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辉总是一派之主,和一个晚辈女子比剑,自然不好使出杀手来,这一来冷雪娥可以不用理会华清辉的杀招;但华清辉对冷雪娥的杀招,却不能不理,这就未免显得有些缚手缚脚,只好以拆解代替进招。
冷雪娥占了这一层便宜,就毫无顾虑的一路挥剑抢攻,攻势绵绵,出手愈来愈快,一时但听双剑交击,发出“铮”“铮”剑鸣!
这一阵剑剑交击,华清辉陡觉从剑身传来了一缕阴寒之意,由掌心渗入手腕,心头方自一惊,心中暗道:“这女子是中岳门下,怎么练的会是阴寒功夫?”
心念一动,急忙运起西岳派“太白真气”,希冀能把渗入手腕的阴寒之气逼退,叵奈这一缕阴寒之气,渗入手腕,任你“太白真气”由臂而腕,由腕而掌,源源从剑端逼出,也休想把它驱出。
阴寒之气,一旦渗入手腕,就停留在关节之间,经络受到寒气侵袭,使起剑来,就难免感到有些僵硬,无法使得十分灵浩。
冷雪娥使到“嵩高峻极”、“神岳崇严”、“永镇中土”三招,剑光大开大阖,威力一招强过一招,剑上阴寒之气也愈来愈盛。
她使的正是“中岳剑法”,这是人人都可以看得见的,但她在剑上贯注了“太阴神功”,这可只有华清辉一个人感觉得到,旁人是无法看出来的。
这三招剑法,是“中岳剑法”中的神髓,凝重博厚,威力最强,华清辉举剑封解,双剑交击,又发出三声金铁大震,到得那“永镇中土”的最后半招,双剑乍交,从冷雪娥剑尖进发出一大片阴寒之气,从剑上传了过去。
华清辉但觉执剑手腕突然一滞,“拍”的一声,冷雪娥剑尖往下沉落,压力奇重,把华清辉的长剑直压下去。
华清辉方自一惊,冷雪娥身形倏然一个轻旋,左手一掌朝华清辉肩头推来,口中叫道:
“华师伯承让了。”
纤纤玉掌竟似突如其来,正好推在华清辉的肩头。
华清辉但觉肩头奇冷澈骨,全身骤然一震,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冷噤,右手长剑已被冷雪娥长剑拍落地上。
冷雪娥这一手当真奇快无比,很多人根本没看清楚,华清辉的长剑已被击落。
广场上的人眼看中岳派一名少女居然把西岳派掌门人的长剑击落,不禁纷纷鼓起掌来。
只有华夫人阮清芬却看得神色大变,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丈夫竟会败在中岳派一名女弟子的手下。
华清辉一张白皙的脸上,不禁一红,但在这一瞬之间,自己身上的阴寒之气已然全数消失了,不由俯身拾起长剑,呵呵一笑道:“姑娘功力果然不凡。”
钟大先生急忙趋了上去,朝华清辉连连拱手,一面回头叱道:“徒儿,华师伯对你剑下留情,一上场很少出手攻击,你怎好如此失礼?还不快向华师伯赔罪?”
虽是赔罪,中岳派已经赢定了。
冷雪娥返剑入鞘,果然朝华清辉躬身一礼,含笑道:“多谢华师伯手下留情。”
华清辉含笑道:“姑娘不用客气。”缓缓转身,回到座上坐下。
铁打罗汉站在中间,洪声说道:“这一场比试,中岳派获胜,现在中岳派且暂时休息,下一场该由东岳派上官掌门人出场表演了。”
大家听了又纷纷鼓起掌来。
上官平坐在上首,正在暗暗忖道:“冷雪娥使出来的,不知是不是中岳派的剑法?”此时听到大家鼓掌,他也随着鼓掌。
余日休朝他似笑非笑的道:“上官掌门人,能远大师已经宣布,这一场该你出场表演了。”
上官平哦了一声,赶紧站起。
北岳派杜东藩抬抬手道:“上官掌门人请。”
上官平连忙还了一礼,他从未在这样大庭广众面前说过话,自然有点怯场,俊脸不禁骤然红了起来,举步走到场中,拱拱手道:“在下不过只会一点粗浅功夫,请在场的各门各派掌门人、前辈多多指教。”
再不稀尖声叫道:“小兄弟,快些练吧!少说几句不要紧。”
大家都知道这个酒糟鼻小老头最喜欢多嘴,听惯了谁也不觉他怪,反而觉得他生相滑稽,说起话来很逗人笑。
老妇人沉喝道:“你自己少说几句不要紧。”
再不稀最怕的就是老妇人,连连点头道:“我不说,我不说就好了。”
上官平徐徐按着吞口,抽出斩云剑来,他抽得虽缓,长剑出鞘,依然发出细细龙吟之声,但见一支青光耀目的长剑,有如一泓清水,映着日光通体青铓闪闪,吞吐生辉。
场中有人喝着:“好剑。”
再不稀回头道:“人家这支剑是东岳派镇山之宝,掌门人的信物,自然是好剑了。”
上官平长剑在手,立时竖剑立胸,全神贯注,卓然而立,缓缓吸气!
大家都是剑术名家,他剑虽尚未出手,但已经渊停岳峙,脸上渐渐现出紫气,不觉暗暗称赞:“他年纪虽轻,居然练成了东岳派的‘紫气神功’!”
上官平已经由第一招“紫气东来”,缓缓展开“十八盘剑法”。要知东岳派这一路剑法,取法泰山三天门十八盘山径,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山势十分险峻,越盘越高,越高越险,融入剑法之中,身随剑走,越转越快,越快越厉。
上官平练成“紫气神功”,长剑展开,人影飘忽,但见一道青虹,后面随着一条人影,矫若神龙,越演越急,使到后来,但闻剑风呼呼,但见剑光盘旋,人影已隐入在剑光之中!
大家看到这里,不觉纷纷鼓起掌来。
再不稀坐着的人,忽然离开长凳,走前了几步,蹲着身子,仰起头来,看他舞剑,一面也随着大家不停的鼓掌。
上官平使到急处,突听耳边有人叫道:“快把长剑丢上去,玩一手飞剑给他们瞧瞧!”
这自然是再不稀在胡说八道,要自己玩什么“飞剑”?但就在话声入耳,突然掌心一震,手中斩云剑一下挣脱五指,“呼”的一声朝天空直飞上去,心头不由大吃一惊!
只听再不稀拍手道:“大家快看,小老儿的小兄弟果然有一手,长剑飞上去啦!”
这一下斩云剑冲天直上,一下飞上去七八丈高,才掉头往下直落。
上官平胀红了俊脸,也抑起头朝上望去,希望长剑落下来时伸手去接,那知右手抬处,斩云剑快落到头上之际,忽然又“呼”的一声朝南飞射出去。
再不稀伸手指着长剑,尖笑道:“好极了,小兄弟,你长剑又飞出去了!”
