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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往事如烟 剑气如虹

    黄馥取得银子后,-路窜房越脊,迳向龙王峦奔来。

    瘦猴黄馥来到龙王庙前的广场,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正立在那儿等待。

    黄馥走到那孩子的面前,将手中银包向地下一放,对他说道:“小弟弟,这里有五百两银子,你可拿去,明天雇一条船把你母亲送到外婆家,买点房产过日子。”

    那小孩忙叩头称谢不已,并问道:”恩公今后将往何方,能否见告侠踪,以便异日图报。”

    黄馥闻言哈哈一笑,道:“小弟弟不必多问,我这种人四海为家.连自己也不晓得活在那儿,死在哪方!有缘咱们自然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向南纵去,几个闪电,人影消失在夜色里了。

    黄馥离开了龙王庙后,不久即来到九江城外,黄馥出得城来,撒开大步,直向正南奔走。

    正当他急急赶路的当儿,忽听前面传束嘿嘿一阵冷笑,接着一个人影一晃不见了。

    黄馥久经大敌,知道定是武林人物,将自己跟上,于是大声问道:“是那道朋友和黄某有缘,请显身一见。”

    准知他连喝数声,竟无人答腔,当即继续向前赶路。

    不料他才走动数丈,那嘿嘿之声突然又起,黄馥不禁心中大怒,停下步来,大声喝道:“既然敢找我黄某,就请亮亮像,老这么装神扮鬼的算得了什么英雄,再不露面,别怪黄大侠要出口伤人。”

    言罢仍无动静,顿时大怒,破口骂道:“什么忘八生的,兔子养的,你是乌龟你就别露像。”

    他的话才停,只听一声:“打你的臭嘴。”

    嘴上竟挨了很不轻的一下,差点把门牙打掉,黄馥用手一抓来袭的暗器,不禁大惊失色,原来竟是一片枯树叶。

    黄馥一看对方竟巳练到碎叶飞花的境界,自己这点玩意定非对手,但继而一想,无端受此侮辱,心有不甘,在江湖上走动的,讲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忍不住大声喝了道:“何方高人,与我黄馥竟有何恩怨,何不当面清结,这等反祟行为,难道不怕江湖耻笑么?”

    只听一声:“好,这样才像叫字号的人物,我来领教一下黄大爷的绝技。”

    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纵落黄馥身前丈余处。

    黄馥一见来人素昧乎生.就将手一拱道:“朋友是那道人物,贵门下怎么称呼?能否请先赐告。”

    那少年满面不屑地摇摇头,说道:“我只要领教你黄大侠的绝技,又不和你攀亲结故,那来这么罗嗦,快请赐招。”

    瘦猴黄馥就是泥做的,也有几分土性,闻盲不禁大怒,不再打话,右臂一招“霸王敬酒”向来人颔下便击。

    来人正是赵飞,他由王伯仁的家里一直跟着黄馥,后来在龙王庙和凌蔚会合,二人对黄馥的侠盗行为均甚欣赏,略一商量,决定将此人罗置,作为异日大举实力,故对他稍加戏弄后,再以武功使他顺服。

    赵飞见一拳攻来,鼻子冷哼一声:“来得好!”

    身形微晃,避开拳锋,左臂一招“雄信洗马”向黄馥肩头扫来。

    黄馥上身向后微仰,让过赵飞一拳,一声叱喝,两臂运动如飞,将一套昆仑五行拳,尽力施出。

    赵飞焉肯示弱,竟也把笑弥勒当年扬威天南的六十四路飞燕穿花拳,全力施展。

    二人一动手,就是三十几招,未分胜负。

    黄馥功力较厚,赵飞以身体灵活为胜,以长补短,短时间内谁也别想占得上风。

    赵飞天性本甚好强,一见未将黄馥战下,不禁怒气上升,念头一转,暗道:“我何不用大哥传我的‘金鹰搏兔’胜他。”

    当下一声朗笑,凌空跃起三丈有余,臂腿齐施,一招“龙探蜃珠”,向黄馥当头击下。

    黄馥抬头一看,但见赵飞双足两臂竟化成十数道劲风迎头盖来。

    黄馥心中大骇,忙施了一招“迎云捧日”,运足全身劲力,向空中的赵飞劈去。

    不料赵飞这一招实蕴有无穷变化,黄馥劈出去的掌力,不独未将赵飞震退,反而失去了闪躲的机会。

    只听赵飞一声朗笑,一掌堪堪已击在黄馥的天灵盖上,黄馥自忖不能避免,只好闭上眼睛等死。

    谁知赵飞这一掌并未着实打下,只轻轻的在黄馥头上一按,人却借力飘回原位。

    黄馥知道人家手下留情,虽然心中仍为挫败羞愤,但只好压住怒火,向赵飞大声说道:“朋友!瘦猴黄馥已栽在你手中,有什么活尽管吩咐,姓黄的如皱一皱眉头,就不算昆仑派的门人!”

