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工夫之后三人回到了萍乡。
一眼看上去,这地方并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在感觉上,三人都认为有几对眼睛在暗中窥探着他三个,但却又难说出那几对眼睛隐于何处!
这,也许是一种错觉吧!
三人到了醉太白酒肆,因为那一大锭银子,所以那伙计对他三个特别客气,特别周到,也特别的热和。
伙计一见他三人进来,连忙丢开一切迎了过来,见面便哈腰赔上满脸笑容,忙说道:“三位爷回来了,正好,那一顿酒菜还没找钱呢?”
要在如今这年头,他早装傻了。
端木少华一摆手,笑道:“多的送给小二哥买酒喝了。”
伙计是酒肆的伙计,他未必稀罕酒,但他却稀罕那雪花花的白银子,心花怒放,喜形于色,那腰哈得更低了,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忙往里让客。
在那付老座头上坐定,伙计殷勤地道:“三位爷这一趟如何?”
端木少华笑着摇了头,道:“我只当那炼丹池是个什么仙迹奇景呢,原来是块大石头。”
那伙计道:“本来是嘛,三位别小看了那块石头,这地方数那块石头最出名,远近慕名而来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端木少华道:“这正是有仙则名了……”
伙计道:“三位可曾见着那对老夫妇?他二位碰见仙了么?”
端木少华点头说道:“见着了,那两位还在那儿住着,只未听说是否已经碰见过仙了,不过,只要心诚,我想是会碰见的。”
伙计道:“相公爷说得是,说得是,三位要吃点什么?”
端木少华道:“仍然是拣好的拿吧!”
那伙计应了一声,刚要走。
岑参突然说道:“小二哥,我听那老头儿说,他们有几个人已经下山去了,不知可有到你这店里来过?”
那伙计一怔摇头说道:“没有啊,怎么……”
岑参道:“没什么,随口问问。”
伙计“哦”地一声,转身而去。
适时,由门外走进来两个酒客,店小人手少,除了掌柜的便是伙计他,他不得不上前招呼。
这一招呼,伙计碰上了从没碰见过的怪酒客。
刚进来的那两个,一个身材瘦高,穿着一身缎子长袍,一张脸冷冰冰的不带一丝表情。
那另一个则是穿着褂裤的矮胖汉子,他跟那瘦高汉子完全不同,胖脸上老挂着笑容,只是那笑容令人头皮发麻。
他两个坐在靠门一付座头上,伙计刚近前,那矮胖汉子伸手自伙计肩上拉下那条手巾,道:“伙计借来擦擦手!”
客人擦手哪能不让擦?伙计忙赔笑说道:“这手巾上有油,要不要给爷打盆水来?”
矮胖汉子边抓着毛巾狠擦,生似他手上沾了漆,一边摇头笑道:“不用了,擦擦凑合了,谢谢你!”
说着,把手巾放回伙计肩头。
伙计道:“二位要吃点什么?”
矮胖汉子道:“随便拿几样好了,填饱肚子就行!”
人随和,也能凑和。
伙计应了一声,转身欲去。
那矮胖汉子伸手拉住了伙计的手,另一只手一翻,塞进伙计手中一块银子,含笑说道:“先拿去吧,待会儿算,多了免退,少了再补。”
没听说上酒肆有先给钱的,伙计一怔,刚要说话。
那矮胖汉子已然松开了他,摆手说道:“先拿去,先拿去,早给晚给,不是一样么?”
想想也是,伙计未再多说,称谢而去。
须臾,他从里间端着酒菜送上了霍玄等三人的座头,拿那手巾抹了抹桌子,这是习惯,然后把酒菜摆了上去。
摆好后,他殷勤地道:“三位爷还有什么吩咐么?”
端木少华摆手说道:“没事了,你忙去吧!”
伙计应声而去,又进了里间,想是为那两个拿酒菜去了。
端木少华执壶为霍、岑二人及自己满斟一杯,放下酒壶,然后举杯邀霍玄、岑参。
也许那才进门的两位酒客饿坏了,馋极了,当霍玄等三人举杯之际,那两双眼盯着他三人直瞧。
三人就待沾唇的刹那间,店伙由里面行了出来,端木少华忽地一怔,停杯未饮,他那异样表情也同时被霍玄与岑参看见,二人也停杯未饮,忙问道:“老二,怎么了?”
