某该是第一个喝下毒酒之人。”
这话说得不错,天下那有自己下毒,自己第一个喝的?
但张君恺那里肯信,冷哼道:“说得好听,你预先吃了解药,就是先喝下去,也死不了的。”
丁之江起身道:“两位暂请歇怒,此事发生得大有蹊跷……”
辣手云英怒叱道:“铁笔帮江湖匪类,姓丁的,姑娘今日饶你不得!”
剑尖青光闪闪,猛向丁之江迎面刺去。
丁之江身子后退半步,并不还招,一面摇手道:“张女侠,就是不放过兄弟,也该查明真相……”
辣手云英冷叱道:“你纵然舌灿莲花,姑娘也要杀了你再说。”
她剑术已得武当真传,一剑刺空,剑尖抖动,划起一圈酒杯大的银虹,又朝丁之江左胸刺来。
这一剑又快又狠,剑风嘶然!但她剑到中途,突然被人家挟住了!
那是坐在丁之江左首的韦宗方,大家都没看到他如何出手,却被他中食两指轻轻挟住,起身劝道:“姑娘有话好说,不可动武。”
辣手云英抽了一下,并没抽得回,方自一怔,抬目瞧去,挟住自己剑尖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眉清目秀的少年,心中不禁大怒。
韦宗方说完话,手指一松,已经放开剑尖。
辣手云英叱道:“小贼,你大概也是铁笔帮的匪徒了,姑娘先宰了你,也是一样。”
剑走弧形,寒锋在他眼前一晃,剑尖已经点上韦宗方咽喉。
韦宗方自幼练的就是“两仪剑法”,自然识得这一剑正是剑中的精华,叫做“掷米成珠”,心想:““自己和你无恨无仇,你一上来就下毒手,实在狠辣太过了!”
上身微仰,右手一抬,食中两指,又轻轻的把剑尖挟个正着,目光抬处,道:“在下不是铁笔帮的人,姑娘莫要误会。”
他从没和姑娘家说过话,脸也胀红了。
可是辣手姑娘更气,她性子又极暴躁,两次出剑,都被这少年手指挟住,禁不住眉儿挑眼儿瞪,一脸杀气。猛力抽回宝剑,剑尖一指,冷笑道:“小贼,姑娘不管你是谁,快些亮出剑来,姑娘要瞧瞧你有多少本领?”
丁之江拉住韦宗方手臂,轻声道:“小兄弟,这里没有你的事。”
孟坚和也大声道:“两位住手,听兄弟一言。”
辣手云英叱道:“姓孟的,不用你多说,姑娘杀了他,再和你们算帐。”倏地回头喝道:“小贼,你退后有什么用?再不亮剑,姑娘也非取你性命不可!”
丁之江双目神光暴射,朗笑道:“这小兄弟,是我姓丁的朋友,贤兄妹要找的是我丁之江,方才酒中有毒之事,分明另有蹊跷。咱们全在这里,应该先把事情弄清楚,姑娘有兴致,只管划下道来,丁某决不含糊。”
辣手云英气恼之下,那会理会,望也没望他半眼,铁青着脸,气呼呼的道:“姑娘不管,小贼,你敢不敢亮剑?”
她一口一声“小贼”,就是泥人,也会被她叫出气来!
韦宗方俊脸通红,大声道:“亮剑就亮剑,谁还怕你不成?”
辣手云英接口道:“不怕就滚出来!”
丁之江急道:“韦兄弟,这不关你的事。”
韦宗方倔强的道:“不,她指名要和我动手,小弟今天就领教领教她……”人已随着话声,大踏步迎了过去,呛的一声,抽出一柄毫无锋芒的钝剑,抬头道:“你要如何比法?”
辣手云英脸上一片杀气,切齿道:“姑娘要你的命!”
她辣手出名,话声出口,举手一剑,疾刺过来!
韦宗方从没和人动过手,他只知道和人动手过招,必须亮开门户。
“两仪剑法”的第一招,是“玉药朝天”,剑尖朝上,左手抱胸,原是和对方客气之意,然后剑诀外引,剑尖前指,才算展开剑法。
这起手第一招,自然是个虚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