    赵飞不独没有继续用话挖苦他,反而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躬身施了一礼道:“黄大侠不必震怒,小可赵飞因慕壮士侠行,特借此相戏以便结识,还请恕适才冒犯之罪。”

    黄馥给赵飞这么一说,不由弄得啼笑皆非,交朋友是这样交法的,倒也是天下奇闻。

    但他一看对方年纪轻轻,巳练就这样武功,此时正以一脸诚恳期待之色看着自己,叫自己这火也发不出来.只得还礼道:“小侠绝技盖世,如此年纪,已有这样惊人的造诣,实令黄某拜服。”

    赵飞听了忙摇头道:“黄兄别捧我,我这两下子算得了什么,若和我大哥比,真有如秋萤之比皓月,来来来!我先替你们引见引见。”

    黄馥闻言心中暗暗一懔,这个赵飞本领已如此了得,他那哥哥不晓得又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了。

    正当他在揣测之时,忽听身后有人发声道:“黄兄请了,小可凌蔚这里有礼了!”

    黄馥忙转身一看,只见-个十八九岁的白衣少年,潇潇洒洒的站在离身二尺处,抱拳当胸,面含微笑。

    来人已到身边,凭自己竟未有半点警觉,轻功之高已达落絮无声境界,顿使黄馥惊服不已。

    因此忙还礼不迭。口称:“两位小侠武功绝世,使黄馥衷心敬服,自今始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凌蔚闻言忙道:“黄兄仁心侠胆,凌某不胜钦仰,故命兄弟引来一见,适才多有冒渎之处,尚乞海涵。”

    当下各人将自己来历简略地说了-遍。

    原宋黄馥乃昆仑大伙东山樵子钟缙弟子,当年益阳王府中护尉金甲神黄临泰之子,黄临泰于广州事败中随王爷殉难,黄馥蒙东山樵子钟缙收为门下,抚养成人。

    艺成后因听说“天南四皓”等扶保幼王在滇边重立基业,东山樵子已封剑多年,不愿再履江湖,故命黄馥来江南,代传昆仑门中神阳令,命昆仑门中全力支持滇边圣业。

    凌蔚一听黄馥亦是大明旧臣后裔,不禁心中大喜,虽然因师父嘱咐必须与“天南四皓”会晤,呈示信物后始能宣布自己身世,不便向黄馥言明一切,但大家都是同道,已是确认无疑,于是就将赵飞与自己欲上汉阳峰之打算告之黄馥,并表示黄馥如有兴趣不妨同往庐山-游。

    黄馥与凌、赵二人一见投机,实已有心追随,但囚自己须往鄱阳湖滨访一同门,故约定七日后在南康会合。

    于是,三人依依挥手而别。

    次晨凌蔚、赵飞二人离了九江府城,易乘小舟沿江南入龙开河,由李裁缝堰登陆,进入庐山。

    二人入山后,即展开陆地飞腾术,跨溪越涧,登峰越岭,直向汉阳峰赶来。

    进入山境,景色果然殊异一般岭脉,但见奔涧鸣雷,松竹荫映,加上薄雾轻飞,崖石嶙峋,在雾隙中时作窥人态,山峡中奥寂幻境,使人如入仙乡,每兴遗世独立之想。

    凌蔚触景生情,不禁长叹一声对赵飞道:“贤弟古人有诗:不见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今日总算领会了个中妙趣,那位雨屋深灯主人,想必是一位风雅长者,看来我们此行是必有所得了。”

    赵飞闻言答道:“大哥难道亦有出世之想么?”