端木少华摇摇头,道:“我看伙计有点不大对劲?”
霍玄道:“什么不大对劲?”
端木少华道:“不过转眼之间,他的脸色怎么白里渗青,而且步履也那么摇晃浮动不定,像是害了病!”
霍玄、岑参闻言忙向伙计望去。
此际,只能望见伙计的左半边脸,不错,是有点白,而同时,那矮胖汉子却忙收回目光与瘦高汉子说了话。
霍玄未在意,岑参却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他未动声色。
转眼间伙计走了过来,端木少华叫道:“小二哥,请过来一下。”
伙计闻喊忙走了过来,赔笑说道:“相公爷有什么吩咐?”
端木少华望了他一眼,道:“你不舒服么?”
伙计忙摇头说道:“多谢相公爷,没什么,只是头有点晕,心里有点作呕,也许昨天晚上没睡好,不碍事的……”’
在这说话的当儿,岑参一双目光直望着那矮胖汉子,与那瘦高汉子,那两个仍然在谈笑,但显见已经有了不安之色。
适时,端木少华道:“小二哥,把舌头伸出来我瞧瞧。”
伙计笑道:“怎么,相公爷会看病?”
端木少华道:“懂得一点儿。”
伙计未再多说,张嘴把舌头伸了出来。
在拉伙计坐下的当儿,他有意无意地在伙计胸前碰了一下,然后目光盯在伙计脸上,道:“小二哥,你刚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
伙计脸上猛然一红,窘笑说道:“相公爷好厉害,刚才我在为三位端酒菜的时候,偷偷捏了一块酱牛肉吃了,别的没有……”
端木少华目光移注在桌上那盘酱牛肉上,一伸手把右手无名指上戴的那只银指环碰了上去。
只一碰,那银指环立变乌黑。
端木少华脸色又复一变,霍玄轩了双眉。
伙计懂,吓得一瞪眼,便要叫。
端木少华忙道:“小二哥,别嚷嚷,越嚷嚷越糟……”
人没有不惜命的,伙计未敢再叫,但却已吓得浑身打着哆嗦,眼泪直往下流,端木少华忙道:“小二哥,放心,碰见了我,你死不了,告诉我,这店里还有些什么人,这牛肉是谁……”
岑参突然冷冷喝道:“你两个,别动!”
端木少华与霍玄一怔,忙循岑参目光望去,只见那矮胖汉子与瘦高汉子站起来要走,桌上的菜好好的,竟是一筷子未动,一口未尝,好不可惜!
端木少华与霍玄明白了……
明白是明白了,可是那两个要夺门而出,转身便往外奔去。
惜乎他二人太慢了,转过身来尚未迈步,身后微风飒然,岑参平掠射至,双掌并出,攫向二人后颈。
他两个身手不差,功力亦非等闲,身形突然分向左右让开,霍然旋身,各出一掌迎砍岑参双腕。
岑参未躲闪,冷哼一声双掌外翻,那矮胖汉子与瘦高汉子肘上又各挨了一下,闷哼一声弯下了腰。
岑参掌未收回,变掌为抓,钢钩般十指闪电一压,已然扣上那矮胖汉子与瘦高汉子肩井。
那两个一声痛呼未出口,岑参一手一个把他两个提了起来,转身走了回去,这一来,酒肆里立即大乱,酒客们转瞬间惊走一空,里间走出了掌柜的,满脸惊慌刚要张口。
霍玄一摆手,道:“请一旁坐坐,我三人正为你的伙计治病!”
那掌柜的未敢多说,连声唯唯退往一旁。
岑参抓着那两个,双掌一按,把那两个按在了椅子上,道:“老二,我负责行刑,你问吧!“
端木少华扬了扬眉,立即逼视那矮胖汉子道:“我说你阁下刚才擦的什么手,先付什么酒费,要不是这位小二哥毒性发作得快,我三个岂不着了你的道儿……”
手往那矮胖汉子面前一伸,接道:“先把解药拿出来。”
那矮胖汉子不再笑了,脸色如土,没有动。
岑参五指微一用力,他闷哼一声,头上见了汗迹,可是,他仍未开口,也未动。
岑参冷冷一笑,道:“好硬的骨头,你这条膀子是不想要了!”