大家本来只当上官平少年好胜,剑往上掷,虽然一下射起七八丈高,仍须内功精湛,才能掷得上去,但像这样把剑掷上去,再伸手接住,只有走江湖卖艺的人使的手法,自然不值行家一哂,是以大家虽然也抬头仰观,却无一人拍手鼓掌,有之,那就是蹲在场边的再不稀一个了。
可是这回剑从天空回下来,上官平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抬了下手,(上官平要待去接,长剑自己飞出去了)斩云剑突然朝南平飞出去,一下又飞射出去七八丈远,大家不知他如何把剑收得回来?心头各自泛疑。
只听再不稀手指着剑尖叫道:“啊!飞过去了!”
他本来面对上官平蹲着的,这回过身指着长剑大声叫嚷。
朝南飞出去的斩云剑到了七八丈外,忽然掉头向东,再由东向北,由北向西,在广场上空盘旋了一匝,才缓缓的朝上官平飞了回来。
飞出去是剑尖在前,但这回飞回来,却剑柄在前了。
上官平看到长剑由上空落下,又朝南飞出之时,心中已经有数,这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人,当然是再不稀老哥哥了。
大家所有目光,只顾看着那支在上空盘旋的“飞剑”,自然没有人去注意再不稀,但上官平因那支“飞剑”在飞,自己不用着一点力气,就有闲暇朝再不稀看去,只见他口中尖声叫着,一面伸手指着天空飞的长剑,蹲着的人也随着剑转,这明明就是他在指挥着剑了。
上官平心中塌实,脸上也有了笑意,直等长剑环空一匝,缓缓飞来,才伸手去接。
这下直把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得怔住了。
有几位剑术比较精湛的虽然不知这“飞剑”表演,实是有人在暗中操纵,但也相信上官平这么一点年纪,绝不可能以气驭剑,各自思索着:“这大概是一种手法,剑向南掷去,暗寓回旋之力,绕场一匝再飞回他手中去,绕是手法,这一手已是极为难能可贵了。”(暗器中就有回旋手法)
这回拍手的就不止再不稀一个人,全场的人,无不鼓动双掌,报以热烈掌声。
上官平暗暗叫了声:“惭愧。”回剑入鞘,朝大家作了个环揖,口中说着:“献丑。”
再不稀也站起身,回到长凳上坐下。
老妇人盯着他看了一眼。
再不稀耸耸肩嘻嘻一笑,他知道老妇人已经看出来了,就没敢再多说什么。
铁打罗汉合十道:“上官掌门人轻轻年纪,有此惊人造诣,为今日本会生色不少,可喜可贺,也使贫衲大开眼界,贫衲深感荣幸。”
上官平俊脸通红,说道:“大师谬誉,在下如何敢当。”
铁打罗汉合十当胸,又道:“现在还有两场,是由中岳派对崆峒派和七星会,不知余掌门人和楚会主那一位先上场?这要两位自行磋商决定。”
余日休老奸巨猾,没待楚子奇开口,就朝他拱手笑道:“楚会主今年第一次参加论剑,兄弟已经参加过几次,咱同样是客,楚会主是新客,兄弟自然要让楚会主在先了。”
楚子奇举止潇洒,淡淡一笑道:“多谢余兄了。”
折扇轻摇,缓步朝场上走去。
钟大先生含笑朝冷雪娥道:“方才你侥幸获得华掌门人的成全,为师如果不让你再接一场,你一定又会埋怨为师不让你多一次观摩、切磋的机会了?”
冷雪娥欠身道:“弟子不敢,只是这一场,该由弟子向楚会主领教的了。”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你要出场,那就仍由你出场好了。”
冷雪娥喜道:“多谢师父。”
欣然朝场中走入,朝楚子奇欠身一礼道:“小女子奉家师之命,请楚会主多多指教。”
楚子奇清笑一声,还礼道:“姑娘好说,姑娘挟战胜之威临场,在下不才,要请姑娘剑下留情一二才好。”
冷雪娥掣出长剑,说道:“楚会主请。”
楚子奇左手掣出七星剑,右手折扇一收,迅快把折扇交到左手,把长剑交到右手,他因冷雪娥是个年轻女子,他不好剑、扇同使,准备仅以长剑对敌,一面含笑道:“姑娘请赐招了。”
冷雪娥长剑一领,抬手一剑,刺了过去。
楚子奇方才见识过她使的剑法,一上手不便和她抢攻,是以只举剑一封,身形斜进,长剑朝右划出。
冷雪娥一剑出手,“中岳剑法”就源源使出,中岳派剑法以博厚见着,必须有深厚功力,才能发挥它的长处,冷雪娥以一个年轻少女,把“中岳剑法”使得中规中矩,剑势出手,锋铓含蓄,深合中岳派“博厚”要诀。
楚子奇长剑开阖,和她抢攻拆解之际,心中暗自寻思:“自己在斗姥宫中了‘五合一’奇毒,但服了老尼姑的解毒,虽能暂时抑制,剧毒并未解去,经老尼姑个别约谈,威胁利诱要自己听命于她,并参加剑主竞选,自己当时为了了解这老尼究竟有何阴谋,就一口答应下来,如果由自己夺得剑主,她当然更会加紧控制自己,自己也可由此打入他们核心,那么这剑主就非力争不可。西岳杜东藩也是当时中毒之人,推想他的竞选剑主,也是出自于老尼姑的授意,他败在这位姑娘剑下,自是不愿争得剑主了,那么自己何妨也败给这位姑娘,岂不是可以减少许多麻烦么?”
心念正在转动之际,“当”的一声,双剑乍接,突觉一缕阴寒之气从剑上传了过来,迅疾由掌心渗上手腕,剑势为之一滞,紧接着就接连响起八九声“当”“当”金铁交鸣之声,双剑在一连串的交接之中,从剑上传来的阴寒之气也随着大盛!
楚子奇心中暗暗称奇,忖道:“中岳派练的怎么会是纯阴功夫?”
就在这一瞬间,但听“当”的一声大响,冷雪娥一柄长剑已经压住了楚子奇的长剑,她以奇快身法,左手一闪而至,朝楚子奇当胸拍来。
楚子奇看她掌势奇幻,心头猛然一震,暗道:“玄女掌,她不是中岳派的门下?”
他是存心败给她的,故而任由她压住了长剑,但此时发现冷雪娥使出“玄女掌”来,分明不是中岳派的弟子了,那么中岳派的争夺剑主,莫非也是受了老尼姑的控制不成?
长剑被压,大片阴寒之气从剑上传来,楚子奇右手五指一阵麻木,长剑“当”的一声落到地上,这一情形,和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前后如出一辙。
中岳派女弟子连胜两场,大家自然为她纷纷鼓起掌来。
冷雪娥收剑后退一步,欠身道:“楚会主承让了。”
钟大先生及时抢出,连连拱手道:“小徒多蒙楚会主剑下留情,兄弟这里谢了。”
楚子奇拾起长剑,返入鞘中,连忙还礼道:“钟大先生休得客气,令高徒剑法精纯,在下甘拜下风。”
钟大先生连声说着:“好说,好说!”