    凌蔚摇摇头,道:“纵有此意也是枉然,凌蔚集国仇家恨于一身,不容苟避,今生恐无法偿此心愿了。”

    赵飞奉是个孩子,对凌蔚这种忏语竟未注意,谁知这种感慨,却注定了凌蔚可歌可泣的一生。

    二人翻过桃花峰,到达汉阳峰山麓.已是落照盈山,瞑色渐重。

    二人坐在山石上进食一些干粮,即再度起身向汉阳峰顷扑来。

    初更时分二人已达汉阳峰顶,这时夜色已深,虽有月光星辉,但摘星岩与雨屋深灯居,却一时无从寻找。

    正当二人踌躇不定的时候,忽然由身侧的树林中,传来一阵兽蹄的奔跑声。

    凌蔚一听,只道来了伤人的野物,忙运气戒备。

    不久,果然一条兽影纵列近前,凌蔚一看,原来是一条牛犊般大小的黑色獒犬,知道是人家豢养,忙挥于向赵飞示意,不要出手伤它。

    那支黑獒颇通灵性,一见生人,并未上前扑咬,只扬起那颗大头,用鼻子向二人狂嗅了一阵,然后向来路高吠了两声。

    片刻之后,只听一个清脆的孩子声音叫道:“黑儿,是什么人来了?”

    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疾飞过来,落在黑儿的身旁。

    凌蔚见来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模样也生得和颖儿一样的秀美可爱,当即蔼声说:“小弟弟,我们是来汉阳峰寻访一位武林老前辈,因夜色已晚,迷了路径,小弟弟能否告诉我们,到摘星岩是怎么走法?”

    那孩子点点头说道:“你们不要找了,我师父已晓得你们要来,两位请随我来。”

    说罢,掉头和那条黑獒领先向来路跑去。

    凌蔚一听孩子的话,不禁暗暗惊讶这位雨屋深灯主人的神奇,想必和自己师父一样精通先天易数,能预卜世事。

    凌蔚和赵飞略一提气,几个纵步已将那孩子追上,三人说说谈谈,不多刻,已穿过一道崎岖的石径,通过一个山洞后,地势豁然开朗,平畴百亩,栽满修竹,隐隐处有灯光透出。

    凌蔚远远就看见一个长髯老者当门而立,似在迎候。

    凌蔚天生机警过人,忙抢一步奔到那老者身前下拜,口称:“晚辈寅夜打扰,怎敢再劳长者远迎,还请老前辈恕凌蔚礼貌不周。”

    那老人一伸手将凌蔚扶住,用那双炯炯照人的虎目,把他仔细打量一番,频频点头道:“玉孩儿后继有人,老夫也可以为老友松一口气了,二位贤契整日奔波,想来难免饥渴,草庐已备有酒饭,二位小友吃后再作深谈吧。”

    凌蔚当即将赵飞向老人引见,老人当先把二人带进茅屋。

    室内巳设有一桌酒菜,酒乃一种绿色佳酿,莱都是珍奇的野味,二人整日未吃过像样的东西,一见美味当前,也就顾不得那么多的礼仪,放开口大吃大喝。

    酒过三巡,老人开口问凌蔚道:“老夫今晨金钱卜课,算定酉时三刻有客来访,故命小徒骆玉前往迓迎,此地已近五年未见访客,贤契此番来汉阳峰不知有何见教,何妨-一明述,老夫亦尚有事相托。”

    凌蔚闻言,忙起身逊谢了一番老人的厚待,然后将自己受烟波钓叟卫海客指示,前来造访的本意,和自己对师父身世不能解答的疑云,请老人予以释迷。

    最后说道:“晚辈深受师父扶育之恩,名虽师徒,情逾父子,理应了解师父所藏隐痛,每常问及,师父只是摇首不答,老前辈请想,为人弟子而不能为长者分忧,与禽兽何异,是以不辞千里,问关前来,望乞老前辈将其中隐情相告,纵然粉身碎骨亦心甘情愿。”

    词调之悲切,情感之真挚,使老人闻后,悚然动容,继之长叹一声,说道:“这段往事,关系着一段充满血泪的儿女恩仇,同时也和你的身世有关,所以迟迟不肯相告,亦是深恐你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须深体你师父此意才是。”

    说轻,重新剪烛添茗,娓娓道出一段伤心往事。

    四十年前的一天,你外公兵部尚书苏霖退朝返家,忽然一个中年壮士带了一个两三岁的孩子来府谒见,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自己妹妹的遗孤,原来他的妹婿柳彬随熊廷弼出关抗清,不幸以身殉职,妹妹因哀伤过度,亦一病不起,故由妹婿的心腹部将展翅金鹕吕寿臣,将独子护送回京,投奔母舅。

    苏老尚书膝下只有两位千金,于是就将这个外甥当作儿子扶养,展翅金鹏吕寿臣因受托孤之义,亦就留在尚书府充当护院,一面传授那孩子武功,这孩子就是后来的武林盟主,也就是你师父玉孩儿无敌美剑客柳燕影。