话落,只听“叭”的一声,那矮胖汉子身形一颤,翻了白眼,软了身子,敢情他肩骨巳碎,疼晕了过去。
端木少华反手又一指瘦高汉子,道:“你替我伸个手,把他怀里的解药拿出来!”
瘦高汉子迟疑了一下,未动。
岑参冷冷说道:“难道你也要跟他一样?”
瘦高汉子突然冷冷说道:“诸位自己有手,何不自己拿!”
岑参脸色一变,道:“我非要你拿不可,你拿不拿?”
瘦高汉子脸上一阵抽搐,未说话,忽地抬手向矮胖汉子怀中探去,手刚探入,身形一颤,闪电般抽回,指端带起一道白光,他猛然一甩,白光“叭”地一声落在地上,那赫然是一条通体雪白如玉的小蛇儿,蠕蠕而动。
三人刚一惊,那瘦高汉子已左掌一翻,掣出一柄解腕尖刀,手起刀落,一只握成拳的右掌齐腕断下,血溅了一桌子。
然后,他弃刀出指,自己闭住右臂穴道,冷冷说道:“解药在地上那只手中,诸位可否自己拿。”
断了一只手,他竟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三人不禁暗暗皱眉,那掌柜的早吓得瘫成一堆。
霍玄浓眉微轩,一掌毙了地上小蛇,然后功凝单臂,俯身拾取那只血淋淋的断手,就在这转眼间,那只断手已然色呈乌紫。
霍玄扳开那只断手,取出了一只小瓷瓶,丢了断手,把小瓷瓶递向端木少华,端木少华接过,目注瘦高汉子道:“这就是解药?”那瘦高汉子冷漠地道:“我犯不着为一个伙计赔上两条命!”
“说得是!”端木少华点头一笑,拔开瓶塞,自瓶中倾出一颗其色淡白的药丸递向伙计,笑道:“小二哥,吃了药后赶快到里面去,把那盘害人的酱牛肉扔了吧,不,最好挖个坑埋了,越深越好。”
那伙计接过药丸吞下,二话未说,离座砰然跪倒,叩头说道:“我这条命是三位爷给的,我这一辈子永不忘大恩!”
端个少华还真未来得及阻拦,刚一皱眉,伙计已爬了起来,未再多说转身往里间行去。
端木少华摇头一笑,转注那瘦高汉子,道:“现在该咱们谈谈了,二位怎么称呼?”
那瘦高汉子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我叫呼延天左,他叫尉迟化文!”
端木少华“哦”地一声道:“原来是雪山二怪,怪不得他身怀如此凶毒的雪蛇,看来我是有点失敬了……”
话锋微顿,接道:“阁下,你我有仇?”
呼延天左道:“谈不上仇!”
端木少华道:“有恨?”
呼延天左道:“也谈不上恨!”
端木少华道:“那我就不解了,彼此一无仇,二无恨,二位何故不惜伤害无辜,假手他人施毒欲置我三人于死地!”
呼延天左道:“告诉你也无妨,我二人拿了人家的,不得不为人家做点事!”
端木少华道:“拿了谁的?”
呼延天左道:“人家的。”
端木少华道:“人家二字指的又是谁?”
呼延天左道:“我只能告诉你人家,这是做买卖的信约!”
端木少华扬眉一笑,道:“原来二位是做买卖的,那容易……”
探怀摸出三包东西,放在桌上摊开来,呼延天左眼睛一亮,目为之不转瞬,一付贪婪相。
那是一包明珠,还有十几片金叶。
端木少华淡淡一笑,道:“我也跟你谈谈生意,做做买卖,你答我两问,只要这两问确实,这一包东西就是你的。”
呼延天左急不可待地道:“咱们一言为定,你问吧!”
武林人物,尤其成了名的大人物,十之八九都视钱财如粪土的,这雪山二怪竟嗜财如此,岂非怪哉。
端木少华扬了扬眉道:“你告诉我,人家二字指的是谁?”
呼延天左摇头说道:“不认识,他是个文士装束的中年汉子。”
“不认识!”端木少华眉锋微皱,道:“这怎么说?”
呼延天左道:“他认识我俩,我俩不认识他,刚才进酒肆之前,他拦路跟我两个攀谈,言明卅颗明珠换三条命……”
端木少华插口说道:“看来他的确认识你俩!”