楚子奇回座之后,现在该轮到余日休了,他眼看华清辉、楚子奇都败在中岳派一名女弟子门下,心头兀自万分为难,他方才和楚子奇动过手,深知这位七星会主一身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华清辉更是以剑术成名的西岳掌门人,论声望名气,都在七星会主之上,也败在这少女剑下。
自己论名望不及西岳派掌门人,论武功只在楚子奇伯仲之间,这一场若是胜了,固可夺得剑主的荣誉,但若败在一个中岳派的门人手下,自己数十年盛名,岂不毁于一旦?
铁打罗汉站起身道:“现在是最后一场了,中岳派对崆洞派,余掌门人,该由你出场了。”
余日休权衡得失,自己出场实在划不来,这就含笑起立,拱拱手道:“钟大先生和余某论交数十年,今天眼看钟大先生调教出来的女弟子剑法高明,当真青出于蓝,兄弟万分钦佩,这一场兄弟愿意放弃,不用比了。”
在场的人都明了他的心意,不愿和后生晚辈过招,再说得明白一点,他自知无法胜得过钟大先生这位女弟子。
铁打罗汉双掌合十当胸,徐徐说道:“崆峒派余掌门人声明放弃,由中岳派获胜,竞选剑主的几场比试,现在宣告结束,该由中岳派掌门人钟士元荣获本届剑主。”
在场之人又纷纷报以热烈的掌声。
钟大先生朝四周鼓掌的人,连连抱拳,口中说着:“谢谢、谢谢。”
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从长案上捧起锦盒,交给站在中间的铁打罗汉,铁打罗汉双手接过,于是由铁打罗汉手捧锦盒居中,南岳派掌门人罗浩天、北岳派掌门人杜东藩分立左右,一齐朝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面前走了过去。
这是当选剑主的接受“荣誉之剑”的隆重仪式,由三位公证人亲自送上“荣誉之剑”。
钟大先生慌忙从座椅上站起。和他坐在一排的各大门派掌门人也一起站了起来。下首列坐一环的各大门派弟子和观礼的人,也纷纷起立,同时鼓起掌来。
铁打罗汉把手中捧着的锦盒双手送到钟大先生面前,说道:“恭喜钟掌门人荣膺剑主。”
钟大先生双手接过,然后盖起锦盒,递给了站立身边的冷雪娥,立即双手抱拳,答礼道:
“钟士元何德何能,膺此荣誉,多谢三位公证人了。”
大家又纷纷鼓起掌来。
接着各大门派掌门人又纷纷向钟大先生道贺,钟大先生也一一答礼。
论剑大会至此全部结束。钟大先生走到会场当中,洪声说道:“各位掌门人、各位道长、各位参与大会的来宾,此次大会幸蒙诸位光降观礼,敝派假玉皇观敬备菲酌,请大家入席了。”
从现在起,论剑大会的主人是中岳派了。玉皇观的盛筵,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因为不论谁当选了剑主,都要盛筵款待来宾的。
剑主中岳派钟大先生满睑笑容的站在中间肃客。各大门派掌门人互相谦让着。
再不稀先从人缝中钻了过来,嘻开了嘴,耸着肩笑道:“小兄弟,老哥哥早就晓得你会当掌门人的,所以咱们先订了交,你想想看,我是东岳派掌门人的老哥哥,走在江湖上,多有面子?”
说话之时老妇人和谭玉山、谭玉琴也走了过来。
谭玉山道:“上官兄,恭喜你荣任东岳派掌门人。”
谭玉琴粉脸含羞带笑的道:“恭喜上官兄,我们若是早知道你是东岳派的掌门人,就不敢和你结交了。”
她口中说着,一双俏目凝注着他,流露出脉脉含情之态。
上官平拱手道:“谢谢贤兄妹的夸奖,谭姑娘是说在下当了掌门人就连朋友都没有了?”
谭玉琴甜甜一笑,娇声道:“我们就高攀不上了呀!”
再不稀抢着道:“攀得上,现在大家不是都攀上了么?”
老妇人道:“让贤,你快去吧!人家各大门派的掌门人都走了呢!”
上官平答应一声,举步走去,钟大先生站在左道相候,他左右两边站着冷雪娥冷雪芬两人。
上官平是各大门派掌门人的最后一个了,他刚走近,钟大先生就抬着手道:“上官掌门人请。”
冷雪娥笑盈盈的道:“掌门人,恭喜你了。”
冷雪芬粉靥红晕,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匏犀微露,轻声道:“恭贺你。”
上官平连忙抱拳道:“谢谢,两位姑娘。”
他口中说“两位姑娘”,眼睛只是朝冷雪芬看去。
两人四目相投,就胜过千言万语。
钟大先生呵呵一笑道:“你们早就认识上官掌门人吗?”
冷雪娥格的一声娇笑,目光一溜冷雪芬,说道:“不但认识,上官掌门人还是师妹的表哥呢!”
上官平和冷雪芬都被她说得脸上一红。
钟大先生色然心喜,问道:“雪芬,你师姐说的可是真的?”
冷雪芬含羞点着头道:“是的。”
钟大先生一把抓住上官平的手掌,呵呵笑道:“那真是巧极了,上官掌门人原来还是小徒的表兄,咱们两派,邪就更亲近了,上官兄弟,老夫欢迎你到敝派来。”
冷雪娥道:“师父,你老人家没告诉上官掌门人,咱们目前下榻碧霞宫,没下山以前,欢迎上官掌门人来玩。”
“对了!哈哈,你不说为师倒是忘了。”
钟大先生拉着上官平的手,边走边道:“上官兄弟,老夫在山上还有两三天逗留,希望你能来。”
上官平点头道:“在下蒙钟大先生垂爱,隔天自当趋访。”
钟大先生喜道:“好,咱们就一言为定,老夫明日中午恭候上官兄弟。”
玉皇观大殿上,已经摆好了五席素斋,那是各大门派掌门人的席位,钟大先生虽非主人:
但他是新当选的剑主,就坐了首席,其余的人互相谦让,上官平因自己年纪最轻,再三逊让,坐到了下首。
走廊和天井上,另有十席,那是参与大会的来宾和各大门派门下弟子的席位。
大家入席之后,自有一番热闹,菜虽是素斋,却给大家准备了酒,因为都是武林中人,无酒不饮。
这一顿盛筵,最受人注目,大家敬酒最多的,除了当选剑主的钟大先生,就是上官平了,他是年纪最轻的掌门人,方才表演的剑术,又是如此精湛,使得在场的每一位掌门人,都要对他拉拢,以资连络感情。
另外像中岳门下的冷雪娥、冷雪芬、北岳门下的罗青云也在老父授意之下,向上官平敬了酒。
这一来,西岳门下华小芬、李传光、荣显宗也跟着来了。伏虎寺方丈智通大师门下法善、法慈和上官平本是素识,他们以茶代酒,也上来表示敬意。
余日休如今对上官平也不觉刮目相看,呵呵一笑道:“徒儿们,你们瞧瞧,各大门派门下弟子,都上来敬了上官老弟的酒,他年轻有为,二十出头,就当上了东岳派的掌门人,可以说是年轻一代的楷模,长江后浪推前浪,再过十年八年,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你们也应该上来敬上官老弟一杯,你们今后在江湖上行走,还要上官老弟多照顾呢!”