    柳燕影与姨母以及苏尚书的两位千金,雪茵、淑云,自幼在一起生活,尤其是你母亲淑云小姐,对这位仅小他几个月的表弟特别爱护,两人虽在童年,青梅竹马,确已心心相印了。

    你师父天资绝世,年方十二,文才武功已有相当造诣,被当代大诗翁钱谦益惊为天才,乃将他与郑芝龙的儿子郑成功,夏几彝的儿子夏完淳,凌伯瞻之子凌晓峰同时收为弟子。

    谁知柳燕影随钱谦益治学不到两年,竟突然失去踪迹。

    七年之后,柳燕影飘然归来,但旧居已景物全非,老尚书在两年前业已驾归道山,二位干金,大小姐雪芮被选为益阳王妃,二小姐淑云亦已与凌晓峰结婚。

    柳燕影千里归来,原想与心上人共享人间幸福,不料心上人业已另有怀抱,这一来使得柳燕影万念俱灰,一跺脚离京远去,重返深山,由一本易经与三部旷世秘笈中,练成大玄真气与举世无匹的重楼飞血神功,后来又得真武玉龙剑和玉清剑诀,终于在酒丐羊训等中州五奇与天南四皓发起的阿尔金山雪峰剑会中,连败十大门派第一高手和宇内双魔,获得武林盟主和无敌美剑客之盛誉。

    柳燕影武功既高,才貌又是双绝,雪峰剑会大展身手中,无形中博得了修罗教主灵魔上人爱女赤霞公主倾心。

    赤霞公主武功得自灵魔上人真传,加以容貌之美,可称天下无双,灵魔上人对她又视如命根,百般喜爱,养成她骄纵的习性,自视之高,天下男人就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得过,以致芳华虚度,虽年已及笄,尚属小姑独处,灵魔上人亦拿她没法。

    谁知雪峰一会,她自见到柳燕影的武功人品以后,竟将一个眼高于顶的奇女子,惹得害起单相思来了。

    灵魔上人为了爱女,曾数度邀柳燕影上星宿海天霞宫作客,并托柳燕影的师执辽东野鹤示意,欲招他为东床快婿,但柳燕影情有独钟,心上人虽已他适,但他的一颗心仍恋着随丈夫在广州扶佐益阳王的苏淑云,对灵魔上人的美意,及赤霞公主的美色,竟是无动于衷。

    当时柳燕影的师友,莫不认为他和赤霞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柳燕影身经沧海难为水,徒叫赤霞公主有情,而襄王无梦。

    当时峨嵋女侠魏长素即今日的峨嵋凝碧崖之金姥姥,与赤霞公主最为知己,见柳燕影一意孤行,虽然情之一字,不能勉强,但苏淑云既已罗敷有夫,柳燕影即不能再行纠缠,二人虽都能发于情,止乎礼,常此以往,不难发生其他枝节,故亲访你母亲与益阳王妃,尤其你母坚决表示,如不与赤霞公主结婚,则以后绝不再见面,柳燕影在数方敦促下,答应与赤霞公主成婚,这时淑云已生子,取名凌岳。

    柳燕影与赤霞公主结婚后,夫妻恩爱,自不必言,赤霞公主虽知柳燕影情有独钟,现在心上人已在怀抱,心满意足,展出一片柔情,使丈夫不再有其他思念,柳燕影则与金罗汉耿明,九现云龙杜洪涛,八臂哪咤王春航、张家玉、陈子壮、陈邦彦结为南中七友,时而在外行侠江湖,时而同在山林啸傲风月,武林中在此时却是大放异采。

    不料鼎湖圣难,吴三桂引狼入室,黄道周、夏完淳等东南抗敌,南中七友亦在天南高竖义旗,柳燕影当即以武林盟主身份,率领天下武林全面抗清。

    无如天意难违,由于灵魔上人与努儿哈赤当年有过一段渊源,清室入关后,故随即获得阿修罗教主灵魔上人之子玉面神魔率领的一群武林败类,天池八怪等为臂助。

    玉面神魔李涵秋与七绝魔君关鹤汀号称宇内双魔,武功仅逊于玉孩儿柳燕影,雪峰剑会败于柳燕影的真武玉龙剑下后,将柳燕影恨入骨髓,唯因格于幼妹赤霞对玉孩儿一往情深,不敢公然为敌,一直俟机报复。