呼延天左脸却未红,冷漠地道:“这没有什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世人总脱不出名利这个圈子的,在武林中我二人已薄有名气,自然要凭本领求点利了,我二人也别无嗜好,生平唯爱此物!”
端木少华点了点头,道:“爱财无可厚非,将本求利也是正路,若为财而害命,那就有点伤天害理了,阁下说下去。”
呼延天左道:“卅颗明珠换三条命,本轻利重,这买卖换谁谁也干,于是,他先付了十五颗明珠,言明另十五颗事成之后再付。”
端木少华道:“事成之后怎么个付法?”
呼延天左道:“他在对街屋檐下,眼见你三个倒地便算事成,只要我两个一出门,他立即付另外十五颗。”
三人都未向外看,因为他三个知道,那人既站在对街屋檐下,适才酒肆中的情景该悉收眼底,早已带着那另十五颗明珠鸿飞冥冥,没了影了。
端木少华摇头说道:“你何不早说?我三个若早知道,好歹也帮你把那另十五颗明珠赚来,如今白白损失了一笔钱财……”
呼延天左道:“按生意眼看,那也很划得来了。”
“也说得是!”端木少华笑了笑,道:’第一问如此,我第二问似乎不必问了!”
呼延天左道:“怎么说?”
端木少华道:“第一问你都不知道,第二问你就更不会知道了!”
呼延天左急道:“那么这些明珠与金叶……”
端木少华道:“第二问我不拟再问,第一问你答的不够确实,这笔买卖做不成,这笔钱财自然也就赚不成了!”
呼延天左断只手面无表情,一听这话却急得脸上变了色,两眼一睁,挑了眉,急急说道:“第一问我答的怎么不实?”
端木少华道:“很简单,你说那儿有个人,我没有看见!”
呼延天左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成了紫酱色,半晌,他突然说道:“问你那第二问,我也许知道也未……”
端木少华暗暗好笑,摇头说道:“你不会知道的,不问也罢!”
呼延天左往起一站没站起,急道:“你只管问,我答不出来你不必给,这又不吃亏!”
端木少华沉吟了一下,突然点头说道:“也好……”
呼延天左神情猛然一喜。
端木少华暗暗皱眉,接道:“我听说灭清教劫掳了三个姑娘家囚在五峰山炼丹池左近,及至我三个赶往救援之际,却发观那三个姑娘被人掉了包,你知道那三位姑娘被藏到哪儿去了?”
呼延天左脸上喜色消失,刹时间变得既失望,又懊丧,目光紧紧地凝注在那包明珠金叶上,好半天才舍不得地摇了头:“这我不知……”
“道”字未出,忽听那矮胖的尉迟化文轻哼一声,道:“瘦子,问问他,那三个姑娘姓什么叫什么的?”
敢情他已经醒转了,肩骨已碎,头上流汗,他仍然不忘赚钱。
三人眉锋不由为之一皱。
呼延天左转眼望向端木少华。
端木少华迟疑了一下,道:“复姓司徒,是三姐妹……”
尉迟化文两眼猛地一睁,奇光闪射,道:“可是南荒白骨老怪那三个干女儿?”
端木少华忙点头说道:“正是,你知道?”
尉迟化文未答,转望呼延天左,埋怨地道:“瘦子,你从来不用脑筋,要不是我醒得快,这笔钱岂不成了煮熟了的鸭子,到了嘴边又飞了!”
呼延天左嗫嚅说道:“我哪知道他问的是那三个!”
尉迟化文狠狠瞪了他一眼,转望端木少华,道:“我两个往这儿来的时候,碰见了她三个……”
端木少华忙问道:“在哪儿碰见的?”
尉迟化文未即时回答,贪相毕露地望了桌上那包明珠与金叶一眼,狡猾地笑了笑,道:“这包东西,你预备付出多少?”
端木少华道:“你俩答我一问,自然是一半。”
尉迟化文道:“让我算算看……”
要抬右手,眉锋一皱他又忙换了左手,伸出一根指头在那包东西上拨来拨去,须臾,收手说道:“一半是八片金叶,十颗珠子,嗯,这生意做得……”
岑参突然冷哼说道:“就是不给你也得说。”
尉迟化文脸色一变,摇头说道:“没那个说法,要不用这办法,你三人就是杀了我俩,拆散了我俩一身骨头,我俩也不会说一个字!”