杨再春、万家春、张在春、吕全春四人听了师父的话,果然也一起上来敬酒,上官平一一和他们干了杯。
因为席上有酒,最喜欢说话的再不稀,也来不及说话了,杯到酒干,没人敬他的酒,他却自己敬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往嘴里倒。
余日休、华清辉、楚子奇三人,不失为一派之主,虽然竞选剑主失败,那是君子之争,风度都很好,在席间谈笑风生,丝毫不存芥蒂。
这一顿素斋,也表现了十年一次论剑大会的成功,宾主尽欢。席散之后,各自殷殷道别。
上官平今天第一次喝了许多酒,但仗着内功精纯,还能支持。再不稀却已经醉醺醺的连走路都一脚高一脚低了,他还硬说自己没有醉。谭玉山、谭玉琴也住在伏虎寺,兄妹两人几乎一左一右扶着他走路。
老妇人冷哼道:“你还说醉不死,看你醉成这个样子。”
再不稀伸着舌头,尖笑道:“笑话,小老儿再喝上十斤二十斤,心里还是清楚得很。”
谭玉琴娇笑道:“老哥哥心里是清楚得很,只是双脚走路不大听使唤罢了。”
再不稀道:“那是老哥哥上了年纪,哼,我年轻的时候,那一天不喝酒,喝了酒,跑上百把八十里路,一样健步如飞。”
老妇人道:“好了,你就少吹几句吧!”
再不稀道:“上官掌内小兄弟,你说句公道话,老哥哥醉了没有?”
上官平一张俊脸喝得通红,应声笑道:“老哥哥自然没醉了。”
再不稀嘻的笑道:“你们都听到了,小兄弟可以证明没……没……醉……”
回到伏虎寺,大家把再不稀送到房里,他和衣往床上躺下,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上官平回入房中,也觉得头脑昏胀欲裂,就在床上坐着运功,逐渐的把酒气化去。
不多一会,天色慢慢昏暗下来,他酒也醒了,却听到隔壁房中的再不稀一会鼾息呼呼,一会又口齿不清的说着梦话,有时可以听清楚一两句,那是:“大家喝呀,不喝白不喝”,“嘻嘻,这酒不错”!
上官平被他吵得无法入睡,心里不觉想起这次论剑大会,有许多疑窦!
第一、中岳派这位掌门人钟大先生,明明是假的,他取得“剑主”,不知有些什么阴谋?
第二、冷雪娥、冷雪芬师姐妹两人,明明不是中岳派的人,那么假冒钟大先生,必是她们师父在幕后操纵,她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第三、那天在斗姥宫素斋下毒的老尼姑,怎么会变成七星会的副会主?这老尼姑也是十分可疑的人。
第四、是老哥哥再不稀,方才自己长剑脱手飞出,明明是他使的花样,那么由此推想,把自己引去祖师修真的洞府,也是他事先安排的了,他莫非也是本门中人?他是不是师父交代自己来找的快活三呢?
这些问题,他一个也想不出答案来,越想越觉得事情错综复杂,也隐隐使人感觉到有一件说不出的大事,正在酝酿之中,和自己、和论剑大会、和五岳剑派,甚至所有参与大会的各大门派,都有关连,好像已经露出了许多蛛丝马迹,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来。
正在独自思索之际,忽听板壁上有人轻轻叩了两下,接着响起再不稀压低声音轻轻的叫道:“喂,上官掌门小兄弟,你睡着了么?”
上官平忙道:“没有,我一直没睡熟。”
“嘘!”再不稀“嘘”了一声,低声道:“说话轻一些,老哥哥也睡不着,咱们出去走走,透透新鲜空气,你快出来。”
“他明明喝得烂醉如泥的人,怎么一会工夫就清醒了?”
上官平心中一动,应道:“好,我反正睡不着,出去走走也好。”
再不稀道:“轻一点,别吵了人家。”
上官平轻轻开门出去,再不稀已经等在门口,两人走出走廊,但见一轮明月,清光如水,照得如同白昼。
再不稀低声道:“你随我来。”
他走到西首墙根,双手攀着围墙,爬了上去,又很艰难的往墙外翻出。
上官平当然不用和他一样需要爬着上去,当下走尖轻点,就越墙而出,只见再不稀已经站在前面等着自己,招了招手,转身就走。
上官平早就知道这位老哥哥是位异人,因此他慢吞吞从墙头爬出来的人,会一下到了自己前面,也毫不感到惊奇,这就随着举步走去。
那知再不稀明明只是举步走着,看去只不过走得比平常快些而已:但自己却已经跟不上了,只得加快脚步跟了上去,那知加快脚步还是跟不上他,渐渐已经落后了一大段路。
加快脚步不行,只得施展轻功,朝前追去,那知再不稀看起来走得不快,但自己施展轻功,还是追不上,心中不禁大为惊奇,一面不住的提吸真气,一路朝前急掠,才算渐渐缩短距离,却始终和他保持了七八尺光景,再也追不上去。
这一阵工夫,也不知奔行了多少路程?前面的再不稀忽然停了下来,上官平掠到他身前,赶紧刹住身形。
再不稀一颗头朝左右前后一阵张望,忽然伸手拉了上官平的手,低喝一声:“快跟上来。”一头朝树林中钻了进去。
上官平问道:“老哥哥,我们到这里是来做什么的?”
再不稀道:“看一个人,一个很重要的人。”
他边说边走,一路绕来绕去的穿林而行。上官平看他一路上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同样穿林行走,他却绕来绕去的,明明两株大松树中间可以过去,他偏要从左边一株绕过去,明明应该绕道而行的地方,他又偏要从挤不过去两棵树中间,侧着身子硬挤过去,一只手又牢牢的拉着自己,要自己也擦着树身,缓慢的挤扁了身子才能过去。
上官平忍不住道:“老哥哥,你有没有毛病,放着好好的路不走,要这样硬挤?”
再不稀嘻的笑道:“这样挤才好玩。”
正说之间,前面露出一片泥沼,长着一大片水草,再不稀拉着他笔直跑去。
上官平道:“老哥哥,这片泥沼有水……”
再不稀道:“有水就不能过去么?”