    史阁部可法扬州殉国后,不久夏完淳浙东兵败被掳,柳燕影闻讯,千里赶往营救,不图反而顾此失彼。

    尚可喜在玉面神魔等助阵下,柳燕影远赴江东之时,攻入广州。

    益阳王与你父同时遇害,天南四皓仅于混乱中救走王爷遗孤,苏王妃亦同时殉节。

    负责护卫王府的一班武林高手,多半均遭毒手,玉孩儿属下柳湖三小仅紫阳仙童尚昆一人幸免,中州五奇除浊世神龙韦天民随玉孩儿赴江南外,仅酒丐经赤霞公主救活,南中七友张家玉、陈邦彦、陈子壮先后兵败遇害,杜洪涛、王春航遭天池八怪围杀。

    金罗汉耿明何等人物,同样被射影神砂所伤,你母苏淑云落入玉面神魔之手,盖李涵秋对你母的才色亦至为倾慕,但格于灵魔上人的门规严厉,故一时不敢对你母亲施暴。

    你母当时又有身孕,故未即时殉节,但对玉面神魔亦未假以颜色,所幸不久赤霞公主闻讯赶来,将你们母子救往星宿海天霞宫暂住。

    柳燕影赶到江南,夏完淳亦已遇害,仅将夏之遗腹女韵霓救出。

    当时柳燕影曾一怒,誓以洪承畴的脑袋血祭江南忠魂为誓,后因见洪母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妇人,不忍使洪母无依而作罢。

    紫阳仙童尚昆由广州脱身,千里传报恶耗,柳燕影闻讯痛恨攻心,立刻率同尚昆,浊世神龙韦天民,金罗汉耿明等,首先出关寻找天池八怪。

    终于在长白山天池,将八怪斗杀其七,万毒血魔储三黑被削去一耳,跌下万丈深渊,经七绝魔君关鹤汀救走。

    柳燕影带了七怪的人头上星宿海寻双魔灵魔上人算帐,他认为灵魔上人是罪魁祸首。

    天霞宫前独斗双魔,先将七绝魔君关鹤汀削去一耳,继将玉面神魔劈成四段,灵魔上人亲见爱子被杀,但因过份钟爱幼女赤霞公主,一心只望柳燕影泄愤后,仍与爱女和好如初,故仅于金罗汉耿明等欲将七绝魔君乱刀分尸时出手劝阻,并表示一切恩怨到此为止。

    不料柳燕影只道你母亲已遭毒手,不独不接受灵魔上人的解释,反将与赤霞公主订情之物,一个紫玉琢成的比目鱼,当面用剑砍碎,同时痛斥灵魔上人助纣为虐。

    灵魔上人见事已至此,知道空言无用,当即申言,清朝入主中华,乃天意难违之事,玉面神魔等固然罪该万死,但柳燕影过份赶尽杀绝,亦有失武林盟主风格,故决定与柳燕影以武功一定是非公理,约定如柳燕影获胜,灵魔上人亲将满明皇帝的人头献给柳燕影,如灵魔上人获胜,柳燕影从此退出武林,不能再亲与清廷作对。

    因此星宿海天霞宫前展开了一场旷绝千古的决战。

    说到这里,雨屋深灯主人眼睛再度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他似乎又看到了往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对凌蔚叙述往事。

    孩子!那实在是一场百年难遇的拼斗啊!二人整整斗了一个对时,玉孩儿的真武玉龙剑剑气弥天,灵魔上人的神鸠拐拐影漫海,始终未能分出轩轾。

    最后玉孩儿终因连连苦斗,真气已伤,渐渐难敌灵魔上人阿修罗炼魂九阴气,在拼着两败俱伤的最后一击,一招“蟠龙空降”刺伤灵魔上人左肩后,真武玉龙剑终被震脱手,同时真气散去,身中炼魂九阴气。

    这时赤霞公主亦在一旁观战,焦急之情溢于言表,但因柳燕影当时表现得过份情断义绝,不便上前分解。

    灵魔上人随即对柳燕影表示,这场比斗算不分胜负,只要柳燕影肯放弃前嫌,与赤霞公主和好如初,自己愿意替他治疗九阴炼魂之伤。

    不料柳燕影竟报之鄙夷一笑,认为自己并不需要他猫哭耗子,胜败已分,不必多言,自己绝对从此退出武林,但有一层,希望灵魔上人将凌氏遗孤交出。

    你母到天霞宫不久,你即出世,你母生你之后,在一个深夜,趁人不备坠涧自杀身亡,遗言将尸体与你父合穴,并请赤霞公主与柳燕影代为抚育你们兄弟,不料这对情人竟成怨偶。

    赤霞公主本想乘机说出全部因果,化解误会,但见柳燕影一心只关切你母苏淑云,不禁嫉恨交集,怒将一条丈二锦绢截为两段表示绝袂,同时将你兄弟交于柳燕影。

    灵魔上人当时亦曾向柳燕影解说炼魂九阴气的歹毒,就凭玉孩儿的纯阳太玄真气至多亦只能支持二十年,但每日子午二时必遭阴火攻骨之苦,如一味刚愎不受忠告,实是自灭生机,一旦自己闭关深修,恐再想求救已是无门。