岑参冷冷一笑,方待说话。
端木少华摆手说道:“小岑,别打岔,说好了的岂可失信于人!”
忙转注尉迟化文,道:“说你的,咱们一言为定!”
尉迟化文展颜为笑,胖脸一阵抖动,道:“你算是摸清楚了我俩的脾气……”
顿了顿,接道:“白骨老怪那三个干女儿,骑着三匹快马,沿江奔庐山去了!”
三人一怔,端木少华道:“庐山?”
尉迟化文点头说道:“不错,庐山。”
三人讶然互望,端木少华诧声说道:“她三个怎又去了庐山?”
霍玄没说话,岑参却冷冷说道:“老二,你信么?”
尉迟化文突然说道:“我要是说一句假话,我是乌龟王八蛋……”
这倒好,为这几个钱,可真不容易!
端木少华眉锋一皱,道:“我没说不信!”
尉迟化文大喜说道:“信了就好,这珠子金叶是我俩的了!”
伸左手便要去拿。
“慢点!”端木少华探掌按住了他的手。
尉迟化文头上青筋暴起,道:“这样好不,你三个带我俩一起走,沿途可以打听可以找,要是我说假话以讹诈财,这些个我不但不要,还愿意赔上这两条命,这样总行了吧?”
端木少华忍不住失笑说道:“我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我是还有话问!”
尉迟化文神情一松,脸上又堆起狡猾笑容,道:“问,可以,我知无不言,不过……嘿,嘿,咱们得另谈价钱!”
岑参冷笑说道:“你是想敲竹杠?”
尉迟化文笑道:“这种生意我做不做两可,愿不愿随你!”岑参双眉一挑,还待再说,霍玄突然翻眼说道:“小岑,为她三个就是再多花点儿也应该。”
岑参气得跺了脚,道:“敢情你是以为我心疼!”
尉迟化文狡猾地笑了,道:“对了,还是这位看得开,说得对……”
岑参冷冷说道:“莫忘了,你已经碎了一边肩骨!”
尉迟化文道:“要是不谈生意,没有代价,再碎一边我也不说!”
岑参真火了,双眉刚挑,端木少华忙递眼色,拦过话头:“阁下,这样好不,一颗明珠换一问?”
尉迟化文喜笑颜开,胖脸上的肥肉直打哆嗦,道:“使得,使得,一颗明珠换一问,就这么办。”
端木少华双眉微扬,吁了一口气道:“你告诉我,就她三人三骑么?”
尉迟化文道:“事实上,我没有再看见第四个人!”
端木少华抬眼望向岑参,道:“小岑,这似乎不像……”
岑参冷冷说道:“也许一路有人暗中监视着,他没看见!”
端木少华点了点头,收回目光,道:“阁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尉迟化文道:“两天之前,我是在马回岭看见她三个的。”
端木少华道:“那快到庐山了,你怎知她三个是去庐山?”
尉迟化文道:“我听见她们问路了!”
端木少华道:“她三个可曾带着什么?”
尉迟化文摇头说道:“没有,连兵刃都未带!”
端木少华双眉微挑抬眼说道:“小岑,那就不会错了。”
岑参点头说道:“是不错,可是南辕北辙,咱们却找错了地方!”
端木少华道:“那是番秃行事高明……”
说着,伸手取了八片金叶,十四颗明珠放在桌上,一颗不多,一颗不少,然后揣起剩余的,道:“这些是你俩的了,拿去吧!”
尉迟化文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忙伸出左手拨了四片金叶,七颗珠子给呼延天左,道:“瘦子,这是你的。”
两个人两只手,连忙抓起塞进怀里。
端木少华飞快向岑参递过一个眼色,道:“我说过,爱财无可厚非,将本求利也是正途,但为财而害命,那就有点伤天害理了,如今二位的所有,足够过大半辈子的了,无须再在武林中闹纠纷,惹血腥,征名逐利了,小岑,放他俩走吧!”
岑参松了手,呼延天左与尉迟化文连忙站了起来,但甫一站起,便双双色变,尉迟化文没了笑容,骇然说道:“你,你,你废了我俩的功力!”
端木少华含笑点头,道:“不错,这是为武林,也是为你两个!”
呼延天左、尉迟化文身形暴颤,目射狠毒,神态怕人,须臾,那怕人凶态一敛,尉迟化文颓然道:“你说得对,够吃够喝了,乐得享大半辈子清福了,还干什么去冒风险,惹血腥,瘦子,咱俩走吧!”