他跑得很快,话声未落,一双脚已经“撒撒”“绰绰”踏着水草跑进了泥沼。上官平被他拉着手跑,只得提吸真气,用足尖踏着水草过去。总算没陷到泥沼里,再不稀却并没提气,一路飞跑,溅得泥水像浪花般飞洒。
一会功夫,总算踏到了干土,已经越过泥沼了,上官平一件长衫下摆,溅得尽是泥浆,不觉气道:“我们不会绕着泥沼过来吗?”
再不稀道:“就是非从泥沼过来不可。”
上官平道:“为什么?”
再不稀翻着一双小眼睛,说道:“不从这里来,你说从那里走?”
上官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这片泥沼,不过十数丈方圆,围着泥沼四周,都是森林,穿过来就是了,当下伸手一指,说道:“我们不会穿林过来?”
再不稀道:“那要绕多少路,你去走走看?”
上官平道:“其实也多不了多少路,至少不会溅得一身泥水了。”
再不稀道:“那是你喜欢让泥水溅到,老哥哥我怎么会没溅到泥水?”
上官平经他一说,注目看去,再不稀身上果然一点泥浆也没有,连他那双只能拖着鞋底走路的破鞋鞋帮上,也是干干净净,没沾到一点泥水,心中不由大奇,惊异的道:“老哥哥,你怎么会没沾到泥水的呢?”
再不稀歪着头,笑道:“这道理你想不通?”
上官平一呆,想到他在论剑大会上用手指挥着自己长剑在天空飞来飞去,自然内功精纯,奔行之际,有真气护身,这就说道:“莫非老哥哥用气功护身,真气包在身外,所以沾不到泥水了?”
再不稀笑嘻嘻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敦,练了神功若是不能护体,那还练个屁?”
上官平道:“我也办得到么?”
再不稀道:“那要问你自己,咱们待会回去的时候,你试试就知道了。”
上官平望着他,说道:“老哥哥,你是不是先师临终交代要我上泰山来找的快活三呢?”
“不是。”再不稀笑了笑道:“你不是早就找到快活三了?”
上官平道:“没有呀!我几时找到快活三了?”
再不稀嘻的笑出声来道:“小兄弟,你真是聪明一世,糊冷一时,他如果不是你要找的人,如果不是你师父从前交代过他,他会传你剑法么?”
上官平又是一呆,说道:“这么说教我一招‘一剑小天下’的就是快活三了?”
再不稀道:“没错,他就是你师叔。”
上官平道:“那么老哥哥你到底是谁呢?”
再不稀笑道:“老哥哥叫再不稀,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还问什么?”
上官平道:“你老人家一定是先师和师叔的朋友了?”
“不是朋友。”再不稀摇摇头道:“不过老哥哥和你师父、师叔都很熟倒是真的。”
上官平连忙翻身拜了下去,说道:“你老和先师很熟,那就是晚辈的前辈了。”
“不,不。”再不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说道:“你叫老哥哥没错,我不能说是你前辈。”
上官平道:“这怎么说呢?”
再不稀道:“老哥哥说没错,就是没错,你何用多问?”
上官平道:“那么老哥哥是不是本门的人呢?”
“唉,你这人实在噜苏!”再不稀摇着头道:“要说是,老哥哥也只算和东岳派是自己人,却并不是东岳派的人,这就是说我和东岳派渊源很深就是了。”
上官平道:“老哥哥,今晚你非和我说个清楚不可。”
再不稀道:“这话咱们有机会再说不迟,今晚咱们是找人来的,去得晚了,人家已经睡熟了,再把人家叫起来,总不好意思吧?”
上官平问道:“我们去找的是什么人呢?”
“这话你方才也问过了。”再不稀道:“让老哥哥费一番口舌和你说,你自己去看不是更好吗?何况这人你也见过。”
说着,当先朝前走去。
上官平跟着他穿林而出,但见湖光山色,群峰环绕,波影澰滟,湖边垂柳成荫,一片浓绿,明月在天,银光洒地,使人感到说不出的清幽脱俗,好似进入了另一天地!
再不稀踏着碎石小径行去,上官平正想开口问他这是什么所在?
只听一个低沉的声音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上官平听得不由一怔,他如今内功已有相当火候,自然听得出这说话的声音是从远处转来,相距尚遥,此人竟是随口说话一般,就传过来,尤其自己两人出林之后,一句话也没说,此人身在远处,居然就听到脚步声了!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是我领着新任掌门人,拜见老叔来了。”
那低沉声音呵呵笑道:“这几天辛苦老哥哥了。”
上官平听得好生奇怪,一个叫他“老叔”,一个却称他“老哥哥”,细听声音,却又有几分耳熟,心中暗暗忖道:“这人会是谁呢?”
石子小径沿湖而行,走了约莫一里光景,才看到背山面湖,一片柳荫之间,有三间茅舍,屋中隐隐透出灯光。
再不稀回头道:“到了。”
他刚走近茅舍,两扇木门呀然开启,迎出一个童子,欣喜的道:“老哥哥来了。”
再不稀笑着问道:“燕儿,你师父在做什么?”
那童子道:“师父和大先生正在下棋。”
“下棋不如喝酒,喝酒使人陶然自乐,下棋只有伤脑筋……”再不稀摇着头道:“咱们进去吧!”
上官平随着他跨进茅舍,只见客堂中点着一盏油灯,正有两个人对面坐着奕棋。
这两人上官平都认识,左首一个身材高大的红脸老人,正是中岳派掌门人钟大先生。
右首一个个子瘦小,两须花白的秃顶老者,手里拿着一支竹根烟管,嘴里喷着烟,赫然是在伏虎庙同桌吃饭的别老人家,只是在伏虎庙看到他时,弯腰驼背,一副龙钟老态,现在腰干挺得笔直,身材就高了许多。
“哈哈!”别老人家打了个哈哈,站起身道:“咱们约好了你今天来的,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再不稀耸耸着肩道:“你是坐着等人,我们可要一步一步走来的。”
别老人家道:“燕儿,快去沏茶。”一面朝钟大先生笑道:“兄弟给你们介绍……”
再不稀抢着抱抱拳道:“这位钟大先生,小老儿早就认识,只要小老儿自己介绍就好了,小老儿叫再不稀,再不稀就是再也不稀罕的意思。”
钟大先生也连忙抱拳道:“兄弟久仰。”
再不稀笑道:“小老儿只会喝酒醉不死,大先生不可久仰了。”一面一指别老人家,朝上官平道:“来,来,掌门小兄弟你快来见过二十六代掌门师叔。”
上官平听得一怔;急忙朝别老人家拜了下去,说道:“弟子上官平叩见师叔。”
别老人家含笑道:“很好,你起来,现在你是本门二十七代传人了,我对师兄总算有了交代。”
他刚说这里,燕儿端着两盅茶走出,放到几上。
别老人家道:“燕儿,这是你师兄上官平,本门二十七代掌门人,你快上去见过了。”
燕儿慌忙走上一步,作揖道:“燕儿见过掌门师兄。”
上官平连忙还礼。
再不稀道:“上官小兄弟你也来见过钟大先生。”
上官平抱拳道:“晚辈见过钟大先生。”
钟大先生已经听出他是东岳派新任掌门人,连忙还礼道:“不敢,上官掌门人请坐。”
再不稀和上官平一起坐下。别老人家问道:“此次论剑大会,想必竞争得很激烈了。”
再不稀道:“完全给老叔料中,一点也没错。”
别老人家吸了口烟,点头道:“剑主落在玄女门手中?”