    玉孩儿柳燕影当时嗤之以鼻,申言有二十年时间已足够他培育一个人物来领导天下武林,重光汉业,言罢即由赤霞公主手中接过襁褓中的你们兄弟,掉头不顾而去。

    星宿海决战后,柳燕影果然遵约退出武林,携带几只通灵的仙禽异兽和你兄弟二人退隐东海九宫岛。

    金罗汉耿明与其师弟神行无影鲁良亦双双遁入空门。

    灵魔上人不久亦闭宫修那都天玄魔大法,赤霞公主在巫山神女峰恨情宫开立门户,在武林之中别树一帜。

    韦天民后来也找了个地方不问世事,渡其残年,只有尚昆和酒丐二人尚不甘心,天涯奔走,力图大举。

    你师父自退隐九宫岛后,与旧日友人多半已无联络,数年前金姥姥魏长素东海归来,路过庐山曾与老夫作竟夕长谈,得知你师父的一些情形,才知他这些年来也够可怜,自从他由魏长素那儿,知道自己对李赤霞的误会和薄幸,他身心两面所受的创伤,更是不想可知了。

    不过老夫今天能看到你这等雄姿英发,也不禁要为故人欣慰,总算他当年的宏愿已实践了,不过孩子你要晓得,人间万事并非能尽以理相释,冥冥之中实在还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所以我觉得灵魔上人当年的说法,实在也有他的见地。

    你能继你师父的大志,固然是件美事,但万一势不可为,最好也还是及时撒手,免得遗恨千古。

    老人说罢,深深吁叹,大有旧梦前尘,怅惘云烟之慨。

    凌蔚听完老人的故事,才恍然大悟师父对自己兄弟的一番苦心,想起师父对自己这种恩情,纵然身碎千片也是情所当然,此老最后几句话虽然含有无尚掸机,但此心已难接受,当即慨然昂首地说道:“老前辈金玉良言,理应永铭不忘,只是凌蔚身受师父养育深思,势拼粉身碎骨亦要为他老人家一雪海天孤愤,古人有言,知不可为而为之,凌蔚虽不敏,愿以此生笃行此志,还望老前辈勿以顽石视我。“

    老人闻言,两目注视凌蔚,频频点头道:“孩子!你的豪气完全和你师父当年一样,我深信玉孩儿对你的苦心是不会白费的,不过我看你命相之中情关重叠,而且杀孽亦重,我有两句保话也是我二十年来参悟禅机的一点心得赠送于你,就是‘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和‘能放手时便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也许对你是有点用呢?”

    凌蔚闻言忙起身谢道:“凌蔚当永记老前辈的训示。”

    于是大家又动手吃喝了一阵,凌蔚忽然灵机一动,向老人问道:“老前辈既然当年身与星宿海之会,想来就是名震宇内的浊世神龙韦老前辈了。”

    老人叹息一声,答道:“韦天民二十年前就该算死了,老夫当年受你师父临别之托,将夏完淳的遗腹女送上峨嵋交给魏长素,即来此汉阳峰隐居,退出武林,因此曾遭受举酒丐和尚昆不少的讥讽,好在我已决心与世无争,只好笑骂由他,贤契只把我仍当做山野孤老雨屋深灯主人吧!”

    凌蔚知道此老虽然隐名埋世,实在另有怀抱,当时忙将话岔到别的事情上面去。

    后来老人听凌蔚淡起自东海归来的种种经历,最后讲到与七绝魔君关鹤汀约定来年中元节,在泰山南天门一决真武玉龙剑主之事,不禁眉头暗皱道:“关鹤汀这老贼一向自视颇高,从不与晚辈过手动招,这次竟与贤侄约地比斗,想必另有诡谋,老贼当年与你师父虽然对立,但私交颇不恶,星宿海一战被你师父削去一足并险遭分尸,与你师父已结下不解深仇,惟因格于阿修罗教主的门规.不敢向与会星宿海诸人寻仇,然其无时不在准备报复,恐怕一定心怀叵测。