言毕,各垂着一臂,相偕出门而去。
望着那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的背影,端木少华突然说道:“小霍,小岑,咱们跟他!”
霍玄瞠目愕然,岑参却一笑说道:“对,灭清教不会甘心白白送人十五颗明珠的。”
身形一闪,由后窗射出不见。
雪山二怪呼延天左与尉迟化文出了太白醉,顺着酒肆前大路往北行去,如今他两个功力已失,成了寻常人,步履之间,是那么沉重,那么迟缓。
此际,在一处街道拐角处,正有一对狠毒的目光望着他们两个,可惜他两个茫然不觉,仍低着头往前走。
而,那对尽射狠毒的眸子,也跟在他俩身后,不即不离,始终不现身形地往北移动。
看看已出萍乡,再往前走,是一条行人稀少的傍山道路,渐渐地,行人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下他两个了。
那双狠毒的目光更狠毒了,一声轻笑:“二位,请候我一步!”
白影电闪,不知由何处射出,却正射落尉迟化文与呼延天左面前,那是个颇为俊俏风流的白衣文士,手里还摇晃着一柄玉骨描金扇,俨然翩翩佳公子,只可惜面目阴沉,目光太狠毒,嘴角的笑意太冷酷。
尉迟化文与呼延天左一怔住步,定过神来,尉迟化文首先笑道:“原来是尊驾,有何见教?”
那白衣文士含笑说道:“特来付另一半报酬,不知事……”
尉迟化文扬眉说道:“尊驾既看得一清二楚,何必明知故问。”
那白衣文士摇头笑道:“那么二位恕我,我要收回另一半……”
呼延天左脸色一变,冷冷说道:“我二人一断手,一废臂,难道抵不上十五颗珠子么?”
那白衣文士阴险笑道:“那是二位的事,我是事先言明的,事成付卅颗珠子酬谢,如今事既不成我当然一颗都不付。”
呼延天左道:“尊驾是欺我二人断手废臂带了伤。”
“不!”白衣文士阴笑摇头道:“我欺二人等于两个废人!”
二人大惊,呼延天左失声说道:“你看见了?”
“不!”白衣文士吃吃笑道:“二位的步履,神态,明眼人还能看不出来么?”
呼延天左机伶寒颤,侧顾尉迟化文,道:“胖子,你说怎么办?”
尉迟化文道:“这还不好办么,这东西是咱们的命!”
白衣文士嘿嘿狞笑说道;“说得是,那是命,人为财死,二位就纳命来吧!“
“刷”地一声合了玉骨描金扇,便要闪身。
蓦地里,一声冷笑由身后响起:“你可真称得上心狠手辣!”
这白衣文士不愧狡猾诡诈,他闻声一惊,既不回头也不再下手雪山二怪,身形电飘前窜,一掠便是数丈要跑。
然而,由那道旁山壁上如飞星殒石一般射落一黑一青两条人影,一泻落地,恰好拦在他眼前。
那是霍玄与端木少华,霍玄双目炯炯,浓眉微轩,威态慑人,而端木少华则面含微笑,负手卓立。
白衣文士大惊失色,身形一顿,猛然左窜,往道旁旷野中掠去,无如,他身形才动,眼前一花,端木少华已到了眼前,这一来,立呈鼎足之势将他围住。
白衣文士未再动,阴险目光一转,刹那间恢复平静,向端木少华举手一拱,笑道:“三位是……”
端木少华淡淡笑道:“你不认识我三个么?”
白衣文士摇头说道:“恕我眼拙,三位陌生得很!”
端木少华笑了笑道:“对三个不相识的人下毒手,其心其行,更饶恕不得了。”
白衣文士一惊,扬眉强笑,道:“阁下这话……”
端木少华未予答理,目注尉迟化文,道:“阁下,这位便是那买通你二位下毒之人么?”
尉迟化文道:“正是他,一点不错!”
端木少华道:“那么,二位走吧,免得溅上一身血!”
尉迟化文应了一声,偕同呼延天左,连忙离去。
他两个一走,端木少华立即转注白衣文士,道:“阁下,贵姓大名,怎么称呼?”