再不稀点着头道:“来,小兄弟,论剑会上的情形,你来说吧!老哥哥走了半天路,口干得很,要喝茶了。”
说罢,端起茶盅,就喝了一口。
上官平就把论剑会上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别老人家攒攒眉道:“七星会只是一个江湖帮会,也想来争剑主?奇怪,西岳华清辉一向淡薄名利,这次怎么也会出来竞争呢?”
再不稀道:“这个老叔就不知道了,华清辉竞争剑主,只怕并非出于自愿。”
别老人家道:“难道还会是别人硬把他拉出来的?”
“非也。”再不稀道:“看情形是他别有苦衷,因为有一个老尼姑,来历极为可疑……”
别老人家道:“老哥神通广大,这老尼姑是何来历,你会弄不清楚?”
“老叔这是给我戴高帽子了。”再不稀耸着肩道:“老实说,这老尼姑江湖上并没见过,我又不是神仙,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他不待别老人家开口,“唔”了一声,接着又道:“这老尼姑本来已经摸不清她底细,现在更复杂了。”
别老人家道:“此话怎说?”
再不稀道:“起先她在斗姥宫现身,以‘五合一’奇毒,在很多人身上下了毒,包括华清辉夫妇,少林铁打罗汉能远、七星会主楚子奇,后来又在钟大先生身上也下了……”
钟大先生一直听着他们谈话,并未开口,此时忽然抱抱拳道:“对了,兄弟还没向再老哥拜谢解药呢!”
“那是小事情。”再不稀续道:“本来可以猜想得到她向这些人下毒的用意,很可能是胁逼他们出面争取剑主,但后来才知道她原来是七星会的副会主……”
别老人家道:“七星会本来就罗致了不少黑道人物。”
“不!”再不稀道:“我看这情形不简单,她这七星会副会主,可能是七星会主楚子奇中毒之后才干上的。”
别老人家道:“老哥的意思,是她以七星会副会主来掩饰她的身分而已?”
再不稀点头道:“我看可能如此。”
别老人家道:“这么说,这问题果然愈来愈复杂了。”
“不过……”再不稀嘻嘻一笑道:“线索可给我找到了一些,这可要落在上官小兄弟的身上了。”
别老人家道:“这和上官平有什么关系?”
“自然会有。”再不稀耸着肩,笑道:“不过要慢慢的来。”
别老人家道:“你就是喜欢卖关子。”
再不稀道:“这叫天机不可泄露……哦,老叔,咱们现在应该谈谈钟大先生的事了。”
“明天中午,上官小兄弟要应那位西贝大先生之邀,到碧霞宫去呢!”
钟大先生嘿然道:“那贼子夺得剑主,自然希望多几个附和他的门派,说不定对上官老弟别有用心。”
“这还用说?”再不稀耸着肩得意的道:“我要让他们都争取上官小兄弟,所以在会场上,要上官小兄弟当众露了一手飞剑绝艺。”
别老人家笑道:“是你老哥哥露了一手‘纵鹤擒龙功’,难道在场的人,没一个识得的人?”
“没有?”再不稀嘻嘻一笑道:“这些人那能识得破?”
钟大先生吃惊的道:“原来再老哥竟是昆仑派的高人,恕兄弟眼拙,还把再老哥当作东岳派的人呢?”
再不稀笑道:“小老儿和东岳派是不分家的。”
钟大先生道:“兄弟方才听别掌门人称你老哥哥,你却称呼别掌门人老叔,这笔账把兄弟都听糊涂了。”
上官平心想:“是啊!我正想弄个明白呢!”
别老人家笑道:“这叫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初老哥哥的尊师年事甚轻,比无师小了二十年,他叫家师前辈,家师称他小兄弟,但他却比我们师兄弟大了十来岁,大师兄和我都称他师叔,他硬要我们以兄弟相称,后来他收了老哥哥作弟子,年龄只差了十岁,实际上老哥哥的年龄和我们差不多,但别老哥客气,要叫我们老叔,我就称他老哥哥,现在更不对了,他只许燕儿称他老哥哥,上官平也叫他老哥哥,咱们这笔账,就是到再下一代,也是算不清的。”
钟大先生捻须笑道:“原来如此,这就是江湖上说的各交各的了。”
“对,对!”再不稀道:“就是各交各的,咱们已经交了三代了。”
别老人家道:“你说除了玄女门,那老尼姑也会找上上官平么?”
“一定会!”再不稀道:“这个包在我再不稀身上,我刚才说的,这件事要落在上官小兄弟的身上,也是指此而言。”
别老人家道:“你老哥把上官平造成了他们两方面都要争取的对象,你可估量过他们双方的能耐?上官平现在是本派二十七代掌门人,若是有个差错,就要你老哥完全负责了。”
“好,负责就负责……”再不稀忽然笑道:“还有你老叔呢?总也不能袖手不管吧?”
别老人家笑道:“有你老哥哥拍了胸脯,还不够么?”
再不稀嘻嘻一笑道:“你是东岳派的老掌门人,事到临头,你也绝不会袖手的了。”
别老人家道:“咱们莫把事情说远了,眼前大先生的事,咱们得先计议计议。”
“这有什么好计议的?”再不稀嘻的笑道:“只要钟大先生回去当现成的剑主就成了。”
别老人家一怔,问道:“你老哥想必已经胸有成竹了?”
“成竹不敢。”再不稀耸着肩嘻嘻一笑道:“我想最好还是即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
别老人家一拍巴掌,大笑道:“妙、妙,不过要大先生委屈一时了。”
钟大先生道:“两位既然觉得武林大局,有着重大变故,兄弟委屈一时,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对大局能稍尽棉薄,这也是应该的了。”
再不稀耸耸肩道:“如此就好,小老儿的意思,明天让上官小兄弟先去会会他,看他们有些什么企图?反正他们能够把钟大先生换了个人,咱们自然也可以把他偷天换日,换了过来,只要钟大先生忍耐一时,咱们在玄女宫等于安了一个人,再就是那老尼姑了,这人可有点费脑筋,好在他们也会来找上官小兄弟,慢慢的总可摸清他的来路。”
别老人家点头道:“不错,目前咱们只有一步一步的来。”
钟大先生拱手道:“兄弟悉听两位调度。”
“调度不敢。”再不稀嘻的笑道:“有钟大先生和咱们合作,古人说得好,三个臭皮匠,抵得一个诸葛亮,哦,老叔,我想借你燕儿一用,不知你肯不肯?”