    我看你任督二脉已通,但年事到底嫌轻,元阳真气是否能敌得住他的炼魂九阴气,似乎很难预测,好在约期还早,在这段时间内,我有几样灵药的秘处相告,贤侄若取得这几样灵药服下后,功力定然大增,泰山之战,不难获胜,不过我亦有一事想拜托贤侄,借泰山武会替我清结一下。”

    凌蔚忙问道:“什么事?老伯尽管吩咐。”

    韦天民看了看身旁的骆玉,黯然道:“就是关于骆玉这孩子的事,骆玉之母是我幼妹,夫妻二人均遭万毒血魔储三黑所害,小骆玉幸经义犬黑儿救出,我已封鞭多年,无法再为妹婿夫妇复仇,此子在我身边,十年来武功已有点根基,但若想报雪亲仇,恐怕不能如愿,且储三黑武功高深,生性奸诈外,更兼长百毒,世人均难与为敌,故拟请贤侄助此子复仇。”

    凌蔚闻言朗声笑道:“韦老伯放心,我道什么大事,原来是要万毒血魔这老贼的狗头,这事凌蔚定尽力办到,他的万毒血影箭别人怕它,我还不会在乎。”

    浊世神龙韦天民闻言诧异道:“难道贤侄已能百毒不侵么?”

    凌蔚忙正色答道:“小侄幼时,曾与家兄服过一颗千年赤蝻的丹黄,故一般毒物对小侄尚不足为害。”

    韦天民不禁深深长叹道:“看来玉孩儿对你真是无微不至了,你必须善自珍惜,莫负他一片苦心。”

    停了一会儿,韦天民又接着道:“贤侄与这位赵小弟在我这儿小住几日,我替玉儿略备行装,即令他随贤侄下山,今后去从均由贤侄作主,如他能报雪仇,则老夫对泉下亡妹亦算略有交代了。”

    骆玉在一旁听说要让他下山报仇,不觉喜形于色。

    凌蔚等在雨屋深灯居做了三天客人,不但尝了不少的奇珍野味,同时也由韦天民的故事里,知道不少江湖掌故与前人的痛事,使凌蔚誓灭满虏的决心愈加坚定。

    这日清早,凌蔚带着赵飞、骆玉向雨屋深灯主人告辞,韦天民将自己当年扬威宇内的一根金鞭和独门暗器榴火飞星交给骆玉,并再三嘱咐今后一切必须听从凌蔚,同时将自己当年在浙江莫干山所发现的千古奇珍冷泉玉液与千年朱果的出处详告凌蔚,也嘱咐凌蔚必须自己服用,不可分食他人,因泰山南天门一战,关系他一生成败,不可轻忽。

    凌蔚闻言唯唯是听,三人正要动身,那条灵獒黑儿忽然仰起头向韦天民一再狂吠,同时跑到小主骆主面前,两足人立拥抱骆玉,将一颗大头偎在小主人的肩上来回抚擦,好像不忍离。

    凌蔚看了心中暗暗感动,想不到除了九宫岛的神鹰仙猿外,还有这待通灵性的畜牲,正待说两句赞美它的话,忽听韦天民长叹一声道:“你既然如此舍不得你的小主人,就让你跟他去吧,不过切记不可乱发野性,招灾惹祸。”

    接着回头对凌蔚道:“这条狗当年曾将玉儿由万毒血魔手中救出,十余年来从未一日和玉儿稍离,此犬甚通人性,老夫因念它忠义,故喂以灵药丹砂,加之此犬本西藏獒种,故勇猛已非一般虎豹所能敌,贤侄带它在身边也不失为一个助手。”

    黑儿听说准他和小主人一起下山,喜欢得只是绕着韦天民不住欢跳。

    凌蔚童心未泯,本就喜欢养禽兽,忙上前用手抚摸黑儿那颗威猛无比的大头,表示亲善。

    三人一獒别过雨屋深灯主人韦天民,一路翻山越岭向南康赶来,因为凌蔚与瘦猴黄馥约好了在南康会合。

    南康位居庐山之阴,由汉阳峰下来不过两日脚程即可赶到,次日午时,三人经过一座古刹停下来略事休息。

    正当凌蔚在向两位弟弟解说一些武技上的诀门时,忽闻黑儿在庙后传来一阵急吠。

    骆玉当即对凌蔚道:“大哥,黑儿一定发现什么可疑的人物了,咱们快去看看。”