白衣文士忙笑道:“有劳动问,我姓甘,单名一个化字,那名号即俗又难听,恐让三位见笑,叫‘琵琶手’。”
端木少华道:“大丈夫敢做敢当,阁下为何害我三个?”
甘化忙道:“阁下这是说哪里话来……”
端木少华道:“阁下看见雪山二怪了,他两个断一手,废一臂,一身功力俱失,这仅是对帮凶略示薄惩,像阁下这元凶主谋……,’
甘化还待再狡辩,岑参突然冷冷说道:“我三个没那么多工夫,也没那么好心情,你要是不想断左手,废右臂,失去一身功力,就老老实实的说!”
甘化脸色一变,强笑说道:“其实,三位,这完全出诸误会,我认错了人……”
岑参道:“既是出诸误会,认错了人,一见面你跑什么?”
甘化道:“我知道是误会,三位并不知道,我怕三位不让我解释。”
端木少华笑道:“好一张利口,既如此,你又何必怕人知真姓名!”
甘化一惊忙道:“这位莫要……甘化就是我的真姓名。”
“是么!”端木少华淡淡笑道:“我却以为阁下该叫狠心秀士韩一俊。”
甘化大惊,失声说道:“你,你,你认得我?”
端木少华道:“你忘了,我没有忘,当年你随各路豪雄拜会不归谷时,我见你阴狠奸诈,对你印象最深刻。”
甘化默然不语,想必他默认了。
端木少华淡淡一笑,道:“狠心秀士声名不弱,也颇能震慑黑白两道,不过对我三个你自己该知道你有几分把握,如果想活着离开此地,我奉劝你不要再在我三个面前要奸滑……”
韩一俊神色震动,没有说话。
端木少华道:“请答我第一问,你在灭清教中任何职?”
韩一俊连忙摇头,道:“端木大侠,我不是……”
端木少华道:“忠言逆耳,本性难改,又来了么?”
韩一俊机伶一颤,忙改口说道:“端木大侠,韩一俊忝为一名堂主!”
端木少华点头说道:“职位不低,是和天仇叫你来的?”
韩一俊道:“正是,除了教主与法王,谁还能……”
端木少华截口说道:“岑大侠刚才说过,我三个既没那么多工夫,也没那么好的心情,我只要知道这一件事,三位司徒姑娘哪里去了?”
韩一俊一怔,讶然说道:“三位司徒姑娘?怎么,难道三位认识……”
端木少华道:“我问你,她三位哪里去了?”
韩一俊愕然说道:“她三位与轩辕神君老夫妇,一直在南昌佑民寺啊!”
端木少华双眉微轩,道:“你还要在我面前耍奸滑么?”
韩一俊急道:“端木大侠,我说的是实话,端木大侠若是不信……”
端木少华截口说道:“她三位被和天仇囚禁在五峰山炼丹池附近,半途却又临时改换了藏处,难道你不知道?”
韩一俊讶然说道:“有这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端木少华扬了扬眉,道:“是么,你在灭清教中身为堂主,职位不低,我不以为……”
韩一俊忙道:“端木大侠,我真不知道。”
岑参冷冷说道:“老二,看来要是不给他吃苦头……”
韩一俊急道:“岑大侠,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
岑参道:“我不杀你,我让你尝尝五阴截脉的滋味!”
韩一俊脸色一整,道:“岑大侠,我的确不知有此事,岑大侠若是不信,定要以五阴截脉手法对付我,我也只有受着了。”
岑参冷笑一声,道:“那好……”便要抬掌。
端木少华忙递眼色,道:“这么说来,你只是奉命杀我三个?”
韩一俊点头说道:“正是,这我承认了。”
端木少华抬手一挥,道:“那好,你走吧!”
韩一俊一怔,愕然看了端木少华一眼,刚拱起双手,倏然脸色大变,神色颓废地道:“端木大侠,多谢留我一命,我已经知足了!”
头一低,步履沉重而迟缓地离去了。
望着韩一俊身影逐渐远去,端木少华突然一叹说道:“看来和天仇行事之高明,不下于当年的雷惊龙……”
岑参冷冷说道:“恐怕是那番秃替他出的好主意。”
端木少华道:“这件事也只有他两个知道了!”
霍玄道:“老二,如今怎么办?”
端木少华道:“先回万寿宫对大嫂说一声,然后再赶到庐山走一趟吧!”
也只有这样了,霍玄默然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