别老人家笑道:“你老哥要借调人手,随时都可以要他随你去。”
燕儿听得大喜道:“老哥哥,燕儿一切都听你的。”
再不稀道:“好,那你今晚就跟我走。”
别老人家道:“你跟老哥哥去,不准顽皮,对老哥哥要对为师一样。”
燕儿喜得满怀高兴,连连点头道:“徒儿知道,徒儿遵命。”
再不稀拱拱手道:“咱们那就走了,钟大先生请静候消息,一有机会,小老儿会命燕儿前来送信的。”
上官平叩别师叔,又向钟大先生作别。
三人出了茅屋,循着原路退出。
上官平道:“师叔他老人家住在这里,倒是清静得很。”
再不稀耸着肩笑道:“这地方除了由老哥哥领路,什么人也休想进来。”
上官平道:“这里是很冷僻,像是世外桃源。”
“嘿嘿,岂止冷僻?”再不稀道:“外人摸上一年也摸不上来,不信,你来过一次,第两次试试看?”
燕儿道:“掌门师兄,你还不知道呢?这地方从前是师祖住的,在前面那片森林中,布了奇门遁,不照一定的路线走,就休想走得进来。”
上官平想到来时再不稀东转西转的,忍不住问道:“老哥哥难道朝树缝里挤过来,也是师祖布的奇门遁吗?”
再不稀笑道:“从你师祖布下奇门遁,到现在少说也有百把年了,从前没生树的地方,都是长成了大树,不从树缝里挤过来,你要从那里走?”
上官平道:“那么那一片水沼呢?”
再不稀笑道:“水沼也是你师祖布置之一,有人进来,看到水沼,一定会绕路,这一绕,就走入歧路去了,真正的走法,就是要从水沼上笔直过来。”
上官平哦道:“原来如此。”
口口口口口口
初更时分,斗姥宫后进三间精舍中此时还有着灯光。石阶上站着两名身穿天青衣裙的少女,秀发披肩,腰间挂一柄柳叶刀,左首一个绣花百宝袋,她们正是不知来历的老尼姑门下。
忽然,阶前像风飘落叶,吹起一阵轻风,登时多了一个手持折扇的青衫文士。
两名青衣少女一齐躬着娇身道:“楚会主请里面坐。”
原来这青衫文士正是七星会会主文曲星楚子奇,他含笑朝两名青衣少女微微颔首,就潇洒的举步跨上石阶,往屋中行去。
屋中早已点燃着两盏纱灯,两旁八把椅几,但却不见有人,楚子奇只是目光略为一动,就在左首一张木椅上坐了下来。
他刚一坐下,一名身穿天青衣裙,长发披肩的少女已经手托银盘,俏生生的从屏后走出,送上一盏香茗,放到几上,轻启樱唇,说道:“楚会主请用茶。”
楚子奇目光一抬,含笑道:“多谢姑娘。”
青衣少女低着头道:“不用谢。”
楚子奇续道:“在下奉召而来,请姑娘进去禀报尊师一声。”
青衣少女道:“楚会主请宽坐,家师马上就会出来了。”
说完,一手端着银盘,悄然退去。
楚子奇等了一会,依然不见老尼姑出来,这就端起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只见门口大步走进一个人来。
楚子奇慌忙放下茶盏,站起身,拱拱手道:“华掌门人请了。”
进来的正是西岳派掌门人华清辉,也拱着手道:“楚会主原来已经先来了。”
楚子奇道:“兄弟也刚到,华掌门人请坐。”
华清辉就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那青衣少女又端上一盏茶放到几上,便自退去。
“你们来得倒准时。”
老尼姑的声音从屏后传来,接着缓步走出,在上首一张椅上大模大样的坐下。
华清辉抱抱拳道:“老师太见召,不知有何见教?”
老尼姑嘿了一声,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说道:“华掌门人,老身要你们争取剑主,是换取解药的条件,你华掌门人身为西岳派一代掌门,‘太白真气’为内家玄功,‘太白剑法’在各大门派中,也是剑中翘楚,怎么会输给中岳派一个女弟子剑下的?”
话声说得极为严厉。
华清辉淡淡一笑道:“华某和那冷姑娘动手的情形,老师太一定看得很清楚了?”
老尼姑道:“老身自然看清楚了。”
华清辉道:“那冷姑娘一手‘中岳剑法’使得极为精纯……”
老尼姑哼道:“她剑法使得再精纯,也绝不会高过在剑术上浸淫了数十年的华掌门人。”
华清辉道:“不错,如论剑法,华某可在三十招之内,把她击败……”
老尼姑道:“你们已经打出三十招以外,华掌门人怎么没有把她击败呢?”
华清辉道:“打到第十八招上,她和华某接连三剑,互相交击,华某忽然发觉有一缕阴寒之气从剑上传来,由掌心一直渗上手腕,使剑之时,就有僵硬的感觉,华某大为惊诧,立即运起‘太白真气’,准备把侵入手腕的阴寒之气逼出。怎知‘太白真气’由臂而腕,由腕而掌,从剑尖透出,也休想把停留在关节间的阴寒之气逼出,尤其她使列最后三剑之时,阴寒之气愈来愈重,最厉害的还是她那一掌,使人避无可避,封无可封,被她推中肩头,全身感到一阵奇寒,手足都为之僵麻,长剑才被击落。”
老尼姑听得脸色凝重,问道:“你有太白真气护身,也无法抵挡么?”
华清辉道:“那奇寒阴气,非敝派太白真气所能抵挡得住。”
“这就奇了。”老尼姑道:“中岳派戊己神功,功守中央,怎么会有奇寒之气呢?”
华清辉道:“她使的绝非中岳派气功。”
老尼姑道:“那是那一门的功夫?”
华清辉道:“这个在下也说不出来,似是旁门阴功无疑。”
老尼姑唔了一声,转脸朝楚子奇问道:“楚会主,你呢?”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在下剑术、武功,不如华掌门人远甚,如果那位姑娘没练成那股极寒的功夫,在下自信还不致于败在她剑下,方才华掌门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位冷姑娘的纯阴功夫,极为厉害,只要和她剑剑相交,一缕寒气就循剑传来,停留在掌腕之间,冷得使人手腕生硬,无法运剑。”
老尼姑矍然道:“莫非她不是中岳派的弟子?”
华清辉道:“但她使的明明是中岳派剑法,一点不错。”
老尼姑冷然道:“两位现在该当如何?”
华清辉道:“竞选剑主,华某已经尽力而为,请老师太赐予解药,华某至为感激。”
老尼姑脸向楚子奇,问道:“你呢?”
楚子奇微微一笑道:“在下当然也希望赐予解药。”
老尼姑哼道:“你们并未能够取得剑主,就是没有履行咱们约好的条件,老身目前无法给你们解药,不过老身可以先给你们每人一颗解药,咱们以一月为期,一月之内,谁能替老身办成一件事,老身自会给你们解药。”
华清辉道:“老师太有什么事要华某去办的?”