    凌蔚点头赞成,三人即分三路向庙后包抄过来。

    三人赶到黑儿的身边,发现原来枯树下躺着一个人。

    凌蔚走过去一瞧,原来正是自己约好了在南康见面的瘦猴黄馥,用手一抚他心口,见他未气绝,忙将他遍体检查,知道黄馥是中了毒药暗器。

    随即取出解毒药使他服下,片刻后,黄馥已酥醒过来。

    黄馥睁眼一看,见是凌蔚救了自己,不觉感激莫名,忙起身叩谢。

    凌蔚忙伸手不使他拜下,并问黄馥如何会受伤在此。

    黄馥道出遇事始末,原来他自与凌蔚别后,到鄱阳湖滨寻昆仑派老侠鄱湖老龙程雷未遇,即向南康赶来,不料途遇白莲教余孽四眼狗李敖、秃尾狼赵得成二人持刀奸劫村女,大怒之下,拔刀相向。

    四眼狗李敖深得白莲教主胡老道真传,赵得成武功也自不弱,终于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形下,中了四眼狗一支毒弩,落荒奔走不料竟为凌蔚所救。

    黄馥说罢经过,立刻表示身受救命之恩,今后决定以凌蔚为主人。

    凌蔚一再表示不肯,黄馥坚持若不应允,就在当面自刎,凌蔚拗他不过,只好由他。

    凌蔚因黄馥已来,南康已不必再去了,当下略一沉思就对赵飞等说道:“现在老黄已来,我们用不着再上南康,我看现在暂时分头行事,老黄可带着二位贤弟去南昌一游腾王阁,我即往莫干山寻取韦老伯所指示的奇珍仙果,得手与否,半月后在南昌聚首,再决定以后去从。”

    黄馥见凌蔚已改口称呼他老黄,不禁满心高兴,当即言道:“少爷不必挂心,南昌海宁寺内我有一方外好友,人称铁臂罗汉海明,亦是一个侠义中人,我和二位小爷可去他寺中暂住,少爷尽可放心去办正经事。”

    赵飞亦说道:“大哥尽管放心,我跟玉弟跟着黄大哥,决不给你惹事就是。”

    凌蔚见赵飞未问先招不觉好笑,当即正色道:“贤弟随我以来,当知我不是怕事的人,只是我等身负复国重任,在大业奠基期间,不宜过露锋芒,以免误了大事,尤其玉弟初次出道,不谙江湖习例,务须小心关照于他,以免有负韦老伯的重托,如遇强敌,还望能虚与委蛇,半月之内,我必赶宋,那时有帐再算不迟。”

    赵飞等三人连声称是。

    凌蔚与三人分手后,立刻施展“追风捕影”的上乘轻功,直向浙境天目山区赶来。

    这日因急于赶路,错过了歇脚的镇店,在道中遇上倾盆大雨,正当凌蔚暗暗发急无处躲雨时,忽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座寺院,忙加紧脚步向那寺院纵去。

    凌蔚来到近前,只见那庙门上写有三个大字“莲花庵”,凌蔚心中不禁暗暗踌躇,因为他晓得这个是尼姑庵,自己是个年轻的男人,进尼姑庵总是不甚得体的事,无奈雨越下越大,只好硬着头皮敲门。

    不多一会儿庵门打开,一个年轻的尼姑出来问道:“相公有何贵干?”

    凌蔚忙躬身施礼道:“小可因急急赶路,错了宿头,途中遇雨,故拟在贵庵暂避雨势,雨势一止当即离去,不知师太可容见扰否?”

    尼姑向凌蔚上下一打量,见这个年轻相公生得俊美无伦而且温文有礼,忙满面笑道:“相公请进,出家人向以方便为门,小庵西厢有旧斋,可供相公宿息,请跟我来。”

    说罢,转身替凌蔚带路走进庵去,凌蔚在后面跟随。

    凌蔚进“莲花庵”后,碰见不少年轻的尼姑,长得都非常妖娆,看见凌蔚,都用眼风向他不住的打量。

    凌蔚觉得非常纳闷,不晓得这个“莲花庵”到底是什么路数,但继之一想,自己雨一停就走,人家既然有心招待,何必管那么多闲事。

    尼姑将凌蔚领进一间书房后就对凌蔚说道:“相公请在此安息,小庵乃荒山野寺,无物待客,相公若不嫌弃,还有几品斋饭聊可充饥。”

    凌蔚连声称谢,并道自己身边携有干粮,只要有点茶水就很够了。

    尼姑因见凌蔚虽在狂雨中奔跑,但衣鞋均未溅到泥桨,而且单身行路,知道定是行家,故略事接待,就到后面去禀报庵主。

    凌蔚待尼姑去后,即掩上房门运动真气以内火焙干湿了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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