老尼姑道:“一月之内,取中岳派钟士元的头来见我。”
华清辉脸色一变道:“这个华某办不到。”
老尼姑道:“你说什么?”
华清辉道:“华某说的话,老师太没听清楚么?”
老尼姑道:“老身希望你再说一遍。”
华清辉道:“华某办不到。”
老尼姑道:“华掌门人是有能力而办不到,还是不愿意的办不到?”
华清辉凛然道:“两者都可以说,第一、华某连钟大先生门下一个女弟子都胜不了,如何能胜得了钟大先生?更何况取他首级?第二、五岳剑派,渊源极深,数百年来一直亲如同门,患难与共,华某身为西岳掌门,岂可因我中毒,破坏先人遗规,同门自相残杀?所以纵或有此能力,华某也绝不会作出这等杀害同道的事来。”
老尼姑哼道:“华掌门人莫忘了西岳派中毒的并不是你一个。”
华清辉正容道:“不错,除了华某,我妻、女、门人,一共还有四个人都中了毒,华某顶天立地,俯无愧于地,仰无愧于天,老师太若要以我五人生命相威胁,那是看错人了,我西岳派纵然在我华某手中就此断绝,华某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很好。”老尼姑点着头道:“老身久闻你华掌门人是铮铮铁汉,果然人言不虚。”
她又转头朝楚子奇道:“楚会主,你呢?办得到办不到?”
楚子奇道:“在下也办不到,在下刚才说过,剑术、武功,不如华掌门人远甚,华掌门人都毫无把握的事,在下如何办得到呢?”他说得很圆滑。
老尼姑道:“好,办不到的事,老身且不勉强你们,那么老身就退一步,你们在这一月之内,都得听命于我,这一点总办得到吧?”
华清辉道:“那要看什么事而言。”
老尼姑忽然笑道:“你不愿残杀同道,我自然不会再勉强你去取钟士元首级的了。”
“好。”华清辉因自己五人,身中奇毒,也不好过分拒绝,能拖延一个月,就可另作一个月,就可另作打算,这就口中应了声好,说道:“华某暂且同意了。”
老尼姑叫道:“大丫头,取六颗解药来。”
一名青衣少女答应一声,取来了六颗解药。
老尼姑道:“你给华掌门人五颗,楚会主一颗。”
那青衣少女依言把五颗解药送给了华清辉,一颗解药送给了楚子奇。
老尼姑道:“一颗解药,能抑制毒发一个月,只要两位和老身合作,到时老身自会给你们解去身上奇毒。”
华清辉道:“老师太如果没事了,华某告辞。”
老尼姑道:“华掌门人请吧!”
楚子奇拱拱手道:“多谢老师太解药,在下也告辞了。”
老尼姑道:“楚会主请稍待,老身还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华清辉拱拱手,当先跨出精舍大门,纵身掠起。
楚子奇站起的人,重又坐下,拱拱手道:“不知老师太还有什么见敦?”
老尼姑道:“老身前天和楚会主谈过,老身担任七星会副会主的事,业已蒙楚会主首肯,楚会主可知老身来历么?”
楚子奇大笑一声道:“老师太加盟敝会,屈就副会主,在下欢迎之不暇,至于老师太来历,在下也正想请教。”
老尼姑道:“老身姓黎,人称黎佛婆,这样够了吧?”
楚子奇笑道:“够了,江湖上有许多人只用外号,大家根本就不知道他的姓氏。”
黎佛婆(老尼姑)一抬手道:“大丫头,叫他们进来。”
青衣少女答应一声,转身退出,一会工夫,领着两个脸型瘦削,神色冷森的青衫人,后面三人则是关洛龙、虎、狗、向成龙、风从虎,苟啸天三人。
老尼姑一指两个青衣人说道:“他们兄弟两人,已经在论剑大会上跟过楚会主,人称黑白双扇的聂大成、聂大器便是。”
接着又一指关洛龙、虎、狗三人说道:“他们是人称三才手的向成龙、风从虎、苟啸天。”
楚子奇含笑道:“咱们都见过。”
黎佛婆道:“老身从现在起,加盟七星会,担任副会主,你们从今天起,也是七星会的人,这位就是本会楚会主,你们去见过会主。”
黑白双扇和关洛龙、虎、狗,一齐抱拳道:“属下见过会主。”
楚子奇欣然抱拳道:“五位老哥追随黎副会主,加盟七星会,兄弟至表欢迎,七星会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在江湖上,黑白两道的朋友,都表欢迎,因此在黑白两道中,都还有咱们七星会的一席,白道中人并不歧视,黑道中人引为同道,这就是本会的特色,如今有了黎副会主,更加强了本会的阵容,这是本会的荣幸,目前五位暂请屈就本会护法,俟兄弟返回本会,查明四堂是否另有实缺,当再行安置,不知副会主和五位意下如何?”
黎佛婆道:“很好,就要他们先当护法好了。”
黑白双扇和关洛龙、虎、狗五人一齐躬身道:“属下先向会主谢了。”
楚子奇含笑道:“诸位不用客气,现在咱们都是自己人了。”
口口口口口口
第二天清晨,上官平刚刚盥洗完毕,就听到云板之声,“当”“当”传来,那是吃早餐了,赶去膳堂,再不稀已经坐在那里,看到上官平笑嘻嘻的自我解嘲道:“老哥哥只要听到吃,总是跑第一个的。”
上官平心中暗暗好笑,这位老哥哥当真是游戏风尘的异人,一天到晚,都是笑口常开,说话风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唠叨,那真是大错特错了。一面含笑道:“老哥哥早。”
这时谭玉山、玉琴兄妹也来了。谭玉山抱着拳道:“老哥哥,上官兄,已经先来了。”
谭玉琴玉靥晕红,一双秋水般眼睛朝上官平瞟来,低声道:“上官掌门人早,昨晚我和大哥去找你,你不在房里。”
上官平看她脉脉含情的模样,心头暗暗一怔,忙道:“真对不起,昨晚兄弟去看一个朋友,不在房里。”一面又道:“谭姑娘,我们认识在先,千万不可叫我掌门人,这样不是见外了吗?”
谭玉琴含情一笑道:“那教我叫你什么呢?”
再不稀道:“你叫我老哥哥,就叫他小哥哥好了。”
谭玉琴粉睑一红,啐道:“你少乱嚼舌根。”
上官平也给她问得脸上一红,连忙岔开话头,说道:“姑姑怎么到这时候还没来呢?”
谭玉琴道:“是啊!我今天一早起来,就没见到过她。”
上官平道:“会不会身子不适……”
话声未落,只见一名和尚手中持着一封信走了过来,合十说道:“小僧方才据收拾女客舍的韩婆婆来说,有一位老婆婆,是上官掌门人的姑母……”
上官平听得急急问道:“我姑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